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不问
城北叶家夫人又生了个儿子, 叶馆主高兴的连摆了三天流水席。
孩子出身的日子恰是霜降, 院子里的枫叶红的像火一样。孩子他爹并大了十二岁的哥哥挠破了头皮,苦思三天, 终于定下个“绛”字, 叶绛。
小叶绛集全了爹娘所有的好处, 生的玉雪可爱,性子更是安静乖巧。抓周时一把抓中了他爹放桌上的剑, 喜的他爹将他抱起来, 直喊乖宝儿。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
小叶绛从抱着大人巴掌长的小木剑, 到小臂长的小竹剑不过九年光景。十岁的孩子,叶家武馆里大部分的师兄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前来串门, 姓朱, 家中做着卖茶的生意, 有个小女儿, 比叶绛小上三岁。
朱家夫人一来便同叶绛母亲聊了个投机, 成了朋友。叶夫人招呼叶绛将朱家小妹带出去玩,叶绛打小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一天到晚除了练剑便是读书,叫他带妹妹玩儿,他能做的也只是将人领出去,领到院子里。随后干瞪眼。
师兄们各练各的,喊声震天响。
朱家小妹怯怯的望了他一眼, 低头揉着衣角,不敢说话。
叶绛只能瞧见她脑袋顶一左一右两个圆滚滚的丸子。他抱着剑扫过一溜师兄,抬脚去找正站梅花桩小师兄。
朱阮揪着衣角呆呆的望着漂亮哥哥独自走了,她歪了歪头,默默往边上挪。
叶绛好不容易将瞧着最可亲的小师兄拎了来,一看,朱阮不见了。
待叶绛找到她时,发现小姑娘就蹲在一棵枫树下,小小的嫩黄色的一团,认认真真的在地上找枫叶儿玩儿。
叶绛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地上的大多没树上的好。”
朱阮一见他突然出现,又些惊讶,忽的红了脸,细声细气的:“地上的也好看的。”
叶绛没再说话,站到一边抱着剑像是在看天空。
朱阮抓着一把叶子,偷偷的打量他,耳朵面颊都是红的,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叶哥哥,我没有乱跑。我看你走了,就想到树这边来玩儿的,红叶子漂亮。”
叶绛垂眸望了她一眼,只点了下头,并不多言。
小丫头扭扭捏捏的磨蹭到叶绛边上,将手上的叶子递给他:“这个给你,你别生气。”
叶绛迟疑片刻,接了过来:“我不曾气恼。”
朱阮闻言立时笑了,眉眼弯弯的眯成了条缝,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很甜。
小孩子总比大人熟的快,叶绛接了朱阮的叶子,朱阮便觉得自己与叶家哥哥是朋友了。
她复蹲下来认认真真的挑叶子,笑着问道:“叶哥哥,你瞧着天上的什么呀,云朵么?”
叶绛望着手中的红叶走了会儿神,慢了片刻道:“不知。想来,不曾瞧什么。”
朱阮乖乖的“哦”了一声。
晚间朱夫人离开,朱阮被朱夫人牵着,叶夫人身后跟着叶绛送她们到门口。朱阮回头对着叶绛笑着摆摆手。
叶绛抱着剑点了点头。叶夫人戳他胳膊,笑骂他不解风情,木头一块。叶绛垂下眼,不言语不争辩。
转过几天,叶夫人带叶绛去了朱府。朱阮笑眯眯的招呼叶绛一起玩儿,朱夫人悄悄同叶夫人道小丫头说叶家小哥哥好。叶夫人当场便喜不自禁,同朱夫人抱怨自己好好养出来的小崽子不像样。她府里一窝撒疯的小子,他哥哥小时候更是爬树打滚上房揭瓦的性子,就这只小崽子越养越冷清,整日整日的不说话,每日练剑看书并发呆,可真担心他日后不讨姑娘喜欢,没人肯嫁给他。朱夫人也笑,说自家姑娘瞧着文静,闹腾起来可真闹腾死个人了。
花园里朱阮做在秋千上叶绛慢慢推着。朱阮玩了一会儿要同叶绛换,叫叶绛坐着,自己推他。叶绛没让,推着小姑娘让她玩了尽性。
叶绛天赋高,叶父怕耽误了他,送他到宗门拜师。叶夫人不愿孩子早早离开自己,可见叶绛整日只喜欢练剑也不愿坏了他前程,哭着送叶绛出了城。
叶绛拜入剑宗门下,成为掌门关门弟子,数年寒暑,平日都在宗门习剑,过年时才难得回家一趟。他年岁越长越见俊美,剑道造诣也越发高超,十六岁便已是宗门年轻一辈里第一人。十七岁后下山游历,归家便也更自由些。
叶夫人自他十五岁始便开始问他可有心上人,为了他的婚事可真真是操碎了心。眼看儿子越长大越往哑巴发展,浑似冰雪捏的人,叫她如何不着急。
叶夫人一回同朱夫人聊到叶绛的婚事,朱阮不小心听见,从假山后头冒出个头来,红着脸说:“娘亲,叶姨,我喜欢叶哥哥呀。”
