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事实证明,人为了生存可以适应任何环境。

    穿越前上不了一点早八的普通男大,只用几天时间就蜕变成寅正起床每日早朝的勤勉皇帝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经历第一天早朝的闹剧之后,文武百官都安分了不少,虽然齐子元隐隐觉得这只是暂时的表面平静,暗中不知藏了多少他感知不到的云谲波诡。

    但感知不到,就等于没有。

    所以在齐子元的视角里,能够按时出席,认真聆听,时不时地给一些似是而非的回应,或者推托到日后再议,自己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早朝。

    然后他就发现,当皇帝不只有早朝,还有处理不完的朝政,批不完的奏折,甚至上不完的课。

    岁暮年终,天寒地冻,本是猫冬的好时候,齐子元却不得不坐在书案前。

    原主作为先元兴帝的幼子,上面又有个早早继承皇位年轻有为的长兄,从小过得是风生水起、自由自在,尤其到封地赴任的这些年,远离了周太后的管教,更是如鱼得水,整日里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当地官员或许也有微词,却也没人真的告到京里,毕竟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闲散王爷有朝一日要坐上皇位,扛起大梁的江山。

    就像齐子元也没想到,原主小时候没上过的课,居然要现在的自己来还。

    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在对面,手里捧着本大学,声音低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齐子元听了两句,思绪就不知飘到哪去了,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教室,严肃端正的老教授正坐在讲台上讲着同样枯燥难懂的古代汉语。

    好歹老教授还能放几张t,讲点有趣的典故调节一下课堂氛围,实在听不进去也可以低头玩会手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对一私人定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面前这位郑煜大人的法眼。

    齐子元晃了晃脑袋,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还孜孜不倦讲着的郑煜。

    据说这人是高祖年间的榜眼,因为博览古今通文达艺,做了齐让的启蒙恩师,齐让继位后,更是直接拜他为太傅。

    总之就是周太后花了不小的工夫才将这位德高望重、但是已经称病在家数月的老臣请来为刚继位的皇帝讲读。

    齐子元十分感动,但无法承受。

    他已经十分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却不自觉地打起了呵欠,一双眼还看着前方,目光却已经涣散,眼皮也愈发沉重。

    半梦半醒之际,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齐子元睁开眼,正好看见郑煜放下手中的镇纸,目光淡淡地扫过来“是老臣不小心,扰了陛下好梦。”

    “没,”睡意散了一干二净,齐子元揉了揉眼睛,“朕刚刚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眼睛不舒服”郑煜挑眉,“那不如老臣替陛下请太医过来”

    “现在好了,”齐子元坐直身体,“先生继续。”

    “老臣年岁大了,记性不好,”郑煜道,“还要劳烦陛下帮忙想想,刚讲到哪里了”

    齐子元“”

    果然天下的老师都一样。

    他摸了摸鼻子,一字一句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郑煜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陛下可知此为何意”

    “知道。”

    上了不到半年大学,齐子元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专业的有用之处,深吸一口气,迎着郑煜的目光,逐字逐句解释起来。

    最后一字说完,郑煜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许,就当齐子元以为自己今天算是过关的时候,又听见徐徐道“太上皇八岁时便通读四书,陛下还须尽心勉力,进德修业。”

    八岁

    古人都这么卷吗

    这样显得十八岁的自己好像个傻子。

    被迫当了傻子的齐子元揉了揉鼻子,认认真真点头“谨遵先生教诲。”

    郑煜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翻了手里的手册,继续讲了起来。

    一篇大学近两千字,通读背诵、逐字讲解,还要各种引申加上时不时提问,等终于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儿。

    尽职尽责的郑太傅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布置课后作业将已经可以整篇背诵的大学誊抄两遍。原因是齐子元的字迹虽然还算工整,但无形无体,少了为君的气势,须多加练习。

