芳妮料想大概不能指望克里斯蒂亚诺把窗户赔给她了,便在第二天自掏腰包请人替换安装了一扇。而原来那块碎玻璃,她看着它,就似乎看到表面倒映出了万花筒似的缤纷回忆,也便舍不得丢弃,将之放到了储物柜收藏。
至于这扇新窗户,他估计以后是不会再来爬的了。
轻轻一叹,她不再盯着它发呆,回过头,继续在写字台上做作业,复习功课。那天捂着肚子,老老实实回学校请了三个病假才去看医生,免了旷课的污点,教授们还都大发慈悲让她拷贝了课件,她可不能浪费了。
可是天色越晚,她就越难专注。
她不得不担心克里斯蒂亚诺。
起先,她还有点记恨他在争执中出口的那些绝情的狠话,但过了一个晚上,胃痛缓解之后,她就什么脾气都消失了。一想到他当时的眼泪,她心里便唯有关怀忧思,那些先前还使得她痛不欲生的绝望想法,那些因求爱不得而产生的满腔怨愤,眼下也都烟消云散了。
明天是欧冠八分之一决赛次回合。虽然克里斯蒂亚诺在首回合传射建功,皇马握有两个客场净胜球的优势,对手沙尔克04实力也不占优,晋级基本不成问题,不过她真不放心他明天的状态。C·罗纳尔多受到的关注和期待实在太多,只要他的表现不够出彩即会被视为失常,旁人也免不了说三道四。
三天前的联赛中,皇马0:1负于毕尔巴鄂竞技,他没能破门,而且表现得十分焦躁,还因未能得到及时传球而在比赛中向队友不满抱怨,已经引起了不少争议,如果明天他没有良好发挥,舆论恐怕也会对他更苛刻。
他究竟状态如何呢?芳妮无法肯定,但她敢确定的是,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
——而她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无论感情还是事业,他今年都可谓诸事不顺,又在这时被伊莉娜·莎伊克无情攻击重创未愈的伤口,他的心无疑经受了残酷的劫数,正在流血发炎,否则,他不会露出那般失魂落魄的脆弱模样,他不会那么焦急,那么迫切地向她寻求安慰和陪伴,更不会那样失控失态。
然而,在他最委屈,最无助的时候,在他需要包容和抚爱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没有适时地迁就他,还阴险地对准他的心口,在他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捅了他一刀,给他伤上加伤,最后居然硬生生把他给弄哭了——明知他深心处经常是个要人疼,要人爱的小孩子,她怎就对美人这么没风度呢?既然她那么爱他,他当时又想要她的爱,她本该做的更好。
现在,女人伤害他,球迷嘘他,媒体一如既往地苛待他,包围他的冷漠与仇恨似乎比爱更多,不管他身体状态怎样,他心里的感觉一定糟透了。
她好想让他开心点儿,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愿望。她完全懒得再去计较他心里有没有她了。
可她能做什么呢?
她当然很想亲自见见他,无论是出于思念还是担忧,但是……这大概是行不通的。
即使他还愿意见她,还能原谅她,她恐怕也没法好好安慰他,甚至未必能比上次更强。她自制能力不够,面对他也很难保持清醒理智,她那一腔狂热的感情很可能又会让她失控,进而越搞越糟,给他造成更多的烦恼。
但如果她不能见他,她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心些呢?
