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整个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只有那六个保镖还躺在地上。
“时大小姐,你还在这里吗”古大师想起之前时昌盛打的那通电话,那时候时大小姐应该是正常人,可以沟通。
“现在这里很危险,大小姐还是先跟我出去吧。”
“和一些未知的存在合作,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你永远无法想象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古大师像一位仁慈的长者,想规劝迷途的羔羊回归正途。
然而时音音付出的代价只是长胖。
最近吃得太好了。
古大师见无人回应,便猜测那位时大小姐也和保镖一样,因未知原因陷入昏睡之中。
他决定继续探索,至少要看看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在一楼,向下的楼梯已经空置很久。古大师顺着楼梯向下走,共有两层,不知为何,身体各处都传来一种未知阻力。
他看不见傀线,不知道此刻自己正在黑色大茧中,无数傀线从他身体里穿过,最后却徒劳无功。
傀线对古大师不起作用,除非他没有负面情绪,或者他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一道视线从楼梯口传来,就仿佛那里有人在看他。古大师转头,那里确实立着一个人。
纸人做工很敷衍,惨白的脸,两颊大红,血红的唇,被画成向上微笑的弧度。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
不管是脸还是身体,都布满诡异的血色纹路,带着莫名的不祥感,细看之后,那些纹路就像在爬一样,令人生出晕眩、恶心的感觉。
“一种没有见过的传承”古大师抬手,一枚铜钱飞掷而出,即将从纸人头颅中穿过,下一刻,那纸人就不见了。铜钱落在地上,砸出一声轻响。
“雕虫小技。”古大师冷笑,继续向下。
时音音就坐在楼梯口,正好能看到古大师的背影。此时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时瀞尘就站在她身后。
“回房间去。”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在那瞬间,是时瀞尘将她移到了别的地方。
“我也能帮忙的。”时音音拍了拍放在裙子上的小包,里面全都是她剪出来的纸人。
自从她开始用血画符后,就不再用自己的血点化纸人了,而是在画出来的纸人身上画符。
这种纸人,被她称为纸人二代目。未来应该还会有全身画满各种符文的3d立体纸人,名字提前被时音音定好,纸人三代目。
剪出的纸人会自行吸收灰色能量,放着不动也会自己变强。时音音打算等它们之中出现一个最强的,就命名为二代目首领,由它管理其他纸人。
“我知道你能帮忙,但你要是受伤,我会分心的。”每当时瀞尘声音放低,就温柔起来,带着一丝蛊惑意味,令人不自觉退让。
“那个古大师很不简单,如果不能控制他,叫他逃出去一定会打草惊蛇。”时音音在心中与时瀞尘对话。
“让我的纸人二代目去,堆都能堆死他。”
时音音可以连接纸人视角,就像时瀞尘可以看到傀线操控的物体一样。
两人都是控制类技能,区别在于,时瀞尘要自己扑捉小弟,时音音可以手动创造小弟,唯一损失的是王妈的血。
“纸人可以去,你不能去。”时瀞尘虽然知道时音音能力特殊,但她本身只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孩子,脆弱得很。
“那好吧。”时音音从她的小包包里取出一个小纸人,用笔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及名字,再取指尖血点化,很快小纸人就变成了时音音的样子。
纸人是人的映射,只要赋予它更详细的信息,它就能和特定的人建立联系。
姓名、生辰八字都是筛选的条件,世界上同名同姓同性别同一刻出生的人终究寥寥无几,再加上一滴血,就能将范围锁定在单独个体上。
之前时音音就是用这种方式,治好了时昌盛过于躁动的病。雄性好斗勇狠、攻击性强,多半是太躁动,骟了之后就会好很多。
现在她用自己的血唤醒了一个小纸人,以化身的形式,将一缕神魂分出来,寄托在纸人身上,就能作为小纸人,跟在古大师身后了
时音音从小包里撒出一把小纸人,大概二三十个,每个纸人身上都用血画了符文,有自爆版、隐匿版、制冷版、土遁版功效丰富,品种齐全。
落地之时,这些纸人全都用双腿直立行走,因为太轻太单薄,看起来格外诡异,就和飘一样。
纸人音就在那群小纸人之中,完美混入其中,看不出任何差别。
就连时瀞尘也分辨不出哪一个小纸人是时音音,只好默许她跟随。
“他下去了。”时音音从楼梯上飘下去。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只要时音音本体不跟着,时瀞尘就能接受。他也随之下楼,注视着古大师的一举一动。
地下室有两层,第一层是酒窖,存放了不少名贵的酒,年代久远,种类繁多。有的出自国内的老字号,有的出自国外的著名酒庄。
时昌盛很早以前就搬离了这里,并不在意储存在这里的酒。
