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风信子

    风信子

    by 重弦

    CP：岩融×女审

    1.

    他是在街口的居酒屋里找到审神者的。

    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坐在角落一角，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了过去，面前吃了一半的乌冬面早已没了热气。

    制服外套上没有拍干净的灰尘，小腿上撞到发青的地方只稍微涂了下消毒水。岩融拎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在肩上后，小心翼翼将审神者打横抱了起来。

    个头高大的男人自打一进店就吸引了老板注意，在他看来算不得和善的男人要抱着店里客人离开，壮着胆子几步上前询问对方是谁。

    “是监护人。”岩融撒了个慌，从善如流的从兜里掏出审神者为他伪造的证件，“可以了吧。”

    老板哦哦点头，让开了路。

    街道的风中混杂着一缕缕的酒香，他看着怀里的少女，颇觉几分无能为力。被灯光照耀的街道，路过门店时从里面传出来的男女笑声，被愉快包围的一条仿佛与世隔绝般的世界。

    她曾经告诉他，这是逃避现实的人才会来的地方，如果哪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就来这里找我吧。

    于是他一家家店找过来，终于在尽头找到了她。

    岩融自觉他那时的表情绝对算不得好，因为找不到她而变得心情急躁的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表情的，就算是现在，他的心情也不是彻底轻松了下来。

    少女呼吸均匀平稳，细碎的橘黄色光斑洒到她脸上，又极快的因为岩融的步伐消失在了他们身后。

    夏夜的风席卷着微热的浪潮，她睁开了眼睛。

    天上的星子，比以往都多。

    2.

    向家里报了平安后，审神者把手机往铺上一丢，神色又消沉了下去。

    岩融端了粥进来，她看都没看一眼。

    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她依靠着椅子，一条腿曲起来放在前面用手抱住，下巴搁在膝盖上，消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岩融到嘴的话说不出，没了往日一分一毫的豪爽，也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起来。仿佛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起不了任何作用。

    沉默了片刻之后，审神者抬起头来，看见站在墙边神情复杂的岩融，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她又把头低下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坚定的口吻，他突然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大手落在她发顶轻柔的揉起来，“你什么都没做错。”

    那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审神者鼻子发酸，双手抓紧了岩融的衣服，眼泪就在低头的瞬间落了下来，她咬着唇，小声抽泣起来。

    岩融将她抱紧，拍抚着少女纤细的背脊。现世的事情他有太多不懂的，欺负她的人类，他不能像对待敌刀那样肆意挥动薙刀。他在那一瞬间陷入了迷茫，该如何帮助她，如何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故作轻快的笑声不能为她提神，说再说的加油你没有错也都是些空白的话语，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陪在她身边，为她继续鼓励了。

    她控制不住的大哭，埋首在男人宽大温暖的怀抱中，嚎啕大哭着宣泄着她的情绪。

    岩融能感受到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女孩儿的哭声也在逐渐弱去，最后的时候她抽噎着稍微离开些他的怀抱，试图控制住哭泣，“对、对不起。”

    “等下我换下衣服就好了。”他力气虽大却也不失温柔的揉着她的黑发，“我们先把粥吃了吧。”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中带着些哄诱的味道，“是烛台切熬得粥，里面加了好些东西，很好吃的。”

    她点点头，用手胡乱抹了把脸，努力平复下来心绪。

    岩融把温度适当的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她张口含下，晕着雾气的眼眸盯着岩融看，男人的笑容明亮轻快，又温温柔柔的，一旦看见这样的笑容，她在学校里受到的委屈都得到了缓解。

    “好吃。”她这样说着。

    岩融闻言笑容更加明快，“是吗，你要喜欢的话，我会让烛台切多做些的。”

    她颔首，垂下的眼眸中又落下一滴泪珠。

    3.

