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至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至终

    那些人啊, 在迷梦里来来又去去。叫人沉睡也睡不安宁。

    非期对于银环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是他第一个捧在心上的人, 是全心全意的爱慕，还有彻头彻尾的失败吧。

    他为一方天地所钟爱, 生来天赋无双, 顺风顺水, 而非期是他摔的第一个跟头。他将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捧到非期的手里，而后眼睁睁的望着他爱的人将他的心扔在地上, 踩在脚底。

    那是疯狂的开始, 是他将自己撕裂的开端。非期啊，是他无法愈合的伤口, 扎在他心头的一把刀，不管时光流逝多少年岁, 刀在那里, 他就好不了。熬着疼着, 他想拔掉这把刀, 重新开始。奈何, 他在情爱上他从来没有什么运气，不过是刮了自己一回又一回。

    过刚易折，情深不寿。他或许注定是个短命鬼，又偏偏死不成。

    实在疼了，折腾不动了，只好大被一蒙睡个千千万万年。

    身体病了对症下药就好，可心若病了，谁又能来救他呢。这世间最难得的药引大抵就是真心了吧, 所以他只能是无药可救。

    创口捂在心脏上，流血化脓。而他连做梦都无法忍受回头去看。

    多讽刺啊，在他以为他握住了爱人的手，心心念念要与他一起老的时候，他的心上人负了他。

    有多少个和尚道士躲在林子里呢，一百个还是两百个。

    符箓金钵桃木剑，他下意识拉住非期的手要带他离开，却眼睁睁见他念动经文将他禁锢。

    那一双他舍不得摘下的银镯，密密麻麻的梵文。他以为情深义重，以为祝福满身，原来不过又是一个圈套罢了。就像是第一次，他一面引他说话，一面要捉了他。

    无数法器朝他掷来，金光刺眼盖过了天上的阳光。一片迷蒙里他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不过一场骗局罢了，也就自己一个人当了真。怪谁呢，怪痴傻吧。

    明明破绽实多，他却偏当个睁眼瞎子，深信不疑于那人从未说过的风月。

    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那些闭口不言，那些避之不及。不是非期太傻，是太聪明，唬得他一心一意要与他相守，可人家只将他当作异类，畜生而已。

    是啊，是啊，谁会爱一条蛇呢。这不是爱上青菜西瓜一样可笑么。

    爱一个人这样简单，恨一个人这样简单。

    劫雷先伤，又去胆腑，一念仙一念魔。他不记得杀了多少人了，只记得斩断双足痛得他快死了。

    那道雪白的身影狼狈的倒飞出去，倒在一地尸骸里，他拖着一身鲜血，一半别人的一半自己的。

    记得似乎是笑了，轻声细语的问他：“做什么诓骗我呢？”

    他其实啊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他自问从未对不起他，他有没有良心呢，骗他至此。

    那个小和尚神色依旧淡漠，目光如同深幽的古井，冷冷的望着他疯魔的模样，想要站起来又跌坐下去，哑着嗓子终于开口：“我不曾说谎……”

    他拖着残尾至他面前，垂眸望着那个和尚。好陌生啊，从来一尘不染的人怎么一身都是血与灰尘，又觉得熟悉，是啊，这个人一直这样淡漠又从容。

    于是他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擦去面上的血，非期一僵，他终于看到了非期一次又一次躲过的恐惧与厌恶。说个笑话，他的心上人惧怕且厌恶着他。

    银环望着自己的指尖，低低笑出声来，他捂住脸不知道在笑谁：“难为你了……难为你了……非期，是什么东西这样值得，你同我说一说，你到底要什么呢？”

    非期望着他，有眼泪成串的打在他的脸上。他听不懂，也看不懂，突如其来的疯魔猝不及防的对立。

    他只是想，在师父与蛇妖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这很简单，理所当然的，他想一寺的人命，和一条蛇的内丹，他选择前者。纵然，他也是真心的喜欢听他叽叽喳喳的说话，想要跟他离开。可当面临选择的时候师父的教导就又都冒了出来，他几乎下意识就选择了救人。