时瀞尘住在这里时,从不喝酒,直到最近,有些菜需要酒作为配料,他才重新启用。好在酒窖里的温度、湿度都处于恒定范围,酒的味道并没有受影响。
酒窖的门是老式铜锁,时瀞尘取酒时不需要开门,这扇门一直没开过。
古大师略过酒窖,径自向下,站在第二层地下室的门口,但这里已经没有门,只剩被水泥封死的墙壁。
他上次来的时候,地下室二楼的门还在。古大师只好用钥匙去试酒窖的锁,拧动时分外迟缓,好几年没保养,锁眼内部有些生锈。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酒窖内部也有一个通向二层的木质通道,他上次听时昌盛讲过。
身后似乎跟着什么东西,不止一个。
古大师回头,楼梯上空荡荡的。
酒窖温度比其他地方更低,古大师异于常人,并不觉得冷,掀开地毯,敲击地面,很快找到通向负二层的入口。
封印就在负二层之中,但这一次,古大师隐隐有些惧怕。从这里往下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尤其是已知危险存在。
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古大师继续往下走。
那段楼梯最多十米,但古大师却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时音音带着一群小纸人跟在古大师身后,时瀞尘也在不远处。
“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前来过吗”时音音在心中问他。
“封印之地。”
“我上次来时,不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封印被镇压了。”时瀞尘解释道。
“封印的是老宅的怪物吗”她又问。
“嗯。”时瀞尘应答后,听见一声轻响。
好像前面有人推开了一扇沉重的木门,漆黑的通道里终于有了一缕微光。
天光大亮,高山重叠。
周围骤然大变,已是群山之间。
纸人音音回头一看,那些小纸人都没带进来,只有一根漆黑的傀线缠在她的纸片手腕上。
这根傀线,大概就是时瀞尘此时的本体了。
原本傀线无始无终,是一条不断的线,但此刻只剩短短一截,搭在小纸人身上,看起来很没精神。
“暂时无法联系外界,小心。”时瀞尘即使变成了傀线,也能发出声音。
“嗯,你别担心,我的本体还在外面呢,如果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从外面救你。”时音音安抚道。
“”时瀞尘颤了一下,没有被她安抚道。
“如果我没有出来,你不要乱闯,去找江以安,让安全局解决这里的封印。”
即使在这种场景,他仍然平静从容。
“不要乱立fg啊。”时音音把那条黑线缠在脖子上,为了防止他被风吹跑,时音音多缠了几圈。他看起来就像小纸人的围巾,还挺和谐的。
纸人音音护着她的“围巾”,被风带着,漫山遍野的飞,没多久,就发现了古大师。
他也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群山之间。这里荒无人烟,隐约可以听见鸟鸣。
古大师捏过石头,泥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像真的一样。
远处云雾缭绕,空气湿润,带着凉意,不久之前应该下过雨,可以听见潺潺水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空灵婉转的歌声自深处传来,仿若天籁,可以洗净所有阴霾。
古大师循着声音向前,之间山野间,面容温柔的少女乘着白鹿,鸦羽般的黑发垂在身后,手执绿枝,所过之处,万物欣荣。
她似乎看不到古大师,匆匆向山上去,最后停在料峭的崖壁上,向下望去。那天蜿蜒而上的山路,直到月上中天,也空无一人。
又过了一日,山下有一青年身着道袍,背负长剑,才行过一处山谷,就停住脚步。
那少女甚至顾不得乘鹿,赤着双足便向他飞奔而来。
好在她也不需要真正踩过那些崎岖的路,自有山间的云雾和风化作她的衣裳,托着她向山下飘去。
一路草木葱茏,繁花盛开。
她是山野间的神女。
“你是因下雨不来吗”她问。
声音像清泉,双眸如朝露。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青年道士开口。
“你要去哪里,以后还来吗”她追问。
“天下之大,四海皆可为家。”他这样答。
“为什么不留下来”她不解。
“此处虽好,却不是我的道。”他叹息。
“我”她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心中却充盈着一种痛苦的情绪。仅仅是昨天晚上他没有来,就那样难过,以后永远也看不见他,又该如何
“随我下山去吧,我会保护你。”他眼中同样温柔。
“人间很好,你会喜欢的。”
“若是不适应,我再送你回来。”
与世隔绝的少女思索片刻,终于点头。
她离去之时,山中白鹿衔住她的裙摆,赤豹送来灵药,百鸟鸣叫,诉说不舍。
“我只是去人间看看,一定会回来的。”她挨个摸摸它们,最终随着青年离去。
此后山野化为城镇,或者海港,人来人往,一派繁盛之象。他们结伴在人间行走,心意相通,结为夫妻。
他不止是道士,也是人间皇族,幼年时因权力倾扎被排斥在中心之外,闲云野鹤一般,得不到多少权力。但他有一位不凡的妻子。
“天下苦难何其多,若我继承大统,一定要这天下四海安平,再无苦厄。”