芳妮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暂时放下了作业本,拿好毛巾和干净的睡衣裤,决定进浴室洗个热水澡放松头脑。
热气氤氲,潜藏于体内的疲惫孤独的感受在蒸腾下逐渐浮现出来,被清晰地放大了,一下子弥漫到全身。她禁不住又陷入了孤单的愁闷中。
她怀着一腔痴心,堵上一生的勇气和魄力来到马德里,而自那一刻起,她便选择了孤身承担自己前途渺茫的命运,独自品味她的爱恨悲喜,承受一切寂寞和绝望,没有谁能与她并肩作战,分担她的情感和苦难,她只有自言自语,孤军奋战,也难得有爱和柔情缓解心灵的焦灼。
不知夜深人静,孤身独处,身边没有信赖的人陪伴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是否也会觉得寂寥彷徨。
当然,他无疑比她强大得多,但他的意志纵然是钢铁,心却是柔软的血肉,他的力量也终究有极限,个体的孤独只怕同样永远存在,更难以凭一己之力拒绝整个世界的恶意与轻蔑。
这时,芳妮灵光一闪,心里产生了一个模糊的主意。
她关掉花洒,擦干身子,换上睡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仔细思索着,一边走出了浴室。
时间有点紧,代价和具体操作也无法确定,她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过,试试才知道——
踏进卧室门口的一瞬间,深夜的寒气拂面而来。
她突然愣了愣,在原地疑惑地顿住了脚步。
她今天明明就没开过这扇窗。难道见鬼了不成?
芳妮惊疑不定,到处环顾了一阵,确认没有入室窃贼,便奇怪地挠了挠头,上前关窗。
接着,她不禁再次怔住。
她狐疑地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草坪、野花、家具的气味中,还隐约夹杂着一缕熟悉的甜香。闻着闻着,她心头一颤,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发呆。
良久后,晚风飘来,好像是要她清醒过来一般,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也彻底消散于空气中。
好吧,看来不是见鬼,是她又相思成狂了。
甩了甩头,芳妮总算关紧窗户,继续做作业,顺便想着明天的计划,走神开小差。
第二天晚上,她首次来到伯纳乌球场。
虽然球场是克里斯蒂亚诺重要的魅力舞台,但她却还从没有去现场看过他踢球。因为在这种万人欢腾,激情如潮的场合,她又会觉得自己像条无关紧要的沙丁鱼,她对他汹涌澎湃的感情也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可是今天她来了。
她要亲眼看到他收到她的礼物。
克里斯蒂亚诺终于入场时,周围欢呼呐喊四起,她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无论距离有多远,场面有多混乱嘈杂,他都是蒸腾上升,光芒无限的云霞,熠熠闪烁的钻石,第一时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笑容,修长的身影显得孤高冷峻,如一株崖顶孤松,倨傲地独立迎接一切寒风凄霜。
比赛很快开始。
开场后,背水一战的沙尔克表现得积极主动,屡次突入禁区射门,击中立柱,给皇马制造了不小的压力,在场面上占出人意表地占据了上风。她明显感觉到四周球迷的心情变得焦虑了起来,几个没耐心的暴躁老哥还直接破口大骂,一会儿指责防守球员疏忽,一会儿指责传球离谱,一会儿又怪前锋碌碌无为。
用得着这么刻薄吗?她腹诽道。而听到有人抱怨克里斯蒂亚诺今年一直腿软时,她更是火冒三丈,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
在第20分钟,沙尔克成功破门领先后,这种恶劣的情况就越演越烈了。
克里斯蒂亚诺的一次突破过人被断,失了球权,那些苛刻的皇马球迷竟直接对自家头牌球星报以嘘声。
她差点又胃痛了,心想,下次可再也不能来现场看球了,不然非得被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给活活气死——就算克里斯蒂亚诺是天神下凡,乌云尚且有蔽日之时,但他人生中哪一秒不曾为胜利竭尽全力?他们却只想着自己的不满,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唉。悲欢互不相通的人们常常只有慕强本能,没有怜惜同理之心。而以他的骄傲,即使这一刻心里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他也不能被打倒,必须继续挺直背脊,在众人面前以潇洒不羁的姿态担负属于他的所有重压和恶意,孑然一身,倔强到底。
——若他此刻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无人可以分担的孤独,或许唯有爱可以将之消弭。
而好在,他毕竟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无论何等处境下,世上都总是有很多,很多人爱他——正如他所应得的那样。
血脉相连朝夕相处的亲友,和遥望皓月皎日的芸芸信众,都那样不遗余力地拥戴他,崇拜他,宠爱他,印证他伟大的尊严与独一无二的生命光辉。