    他浑浑噩噩活了十九年，只这几个月像个人，喜怒悲欢都真实的触摸过。奈何他才刚刚开始学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做自己，怎么表露喜怒悲欢，还什么都没有学太清楚。

    非期抬手，眼泪落在他的掌心却让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隔了一层雾，所以体味分明都在心里，脑中却迷迷糊糊的想他为何这样伤心，只好将知晓的话说出：“他们要你的内丹……”

    “我知道了。”银环笑不出了，他舔过流血的嘴唇，偏头望着非期，一声一泪，“你要什么同我说呀，何必骗我。劫雷之下你要取丹还是要剥皮抽骨都是极简单的事情。何必骗我……你何必骗我呢……”

    你何必骗我，叫我心心念念都成了你，再来告诉我你骗了我。

    “我没有……”非期学不会解释这样简单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浑噩着，他能肯定大抵只有不说谎，“……我没有骗你……”

    血色的花在非期眼前绽开，银环终是扯着嘴唇勾出一个笑来，他掐住非期的脖子一点一点扣紧。杀了吧，这样的人，杀了吧。欺他骗他伤他，杀了吧。

    窒息与死亡的威胁另非期长眉紧蹙，露出一分痛苦。银环望着望着忽的就松开了手。

    他回不了头了。去胆断足五脏皆损，他回不了头了。

    “非期，我送你一份儿回礼吧。定情信物当然要有来有往，你说是不是。” 银环拂过非期惨白的脸颊，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近乎于温柔，“这样，我以魂魄为祭，祝愿你生生世世八苦折磨，求而不得，爱而不能，万载孤独。望我之痛，你能尝得万一，才不枉我一番苦心。”

    有些人纵然恨到极致痛到极致疯魔成狂也会舍不得。就那么一个人啊，怎么都下不了手。伤敌八百，自损所有。他赔上一切，恨得咬牙切齿摧痛心肝也只能用毁了自己的法子来毁了他。

    他傲惯了，自来是个宁玉碎不瓦全的性子，宁愿折了自己，也不叫他人好过。

    巨大的蛇身倒下惊起一地埃尘。非期不自知的睁大了眼，明明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明明是他一退再退，除了束缚术法根本不曾动过手，可为什么这个妖精就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脑中闹哄哄的，什么也想不清楚，眼中被一片血色遮掩，血腥味浓重叫人作呕。心头似是着了一团火，又像是绞着一把刀，让他喘不过气来。

    竹青自空中愕然望见了银环倏然倒地，他落在林中扫过脚下血泊，满地尸体，与尸体中间的唯一的活人。一个年轻的和尚，一个从蛇尸中掏出金色的鸡蛋大小内丹，不知死活疯了一般往自己喉咙里吞的和尚。

    风刮过一林死寂，竹青闭上了眼，只觉颓然。这人世啊，阴错阳差，总是来不及又回不了头。他忽而想起银环在竹林中同他说的那些话，恨不能揪着老和尚的衣领让他来看看眼前惨烈。

    纵然理智上明白上德是没有拦办法，文竹明近来心性愈左，手上血债愈多，若再慢一步一旦叫她成魔，竹青与上德便再阻不了她。可在情感上他还是痛恨老和尚不明世间情爱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背叛，他以银环为饵，文竹明逼非期做选时起，他们便注定再没了可能。只是竹青也没想到，那老蛇妖竟这般决绝。

    也对，那人寻常像是挂在天边的一轮太阳，骄阳总是烈性的。

    他认出来唯一活着的便是上德的徒弟，是他不闻不问不曾管教的外孙，同样也是他好友一遍遍提及的小和尚。他冷眼望着非期撑破了喉咙不停的呕出血来，心下只觉得冷。他似乎总是在其他人收尸，先是他的妻子，随后是他的女儿，现在，是他的朋友，或许片刻后还要加上他的外孙。

