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向来都不缺踩低捧高的奴才, 眼看着九公主如今要去突厥和亲, 显然是个没甚势力的公主, 宫里的人几乎都不将魏纨珠放在眼里,更别提其身旁的小小宫女了。
“公公,您就通融通融吧, 婢子送完东西马上就出来,绝不耽误片刻!您就行行好吧,公公!”木香又开始低声下气地求着,可那书管太监只是白了她几眼, 随即只冷嘲热讽地扔了句话。
“除皇室宗亲,副一品官阶以下的官员不得入内。”书管太监冷哼。
“我、我就是代九公主来的, 公公, 您就通融通融吧!”木香继续求道, 面色焦急。
“呵。”书管太监冷笑,“你自己扪心自问,这宫里谁把你们九公主看在眼里啊!”说罢, 秋管太监便进了一旁的外殿, 半点都不愿意再搭理木香了。
木香捏着帕子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现下若是不将帕子交给太傅大人,公主她就只能和亲去了……
一旁的谢斐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珠珠不是已经嫁给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去突厥和亲?
突厥和亲的人选不是已经定了魏如敷了吗?
就在谢斐疑惑,且木香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走到了木香面前。
“木香, 你怎么在这里?”魏如敷带着一众婢女,姿态款款,如今燕宫里正得圣宠的公主除了嫡公主魏雪昭,剩下便只有魏如敷。
虽然魏纨珠一直与魏如敷关系交好,可木香就是觉得魏如敷并不是面上那般单纯善良。
“婢子只是来这里随便看看,不想碰到了七公主,七公主安好。”说罢,木香便福身行了一礼。
魏如敷抿唇,笑容清浅动人,“你是替珠儿来送帕子的吧,交给我来办吧。”
木香蹙眉:“七公主这是何意?”
“珠儿已经告诉我了,知道你进不去书库,便托我来办了。”魏如敷柔声,美目似是真诚。
不可能啊,公主明明交代她谁都不要说出去的啊,怎么可能自己转头就告诉了魏如敷呢?木香心中存疑。
可一想万一真是公主托付给七公主办的呢,毕竟这件事除公主鞋外只有她与檀香知晓,而且这会子魏如敷又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难道公主真的托她来办了?木香捏紧手中的帕子,神色有些为难。
“多谢七公主好意,不过还是先容婢子回宫禀告一声我家公主才妥当。”木香谨慎开口,不是她不愿赶快替公主将帕子交给太傅大人,可毕竟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能轻易交给外人来办的。
魏如敷闻言顿笑,玉手掩唇笑道:“待你回禀完,太傅大人早就打道回府了,哪里还有时间同你见面。”
木香一听顿时有些为难,她确实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太傅大人来书库的机会,若是错过,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她倒是不怕等,只是公主和亲的日子在即,恐是不能再久等了。
“难道,木香你是信不过我?”魏如敷弯唇,继而轻笑,“珠儿可是我的好妹妹,她都信得过我,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这…”木香纠结,思索再三后还是将帕子交给了魏如敷,郑重道:“那此事就拜托七公主了,还请七公主务必替我家主子将话带到。”
魏如敷浅笑盈盈,继而轻轻点头,伸手接过了木香手中的帕子后,便领着一众婢子鱼贯而入地进了书库了。
谢斐蹙眉,隐隐有不安之感,于是连忙跟了进去。
好在守在门前的侍卫也根本看不到此刻的谢斐,谢斐未有阻碍,瞬时便跟着魏如敷进了书库。
“公主,您真要帮九公主去送帕子啊?”魏如敷身旁的婢女疑声问道。
魏如敷闻言轻笑,继而勾唇道:“本宫有那么傻吗?好不容易在檀香那里套出话来,本宫怎么可能真的会让魏纨珠如意呢。”
“她既然想求谢斐,那本宫就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魏如敷冷笑,随即将手中的帕子扔给了身后的婢女:“拿去烧了。”
婢女应声,继而便拿着帕子匆匆退了出去。
谢斐皱眉,继而又见魏如敷从腰间取下了一块帕子,交给自己的贴身侍女道:“将这个交给太傅大人。”
“公主,这不太好吧…”婢女迟疑道。
“本宫让你去就去!”魏如敷挑眉,面色微微不悦。
谢斐更诧异了,他明明站在这里,可不仅所有人都看不到他,而且所述之话的口气皆是还有另一谢斐之意,谢斐敛眸,神色困疑。 婢女见魏如敷神色有些恼火了,顿时便拿着帕子去了旁阁,谢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婢女穿过长廊走至书阁后便在门前停步,上前轻轻叩门道:“奴婢伏夏奉七公主之命有事要与太傅大人相商,还请太傅大人移步。”
谢斐顿足,静静地望着那书阁的那扇门。
忽然那扇梨花木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道清颀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正远远望着的谢斐顿时惊了,那人分明就是他!