他该好好感受这一点。
正这般想着,克里斯蒂亚诺带球时忽而又被对手放倒在地。她紧张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她等待已久的东西也总算到了。
螺旋桨的轰鸣声突然从天上传来,以至于在比赛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观众齐齐抬头望向天空。
一架直升机停在了上空,尾巴上拖着长长的横幅,上面清晰地写道:罗纳尔多世界第一
芳妮如释重负,又马上将目光投向球场。
大荧幕上出现了克里斯蒂亚诺的特写。
在队友的指示下,他抬起头,看见了直升机横幅,瞬间露出了讶异之色。
“罗纳尔多世界第一”缓缓飘过上空。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横幅看了一会儿,似乎要确认似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微微地笑了。
那一笑,他脸上阴霾尽去,眼眸澄澈清亮,映射出点点星芒,宛如阳光破开乌云,春夏万千繁花盛放,无限明媚烂漫。世上也只有他,能笑得这么美。
她看在眼里,不由怦然心动,浑身都涌起了温暖缠绵的爱意。
忽然间,她第一次产生了这样一种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感觉——就算他不在乎她,不爱她,她一辈子也得不到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如果他以后都能一直这样笑着,她把命都豁出去也没关系。反正,他的开心就是她的开心,他笑她也能跟着笑。
比赛的进程和最终的结果,虽然不是最理想,但也总算能让她松一口气——反正这次谁也没理由怪责克里斯蒂亚诺。
他今天发挥得够好了。第25分钟,他不负众望,开角球后头球破门,扳平比分。第40分钟,沙尔克再度领先,而罗纳尔多也马上又在五分钟后接科恩特朗传中,小禁区边缘冲顶入网。
但下半场,皇马后防失误严重,本泽马反超比分后,竟让沙尔克三度破门,最后皇马以5:4总比分涉险晋级。
完场时,伯纳乌嘘声四起,皇马球员表情尴尬。不过,克里斯蒂亚诺看来心情尚可,还在进球员通道前,向看台上为他欢呼的那部分球迷微笑了一下。
——他笑了就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芳妮安慰地点点头,离开了球场。
回到家,她打开电脑,果不其然地看到那架直升机抢占了新闻头条,而且克里斯蒂亚诺那一抹美好的微笑,也被镜头捕捉了。
虽然摄像机拍出来的照片,始终远远比不上他本人那么好看,但她还是把这张图片存了下来,还将之设为了桌面壁纸,久久地欣赏。
一个月的零用钱没白白浪费呢。她十分欣慰,甚至还有点莫名的得意,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龙傲天了。
如果她够有钱,她真想把埃菲尔铁塔、东方明珠、香港中银大厦等全世界的地标建筑全包下来,用来向克里斯蒂亚诺表白示爱之类的——不知道他看了会笑吗?
得了,够了,别做梦了。
而这架直升机,能把他逗笑就够了,他最好也别知道是谁干的,否则,只怕惊喜又变成了麻烦。
自嘲地笑了笑,她马上关灯上床,准备睡个安稳的好觉。
不过,她睡不着,也不能平心静气。
在深沉的寂静和黑暗中,她望向了那扇新换的窗户。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内全是空气清新剂和木头家具的味道。
她不知不觉又产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
她想见克里斯蒂亚诺。
她现在愿意努力做到无欲无求,不嗔不怒,不贪不怨,但她至少不想和他形同陌路。
如无意外,他现在心情不差,倘若她要为上次的事向他求和,他应该不至于把她拒之门外,而且也会表现得和正常情况下一样那么友善,不会再为难她,刺激她了。
同时,她认为这回,她应该也能控制情绪,控制感情了,不会再让彼此尴尬。
眼前映现着克里斯蒂亚诺那一抹动人心弦的微笑,火热的思念很快不可控制地烧了起来,啃噬着她的心脏,完全掌握了她的头脑和感情。
于是,她咬了咬唇,没给自己迟疑的机会,掀开被子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了她本来打算送给小克里斯蒂亚诺的礼物,换衣出门。
深夜,青烟一般的银月光辉倾斜下来,落到屋宇、树枝、草坪、道路上,光与影在蹊径上彼此交织,好像是一个透明的世界在摇晃。
芳妮走着走着,勇气似乎一点点被风吹走,被夜吞噬了,结果越接近目的地,她的脚步就变得越慢,又觉得自己可能会丢人现眼了。
渐渐的,她的脑子仿佛变成了一个回音的山谷,充斥着他那些可怕的话,不禁又羞又恼。
——你的迷恋对我没有任何益处,只会给我找麻烦。
——你打扰了我的生活,影响了我的清净,破坏了我的心情。
——遇上你,真是今年发生在我身上最糟糕,最倒霉,最黑暗的一件事。
——在这个世上,我最不缺的就是喜欢我的人,你一点也不重要。
——从第一天起到现在,你对我来说都什么也不是。
——就算全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永远不会爱你。
就算这些全是气话,也不见得是毫无实际根据的。
她的出现,对他来说真不会讨嫌么?