    说他与非期有多在感情在那还真没有，他天生较为凉薄，或许活的久了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这样的毛病的。只是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找死，哪怕他心中也怨愤得很。

    竹青蹲下身往非期后背一拍，内丹化作一抹金光滑入非期的喉道。

    “上德死了。”

    非期的手垂落在地上，染上了黑泥与鲜血，他睁着眼，眼眸黑沉沉的，一动也不曾动。

    竹青见状也不再说话，他沉默着走到蛇尸前，要将银环抱起来。非期忽而动了，他颤抖着爬起来，抱住了蛇首，垂着眼睛，不言不动。

    竹青望了他片刻，淡淡的收回手：“想知道上德是怎么死的么？”

    非期不说话，竹青也不在意，他扫过银环残缺的蛇身，淡淡道：“他自被文竹明控制后一直想度化她，可惜，文竹明越陷越深，待到上德想要杀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身修为对专克于妖，而对于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罢了。于是，见到银环后，他拿他做了饵。引走身边看守之人，钓出文竹明，再以一身修为重创于她。他杀不了文竹明，但恰好有我，我做不了更多，控制住一个半魔倒也勉强可为。”

    竹青性子淡，至少表面上他总是淡淡的。

    “世间因果轮回，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上德将因果告知于我，叫我来阻止你并告知你万般介休，你已自由。可惜，他打了一辈子光棍，算漏了一个字。你师父利用了你，呵，你倒也不必太怪他，文竹明监视他太死，我进不去，而你同他说的话都会落入文竹明的耳朵里。你是掩人耳目的那一颗棋子。”

    他的手落在银环残损的鳞片上，指尖微不可见的一抖，他闭了闭眼，“好了，事情我说清了，上德的尸体还在镇国寺里躺着，将他交给我吧。”

    非期没有动。

    竹青冷声道：“我不问他因何而去，既然你活着便是他不想杀你，我也越俎代庖。但你要清楚，他若瞧得见定然不肯被你碰上半分，他爱憎极分明，若喜爱便全心全意，若厌憎也同样不留余地。我已是留了情面，莫逼我动手。”

    非期眼睫一颤，口中呕出淋漓鲜血，手中却寸寸收紧。

    竹青闭了闭眼，轰然一掌，同时，黑檀佛珠金光大绽，却又在瞬时消亡。

    非期倒在一边，眼睁睁望着竹青抱起银环。

    “叮铃”“叮铃”

    是银镯磕碰的声音，它们在血里在泥里。

    “妖的内丹人怎么吃得，你既然吃了，就好好受着吧。”

    那是竹青最后留下的声音。

    妖丹在非期腹中冲撞，他像是死了，一动不动的。脑中浑噩的想，原来他是个人。

    他是个人啊，既然他是个人为何为母厌弃，既然他是个人为何被师兄弟惧怕，既然他是个人，那为什么人拥有的东西他好像……都没有了。

    师父，他说我骗他，可我分明没有。

    您好像也不曾骗我，可我为何就是觉得受了骗呢。

    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你们……你们谁能来……教教我……你们告诉我，我做错了，错在何处。

    为何我好似尽力，却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到一个梗，小太阳又自带小哭包属性的银环不就是——太阳雨？

    嗨，写结局的时候猛然想起来我当初给非期的设定好像不是前面那样感情外露的，他是块冰，里头包裹着一堆东西，外头分毫不露。银环和他谈恋爱，全靠脑补。我改，我前面还是得改【抹把脸】。

    感觉这一卷写得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憋傻了，还是因为这是太早太早以前的脑洞了，所以和现在的自己有点不兼容。记得之前在另外一本文里有说过，一个时期的自己有一个时期的故事，过了这个时期再去写，或许就已经写不出当时想表达的了。

    感谢所有一路坚持下来陪伴我的小天使们~么么啾~明天还要一章番外这一卷就结束了~银环也要从梦中醒活来了，开始最后一卷he结局并一打的呃be结局【捂住脸】。其他的he结局我也会当作福利写哒，到时候再通知哈。

    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