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音借着手机的光, 去看房间内部的陈设。和她房间的大小差不多,卧室、卫浴、衣帽间,还有个大书柜, 一个木质工作台,放着一些精巧的工具。
房间里并没有那种久不住人的陈朽感,连灰尘味道都没有, 异常干净。
时音音去开灯, 开关按了几下都没反应,可能电路出了故障, 也可能是时瀞尘不愿见光。
现在是白天,时音音又试着去拉窗帘。窗帘布就像被钉死在窗户上,连个角都掀不起来。
“大哥, 你在这里吗”时音音轻声开口。
“我是时音音。”
房门突然关死,严丝合缝,整个房间里只剩手机的光, 黑暗如同潮水般侵吞而来, 温度骤降,手机屏幕上都结了霜, 自动关机。
现在房间, 彻底暗下来了。
唯有时音音的声音清晰可辩“哥哥,我想报仇。”
“那些害我的人, 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我妈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我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你在这里对不对”虽然时音音什么也看不见,却隐有所觉,工作台前,坐了一个人。
时瀞尘的母亲是原配,时音音的生母是继妻, 时音音不知道时瀞尘怎样看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她要比时瀞尘小十岁不止,她的母亲嫁进时家之前,原配就死了好几年。按理来说,他们之间没有太深的仇怨,反而有共同的仇人。
不过反派的心思总是很难猜,不排除突然下杀手的可能。
“大哥”
时音音推着轮椅,想接近那个坐在工作台前的人,然而木质地板这一刻阻力无穷大,轮椅纹丝不动。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终于开口,给予回应“你想怎么报仇”
他语气极冷,像高山间的一捧雪。偏偏音色十分华丽,有种难言的优雅。让人疑心是否出现幻觉,总觉得这样的人,不归凡间所有。
时音音不假思索“当然是让他一无所有、痛不欲生啊。”
房间里响起一声低笑,不带什么情绪。
“小孩子的无聊把戏。”他说。
“大哥,你现在还好吗”时音音关切道。
“不要这样叫我。”时瀞尘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这会提醒他,自己同样是时昌盛的血脉延续。
“那我叫你什么好”时音音问。
时瀞尘语气冷漠“不必叫,也不准再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今天就从老宅搬走。”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不想将这个碍手碍脚又倒霉透顶的小东西留在老宅。
“哥哥,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时音音垂头,手指揉捏裙边,有些无措。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甚至还能给你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时瀞尘反问。
语气一点都不认真,像在说笑。
“看你需要我做什么。”时音音望着不远处的人。
“把时昌盛引过来。”时瀞尘随口道。
“他为什么不过来”时音音问。
“做了亏心事。”时瀞尘冷笑,整个房间温度一降再降,时音音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她只穿了一件长袖连衣裙,冷得厉害。
“这么没用,还想帮忙”
“我会想办法把他引来的。”因为太冷,时音音声音都有点发颤,语气却十分坚定。
“什么办法”
“扎小人。”时音音认真道。
“试试吧,不行就赶紧走。”时瀞尘说完,房门骤然打开,外面的光投进房间,像一条光路。
时音音徇光而去,推着轮椅,刚刚冻着了,手臂一时使不上力,后面凭空产生一股推力,把她推到房门口。
不止如此,还推她回了自己房间,并且带上了门。
时音音咳嗽起来,胸腔闷痛,缓了一会,才推着轮椅,去书桌前,打算剪纸。推轮椅的时候仍然顺利,不向平时那些沉重。
时瀞尘无声默立在时音音身后,心想,这可不是看小东西可怜,只是为了让她快点咒人。
眼看着时音音剪出一个长了三条腿的纸人,时瀞尘欲言又止。她该不会又用笔尖去戳吧
一个女孩子,其实扎别的地方也可以。
时音音写好八字、姓名,滴血之后,转头去文具盒里找出一支圆规,用尖头狠狠扎在双腿之间,旧事重演。
市中心某医院男科门诊,没有查出任何问题的时昌盛骤然惨叫,今天比昨天痛得更厉害,就像有一个尖硬的铁锥穿透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啊”
“啊”
时昌盛痛得打滚,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然而抽血化验,拍片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
“查不出病因,发生得很突然,可能是神经性疼痛。”
“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
“观察什么,我先找个大师”时昌盛脸色铁青,那种感觉实在太致命了。
他正好认识一位高人,交情深厚,要是能请动,兴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时音音剪出来的纸人,又燃成了灰烬。
她靠在轮椅上,神色恹恹,脸色异常苍白,头疼得愈发厉害。
那一头漆黑的发随意散落在轮椅后,被风拂动。有人说头发会吸走人的养分,放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黑与白映衬,病态妖异。
时瀞尘居高临下注视着她,指尖再往前就能触到她的发稍。
为什么呢
他其实没有感受到这个小东西有多强烈的复仇情绪。
人类的情绪在他眼里清晰可见。如果愤怒,会燃起炽烈的火,像即将爆发的火山,迟早会燃烬一切。
如果伤心,就像冰冻的河。
前几天是,她快伤心得死掉了。
