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业?你小心...不行!”
孙继东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在回到1967年之前,他已经严重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了...从毛思嘉遇到意外开始就这样。医生给开了安眠药,但是说实在的,没什么用。
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有的时候能睡一会儿,就会做一个相同的梦...不是什么好梦。
他梦见的是思嘉出事时的场景,他并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知道的情况是警察调查后告诉他的。之所以重复这个梦,大概是某种悔恨在发生作用——他的人生,和思嘉相关的种种,总是在迟到,就连最后一次也不例外。
他迟到了六年遇见她,所以连追求的可能都不再有了。
然后,听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决定去约她。但当时的他觉得不是时候,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她或许短时间内并不想进入一段新的感情。就是这一次的迟疑,他没能在那个时候保护她。
反而是付宏业...付宏业为思嘉而死,两人的家人、朋友都知道这件事。
于是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一对了,甚至两人的父母都认可了这件事——孙继东就是那个时候明白了,自己永远是迟到的那个人。
他从没有想过,他这一生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时他的睡眠情况好了一些,但还是会做梦,重复之前的梦...重复告诉他,当时的思嘉有多害怕,多无助。告诉他,他曾经永永远远失去了他爱的姑娘,即使这个姑娘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的人是你吧?”孙卫南揉了揉眼睛,特别困。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怎么睡都不够:“刚跑步回来?”
孙继东在门口穿外套,抬了抬下巴:“吃早饭,爸妈上班去了。”
孙卫南一边接过保姆阿姨递过来的面条,一边好奇问他:“你吃过了?这么早出门?今儿不哥你休息吗?”
孙继东最后戴上帽子:“别瞎管,去会以前的同学。”
孙卫南摸不着头脑,他真的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难懂了。就好像突然一下就成了大人,然而,爸妈都很喜欢这个变化——他们觉得这是孩子长大了。但孙卫南就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继东出门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钱二喜,他们约的是晚饭,趁着这个时间,他到处跑了跑。带着早就开好的证明,去几个派出所查了查档案,然后又去做了证据资料收集。
忙了一天,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找钱二喜。
也没有找北京有名的大饭馆,就是街边的小酒楼,比小吃店还是强一些的那种。一进去,能看到凉菜都被盛在玻璃罩子里,还有一些小吃。后面则是摆放着几张桌子,这里就是吃炒菜的地方。
这是在派出所周围,钱二喜显然更熟悉这里,张口就点菜。
“来条黄花鱼,再切一盘子粉肠...乾隆白菜不错,也来一盘儿。喝酒的话,大冬天来白的,一毛三的那种。”说话间,钱二喜看了孙继东一眼。
孙继东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喝啤酒。”
“行!”钱二喜招呼老板:“老板,再要一升啤酒!”
其实孙继东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但今天得走人情,酒桌气氛更好,事情相对容易说。
喝了一点儿酒,两人主要谈了一些过去同学的现状。
“刘莉莉还记得吗?有志气,申请去内蒙古做下乡知青,比不了她!”钱二喜似乎是在为以前的同学叹息。
但是孙继东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钱二喜喜欢刘莉莉,但是人家做了知青,基本上就没有可能了。
之所以孙继东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这个故事在数年之后还有一个后续。谁也没想到,当年的热血女青年终究是后悔了,在知青返城的潮流中回来。那个时候的钱二喜刚刚离婚,两人竟然再次走到了一起。
本来是挺好的故事,却出乎意料的,两年之后这段婚姻以失败告终。
钱二喜在同学聚会上提到此事,颇为苦涩。
“远看着觉得好的,真的能近看了,不一定好。”
“你丫这不就是犯贱吗?”当时有同学一针见血。
“还有龙洲,他现在也在当警察,但不在这片儿...”主要是钱二喜说,孙继东在一边听。
对于他来说,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得的不多。
吃到一半,孙继东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有事儿求你。”
听他这么说,钱二喜一下就笑了起来:“我就猜到你有事求哥们儿!不然怎么说吃饭就吃饭,还主动请我?你这人可不是这么主动的——不过我倒是奇了怪了,有什么事是你摆不平的,还得来找我?”
