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年光是瞥见季馨晚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了她离谱的心理活动。
等如常告别完两位好友之后,温颂年却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他垂眼吸了一口奶茶,感觉自己与段景琛的人情账好像确实越还越乱了。
“学长,你拍那个吗”段景琛倏地开口。
温颂年下意识抬头,朝段景琛手指的地方望去。
一家复古餐厅最边上的木质飘窗里探出一个女人的身形。
她的臂肘搭在窗台上,服饰精致却面容疲倦,闭着眼的样子像是在小憩,与店内隐隐透出的暖黄色灯光主调相得益彰。
温颂年毫不犹豫地举起相机,将人物放在构图的三分线交点处,利用窗户外框与稍暗的边缘受光来突出主体,接着果断按下了快门。
温颂年在纷繁多样的摄影方式中最喜欢抓拍,因为他信奉偶然那是上天保持匿名的方式。
就像温颂年深信自己之所以能获得1839摄影奖并非真的技高其他入围者一筹,他只是恰好在某刻被命运点中了而已。
命运当然也能在隔天选中别的人,让他们一夜成名或是一落千丈。
温颂年看向段景琛,将先前的观点总结道“所以我觉得你今晚跟着我,大概率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没有啊,”段景琛眉头微挑,笑了起来,“不是才学了可以坐二十五块钱的小火车,但是不能刮超过十块钱的彩票吗”
温颂年“”
这人刚刚什么表情
该不会是在找茬吧
早在温颂年来到中央电影大学摄影系的第一天,他就听系主任就在学术报告厅的讲台上侃侃而谈过关于“摄影眼”的概念。
通过日复一日的细致观察,寻找光与影之间的关系、改变常规拍摄视角、发现和谐或冲击性的色彩搭配、具备构图取舍的能力、学会用镜头语言表达情绪
正是出于这些私人的摄影体系构建,使得温颂年在与段景琛面对相同的拍摄任务时,最终的相片风格也迥然不同。
“现在几点了”温颂年将胶卷用铁夹固定到晾晒区。
站在他身旁的段景琛看了一眼手机“七点五十,已经陆续有同学来教室了。”
温颂年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提前向段景琛要了暗房的钥匙,想赶在八点前把昨晚拍摄的胶卷冲洗出来。
过会儿正式上课有将近半班人都等着温颂年示范具体步骤,如果一个个都像他之前手把手教段景琛那样也太麻烦了。
所以温颂年事先找到了一卷过曝的废片,打算直接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先演示一遍其中难度最大的装盘片芯的过程,再用自己拍摄的胶卷带所有人过一遍冲洗步骤,剩下的让他们有哪里不懂再问。
八点,上课铃如约响起。
但全班在教室里干坐了十多分钟,本该站在讲台上授课的老师却依然不见踪影。
段景琛连忙打电话给老师询问缘由。
“哎哟,我昨晚赶一个项目的死线,结果今天早上睡迟了”只听那头说话的人语气听起来焦头烂额,“老师还差两个路口就到学校了。”
中央电影大学里有许多老师都是活跃在各自艺术行业前线的佼佼者,教书育人并不算他们真正的本职工作,所以段景琛当班长的这三年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段景琛见怪不怪地附和道“好的。”
“你别让大家都闲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叫温颂年”卢胜可能是遇到了红绿灯,不知怎么的忽然思维卡壳了。
段景琛还以为老师是接下来有事情要交代,他便径直走到了温颂年的位置面前,然后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点开了电话免提。
只听对面接着再往下说话的声音变得平稳了许多“小段,你让班上同学有问题都去问温颂年哈。”
“他就是一块海绵,你们勤奋点,多挤一挤就会发现其实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老卢。”温颂年的脸瞬间就黑了,“你在这教唆人挤谁呢”
卢胜“”
被抓包的尴尬充斥在电话的另一头。
良久,卢胜又试探地问“小段”
“我在。”段景琛瞥了一眼身旁脸色不善的温颂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卢胜不自然地沉默片刻,然后语气纳闷道“你和温颂年的关系现在已经好到随便打个电话都要两个人一起听了”
话音刚落,温颂年便猛地抬头瞪了一眼段景琛。
段景琛“”
这不是他的本意。
虽然对卢胜的措词心有芥蒂,但温颂年也不想浪费课堂时间。
他让段景琛组织先前在群里约好要看示范的人到暗房里集中,自己则是先去调配好足量的显影液与停影液备用。
于是乎,在温颂年抱着两个量杯抬手撩开帘子时,一号暗房里已经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
其中有七八道视线更是在第一时间便直直落到了他的身上。
温颂年硬着头皮把药液放到了暗房湿区的桌面上,心里又将自己一会儿要强调的重点胡乱过了两遍。
但当转身对上十多张生面孔的瞬间,他还是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有种被人挤占了私人空间的不适感。
无奈温颂年现在也没道理任性,他只好认命地拿起过曝的胶卷废片与冲洗片芯。
就在温颂年准备张口讲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暗房外传来舒一帆声音“你怎么干站在门口,不进去吗”
“里面人多。”接话的人倒是想得周到,“我在这里守着,别让人不小心闯进去就行。”
温颂年眨了眨眼睛,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对自己面前的众人道“你们等我一下下。”
说罢,他便迈步走到暗房门口,伸手掀开一角门帘,把头探了出去。
“段景琛。”
“嗯”
段景琛显然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回头,眼神像是在追问发生了什么。
温颂年抿了抿嘴,又想起自己前几天对着班上同学发作的冲脾气
不说类似的误闯会不会发生,光是一会儿要应对突发情况,他就难以保证自己是否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心直口快地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温颂年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不敢去看段景琛的眼睛。
他擅自在心里推脱这个应该不算依赖。
半晌,温颂年勉强对上段景琛稍显困惑的目光,然后略带僵硬的从口中蹦出单音。
“你,进暗房。”
段景琛愣了两秒“我吗”
段景琛觉得自己虽然该学的都学了,但又没有到能去指导别人的水平,进去好像也没有多大用处。
他还不如在外面帮温颂年守着,免得等对方换用真胶卷做示范的时候胶片也不小心见光过曝。
可下一秒,段景琛却看温颂年的脸色变了又变,羞恼的神情在他轻咬的唇齿间轮番上演。
“少废话,快点进来。”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行不善,垂眼低眉间气势骤减,耳廓更是染上了一层无意识的绯红。
温颂年软着声调“我应付不来那么多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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