即使她找了一个好理由,心里也确实别无所求,克里斯蒂亚诺就真不会当她是在死缠烂打,痴心妄想么?
结果,刺痛的羞耻心令芳妮停在了克里斯蒂亚诺家门口,驻足不前。
她本来还犹豫着,想要等Abelhinha冲出来帮她一把,给她个好台阶,让她的登门造访显得更顺理成章些,然而。今天就连这只小狗也不给面子,毫无动静。
它或许睡着了,又或许是和它的主人一样对她感到了厌烦。
芳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寒月,无奈苦笑。
然后,她便捏着手里的小盒子,像个懦夫一样从他家门口离开了,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算了,算了。还是免得自取其辱吧。万一见了克里斯蒂亚诺,他又对她恶言恶语,她就只有跳楼自杀的份了。而就算好一点,他尽量以礼貌和风度应付她,却把为难不耐写在了脸上,她也一样无地自容。
她或许最适合像今天这样,做个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甘愿远程默默爱护心上人的圣人。她默默回忆着自己读过的文字,寻找着内心的共鸣和宽慰。
“非情所不至,善不能级者,不可为君子,爱人所不求于人,施之而不得,可谓君子。”
“另外一些女子却低下头去,不声不响的受苦,她们奄奄一息的隐忍,啜泣,宽恕,祈祷,相思,直到厌弃为止。这是爱,是真爱,是天使的爱,以痛苦生以痛苦死的高傲的爱。”
“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
她现在或许算是个半神?
不过倘若当真此生无缘,她所唯求者,也只得是藏身于外,默恋他一人,彻底超凡入圣了……
栖身的大宅渐渐显出了轮廓,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尽量不再胡思乱想。
接近门口时,清风忽然送来一股馥郁的香气,迎面飘入她的鼻端。
芳妮如遭雷击,立即僵在了原地。
——克里斯蒂亚诺就站在她的面前,同样满脸愕然地看着她。那两只比星星更亮的棕眸眨也不眨,她可以从中瞧见自己的倒影。
葡萄牙人静静凝立在月夜的朦胧光芒中,好像周身笼着一层梦幻的烟雾,就和被月神亲吻的恩底弥翁一样漂亮。猝不及防地被美正面击中,她又陷入了那种迷蒙的晕眩中。
他忽然又离她那么近了,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她好难才恢复了大脑的运作。
他应该是洗了澡,本来将要休息的了,因为他头上没有涂抹发胶,密密麻麻的深色鬈发恢复了原状,身上也只穿了休闲的T恤短裤。
比他的美貌更奇怪的是,他似乎是刚从她家门口走出来——他是来找她的?
