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开窍比较慢,二十一岁才迎来爱情第一春。
在遇见宋宴书之前,她的人生一直过的枯燥乏味。
而现在,她多了一点盼头。
她回到家,薛瑶已经睡了,担心吵醒她,所有的动作都放到最轻,就连洗澡,都不敢将水放到最大。
房间里放着两台电脑,还有各种配音设备。
有时候她是直接在家里工作的。
苏软脱了鞋子坐上床,身上只穿了套浅粉色的睡衣,袖子有点长,得往上卷一截才行。
想给宋宴书发消息,可是又担心他睡了,怕打扰到他。
苏软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起了呆。
然后,手机响了。
她面上带着欣喜,在看到来电联系人后,又黯淡下来。
奶奶。
指尖稍顿,铃声还在响,在这安静的夜色中,显得刺耳。
苏软最终还是接了,在铃声结束的前一秒。
奶奶知道了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去学校的事情,是教授打电话告诉她的。
她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在电话里。
苏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许是被她气到了,周卿兰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现在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是吗?”
苏软伸手去扯面前的窗帘,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我不喜欢弹钢琴。”
“由不得你喜不喜欢,明天给我去学校报到,一周后的音乐会,给我好好准备!”
她是个很强势的老太太,不许任何人忤逆她的意思。
小的时候,苏软被她送去美国学钢琴,独身一人,身处异国。
她本来就是一个内向性子,那几年被折磨的越发不爱说话。
后来父亲去世,她被外婆接回江市。
可是她的未来早就被周卿兰安排好了,整天面对的,也都是些她不喜欢她的琴谱。
苏软很听话,从小到大都是。
所以周卿兰对她的人生规划,才会做的这么畅通无阻。
苏软知道,一周后的音乐会,不过是把她当个会弹钢琴的展品放上台,供人竞价。
然后以此来决定,她未来会嫁给谁。
没有去学校的这半个月,是苏软生平第一次尝试做反抗。
她不喜欢音乐,不喜欢钢琴。
在奶奶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物品罢了。
别人都觉得她脑子笨,好欺负,可苏软什么都明白。
她只是不敢忤逆奶奶的意思。
她循规蹈矩的活着,每一步都按照奶奶的吩咐来。
哪怕是偶然会有些不满,但很快,就被她逆来顺受的性子给掩下去了。
平淡的人生,突然出了些许差错。
她遇到了一个人。
然后,想和他在一起。
学校她还是去了,教授语重心长的劝她:“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在你这个年纪做出这个成绩的,不多,你应该珍惜你的天赋,而不是拿来浪费。”
苏软没有说话,头垂的更低。
她知道逃课是自己不对。
教授和奶奶是多年好友,也是看着苏软长大的。
对于她,到底也不忍心说出什么重话。
“旷课半个月,两万字检讨。”她递给她一份课表,“这是这周的上课时间。”
苏软伸手接过。
教授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从小就乖巧听话,周卿兰又是个强势性子,她跟着她,也没少受苦。
别的孩子在外面嬉笑玩闹,苏软在钢琴教室里练钢琴,弹错一个音就挨一次打。
可小姑娘从来不埋怨,也不哭,挨完打了继续弹。
想到这些,教授心一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叹了口气,只说:“行了,回教室吧。”
苏软点头:“教授再见。”
出门时,动作轻柔的把门给带上。
她半个月没有去学校上课的事,薛瑶也是现在才知道。
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薛瑶就凑过来问她:“怎么样,罚的重不重?”
苏软把课表收好,放进书包里:“两万字的检讨。”
“那还好,不严重。”松气的同时,她对苏软刮目相看,“不过你挺硬气啊,说不上课就不上课。”
苏软摇了摇头,没说话。
薛瑶能看出来,她现在还是挺难过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叛逆失败而难过,还是因为被教授训了难过。
她揽住苏软的肩膀:“今天晚上,姐姐请客,带你去做大保健。”
苏软眼神带点疑惑:“大保健?养生吗?”