    性格开朗的审神者升入高中后被孤立了起来。

    因为生病并没有在开学第一天就到学校，等一星期过后她回到学校，班里的同学们已经建立好了关系网，这张网里没有她的存在。

    她努力想要融入进去，开朗自信的性格确实有吸引人的能力，加上少女出色的容貌，班上男孩子率先接受了她，但女生那边却将她视作了碧池。

    无法建立的关系网，女生开始排斥她了，男生似乎也认为她是个随便的人。

    就在这种时候，她相当于相对富裕的家庭也引得了她们的排斥。明明是个大小姐为什么要来上这种学校，是想受到平民们的追捧吗，可笑谁会拿她当回事。

    漫天的谣言开始传起来，三班的那个女生是个不要脸的碧池只会勾引男生，家里有钱不去贵族院校，在这里厮混你说有没有鬼。哦对了她还包养了小白脸，我亲眼看见了在学校门口来接她的白发金瞳的男人，还不止一个人，她不会是做援、交的吧。

    铺天盖地的谣言朝她砸了下来，国中的同学选择了远离她，只要挨上边自己也会受到孤立。她试图解释，但没人听她的，老师也没有出手去管，她没有受到攻击，有的只是言语上的打击，老师直接言明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好去管。

    谣言止于智者，但这所学校里，不会停下对她的谣言。

    她不敢和父母说，一天天消沉下去的样子让她甚至不敢回家，好在自己审神者的身份是被父母知晓的，所以她选择住在了本丸里。

    但这幅样子怎么不会引得他们的注意，岩融去询问，她支支吾吾的把话说明白了。对面却也在一瞬间里陷入了迷茫。

    如果不是人类，我可以去杀了她们。

    讲道理不行的话，杀掉她们是最简单的道理。

    可是欺负主君的是人类，人类却不会去管，我们能怎么办。

    不要去上学了吧，在本丸里待着。

    人类的关系真麻烦，从以前到现在，都很麻烦。

    付丧神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最后得出的结论差不多都是打她们一顿就老实了。

    但这只是开玩笑，不能从根本解决什么，时之政府又怎么会允许付丧神对人类出手。

    束手无策。

    少女是个优秀的审神者，但却不能助她解决在现世中的遭遇。日渐消沉的她连最为拿手的战术谋略都无法发挥出来，她受到的欺负，让她自己开始怀疑自己。

    往日心情不好，岩融爽朗的笑声总会感染她的情绪，但现在却不管用了。

    可能就这么完了吧……

    作为人类真是失败啊。

    4.

    她请假了，没有告诉父母。

    这就是逃避，她很明白。

    房间中的风信子今天换成了蓝色的花朵。

    她收回视线，为自己无能为力的懦弱叹了口气。

    腿上的伤已经消肿，父母今天打来电话说会去出差一星期左右，她用着同以往无差的口吻让他们放心工作，她会照顾好自己。

    撒谎。

    没有办法，工作繁忙的父母她不想让他们烦心。

    “主公，我想和你谈谈。”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稍微一愣，“岩融吗，怎么不进来。”她站起来，推开了障子门。

    花香伴着门扉的推开扑面而来，她愣住，岩融手里又拿着了新的颜色的风信子，是她没有见过的红色。但这不是最为惊讶的，岩融太过认真严肃的表情让审神者呆站在了原地。

    他很少有时候会摆出这样的表情来，一直以来岩融都是明快爽朗的人，有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说话虽是嗓门大但也让人欢喜，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让人感到无比舒服自在的男人。她被这样的岩融深深吸引着，以至于不知从何开始就恋慕了起来。

    走进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马上说话，岩融先把风信子放在了花瓶中，这才转身看向她，“主公请坐下吧。”

    她噢了声，拘谨的坐在了桌前，连茶都忘了上。

    审神者脸色不好，也没精神，眼前一圈乌青说明了她昨天都没有睡好，她被一种名为消沉的负能量包围了，整个人都毫无活气。

    岩融担心了好久，从她开始说起遭受了孤立那时，他就一直在想办法，但如何帮助她重新振作起来。

    “我想知道，现在的主公是怎么想的。”他端正的神情，凝着对面低着头的少女。

    “诶？”她又怔住了，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不知道。”头又往下低了去，“……想让大家不要误会我了，可我没有那个能力和办法。”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想要努力融入到同学之中，开朗的性格是错吗，这张脸也是错的吗？她不懂，这些在国中时被同学们夸赞的优点，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沦为缺点。