叶夫人与朱夫人都是一愣。这可真是灯下黑,两人家住得进知根知底,叶绛与朱阮也算是青梅竹马,看起来感情很是不错,叶夫人竟没有想到她。
朱夫人与朱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极是宠爱她。听闻女儿这般不害臊的话,朱夫人气笑了,好在是在叶夫人面前朱阮才敢这样大胆。
朱夫人指着她道:“瞧瞧你这模样,绛儿可说了,以后找妻子要温柔贤淑的。你哪里像样。”
朱阮红着脸缩了回去。
叶夫人拉过朱夫人的手笑了:“阮阮是我瞧着长大的,乖巧温柔那是没话说的。”
两个人又聊起别的来。
叶夫人在朱家忍着端住了,一回家乐得直笑,推着叶馆主写信催儿子早些回来。
眼看到年节了,叶绛自然该回家,收到父亲的信便提早两日回了叶府。
当晚他饭还没吃两口,便见他娘凑过来,问他:“绛儿,朱家妹妹你还记得吧。”
叶绛:“……记得。”就在隔壁,叶府与朱府每年都得凑一块儿吃两顿饭,那位小姑娘他哪年不得见两回,若忘了那不是有毛病么。
“那,你觉得你朱家妹妹怎么样?”叶夫人又问。
叶绛蹙了蹙眉,半天想不出来。
叶夫人着急,问道:“你就说你觉得她好还是不好?”
他不觉得朱阮不好,于是只得回答:“尚好。”
叶夫人一拍手,稳了:“绛儿,明日你朱姨他们家来家里吃饭,你可得好好表现。”
叶绛不解叶夫人言语前后有何关联,一头雾水的点头应下。
叶夫人则兴冲冲的连夜去了朱府同朱夫人说话。朱阮早听说叶家哥哥回来,悄悄躲在一旁偷听。
叶绛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忽闻墙头又响动,他蹙了蹙眉走近便见朱阮在墙后冒出了个脑袋来,眼睛笑眯成了两弯月牙儿,她捧着个柿饼递给叶绛:“叶哥哥,你瞧我门口柿子树结的果子。柿子留不住,我给做成了柿饼。你尝尝。”
叶绛怕她摔了,接过来,道:“天色晚了,小心些。”
朱阮红着脸一叠声叫他尝尝,慢慢爬下了墙头。
叶绛望了一眼空下的墙头,垂眸望着手中的柿饼发了会儿呆。他人神思不属大多有个念头,他发呆却是脑中空空什么也想不到,只下意识的走神。
第二日,叶绛在用饭前被叶夫人摁回房间里好一通打扮,从束发的玉饰到腰间的玉佩,别提多细致。
叶绛这才觉出有些不对,但已是来不及了,朱家提了礼物来,叶夫人叶馆主兴高采烈的迎上去。叶家大哥在身后推了叶绛一把,叶绛岿然不动,困惑的抬眼,叶大哥对他挤了挤眼睛。
叶绛:“……”怎么一个两个都这般反常。
两家人上了桌,叶馆主朱老爷并朱夫人叶夫人聊得热闹,叶家大哥偷偷摸摸牵媳妇儿的手给她夹菜,叶绛与朱阮隔着两位娘亲坐着吃饭。
朱阮隔一会儿抬头瞧一眼,再隔一会儿再瞧一眼。叶绛低着头,盯着面前的两盘菜夹。
叶夫人悄悄碰了下叶绛的胳膊:“别光顾着自己吃,给你阮阮妹妹夹个菜呀。你瞧她一个人去陪她说说话去。昨儿不还说人家挺好的么。”
叶绛呛了一下,总算是闹明白自家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他按了按额角,拉住叶夫人的手臂:“娘,我……”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叶夫人听不清楚。
叶绛凑过去,只好微微提高了点声音:“莫耽误了人家。”
叶夫人一愣,想说怎么就耽误了呢,青梅竹马男才女貌的。
朱夫人凑过来问:“怎么了?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叶夫人张口,叶绛却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朝长辈们行了礼:“爹娘,朱伯父朱姨,小子无礼,饭已用好,先一步走了。”
众人一愣,屋中倏然静了下来。叶绛拿上剑头也不回出了门。
朱阮突然站起来,抱过叶绛的斗篷追了出去:“叶哥哥,你等等,你的斗篷。”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迷人眼。
叶绛在院中站住脚,朱阮抱着他的斗篷跑出来追上他,她站在他身后,离他不过两步远。
叶绛转过身,张口欲言,朱阮急急阻止了他,脸颊眼睛一道红了:“叶哥哥,叶姨说你想要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我,我做饭挺好吃的,我娘亲也夸我刺绣绣得好,很会做衣裳鞋子。我应该算是够上贤惠的边儿了吧。”
叶绛默了默:“你还小。”