她那双小鹿眼干净透彻,像是不受污染的水晶,薛瑶喜欢的不得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这么可爱,那个该死的教授居然舍得训你。”
苏软一脸认真的纠正她:“徐教授是长辈。”
她的教养极好,和她的脾气一样。
薛瑶点头妥协:“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不该不尊重长辈。”
今天下午没课,苏软受训完就和薛瑶一起回去了。
她们最终还是没有做成大保健,只是去泡了个温泉。
苏软不过是去隔壁房间换了件衣服的时间,薛瑶不知怎的,在电话里和她的男朋友吵的不可开交。
“操他妈的,你给老子等着,今天不弄死你这个傻逼老子就不姓薛。”
她拎了外套起身,经过苏软身旁时,拍了拍她的肩:“姐姐今天有点事,你洗好以后自己回家。”
苏软点了下头,有些不放心,想问她发什么了什么,结果后者已经开门离开了。
门重重的摔上,像是在宣泄情绪一样,夹杂着薛瑶被淹没的那句“操”
苏软吓了一跳,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窗外在下雨,今天出门是带了伞的,进来前她就放在了柜前,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下雨天掉伞,这对苏软来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只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今天又要淋雨了。
好在雨下的不大,车站只需要走五分钟,苏软拉过卫衣连帽带上。
前面的分叉路口,往左拐就是公交车站了,苏软走过去,面前立着一块黄色的牌子,路都拦住了。
“道路施工,请绕行。”
绕行的话,得走半个小时。
这里很偏,拦不到的士,苏软刚拿出手机,想叫辆网约车。
雨势突然加大,路旁的香樟树被风刮的簌簌直响。
苏软甚至来不及做反应,就被迎头淋了个遍。
她攥着手机,动作缓慢的走到旁边的屋檐边。
良久,终于按捺不住,蹲在地上,双肩颤抖,无声的哭了起来。
不是因为被雨淋,这只是一个□□罢了。
她真的太累了,她想逃离这个地方,想逃离奶奶的控制。
外婆说过,人只有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才会开心。
奶奶明明知道,自己一弹钢琴就会吐。
每一次,都会要了她半条命,她厌恶钢琴,甚至上升到了生理上。
她哭了很久,一直到那辆白色的大众停在她面前。
苏软擦掉脸上的泪水,拉开车门坐上去。
司机频频从后视镜往回看,片刻后,他递过来一块毛巾:“擦擦吧。”
苏软抬眸,愣了愣。
见她没动,司机会错了意,解释说:“干净的,没用过。”
苏软连声道谢:“谢谢。”
接过毛巾后,她神色恍惚的看了眼窗外,定位地址是她家,途径医院。
苏软说:“能不能麻烦您,把我放到南方医院。”
司机以为她是淋雨淋感冒了,顿时骑士之心拳拳:“小问题,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像她这种柔弱的小姑娘,总会让男人腾升莫名的保护欲,尤其是刚淋完雨,那委屈可怜的小模样。
像被遗弃的流浪狗。
下车以后,司机递给她一把伞。
不过苏软没接,她和他道谢:“谢谢您,不过不用了。”
这个季节黑的快,厚重的夜色,如同泼洒在宣纸上的墨汁,无法抹开。
司机说:“待会有大暴雨,你不拿伞怎么回去。”
苏软笑了笑:“有人在的。”
她的声音轻柔好听,没有半点刚才的有气无力感,脸上的情绪,也从阴雨转晴。
司机纳闷了半晌,平常人来医院都苦丧个脸,怎么她来医院以后,反倒还高兴上了。
苏软礼貌的和他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进去,背影里都能看出来的欢喜。
——
医生办公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斜倚在大开的门上,下颚微抬,看着宋宴书。
后者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张张翻看着病历,长睫偶尔抬起,看的却是前面的血液报告单。
赵淑仪双臂环胸,轻笑了下:“宋医生现在可以帮我看病了吗?”
男人并不看她,声音没有半点起伏:“我今天不坐诊。”
从她进来到现在,半个小时了,他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每句话就是这六个字。
我今天不坐诊。
赵淑仪随手拖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别人我不放心,就得您帮我检查。”
宋宴书靠在椅背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赵淑仪问他:“宋医生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您?”
他终于有了些许反应,看着她,轻笑了下:“如果人人都有您这个觉悟的话,我也不至于被逼到换了三个手机号了。”
赵淑仪脸上的情绪丰富多彩,有绿有红。
宋宴书。
真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名字。
这人半点都和温润搭不上边。
-
苏软问过护士了,宋宴书今天不坐诊。
她坐电梯到了二十五楼,迎面走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人。
是那天在内科诊室外碰到的,给宋宴书送玫瑰花的。
她进了电梯,低声骂了句什么,苏软没听清。
她顿了片刻,正巧何医生接完热水回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到苏软了,笑容熟络的和她打招呼:“是生病了吗?”
苏软先是礼貌的喊了一声何医生,然后才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何医生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找你的宋医生?”