夜风又是一阵呜咽,克里斯蒂亚诺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芳妮。”他轻声开口,“晚上好。”
他窘迫地干笑着,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般轻颤着,目光飘忽游移,好不容易才敢与她对视,神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总算回过神,默默盯着那双小鹿般惶惶不安的大眼睛。
不知怎的,她感觉他现在看上去像个害羞的小男孩,于是,她忽然忍不住微笑,刚刚郁结在怀的种种负面情绪一时都不复存在了,只觉得他是如此可爱。
“晚上好,克里斯。”她愉快地说,“恭喜你顺利晋级。”
他愣了愣,讪讪地笑道:“谢谢。”
“不客气。”她悠然道,“你来找我的吗?”
克里斯蒂亚诺伸手挠了挠脸,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好像想承认,但又好像不敢。
良久,他总算对她点了点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是的。”
芳妮微微一笑,感到那一丝一丝的喜悦逐渐涌现心头,仿佛一群快乐的海豚正一一跃出水面嬉戏跳舞。
“为了什么?”她问。
他竟挠着头发,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起来,十分为难似的。
“你胃痛好点了吗?”他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顿时好笑不已,戏谑地点点头。
“显然。”
他摸了摸鼻子,强笑道:“那就好。”
她勾起嘴角,悠闲地交叉起双手。
“就是为了这个?”
克里斯蒂亚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看起来六神无主,无辜的大眼睛慌乱无措,就跟有食肉动物在埋伏追杀他一样。
“还有,你的窗户。”他好不容易回答,“我踢烂了你的窗户,我答应了要赔一扇新的。”
听到“窗户”,芳妮探究地歪了歪头,忽然灵机一动,豁然洞开。
她瞬间感到更愉快,更欢乐了,于是,她咧开嘴,失声笑了笑。
“我的窗户?”她作出疑惑的反应,“我已经换好了,你昨天就看到了,不是吗?”
他怔了怔,似乎脸红了,而且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子上,脑袋也垂得更低,简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呃,是的。”他干咳一声,“我昨天想赔你一扇窗户,就进了你的房间找你……不过你已经换好了,所以我就走了。”
她抿着嘴,苦苦忍笑,差点想捏捏他的脸。
“噢,是这样。”她意味深长地说,忽然一脸狐疑,“等等,我刚刚锁上那扇窗了,它现在还完整无缺吗?”
他一愣,慌忙挥了挥手:“当然,我这次是按门铃的。”
芳妮忍俊不禁,几乎就要失声大笑起来,而转眼见他咬着嘴唇,羞窘得快要掉眼泪似的,才堪堪捂着嘴,控制住了这股冲动。
“好吧。”她点点头,“那么——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脸色通红,迟疑不决,不断东张西望,就跟正在策划逃跑路线似的,极难得才稍稍平静下来。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面色如常,泰然自若地直视着她。
“我想说,对不起。”他低声说,目光恳切真挚,“上次,我完全失控了。我很过分,我很混蛋,不管我自己的心情怎么样,我都不该迁怒到你身上。”
她愣了愣,心头一片柔软,很快摇了摇头,对他的歉意报之以温和的微笑。
“不,我才该抱歉。”她认真地说,“我可以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事实上,我本来就想找你道歉——我说了很难听,很过分,很恶毒的话。”
克里斯蒂亚诺懊恼地皱着眉头,连连摆手,似乎正在深切的自责中。
“不不不,你有什么理由道歉?那全都是我挑起的。你胃痛,还旷课来陪我,可是我——”他忽然闭上眼睛,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头。“我疯了,我不该伤害你,对不起。不过……”
他略一犹疑,仿佛想鼓足勇气,然后便抬起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说:“不管我当时说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本意。”
她不禁又是一怔,感受到他真诚的温情善意,无暇深思多虑,内心便已溶化于绵绵的情意中了。
然后,她低下头,浅浅地笑了。哪怕他真的残酷无情,她心中也永远都会对他怀有无尽的爱,而这一刻,她恍若得到了上帝的救赎和恩宠。
“好吧,我明白了。”她轻柔地应道,“谢谢你的道歉。”
他宽慰地笑笑,然后便咬了咬指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冷清的月光,微凉的风放大了静谧的甜蜜。葡萄牙人优美的面容微微低俯着,羞赧之态无尽纯洁温柔,那份美好映入她的眼帘,沁入了她的心胸。
他不说话,她就这样瞧着他看,也觉得无比欣喜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芳妮总算选择打破沉默。
“那么……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克里斯蒂亚诺垂首不语着,似乎渐渐恢复了平和镇静,胸口的起伏平息了,睫毛也不再颤抖。
然后,他抬起眼帘,专注地凝视着她,眼里隐隐现出一抹笑意,一如既往地情深醉人,正是那种永远令她魂颠梦倒,沉沦失陷的目光。于是,这回又轮到她开始失去冷静,浑浑噩噩了。
“还有,那个直升机,谢谢。”他柔声低语道。
她呆了呆,心里一惊,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就算他特地去追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应该也不够吧?