“何事?”太傅大人蹙眉,狭长的桃目带着冷然,白皙的面色疏离又清冷。
“这是公主让奴婢交给你的。”伏夏扭扭捏捏,随即将帕子递给了谢斐。
在大燕,女子送与男子私帕,乃有示爱之意。
太傅大人皱眉,浅茶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嫌恶,面色却依旧波澜无状。
“七公主盛情,谢某属实受不起。”太傅大人冷声回了话,继而便拂袖离了书阁。
走至谢斐身旁时,太傅大人忽然顿足,狭眸微怔,继而落在了谢斐身上。
谢斐微惊,难道梦里的自己能看到自己?
可太傅大人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继而又头也不回的出了书库。
伏夏显然没料到谢斐竟会拒绝自己如今正得燕帝盛宠的公主,当下便羞恼地回禀魏如敷去了。
谢斐冷冷望了一眼,随即跟上了梦里的自己。
跟到书库殿前后,谢斐发觉木香还未离开,这会子见谢斐出来了,连忙跟上前来。
谢斐知道,木香现下找的是梦里的自己。
“太傅大人,七公主交给您的帕子您收了没有,我家公主一直有些话要同你说的。”木香急声,面色有些焦急。
可梦中的谢斐显然并不认识木香,也误会了木香的身份,并且在联想到方才来送帕子的伏夏,此时的谢斐只当木香也是魏如敷派继续纠缠他的婢女,当下便
蹙眉冷声道。
“还望你回去告知你们家公主,臣对她并无意,私帕这等闺阁之物,若是自己不保管妥当,随意赠人,只会让人觉得所谓真心也不过是廉价的俗物罢了。”
梦中的谢斐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木香。
木香听罢面色煞白,继而失魂落魄地回了梧桐小筑。
谢斐神色微黯,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也跟着木香去了梧桐小筑。
谢斐刚一进殿,便见一身着一袭桂子绿襦裙的少女倚在门槛上,见到木香时,一双水润杏眼顿时亮了起来,连忙小步提着裙摆跑到了木香跟前。
“木香,怎么样了?!”魏纨珠望着木香,瓷白的小脸上尽是希冀之色。
“珠珠!”见到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谢斐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了魏纨珠,结果却依旧只抱住了一团虚幻。
谢斐顿时面色骤白,仓惶的望着自己手,幡然醒悟现下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公主…奴婢……”木香不忍心将谢斐的话告诉魏纨珠,只白着一张脸,神色落寞。
“木香,太傅大人他究竟说什么了?”魏纨珠小心翼翼问道,粉润的小脸已经微微泛白。
木香听罢顿时出声哽咽,一把抱住了魏纨珠,哽咽道:“太傅大人不愿、不愿……”
听着木香断断续续地讲了方才的事,一旁谢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拼命地想告诉他的珠珠,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真正的谢斐只会将魏纨珠视若珍宝,可无论他怎么开口,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想要去安慰面前的魏纨珠,可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面前娇弱的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谢斐长指紧握,拼命地想要自己从梦中醒过来,可霎时间,天旋地转,方才还是燕宫的景象,骤然间便成了漠漠黄沙。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顶大帐中。
四周静的可怕,唯有那刻着狼首的青铜盏里的烛火一直跳跃着,未燃断的烛芯滋滋作响。
娇丽的少女穿着一袭胭红八幅锣裙端坐在妆奁的铜镜前,一头乌墨青丝未绾,只是堪堪用一条绯色蜀锦绸带系着,松松散散,带着几分懒散的慵意。
漆黄的青铜镜映出美人秀颜,还含着一团稚气。
少女抿了一口胭脂,颜色艳艳。
美人一笑,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少女弯眸,露出了一抹笑意,可眸中却分明蓄着泪。
“珠珠!”谢斐一惊,顿时上前握住了少女瘦削的肩,霎时又是一阵虚幻。
少女素白的柔荑微抬,轻轻拿起了妆奁上的一柄木梳,懒懒地梳着自己那一头秀丽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红唇微弯,娇艳的小脸上依旧带着清甜的笑意,只是那杏眸中溢出的泪水却是流了满面。
谢斐的瞬时一阵阵的揪疼,他想上前握住魏纨珠的手,告诉她,有他在,不要怕。
可一遍遍的尝试最终只换来少女无声地垂泪。
魏纨珠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自己的心口插去…
“珠珠!”谢斐大喊,立刻上去要夺魏纨珠手中正握着的匕首,白皙的额际霎时暴起了青筋,狭眸已然通红一片。
