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自玻璃问世后, 初始之时,胡玉林以为, 玻璃仅能作窗户之用。

    后容奚以玻璃建造暖房,他便知,玻璃还有此般用处。

    而如今,面前少年笑容温雅, 口中所言却令胡玉林惊异连连。

    良久, 他方寻回神志, 笑道“大郎,你究竟还有多少巧思”

    少年之才,如巍峨高山般, 令人只能仰望。

    容奚无奈一笑,“玄石兄莫要打趣我, 方才我已阐明来意, 不知玄石兄有无共谋之心”

    “能与军器监共谋,是我之幸。”胡玉林眸中尽是动容, “若无大郎, 我又何来福气,能为朝廷做事, 且有利可得。”

    他是真感动。

    容奚笑道“玄石兄言重。奚数月前初至濛山,若无玄石兄照拂, 也断不会有如今光景。”

    他所言非虚。

    若遇黑心商贾, 以容奚当初弱势之态, 定行路艰难。然胡玉林不欺少年弱势, 不夺功绩,助容奚名扬天下,所作所为,皆显义气。

    容奚亦感激于他。

    “哈哈哈,”胡玉林洒然一笑,眸中情意绵绵,扬手举杯,“你我情谊,皆在盏中”

    言罢,一饮而尽。

    容奚朗笑,亦豪气干云。

    暖水壶之事敲定,容奚相信,凭胡玉林之能,定不负期望。

    两人推杯换盏,于室畅饮。

    秦恪寻至,见容奚醺醺然,正欲往胡玉林身上倚去,他急步上前,以掌心撑住容奚脑袋。

    “郡王”胡玉林摇晃起身,微微行礼。

    秦恪未看他一眼,径直横抱起容奚,离开胡宅。

    怀中少年并不安分,劈手拍在秦恪颊上,叫胡玉林瞧见,心中一惊,唯恐容奚惹郡王不快。

    却见秦恪面露无奈笑容,眸光极宠溺。

    脑中轰然炸响,胡玉林踉跄绊倒在地,目露震惊。

    秦郡王待大郎,竟是那般心思大郎呢是否同样

    胡玉林心中震动,容奚丝毫不知。

    他正枕在秦恪腿上,迷迷糊糊随马车摇晃。

    “日后定不让你饮酒。”秦恪伸手在他脸上轻掐一记,半是责备半是无奈。

    容奚将他挥开,翻身一滚,几欲掉下去,幸秦恪手疾眼快,急忙将他捞回怀中。

    回宅后,秦恪抱他去卧房。

    刚触及床榻,容奚就睁开双眸,似有水光闪烁。

    “秦肆之,你怎么来了”

    他脑子尚不清醒,说着胡话,落入秦恪眼中,却可爱非常。

    “接你归家。”秦恪替他脱鞋去袜,褪去外衫,将衾被捻得严严实实。

    容奚迷蒙“哦”一声,复闭目沉沉睡去。

    少年睫毛纤长挺翘,面如白玉,有绯红氤氲其上,唇色水润殷红,极为好看。

    秦恪凝视片刻,忽俯身于他额上落下一吻,尚不觉满足,又在他唇上轻啄一记。

    容奚沉浸睡梦中,犹不可知。

    翌日辰时,容奚从梦中惊醒,脑袋闷疼,洗漱穿戴完毕,刘子实敲门而入。

    “郎君,三郎君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容奚微惊,生出几分惭愧,至院中,见容墨低首伫立,手中捧书。

    “三弟,书已读完”

    此书较第一本更为深奥,容墨仅花费数日,便已通读,天资确实不俗。

    容墨未答,只翻开一页,书页内夹一纸条,纸条上写明疑惑之处。

    见他如此好学,容奚自然不会扼杀天性,告知刘子实莫要等他一起用膳,遂引容墨至书房,耐心讲解。

    他每释惑一处,容墨眸光就愈亮一分,到后来,竟直视容奚,听得极为痴迷。

    释惑完毕,已是巳时。

    容奚虽腹中饥饿,精神却足。难得碰上资质不俗的学生,他心情激动,在所难免。

    “你回去再细细揣摩,我抽空编写题本,你届时一一作答,若无错处,我再予你新书。”

    容奚温和笑道。

    容墨眸光颤动,唇角牵动,似是想笑,却又收敛住。

    两人相携至膳堂,刘子实捧盘至,低声关切道“郎君,不按时用膳,伤身。”

    “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容奚自知理亏,连忙表态。

    须臾,他忽想起某人,问“子实,郡王何处”

    刘子实诚实答道“郡王早膳后去工坊了。”

    “可有留言”

    “并无留言,”刘子实见容奚眉头微蹙,小心翼翼道,“郎君,仆观郡王走时,神色似不愉。”