“帮不帮?”孙继东问。
“帮帮帮!”钱二喜吃饭有些热了,解了衣服前襟几粒扣子,往椅背上一靠:“你这人读书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现如今你能来求人,这可不多见!今儿帮了你忙,以后能在咱们那一帮同学里吹一辈子!”
之所以能夸下这个海口,也是因为钱二喜知道,以孙继东的为人,断然不可能是违反原则的事。
孙继东将手上的文件袋拆开,让钱二喜自己看。
钱二喜一开始就随便看看,看到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孙继东,然后低着头继续看。看完了后,文件塞了回去,他又抿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东子,你这是...这小流氓得罪你了?”
孙继东‘嗯’了一声,手上的筷子没停。
“行吧。”钱二喜也不废话,将文件袋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你工作都做的这么细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况且也是为民除害了——正好,这小子在咱们派出所,处理起来也容易。”
文件袋里面的东西都和一个人有关。
杨真...这个名字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他的外号要知名很多,他就是鹞子。
说起来,他们这些能在城内一片区域戳住的顽主,基本上都是有底子的!不同于城外大院儿的顽主,城里的顽主在行事作风上更凶残一些。能被抬起来的,基本都能拿刀子戳人。
没有这股狠劲儿,估计也立不住。
要说十个里面有十个戳过人,这不敢说,但要说十个里面有九个,那就很肯定了。
戳人不代表杀人,但这事儿也不小了!如果事情还得不到苦主的谅解,即使是未成年人,进去个几年是很正常的——如果情节恶劣,十几年也不奇怪!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警察知道这件事,注意到这件事,有精力去管这件事。而现实是,如果不是当场被抓住,又或者事情实在闹的大,很多群架中的冲突,是很难找到犯事的孩子的。
这个时候的警察,人少事多,很多时候只能优先一些事,而将另一些事排在次级位置。
孙继东跑了一天,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鹞子和一件恶性抢劫事件有关。当时没抓住人,而在这件事中他用到了刀,还捅伤了一老年人。
“没看出来,东子你还挺有搞刑侦的天分的。”和孙继东碰了下杯,钱二喜也是有感而发。他当然不知道孙继东收集这些只花了一天时间,但不管怎么说,能弄出这个来,就说明他的本事了。
孙继东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法解释——1973年后转业,他进了派出所工作,做的是刑侦这方面的工作,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本职。
喝到后面,越来越放松,钱二喜笑着道:“实在想不通,这小流氓怎么得罪你了。他犯的这事儿可不算小,就算还没成年,才十七岁...哦,犯事儿的时候更小,才十五六岁,那也得劳改!三四年轻的,重一些就是五六年七八年!如果余刑长,说不定还会转送到监狱里去!”
青少年犯罪,不会送监狱,而是送到劳改所。劳改所和监狱都是劳改,但是两者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同。相对而言,劳改所可比监狱舒服多了,里面的人减刑什么的也容易。
但有一些人犯案的时间比较靠后,接近于成年,而又不是成年,就会出现劳改所转交监狱的情况。但如果余刑时间不长,超出成年不多,又表现良好,这种情况下,就算成年了,劳改所也可能不转交。
但是看这小流氓的年龄,再看看可能的判刑时间,怎么都免不了监狱走一遭了。
见孙继东依旧不说话,钱二喜自己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这话说的,你都来求我这事儿了,肯定比我清楚。”
回头又几天,临时关在派出所的‘鹞子’被提了出来,并不和他那一帮孩子在一起。
“这都查明白了?抢劫案真是那小流氓?”钱二喜向同事打听。
“查明白了,人家受害人都来了解过了——对了,小钱,这不是你找到的资料么?怎么,你不清楚?”同事一边整理表格,一边和钱二喜交接工作。
“没有没有,是一热心群众举报的,不然我哪知道这事儿啊!我原来都不认识这小流氓。”说到这里,钱二喜又打听:“那小流氓送哪儿去,几年啊?”
“清河农场,说是六年...表现好或许减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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