昨天又变得不一样,重新亮起来,是一种恒定的温暖。
她想靠近。
时瀞尘不太理解。
时音音已经睡过去,诅咒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她的身体终究太虚弱了,旧伤未愈,气血不足。
即使在梦中,也蹙着眉。
时瀞尘伸手,原本搭在床尾的小毯子就落在他手中,被他理好,搭在时音音身上。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时音音还睡着。新来的佣人王妈自己炒了三菜一汤,吃饱后在一楼看电视。
时瀞尘蹙眉,心下不耐。有心想把这个佣人也赶走,但时音音不是缺人按摩吗
一直到黄昏时候,时音音才睡醒。夕阳的暖辉落在她身上,时音音刚醒时,还有些不适应,缓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全身都睡麻了,脖子也很痛。
轮椅本来就不是用来睡觉的装备。
她直吸凉气,缓缓活动手臂,将小毯子拉了拉,防止滑到地上。
那种麻痹的刺痛,十分折磨人。更令人痛苦的是,毫无知觉的小腿,就像不存在了一样。
时音音垂眸,被痛觉刺激出来的一点泪水洇湿睫毛,等她睁眼时,眼中浮动的水光,倒映窗外的夕阳,尤其明亮温暖。
时瀞尘立在房间阴影中,沉默地注视着她。
比想象中更脆弱,更麻烦。
她不应该留在这里。
如她所言,她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当初听到时昌盛续娶的消息,时瀞尘刻意多打听了几句,知道那位新嫁进来的夫人,被时昌盛的温柔深情打动,便止不住地露出嘲讽且怜悯的冷笑。
果不其然,又步了后尘。还留下一个无人照管的孩子,比他当初更可怜,至少那时他不需要坐轮椅。
“咕”
时音音捧着肚子,推着轮椅,准备下楼。
好像有微风吹来,帮她把轮椅推进电梯,不需要她出多少力。
时音音在电梯中低声道谢“谢谢哥哥。”
“尽早离开。”时瀞尘语气仍然冰冷。
但时音音出电梯后,推轮椅时,仍然轻松。
“晚饭吃什么”时音音问王妈。
“我已经吃过了,给大小姐做个蛋炒饭吧。”王妈很有主见。
“我不想吃蛋炒饭。”时音音盯着王妈。
“食材不多,这里也没人送菜,都要我出去买,大小姐不要为难我。”王妈叹息,用一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看着时音音。
时音音去厨房,打开冰箱门。
有鱼有肉,鸡蛋蔬菜也不缺。
“一荤一素,再加个汤。”
“你要是不想做,现在就离开。”
“做就做,大小姐发脾气做什么”王妈视线落在时音音的双腿上,表情便宽容起来。
时音音心中升起一种难以遏制的破坏欲,想拿起什么易碎的东西,狠狠砸在王妈脸上。
这是身体本身压抑太久的情绪,以前那些佣人,待她的态度和王妈大同小异。
“大小姐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吧,不然以后嫁不出去的。”王妈笑眯眯的。
“你去做饭。”时音音忍下这口恶气。假如她现在和王妈打架,不一定能赢过她,万一又进医院,得不偿失。
“大小姐晚上还是吃蛋炒饭吧。”王妈进了厨房。
时音音打开一楼的冰箱,从里面拿了个橙子,慢吞吞剥皮。
“真没用。”时瀞尘的声音传来。
时音音环视一圈,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过这会儿因为忍气吞声,时音音眼圈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时瀞尘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算让时音音离开又怎样,换了个地方,还不是受人欺凌,连个帮她推轮椅的人都没有。
“等晚上。”时瀞尘似在安抚。
“她会死吗”时音音问。
时瀞尘没有回答。
“肯定是有人指使,她才会这么做。”时音音觉得罪魁祸首不是王妈。她这样明目张胆,一定是有所倚仗。
“伥鬼也该死。”时瀞尘语气冰冷。
“我有别的办法,这几天就能将她解决。”时音音低声道。
时瀞尘不再说话。
王妈很快炒好蛋炒饭,装在盘子里。
时音音尝了一小口,又咸又辣,还能看见蛋壳。
“大小姐,快吃吧,挑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王妈守在一边。
时音音不理她,才吃了个橙子,还能再撑会儿。她从冰箱里拿了鸡蛋玉米,煮一下就能吃。
“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王妈意见不小,想要挤进厨房,一只手抓着门框,时音音把门一关,即使王妈缩得够快,指头也被夹了一下。
“啊啊啊好痛”
“大小姐你怎么这样,真是恶毒。”
“一点教养也没有。”
“这么恶毒难怪断了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这都是报应啊”
“说不定短命的夫人也是你克的,真是一个丧门星”
“只有二小姐才是时家的小姐”
王妈在厨房外骂骂咧咧,时音音简单解决了一顿饭。
“哥哥,以前有人给你做饭吗”时音音问。
“有。”时瀞尘有点不愉,他似乎不该应答,免得时音音以为他时刻都跟在她身后。
“你妈妈从来不做这种蠢事。”
“这个女人又蠢又坏,不知能活几年。”
“不准这样叫我。”时瀞尘再次申明。
时音音循着声音望去,找不到他在哪里。他似乎没有固定形态,或者可以随意变换位置。
时音音有点挫败,不过她又没答应,下次还是这么叫。
她从厨房出来,无视了骂骂咧咧的王妈,用一把小剪刀,去剪花园的玫瑰。
晚风中玫瑰摇曳,始终绚烂。
“这是我的花。”时瀞尘提醒道。
“可是我想要。”时音音指尖落在柔软的花瓣上,这些花都萦绕着一些灰色能量,才长得这样好。
一室静默,最终妥协。
“十支。”时瀞尘想,那些花也没什么用。
“谢谢哥哥”时音音将那些没有彻底绽放的花,剪下来放在膝上,精挑细选,每一支都很好看。十支已经能扎成一小束,正好放在落地窗前。
时瀞尘本想再重申一遍,见她流露出与之前不同的愉悦情绪,又懒得说了。反正只是一些没用的花而已,他并不是将她当成妹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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