“我十六,不小了。你要是嫌我小,那我再长两年,你等等我呗。”
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抱着他的衣裳努力在笑,眼中却闪着泪光。
叶晚秋望着她,望着她身后的煌煌灯火,他想他若是一口答应人间烟火昏黄暖烛便都是他的了。
为什么不答应呢。他打心底里渴求着朱阮身上所代表的温暖寻常。可张开口,总也应不下声。
他喜欢瞧见他父亲母亲一道吃饭,他每每望见大嫂在廊下给兄长整理衣裳便打心底里羡慕,他偶尔也会想未来能否遇见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可现在,这个姑娘就站在他面前,拥有着世上所有温柔美好的一切,他却应不下口。
直至此刻,直至他面对选择,面对心中愿想才发现他可能并不能答应。
他只能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剑,好像仅有它,唯有抓着它。
他张开口,声音低哑,好像另一个人在借着他的唇舌说话:“抱歉。我得去找一个人,找到他……护好他。”
朱阮愣了愣,上前一步将斗篷递给他,她似是想笑,却还是哭出声来,抽噎着道:“你将那位姐姐弄丢了么?她生你的气了?”
叶绛后退一步,轻轻摇了摇头,他只能抓着冷冰冰的剑鞘,轻声道:“回去吧。”
朱阮哭着搂着叶绛的衣裳:“天冷……”
叶绛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灯光,终是转过身:“天冷,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他再不往后看一眼,大步离开了朱阮的视线,义无反顾走进漫天风雪里。他恍惚明白他舍弃了什么,只是风雪茫茫,他能握紧的只有手中剑。他此次这般作为,只怕叫人难堪,有碍两家和睦。可若不这样做,所谓委婉拒绝难免横生波折。不若这样,他一肩担下,日后他们提起也只会一起埋怨他,而非叫叶朱两家生了嫌隙。
雪越下越大,叶绛牵了马终究是离开了喧嚣烟火,背对着满室暖光,越走越远。
人啊,总是自以为是,总以为得不到的就是最想要的。可到了真正有所选择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愿想只是愿想,从来,比不过真实。
他心里头有一个地方,住着一个陌生人。纵然风大雪大,纵然茫然无路,依旧奋不顾身,依旧执迷不悟。
……
谁来回过头,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投票在微博已经可以开始了,微博名见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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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介只的一点废话,可跳过哈。
说点啥呢,也不晓得说啥。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其实是有表现枫叶儿的心理问题的。但是……都是晋江不让写的内容就……并且也要考虑几卷故事中间的公平平衡问题,所以就没掉了,假装不存在。大家一起清清白白,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就可以了。毕竟蝴蝶掉了师父的虐心番外并夫妻play,脑子里yy过哥哥那什么……咳咳,梗。然后,这一趴也就蝴蝶掉了【捂住脸】。真要说像什么呢,像我锁掉的小思明,像多年以前的殿前欢大大的一本虐的我哭爹喊娘的小说,懂则懂哈,说多了不好。
下一卷,最后一只攻要出来了,银环和非期最开始出现在我脑子里真的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当初想到银环就是一条漂亮的花瓶蛇,且傻且白且甜。因为非期本身的特殊性,he结局里不会有他,他是不可能he的。也是因为当年年纪小,想出来的东西吧和现在有点差距在里面,你们就当看两个小傻子谈恋爱吧。
傻蛇傻撩傻和尚。最初的那一条小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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