    齐子元翻了翻郑太傅留下的摹本,又拿起自己刚写的字看了一会,长叹了口气。

    他能写成这样还是拜小学那五年书法课外班所赐,至于郑太傅想达到的效果怕是把这本大学抄烂都做不到。

    正惆怅的时候,殿门轻启,出去送郑煜的陈敬去而复返,手里还捧着个不知道哪来的食盒。

    “陛下,”陈敬将食盒打开,捧出个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太后说您听学辛苦,命尚食局炖了汤。”

    “替我谢谢母后,”齐子元条件反射一般应了一声,伸手接了汤碗,“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敬一面收拾凌乱的书案,一面回道“未时三刻。”

    齐子元扫了眼手边的摹本,捧起汤碗一饮而尽“那朕出去逛逛。”

    几天下来齐子元对这皇城已经熟悉了不少,最起码可以独自从仁明殿走到奉天殿,也能找得到去往御花园的路就是那个他想跳荷花池最后又没敢的御花园。

    那次来得匆忙,印象里只有四处乱飞的浮雪和闪着寒光的冰面,事后齐子元才发现,西北角还有一大片梅林,正是盛放的时节,远远望去一片绚烂的粉红色,是身心崩溃地上了两个时辰课后散心的好去处。

    冬日天冷,一路往御花园而去都没碰见什么人,也可能因为这皇城里本来就没多少人。

    据说原主的父亲元兴帝在位的时候这皇城要热闹的多,争芳斗艳的嫔妃、占了要职的内侍、深受重视的道士,整日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到后来齐让继位,安置亲爹留下的嫔妃,驱逐道士出宫,又裁撤了内侍省,偌大的皇城突然间就冷清下来也有齐让空置后宫的缘故。

    齐子元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觉得神奇,因为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影视剧小说里,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的说法已经成了刻板印象,但齐让在位十多年,膝下一个孩子没有不说,后宫居然也连个人都没有。

    后来才知道,齐让登基不久就立了上将军许励独女为后,但这许皇后可能命不好,大婚不到半年,就因急病而去。

    少年丧妻,据说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齐让伤心欲绝,前朝有人提了两次续娶之事都被他以不敬为由治了罪,久而久之无人再提,这后宫就这么一直空了下来。

    倒是没想到那个齐让居然还是个情种。

    不过宫中传言真假参半,但对齐子元来说,不用想办法安置前任皇帝留下的家眷,也算少了个大麻烦。

    这皇城里人少一点,他也更自在一点。

    已经过了晌午,阳光却依旧明媚,映在结了冰的荷花池上,闪着耀眼的光芒,让从回廊上路过的齐子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他就发现,荷花池边,自己当时差点跳下去的位置,蹲着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

    “陈敬,”齐子元揉了揉眼睛,语气不太确定,“那儿是不是有个小孩儿”

    “皇城里怎么会有小孩儿”陈敬顺着看了过去,也是一愣,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内侍,“你们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是朕去吧,”齐子元拦住他们,“他离池子那么近,受了惊吓掉下去怎么办”

    “陛下不可,”陈敬急忙道,“那孩子身份不明,万一对您不利,损伤了龙体”

    “我看那孩子可能都不到五岁,怎么可能对我不利,”齐子元拍了拍陈敬的肩膀,“再说你们不是都在这儿吗,不会有万一的。”

    说着不等他反应,提着衣摆翻过回廊,朝着荷花池跑去。

    大概是被脚步声惊动,原本蹲成一团的小孩回过头来,看见了越来越近的齐子元,还有小跑着跟在他后面的内侍。

    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害怕,站起身有些好奇地看着齐子元“他们是在追你吗”

    “不是”见他起身,齐子元放慢了脚步,喘匀了气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蹲在那儿干什么”

    “我叫阿咬,”小孩回身指了指荷花池,“在这里看鱼呀。”

    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齐子元四下里看了看,也不见有别的人影,回头朝着还想走近的陈敬他们摆了摆手,抖开衣摆在一块离荷花池稍远一点的大石头上坐下“那阿咬你先到我这儿来,不然待会你滑到池子里,可没人下去捞你。”

    阿咬歪着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脚下,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可靠性,最后点了点头,走到齐子元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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