“郎君一定能得偿所愿。”她总是这样温柔,握着他的手,不惜损伤自身,也要助他实现大愿。
即使他才华横溢,政绩不俗,也始终不到他想要的。他没有母族势力,也没有妻族势力,因崭露头角被围杀,身受重伤。
“天命不在你,太子殿下也是贤德之君,他以后会是一位好皇帝你与我归隐,好不好”她哀求道。
“天命为什么要听天由命”
“你觉得太子比我强,强在哪里”
“他有一个好出身,天生就该万众瞩目还有一位出身大族的妻子,就得到了天下文人敬服,不过品貌平庸之人,也配坐拥这帝位吗”
他暴怒,伤处复发,竟咳出血来。
“他心胸宽广,知才善用,也关心民生疾苦,更是天命所钟的帝王,此后会开辟盛世。但在我眼中,你胜过他千百倍。只要天下是天下,帝王是哪一个又有什么紧要。”
“你如今伤势沉重,最重要的不要再想那些费神之事,等伤养好,再徐徐图之。”她安慰道。
“好。”他似乎被劝住了,眼神却幽深。
伤及心脉,寿元无多。
即使有灵药,也无法挽回失去的寿元。
但古籍之中有异法。
神女之心有九窍,食之长生不老。
这个念头就像一粒种子,一旦种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遏制过,终究徒劳无功。
“我要回去了。”她说,“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有我们的孩子。”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离开。被一位神女倾心,使他忘记了她会有离开的可能。
“我很久没有回那座山了。”她语气疲惫,却坚决。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神女终将回到天上。
当他动手的时候,才发现她惊人的羸弱。
她已经不是昔年的神女,人间的声色只会磨灭她的灵性,一次又一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耗尽了她的本源。
但她的心脏仍然漂亮,就像传说中的那样,生有九窍,食之祛病延年。
她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最终黯淡,身躯瞬间溃散成烟,消散在阁楼之中。
他虽然活了下来,却有了心疾,时时刻刻,如有千刀万剐,又更痛苦一些,万念俱灰,痛不可止。
这样活着已经是一种折磨,他最初还想谋夺天下,很快就因为心疾,没有精力再想那些。余生求神问道,无药可解。
终于,他在无尽痛苦的折磨下,剖开自己的胸腔,才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此后荣华富贵如烟消散,王朝更迭,一切佚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她死去的地方草木兴盛,曾住的小楼空置着,许多年后,响起少女空灵飘渺的歌声,年复一年,幽深诡奇。
真正的神女已经死去,徘徊在这里的是一个因怨而生的怪物。它引诱活物接近,那些丝线像植物根须一样,扎根其中,汲取养分,疯狂向外蔓延,已成灾劫。
一位修道天才翻遍古籍,找出源头,他将小楼封印,用血祭的方式封印住了怪物。
但小楼的阵法需要血祭,每当阵法不稳,就需要献祭一个活人。
只有那一脉神女与凡人的后裔,带有灵性的血液才能镇压怪物,一旦阵法打破,怪物破封而出,将有天大的灾祸。
时家世世代代用命来填这座阵法,自愿或抽签,直到时昌盛这一代,他将生来不祥的长子填进去,一举两得。
漫长的历史像一副画卷,缓缓铺陈。
时瀞尘祭阵之时,二十出头,本该昏迷,却在过程中苏醒。他眼神阴翳,死死盯着时昌盛。
时昌盛背过身去,让古大师处理。古大师合上了时瀞尘的双眼,还念了超度的经,再用时瀞尘镇压封印。
地下室负二层应该有一座祭坛,时瀞尘就这样消融在祭坛中,血液被抽空后,血肉、骨骼,都被漆黑的傀线吞噬吸收。
等时瀞尘祭阵之后,小楼在烟雨中融化,古大师又出现在山间,这里并没有回去的路。
那乘鹿而来的少女再次在峭壁上驻足,徘徊,眺望她的心上人。
新的循环开始了。
不管古大师做什么,他都无法影响这个世界的一切。他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循环,时间仿佛格外漫长,轮回了许多年,足以使人发疯。
古大师渐渐有了大病,一个人说话,莫名其妙开始笑,有时候脱掉衣服满山跑,看起来疯得厉害。
时音音同样无法触及这个世界的人,她和时瀞尘都做过一些尝试,想阻止神女被挖心而死,但徒劳无功。
这些人像幻影,只会走向固定的命运。
她并不觉得难熬,随时都能和时瀞尘聊天。而且她的本体就在门外,里面已经千百年,外面才过去几分钟,再耗一耗也不碍事。
“以后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时瀞尘担心时音音杠他,补充道,“除了我。”
“那女人呢”时音音想,那种漂亮又可爱的小姐姐她也喜欢啊,比如在山上乘风而行的神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22322:53:292021122601: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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