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从事工作,怎么可能不熟悉。
李医生清楚宋宴书的性子,不太爱说话,不是因为内向所以话少。有一类人,他天生薄情,待人时,情绪少有起伏。
宋宴书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李医生看到他这么维护一个女孩子的时候,难免惊了一瞬。
他将视线移向一旁的何肆远身上,企图得到答案。
后者却耸肩,同样带着疑惑。
宋宴书的体温并不炙热,连带他掌心的温度,也是偏凉一些。
他捂住她的耳朵,冷声制止了李医生后,便将手拿开。
苏软往他那边靠了靠,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抬起,小声问他:“宋医生,您冷不冷?”
浅棕色的眼底此时带着抹不开的困意。
宋宴书低声:“还好。”
苏软为难的将眉头皱紧:“那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坐起身,把自己的围巾往下扯,然后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放。
有片刻的怔讼,他愣了一下,掌心的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
苏软冷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就更心疼了。
这么冷的天气,宋宴书还要留下来上晚班,真辛苦。
他将手抽离,呼吸声有点重:“不要和人随便亲密,知道吗。”
他说话的语气像个长辈。
苏软低下头,嗫嚅道:“宋医生才不是别人。”
抵住钢笔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最终,还是放下。
他只说:“再睡一会,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苏软摇头:“不睡了,我不困。”
嘴上说着不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睡着。
灯光稍显刺眼,他关了一盏。
-
苏软是自己醒的,趴在桌上睡的感觉太难受了,脚总是一阵一阵的麻。
睁眼时,正好看到宋宴书在收拾东西。
听到身侧轻微动静,他往这边看了一眼,苏软揉了揉眼睛:“您下班了吗?”
他点头。
犹豫片刻,他还是伸手,把她睡翘的刘海压下去。
然后说:“走吧。”
苏软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甚至连过往车辆也少见。
冬日的夜晚是最冷的,哪怕现在还没彻底入冬。
才刚出门,苏软就感觉那股冷风顺着自己的裙摆往腿上窜。
她冷的哆嗦一下,离宋宴书更近一些。
车就停在前面,没有走多久。
车内暖气解救了苏软快被冻僵的小腿,她懊恼的想,以后不要再穿裙子了。
她骨架小,缩在椅背上,像一只兔子,只可惜她没有长耳朵,也没有尾巴。
太安静了。
苏软小心翼翼的抬眸,问宋宴书:“我可以听会电台吗?”
他只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苏软身子往前靠,手指触在车载屏幕上,随便调了个频道。
寂静的夜色,男人声音刻意压低,配乐诡异:“那人走过桥,突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于是回头一看,雾蒙蒙的天气,什么也没有,当他把脑袋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肩膀沉了一下,然后……”
声音戛然而止。
宋宴书把它关了。
苏软吓的发抖,整个人蜷缩在副驾驶座上。
她小声问宋宴书:“宋医生,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男人的视线,短暂的落在她身上,似乎为这个问题的愚蠢而感到无语。
他没有回答她,可能是不屑。
苏软委屈巴巴的将围巾往上扯,半张脸都被挡住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没有,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来找她。
算命的说过,她命里带煞,一般人是不敢轻易靠近的,鬼也一样。
虽然外婆骂那算命的胡说八道,但苏软觉得,还是有几分真的。
她的人生,的确不是很顺。
车停在她家小区楼下,苏软的手扶着车门,想了想,她还是重新坐好,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内场的,第一排。
她把门票递给他:“三天后,有一场音乐会,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
她是希望他来的。
宋宴书松开扶着方向盘手,接过门票,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苏软国内首场个人独奏。
她的名字,在国际上也是有些名气的。
人们都说,她继承了她妈妈的灵气,受得起一句天才的美称。
九岁那年,在芝加哥举行了自己的个人专场独奏会。
然后苏软这个名字,便在音乐界活跃起来。
这次是她回国后的第一场音乐会,周卿兰一手操办的,不过是想借着钢琴演奏家这个称号,将她“卖”出一个好价钱。
拿到内场票的,几乎都是江城名流。
似乎怕宋宴书会拒绝,苏软连忙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进去了,您有空的话就......一定要来。”
与此同时,她开了车门下去,一路小跑进小区。
那道瘦小的背影逐渐隐入夜色,宋宴书垂眸,将视线移回门票上。
须臾,他将门票放进外套口袋里,倒车离开。
-
一直矜矜业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宋宴书突然提出要和他调班。
何肆远打开窗户,非常做作的看了眼窗外的天空,确定今天的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
“这是要世界末日了吗,宋医生居然主动要求调班。”
宋宴书显然并不想理他。
他下午坐诊,去病房看了一圈后,然后去了八楼。
上班期间,他的手机都是调的静音,接诊时,手机一直在震,他扫了眼上面的联系人,无情的按了挂断。
病人欲言又止:“医生,我不着急的,要不您还是先接电话吧。”
“没事。”他语气淡漠,“你接着说,哪里不舒服。”
接诊完病人以后,他才不急不忙的回拨过去。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应该是专门等着。
那人劈头盖脸对着他一阵骂:“你这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吗,姐姐的电话你也敢不接了。”
他只说:“我在上班。”
骂解气了,宋怡然才入正题:“你下午有时间吗?”