苏软听到他话里的前缀,愣了愣,想反驳,但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还不错。
她抿了下唇,按捺住偷乐。
还以为自己的伪装做的很好,其实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何肆远笑了笑。
宋宴书自从来这所医院以后,他的追求者就络绎不绝。
优秀的男人不管在哪里都抢手,何肆远深有所感。
不过像宋宴书那种阴郁薄情的男人,的确很难想像他会对谁动情。
医生办公室有些空旷,里面空的办公桌,有好几张。
苏软的手放在门框上,只探出一双眼睛,偷偷往里看。
想看宋宴书在不在里面。
结果刚抬眼,就对上男人那双淡漠的双眸。
深邃的,如同万年潭底。
他靠在椅背上,长腿微微伸展开,有几分慵懒散漫。
苏软缓慢的,将眼睛从门后移开,企图趁他不注意,然后溜走。
毕竟以这种做贼的模样和他见面,有点......不太好。
后者微屈手指,敲了几下桌面。
“过来。”
苏软顿了片刻,然后听话的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针织裙,长至小腿,外面是件浅色的毛呢外套。
头发被雨淋湿后,仍旧还是半干的状态。
宋宴书皱了下眉:“没打伞?”
她摇头:“不见了。”
何医生正好进来,动作亲昵的揉了下苏软的脑袋:“头发得吹干啊,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宋宴书的视线理所应当的,从苏软半干的头发移到覆在上面的那只手上。
深邃的眸子明显沉下去几分。
他站起身:“跟我过来。”
语气不太好。
苏软听话的跟过去。
在这条走廊的最尽头,有一间上了锁的房间,宋宴书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入目看见的,是在医院最常见的白。
只不过这里的更简单,只有最基本的摆设。
宋宴书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吹风机,递给她:“先把头发吹干。”
苏软伸手去接:“谢谢宋医生。”
宋宴书没理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桌上放着几本医学相关的书籍,他随便抽出一本,翻了翻。
苏软把吹风插上,打开。
开到最大档时,声音有点大,她怕吵到宋宴书看书,于是调到低档。
偶尔她会抬起拿着吹风的那只手,从缝隙里偷看他。
他的侧颜安静,视线在书上。
她的头发有点长,吹了好一会才吹干。抽掉吹风,苏软出声喊他:“宋医生。”
后者身形微动,抬了眼睫。
她走过去:“我吹好了。”
柔顺的黑发此时垂落在肩上,末端带了一点卷。
宋宴书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书合上:“哭过?”
苏软一愣,然后小声的低嗯一声。
宋宴书只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
苏软有时候觉得,宋宴书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在乎。
很多时候他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是特别想知道答案。
但那个随口一问,却能让苏软心猿意马很久。
回办公室的路上,苏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看到宋宴书宽阔的肩背时,又安下了心。
今天的坏心情,在看他的那一瞬间,彻底烟消云散。
走廊上脚步声急促,有个小护士跑过来,气都没喘顺:“宋医生,八号床的病人突然腹痛。”
宋宴书眉头紧皱,阔步走到前面:“吐了吗?”
“吐了。”
宋宴书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又停下。
回头看了苏软一眼,只说:“回办公室等我。”
回办公室等我。
苏软看着消失在电梯前的身影,点了下头,极轻的应道:“好的。”
办公室里,何肆远正给和小护士聊天。
“你这个爱情线杂乱,说明你的情路很坎坷,三十岁那年多注意一下你老公,防着他给你带绿帽。”
小护士皱眉,显然不信:“是不是啊。”
“当然,我这看相的受益可是祖上传下来的。”
正巧苏软在此时进来,何肆远冲她招了招手:“来,我也给你看看。”
她一愣:“看什么?”
却还是听话的走过去。
何肆远对这种乖巧的女孩子很有好感,尤其还是长的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手伸出来。”他说,“哥哥免费给你看手相。”
苏软的脸上带着仰慕:“您还会看手相啊?”
这种来自小姑娘的崇拜对他来说很受用,何肆远点头:“当然。”
苏软伸出左手,安静的等待。
何肆远出声提醒:“男左女右。”
苏软换了右手。
何肆远观察片刻,凝容:“你的生命线比刚刚那个小护士的爱情线还要杂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软:“意味着我三十岁那年要防着我老公?”
何肆远摇头:“这意味着你的生命多曲折,简而言之就是,你很倒霉。”
宋宴书推开门进来,正好看到面前这一幕,苏软一脸崇拜的看着何肆远,那双大眼睛里泛着光。
“你好厉害啊!”
厉害?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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