又是骤然转了一幅场景。
孤月悬空,冷肃的月光倾泻,漠上分明黄沙一片,此刻却照得雪白。狂风大作,瞬息之间,飒飒卷着怒沙击打着漠上的黄沙,其声甚是可怖。
萧萧寒风中夹杂着野兽低沉的嘶吼,沙坡尽头出现点点红光,那是猩红的,狼群的眼睛。步步逼近,领头狼的体型与其它狼相较而言大之一倍,眼角处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目光凶狠,发出迫人的气势,显然是这群狼的首领。
谢斐立于大漠之上,眼底通红一片。
他望着争食的狼群,风中飞扬的少女破碎的绯红衣裙,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死死地站在那里。
他的珠珠死了。
尸骨无存。
谢斐面色煞白,此刻的他已经全然不信这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双眼猩红,眼眶蓄着泪。
拼了命地要将少女的红裙揽入怀中,十指紧握却只能触到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谢斐霎时双膝跪地,狂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顿时滚滚沙流盖在了那一地破碎的红纱上。
谢斐头痛欲裂,狭长的双目猩红一片,他跪倒在地,脑中忽然涌入无数画面,就像是灵魂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瞬时千万段记忆冲了进来。
花灯会上少女的笑靥,漠北夜间二人的相拥,温宜居那夜的吐露真心……
最后的画面停驻在少女死前的那一刻,鲜红的血液从胸腔崩裂,少女的脸煞白一片,一向灵动的眼死气沉沉地瞪大着,虚无缥缈地望向帐外,似乎看到了此刻的谢斐,最后无声地流着血泪。
“珠珠!”谢斐悲恸地吼着,突然气血攻心,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拼了命地朝少女的幻影跑去。
……
辞凤居。
“珠珠!”谢斐猛然坐起了身,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清俊的面庞顿时煞白一片。
“谢斐!谢斐!”魏纨珠见状立刻冲了上来,看到谢斐吐血,已经肿成核桃的双眼瞬时又蓄满了泪水。
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谢斐霎时僵住,瞳孔紧缩,黝黑的长睫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轻轻抬眸看向榻前的少女。
毫无血色的脸,红肿的双眼,就连向来圆润的小脸都瘦削了几分,谢斐瞬时便红了眼。
“珠珠…”谢斐嗓音微颤,似是有些胆怯,害怕他再上前一步,面前的少女又瞬间变成了一团幻影。
“我在,我在!”魏纨珠哽咽,轻轻握住了谢斐的手,柔白的小手有些冰凉。
“我马上去给你叫郎中……”魏纨珠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斐大力地搂到了怀里。
魏纨珠一时怔住,继而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眼泪珠涌了出来,被谢斐抱住的身子一直颤个不停。
听着耳畔少女的哽咽,谢斐的心脏一阵阵的揪疼。
他全都明白了,他也全然懂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失忆,不过是换了上辈子的自己罢了。方才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梦中的谢斐,也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一个文臣带着铁骑踏平了突厥,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将丹拓的尸体鞭笞了千千万万遍,最后又自刎在了漠北。
那一刻,他抽空的灵魂仿佛注回了记忆,上辈子的错过与纠葛,他重伤时无意间闯进了的梦镜,最终都阴差阳错地让他两世的灵魂合二为一。
至始至终,他爱的人也唯有魏纨珠。
“谢斐……我、我真的都快被你吓死了……呜呜…还好你没事……呜呜……”小姑娘一边心有余悸地哭,一边抽抽噎噎地哽咽。
谢斐听得心痛,只收紧了抱住少女的力道,苍白的俊脸埋在了魏纨珠的颈间,一滴滚烫的泪忽而就落了下去,瞬时沾湿了少女的玉颈。
魏纨珠一颤,随后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哽咽。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珠珠。”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已接近尾声,后面都是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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