下午。
宋宴书指尖轻点,视线落在手旁的日历上:“没有。”
宋怡然点了下头,也不想勉强他:“行吧,那你忙去吧。”
话音刚落,她便挂了电话。
宋宴书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继续接诊。
-
造型师的皮尺在苏软的腰上围了一圈,周卿兰一身墨绿色旗袍,坐在一旁,脸上表情不怒自威。
苏软不敢看她,唯有低头,盯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
今天的礼裙是上个月特地去米兰订做的,上场前做下最后的调整。
周卿兰问她:“紧张吗?”
她抿了下唇:“还好。”
周卿兰点头:“待会上场以后正常发挥就行。”
腰间系带收紧,苏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遏止了几分,周卿兰却说:“再系紧些。”
造型师语气担忧:“再紧的话就该勒到了。”
周卿兰肃容:“这是她该受的,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腰围都控制不了,那她还算什么女人。”
苏软低着头,不发一言。
系带又紧了几分,她稍微提气,才不至于太难受。
周卿兰叮嘱了她一句:“待会好好弹,别给我苏家丢脸。”
然后便出了后台,来到观众席上。
内场第一排的门票并不对外出售,周卿兰有自己的打算。
她花重金培养她成才,总得收获点回报。
周卿兰被搀扶出去,一个打扮明艳的妇人早早的就坐下候着了,瞧见她了,起身笑着和她打招呼:“奶奶面色红润,一看啊,就知道家中有喜事。”
周卿兰也笑:“能有什么喜事。”
她一阵溜须拍马:“您这孙女可是大名人啊,听说还在白宫里演奏过,我们家那闺女要是有小软一半优秀啊,我也不至于为她发愁了。”
周卿兰被扶着坐下,她整理好腿间毛毯,只笑:“幸而有她母亲三分天赋,外界都是夸大,不过一个孩子,能有多少能耐,老天爷怜悯,多赏了些饭吃罢了。”
女人心中冷笑,现在倒谦虚上了,都快把你孙女明码标价放上台拍卖了。
不过面上却无半分异样,名利场混久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最是厉害。
宋怡然原是不想来的,不过她爸说既然叫不动宋宴书,便让她过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爸会对苏家那个幼女这么上心,读书那会就总让宋宴书多照顾她一些。
那会苏软读初一,宋宴书高三,少年正是叛逆时期,虽然同属一个学校,但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天高皇帝远的。
再加上他自小便心气高傲,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更别说是去照顾一个屁大点的女孩子了。
落座前,宋怡然先去和今天的东道主打了声招呼,身旁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妇人侧耳听的并不认真,只是偶尔,点头以示回应。
宋怡然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奶奶。”
老妇人抬眸看见她了,笑着起身:“怡然来了啊。”
宋怡然点头:“路上堵车,所以来迟了些。”
老妇人忙说:“今日到场人多,招待不周,别见怪。”
“不见怪的。”她把怀里那捧花递给周卿兰,“这花是送给小软的,预祝她音乐会顺利举行。”
“我代小软和你说声谢谢。”
她笑:“您这样说可是要折我的寿的。”
宋怡然语音刚落,视线在在空中停顿,落到进场的男人身上。
临开场,观众席上灯光昏暗。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内里是一件半高领的毛衣,周身气质熟悉。
肩阔腿长,优越的身材,在这人群中格外显眼。
光线将脸部轮廓勾勒的明显,越发深邃,他淡淡垂眸,视线交融。
不过片刻,便移开了。
安静落座。
宋怡然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所以这个狗东西说没空,是因为要来听音乐会?
不过很明显,狗东西并不想和她说话。
宋怡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气的有些不顺畅了,骂人的话堵在喉咙口,因为顾及今天的场合,不得不咽下去。
算了,有的是时间找他算账。
她的位置在右边,离这里远,中间还隔了很长一条走廊。
灯光很暗。
周卿兰旁边的女人看了眼宋怡然离开的方向,小声道:“您这面子真够大的,宋家都来了。”
周卿兰冷哼一声:“我瞧不上宋家那做派,一家子悍匪,宋老爷子年轻时可就是靠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发家,虚有其表罢了,他家那些人,狠起来一个比一个狠。”
“可是我听说,宋家的小儿子一肚子墨水,名牌大学毕业。”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不屑:“独子不要家产,跑去当个狗屁不是的医生,让女儿接管公司企业,女人梦成些什么气候,一家子短浅眼光。”
狗屁不是的宋医生本人在听到这些话时,只是微抬了下眼眸。
再无任何多余的反应。
安静的看着漆黑的舞台,等待某个小姑娘出现在钢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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