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院子里吹吹打打的声音持续到入夜,做道场的师父们被请去其他地方休息,张雄盘腿坐在火盆前给弟弟烧纸。

    “你喜欢的人我们给你带回来了,模样确实不错,细皮嫩肉的难怪你会喜欢。”张雄红了眼眶,“多亏了在你家捡到他的头发,否则这场冥婚没办法顺利进行。冥冥之中,他注定要嫁给你。”

    大约是觉得一个男人嫁给他弟弟有些荒唐,张雄兀自低笑一阵。

    孙小兰去了厨房烧火做饭,按照习俗,新娘在出嫁前要吃一碗面条,寓意一切婚后生活一切顺利。

    她一边烧水,一边神经质的念叨“他现在听话是因为吸了听话水 ,药效过了肯定要逃跑,得把人锁起来。”

    地窖里有一条以前拴狗的链子,她喂陈沛吃碗面后,将链子一头套在陈沛脖子上,另一头锁在窗户护栏上。

    “大妹子在不在,我来送喜服了。”声音调子很高,能听出有些年纪,是个大妈。

    田大妈抱着鲜红色的复古喜服走进来,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孙小兰。

    她踮脚往里看了眼,掩嘴笑道“是个漂亮的,待会儿我给他打扮打扮,铁定比咱们村的姑娘都漂亮”

    孙小兰想起儿子的性向,摇了摇头“不用打扮成女孩子,就这样吧。”

    “听你的。”田大妈胆子大,专门给死人化妆和主持冥婚。

    她把属于陈沛那套递给孙小兰,拿着男士喜服去到棺材前。

    棺材里的人紧闭着眼,头皮上糊满了血,五官因为坠楼骨头错位,丑陋无比。田大妈挽起袖子开始干活,晚上九点半,她终于帮张志收拾妥当。

    屋子里,陈沛内里穿着白天的衣服,喜服套在外面,大小正好。

    孙小兰替他盖上红盖头,解开锁链“我们没有你的生辰八字,不过没关系,张志家里有你掉落的头发,所以昨晚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已经提前找人奏过喜乐,就当是提亲了。”

    她调整了下红盖头,继续道“听大师说张志自会去找你,也不知道你昨晚听没听见他敲门”

    陈沛吸了药,腿软,孙小兰撑不住他的身体,便把人交给了张雄。

    举办冥婚仪式的地点在后山,那里有一块张家的地,背靠山,前方视野开阔,可以作为阴宅。

    张志的棺材被抬了过去,揭盖后安置在田地正中央。

    张雄扶着陈沛过去,把人按在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他手隔着盖头抓住青年的头发,迫使他抬头面向正前方。

    吹打队伍到场,通向阴宅的空地两旁燃起了白色蜡烛。孙小兰和丈夫走到蜡烛尽头,背对着阴宅看向陈沛和儿子。

    田大妈高声喊道“祭拜祖先,求祖先庇佑张家福运绵延,张志在地下能早日投胎。”

    故意拖长的尖锐女声在空旷的夜色中响起,盖头下的陈沛睫毛动了动,意识恢复了一点。

    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四肢灌了铅一般,无力且沉重,后脑勺有点疼。这份疼痛随着意识恢复,愈发明显,反手去抓向后方。

    他摸到了一只手。

    张雄发现他醒了,揪住头发的力道更重,压着声音威胁“老实点”

    田大妈瞥了眼这边,给孙小兰使个眼色,见孙小兰点头,她取来绳子捆住陈沛,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张帕子。

    陈沛无力的挣扎很快被瓦解,张雄在他背后打了个死结,强行将人提了起来。

    哐当一声,棺材盖子被掀开,放到地上。

    张志的尸体由人抬出来,用力撑住使其直立于地面。

    陈沛的视线透过红盖头,看见他们用白灰在他脚尖前画了两个圈。两个圈左右并排,相距也就十来公分。

    “心心心心心心”陈沛在心里疯狂呼叫。

    心魔蹦跶出来,趴在他耳边说“你可算醒了,再不醒就要成老张家的媳妇儿了。”

    陈沛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不确定“他们在做什么”

    “举办冥婚。”心心打了个哈欠,刚刚它一直在陈沛身体里养神。

    陈沛“你倒是过得舒服,我被冥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心心装出软糯的声音“当然没有好处,可是也没有坏处啊。”