“你怎么知道?”她不可思议地问。
他耸了耸肩,得意地露齿一笑。“现在确定了。”
她噎住了,无言以对,心里千头万绪,乱糟糟的,什么也搞不清楚,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他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高兴,那大概是好事吧……?
没等她想个明白,克里斯蒂亚诺便朝她走近一步,柔情脉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近得让她感到发烫发烧。
“谢谢。”他温柔地重复道,“真的,你对我太好了。”
光是被他的眼睛这样盯着看,她就已经犯晕了,脸上热乎乎的,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连高兴和惊喜都没法好好体会,只能努力挤出不失礼的话。
“不客气。这个,是我应该做的,也算是我为上次的事道歉。毕竟,我们是——”她迟疑地顿了顿,欲言又止,无法确定,“朋友?”
克里斯蒂亚诺安静了一瞬,眼睛变成了深沉的漆黑,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嘴角上翘,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朋友。”
芳妮也配合地笑笑,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却隐隐觉得茫然失措了起来,一头雾水,混沌不安,更不知如何继续对话。
最后,她又若无其事地问:“那么……还有什么事吗?”
他面露犹疑之色,目光四处飘移了一阵,仿佛又有些羞涩困窘了。
“嗯,是的。”他用闲聊的语气说,尽量保持自然的态度,“我的儿子说,你答应要送给他那个——呃,泰罗奥特曼的变身器。而且,他一段时间没见你,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再陪他玩。”
芳妮眨了眨眼,马上觉得浑身一松,欣慰而欢喜。一切纠缠心头的阴影和隐忧,这一刻似乎都已彻底涣然冰释了。
然后,她举起手中的小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没错,我答应过他。”她说,也表现得轻松自在,“所以,我刚刚其实也想去你家找你。”
克里斯蒂亚诺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看着那个小盒子,很快欣然微笑起来,和鲜活的盛夏一般灿烂美丽。
“噢,克里斯蒂亚诺一定很高兴。不过,他现在已经睡觉了,那么——”
他顿了顿,露出试探的目光:“明天,你放学以后,到我家里来,亲自送给他?再陪他一起玩?”
心头深切的喜悦浮现在她微笑的唇边,她仿佛看到了日出前那充满希冀的曙光。
“当然。”她答应道,“我也很想念他。”
他轻笑着点点头,容光焕发,眉目飞扬。“很好,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正要告别之际,克里斯蒂亚诺忽然又停顿了一下。
经过片刻的犹豫后,那双坦率明亮的棕眸再次将温柔的目光凝注于她,让她的心如火燃烧,如闪电雷鸣。
她默默屏住了呼吸。
“还有,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他轻声细语道,“今年到目前为止,都不太顺利……但认识你,是一件很好的事。”
她心中一震,难以深思,也不必深思,狂喜的火焰便越烧越旺,所有感情像汹涌的大海在歌唱,吞噬了她的所有,剥夺了她的语言能力。
下一秒,克里斯蒂亚诺温柔地抬起手,拂过她的面颊,然后缓缓低下了头。
她以为他会亲她的嘴,不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最终,他只是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
“晚安。”他浅笑说。
她迷迷糊糊,头昏脑涨,终于应道:“晚安,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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