    不愉

    容奚忽有些心虚。

    他昨日醉酒,今日又忘记用早膳,依秦某人性情,定是恼他不顾身体。

    “子实,替我牵马,我去工坊一趟。”

    容奚吩咐完,迅速啃完葱饼,起身道“三弟慢吃,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言罢,急步而出。

    容墨未应声,粥匙却停顿片刻。

    雪泥飞奔至工坊,容奚跳下马背。

    如今军器监即将竣工,监所修建完毕,格局清晰明朗。

    监外有驻兵看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容奚乃军器监核心人士,可随意进出。

    监所中心为办公处,供监令、监丞日常办公之用。

    其外工坊,成八卦阵型散布,以众星拱月之态,紧密环绕监所公衙。

    容奚径直入公衙,寻到程皓,却不见秦恪。

    “程叔,郡王何处”

    程皓见他面色略有焦急,关切道“发生何事郡王辰时三刻来此,巳时初离去,我也不知他去向。”

    “无事,”容奚笑了笑,“昨日我已与濛山胡氏少东定契,暖水壶由胡氏易卖。”

    胡氏早已因新器新物扬名,程皓亦知晓,他颔首道“胡氏经商有道,与之共谋,定可得利。”

    两人商谈片刻,公衙外忽传马蹄之声,容奚立刻起身,急步至衙外,于石阶上,抬首见秦恪。

    男人面容沉肃,一身玄衣,更显其冷峻威严。

    他下马后,转首见容奚,神色蓦然柔和,眉眼处俱生笑意。

    容奚心中一喜,他没生气

    “澜之,”秦恪与他相携入内,边行边道,“朝廷已拨款,令濛山先行试验分渠之法,若能得利,魏国各地将尽皆效仿。”

    容奚闻罢,眉间俱生喜意,“甚好。”

    “下官求教郡王,何为分渠之法”

    程皓忙于工坊之事,并未听闻修筑沟渠一事。

    容奚向他阐明,他豪迈大笑,“先有磷肥,后有分渠,大郎,若今年濛山县亩产高于往年,你当得首功”

    “程叔言重,农民方为根本。”容奚自谦道。

    且磷肥虽已问世,却难以推广。对农夫而言,与其耗费钱帛买磷肥,倒不如使用人畜排泄之物。

    三人随后针对工匠分配事宜,进行细致商讨。

    军器监核心为武器制造,外围则制造暖水壶等日常用物,作为赚取钱帛之法。

    参与武器制造者,其生平及祖上八代,必须清清白白,无一丝一毫错漏之处。且匠人自身技艺,当为佼佼者。

    外围工匠不必如此严格,祖上三代无违法犯罪者,便可参与制造。

    朝廷依众人职位,给予相应俸禄。

    这批工匠,算是隶属朝廷,为朝廷做事的公职人员。

    除工匠外,军器监设采石、运输等小队,各自分工,互不干涉。

    一切井然有序。

    经数月,军器监仓室内已堆满各类原料,皆为日后武器制造做准备。

    容奚与秦恪一同巡视各仓室。

    仓室皆有重兵看守,室内以青砖、水泥粉砌,较木质更为坚固,且不易受潮,不易走水。

    两人并肩而行。

    容奚忽直言问道“听子实说,你今早离宅时面色不愉,是否”

    有士卒运矿粉入室,秦恪侧身避过,携容奚至边角处。

    “澜之,我知你惜才之心,”秦恪眸中情绪极复杂,“我并非气愤,只是望你莫要因教学而伤身。”

    说到底,不过是担心罢了。

    容奚心中熨帖,伸手扯其袖口,自责道“让你忧心是我之过,我向你起誓,仅此一次。”

    少年软语哀求,秦郡王压根招架不住。

    “亦不可多饮酒。”他严肃道。

    容奚狠狠点头,“我若再贪杯,你就罚我如何”

    “如何罚”秦恪眸光微亮。

    容奚故作沉思,后狡黠一笑,“郡王见多识广,不如你来定”

    秦恪扬唇笑道“好。”

    两人巡视完毕,向程皓辞别,骑马离去。

    途中,容奚忍不住问“到底是何惩罚”

    方才秦恪应答之后,便没再提及此事,容奚抓心挠肝,极为好奇。

    秦恪侧首瞧他,一双眼眸深沉如墨,“若你日后再犯,便会知晓。”

    言罢,他挥鞭驾马而去。

    容奚心头一跳,脸上顿生热意,方才秦某人那番眼神,似与寻常不同。

    数日后,濛山县衙颁布政令,百姓知晓政令后,俱议论纷纷。

    张志急至容宅,见容奚后,问“郎君,听闻县衙要修筑沟渠”