    陈沛“”

    扎心了。

    心魔只需要他的气息就能存活,只要他不死,在哪里活着对心魔来说都一样。

    “那你跟我说下目前情况。”陈沛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心心“在场有八个人,张家四口,一个住持冥婚的老女人,另外还有三个成年男人。”

    这情况除非陈沛长出八条腿八只手,直接把他们吓死,否则根本跑不掉。

    “新郎新娘请往前一步。”

    紧接着,张雄拎起陈沛,把他放进前面的圈里。

    进了这个圈,就相当于仪式完成了一半。陈沛感觉双脚被束缚住了,低头一看,一束湿哒哒的头发从旁边的延伸过来,缠在他的脚踝上。

    这东西跟小区里那些游魂不一样,他不怕自己。

    “唔唔”陈沛嘴里发出声音,张雄捶了下他的后背,“别白费力气了没人会来救你。”

    没有人愿意与死人结婚,就算答应也绝非自愿。于是天一黑,村子里就没有人再走动。他们一致默认,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新娘新郎拜高堂。”田大妈喊到末尾时,声音突然变了个调子,她咳嗽两声,又揉了揉眼睛。

    再次定睛看去,陈沛脚下刚刚分明有什么东西,现在又没了。

    田大妈主持过不少冥婚仪式,大部分安然无恙,只有极个别的出现过小小的状况,但都有惊无险。

    她没太放在心上,催促张雄“快让他行礼”

    陈沛用力挺着腰杆不肯合作,那束头发从脚踝一下蹿上来,从正面勒住他的脖子往下拉。

    不弯腰,就会被活活勒死。

    他的脸因为呼吸困难憋得通红,张雄发现他不对劲,以为是什么隐疾发作,连忙掀开盖头去查看。

    “喂,你没事吧”张雄被陈沛的脸色吓住,转头叫孙小兰。

    孙小兰忙走近一看,陈沛脖子上的皮肤凹陷下去,好似有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了他。

    是小志吗会不会是小儿子回来了张小兰扭头看向右方,张志的尸体垂着脑袋,两眼紧闭。

    随着时间流逝,田大妈替他画好的妆剥落了一些,脑袋上的裂缝显露出来,碎裂的骨骼令皮肤凹凸不平。

    孙小兰打了个哆嗦,扑通跪在地上“儿子你别急,咱们得等仪式结束,否则他就算是下去了,也没办法陪伴你。”

    陈沛的眼眶盈着生理性的泪水,他模糊的视野中,张志身上趴着一个女人。

    女人皮肤呈灰色,浑身浮肿,头发沿着背脊一路拖到地上。知道陈沛在看自己,女人的眼睛里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张志的魂是由他亲手解决的。

    冥婚仪式吸引来的不是张志,而是其他的孤魂野鬼。

    肺部的空气几乎要消耗殆尽,陈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孙小兰到底有些不忍心,对大儿子说“先给他松绑,再这么下去人就死了。”

    绳子一解,陈沛使出浑身力气站起来,第一时间去拽脚踝上的头发。

    女鬼的头发坚韧无比,把陈沛的手指割出了血。

    看着他怪异的动作,和流血不止的掌心,田大妈也开始害怕了,正想要不要溜走,只见青年忽然一个箭步要跑。

    在他跑出去圈子的那一瞬间,田大妈率先反应过来,高喊一声“礼成”

    张雄拦下想追人的孙小兰“我去,你们先把小志的尸体弄去棺材里。”

    阴宅处于半山腰,陈沛对山路不熟,一路跌跌撞撞,中途摔了一跤,滚到下方水塘中。

    女鬼的头发吸了他的血,变得无比兴奋,陈沛能趁着她放松戒备逃脱纯属侥幸。若是再来第二次呢

    要离开,必须马上离开。

    陈沛“心心,你记得路吗”

    “不记得。”心心声音弱弱的,大概也知道自己很没用。

    陈沛已经骂不出来了,他现在手疼脚疼,身体浸泡在一米多深的浅水塘中,冻得浑身僵硬。

    他调动力量,踩着下方柔软的淤泥往岸边走。

    近在咫尺的田埂就像在跟他作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摸到边缘。

    心心“是鬼遮眼,如果不破除迷障,你就是走一辈子,也不可能离开这个水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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