    “主公，我不怎么了解人类之间的事情，但活了这么久，稍微还算是活出了些道理的。”他叹了口气，眉心稍微皱起了一些，“请不要对自己产生疑问，你毫无疑问是很优秀的，人类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他们可能会因为嫉妒利益等等一系列事情，去伤害某个人，即使那个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仅仅可能是因为他的存在会让他的利益受损，亦或是他活的太精彩惹人不快，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排斥伤害另外一个人。”

    “主公，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在意别人的言论，你的为人你要自己清楚才是。”

    审神者沉思着抬起了头，岩融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认真，活了千余年的刀，所沉淀下来的气质委实让人着迷，她呆看着他眨眼，让岩融误以为是没用听明白。

    “主公……”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打断他，岩融把张开的嘴闭上，示意她接着说。“你说的这些我其实都明白，我陷入过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让大家讨厌。但又非常的清楚女生们孤立我的原因……是我一直不愿意去接受，总认为会有误会解开的一天。”

    “但这一天要到来非常不容易。”岩融一字一顿，直直望进她的眼眸，“你愿意坚持对抗的话，我和本丸的大家会站在你身边。你的父母那里也不要隐瞒，将实情告诉他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你一个人日常消沉不愿意接触外界的话，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在以长辈的口吻和姿态教育她，不是以恋人的身份。她吞咽下一口口水，试探的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岩融露出笑脸，她却一下子绷紧了心，又把眼睛低下去了。与人对话不要低着头，那是不尊重对方，父母教导的话，她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现在却根本不敢抬头。

    “转校。”岩融说出了她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可是转校的话，从原本学校里的谣言说不定也会流传过去你所转的学校，而现在不自信的你，在害怕与人的交流。”

    他所言每一个字都是她心中所想，无论怎么样，现在的她都面临了一条前途艰难的路。

    她沉默了。

    岩融也不再说话。

    少女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打开，事态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

    “至少在这里，请不要把自己陷入泥潭，我从不相信这件事情会打倒你。”他又压低了声线缓缓开口，“还记得之前几次在前线陷入危机，你都没有害怕放弃，你用优秀的战术指挥将败局反转，我相信你的实力。”

    “主公，你好久没有笑了。”

    她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鼻子又发酸了。这里是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但却不是她用来逃避现实的地方。

    岩融绕过桌子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爱怜的将少女搂进怀里，她肩膀微微发抖，脸靠在男人宽大温暖的胸膛上，努力忍住哭意。

    “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哭。”

    “不要，我不哭！”她抓紧了他的袖子，摇着头，“我根本不是那么厉害的人，我真的好害怕好难过。”她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儿，遇见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岩融声音越发轻柔，“我呀可是非常迷恋主公的笑容的，请不要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们不是没有暧昧黏腻过，但少女觉得此时的岩融真的是温柔过了头，都不怎么像那个豪放爽快的他了。她将泪水憋回去，伸手揉了揉下拉着的唇角，继而扬起一个小弧度的笑容，“我也、最喜欢岩融的笑容了。”

    岩融闻言笑了声，亲昵的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然后点了点她的唇角，“你知道风信子的花语吗。”

    她眨眨眼，“知道。”

    “坚定与注视。忘记过去的悲伤，重新开始崭新的爱。”她记得是这个，眼睛又转到了插在花瓶中的两株颜色不一样的风信子。

    一株蓝色和一株红色的。

    ——生命与感谢。

    她窝在岩融怀里不想离开，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却说了一句，“我没想到……能看见你有这一面。”

    豪放惯了，饶是她都觉得新奇了。

    这话说的岩融大笑起来，拍着她的背，“我可是为主公操碎了心，这样不一样的我，有没有很帅气。”

    她唇角勾着笑，被岩融明亮的笑容再度感染，“只要是岩融，就很帅气了。”

    “哎呀这可真是绝赞的夸奖。”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虽然事情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解决。但审神者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她有亲爱的恋人在身边，有本丸中的大家支持着。

    她会如实和父母说明，不再什么都不做就独自消沉下去。

    虽然可能会费掉很多时间，事情也不会进展的太顺利，但她相信，她会如同岩融赠与她的风信子一般，点燃生命之火。

    “我有了去斗争的决心。”不管有多难。

    “胜利终会眷顾于你。”而我也会永远陪伴着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