    见他神色惊喜,容奚笑道“确实如此。”

    张志激动道“郎君有所不知,往年小人浇灌庄稼时,需担水走很长一段路,实在又累又耗时,若当真挖渠引水,当省力不少”

    “朝廷解百姓之忧,理所应当。”

    容奚言罢,转了话头,道“今年田地中,一半种粮食,余下空地,我另有安排。”

    他为地主,张志自然听从。

    政令颁布后,沈谊召集人手,烧制水泥,开凿沟渠。

    百姓群情高涨,纷纷参与。

    齐心协力下,沟渠纵横可见,河岸、沟渠上,水车、踏车俱崭新林立,以足踩踏,便可汲水至田间。

    历经辛劳,临溪镇田间,沟渠穿行而过,四通八达。

    河水分流入沟渠,水流清澈见底,有童子于旁嬉戏,掬水洒向田间。

    农夫坐于踏车上,双足使力踩踏,须臾,水从沟渠而上,喷至田沟处。

    “有水了有水了”

    众人俱振臂欢呼,喜气洋洋。

    沟渠成效显著,沈谊等一众官吏皆心情快慰。沈谊特意领人至容宅,由衷感谢容奚。

    分渠已成,春种伊始,田间一派忙碌之景。

    容奚每日往返监所,面色虽常显疲惫,但神采飞扬。

    “郎君”金吉利手握两只土豆,奔来迎接容奚。

    土豆已在田间埋藏数月,正是收获之季,容奚今日离宅前,特意嘱咐刘翁携金吉利去挖采。

    个头虽小,却已足够。

    他笑赞道“吉利今日辛苦,晚上多吃一碗。”

    金吉利兴奋返回灶房,好似容奚以前真的克扣他膳食一般。

    当晚,容奚亲自掌勺,烹调出一场土豆盛宴。

    容宅主仆皆被其独特口感俘获,只顾闷头吞食。

    晚膳毕,众人吃撑,皆于院中缓步消食,容奚与秦恪同至书房,商议制造火铳之事。

    须臾,容墨捧纸行至。

    此前,容奚已为他编写三本新教材,容墨皆通读理解,算题毫无错处。

    见他来,容奚知他又解完算题,笑道“我瞧瞧。”

    容墨低首置纸稿于书案。

    顷刻后,容奚低叹一声,容墨双肩微微一缩,似担心自己有错漏之处。

    “算题皆对。”

    容墨双肩塌下,似松一口气,下一刻却被容奚问住。

    “三弟,你乘坐马车时,若马车急停,你身体定会前倾,你可知,这是何为”

    容墨眉间稍蹙。

    容奚微一扬臂,扔笔于地。

    “为何笔会落地,而非飘向天空”

    容三郎眉头越发紧蹙。

    连秦恪亦沉目思忖。

    容奚所问之事极为常见,然从无人关心为何如此。他询问容墨,是因为容墨极具钻研精神。

    若能挑动其兴趣,容奚便可授其万物之理。

    他自认学识尚浅,然教授容墨等人,还算绰绰有余。

    容墨绞尽脑汁,却依旧想不出答案,只能抬首看向容奚,颇有几分可怜。

    “无妨,若想知晓答案,你可亲身尝试,久待室内,于体魄、思维皆无益处。”

    容墨躬身行礼,苦恼退下。

    书房内,秦恪依旧浓眉紧锁,容奚见他如此,不禁笑道“切莫伤神。”

    “你可否为我解惑,为何身体前倾,又为何笔落于地”

    容奚故作严肃道“万物皆有定理,你可见过海”

    “见过。”

    “你若立于海岸,见远方船来,最先见到之物,是整个船身,还是船桅”

    秦恪将记忆挖出,仔细思索后,方答“应是船桅罢。”

    “为何莫非海面并非平整一片”容奚反问。

    秦恪一愣,不可能。

    但为何先见船桅,而非整个船身他陷入深深的沉思。

    容奚便不再管他,兀自伏案绘图。

    翌日早膳时,秦恪与容墨皆眼下青黑。

    梁司文见之,关切问“阿耶,您事务繁忙,定要保重身体。”

    容墨抬首默默注视容奚。

    他此举与往常迥异,众人颇觉惊奇。

    容连身为兄长,表关怀之情“三弟,是否有忧虑之事”

    容三郎自然未应声,只瞧容奚。

    堂中一时沉寂,众人闷声用膳。

    膳毕,秦恪忽启口,将昨夜问题扔向容连、梁司文二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容、梁二人,皆被问题砸晕,茫然无助,双目失神。

    容奚忽朗笑出声,看向几人。

    “今日若无事,你等可驾驶马车,寻求身体前倾之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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