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翠红说完, 王太太那口骂人的话就已经堵在了嗓子眼里,可她眼角的余光无意中与小桃儿对上,又生生憋住, 硬把自己的嗓子堵得发疼。
她缓缓吐出一口恶气,拍拍胸口平复心情,叫了丫头进来,“去把冬冬叫来, 让他带小妹妹玩去。”
让孩子知道实情也就罢了,可这些骂人的脏话,着实不好污了小孩子的耳朵。
王掌柜跟着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自家媳妇忍不住当着孩子的面骂街呢
毕竟这事儿是真气人,不说几口狠的,怎么忍得下去
不多时, 一个圆滚滚的小子兴冲冲跑了进来,张口就道“娘,娘妹妹呢,你给我弄的妹妹去哪儿了”
因为这几天店里来了说书的,冬冬彻底沉浸其中, 浑然忘我, 根本顾不上跑出去疯玩,就没穿大衣裳,只裹着一件土黄色的小棉袄, 远远望去跟颗土豆似的。
王太太啼笑皆非地把小土豆拽过来,“什么叫我给你弄的妹妹先来见过表姐。”
说完, 她自己也笑了, 原来是自己一开始就说错了, “瞧咱们这辈分乱的。小桃儿应该算我们外孙女儿辈儿了, 该是冬冬的外甥女呢。”
两边虽然往来密切,但实际亲戚关系已经在三服之外,所以年龄方面难免有点尴尬。
真要论起来,王掌柜夫妇也才比翠红大十岁呢。
翠红也捂嘴笑,“正是呢,我记着小时候见了你们也哥哥姐姐乱叫呢。”
孩子小的时候记不住事儿,哪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这觉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就叫哥哥姐姐,谁承想,人家早隔出一辈去
说起这个,她面上也不由流露出一丝追忆和怀念。
唉,小的时候多好呀,无忧无虑的,春天挖野菜,夏天粘知了,秋天摘野果,冬天滚雪球,每天都快快乐乐,可如今
小时候盼着长大,殊不知大了之后,却又想着小时候呢。
王太太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来,叫表姐。”
“啊”冬冬明显迟疑了下,不过见爹娘都很坚决,也只好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两步,朝小桃儿作了个揖,“表姐。”
蹲坐在炕上的小桃儿眨眨眼,茫然。
三个大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王太太笑得前仰后合的,抓过儿子用力戳了他几下,“傻小子,我是让你喊你翠红表姐这是你外甥女儿哈哈哈哈哈”
一番话说完,三人又是一通放声大笑。
小桃儿才一岁多,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多日来愁眉不展的母亲正在笑,便也跟着呵呵傻乐起来。
母亲笑了,真好。
“啊”冬冬摸着自己的脑瓜,顺着娘的话想了一回,然后太难了,他不懂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妹妹,就要妹妹”他决定混账一回。
什么外甥女儿的,他才不要女儿呢他就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妹妹玩
王掌柜好笑又好气道“妹妹哪里是说有就有的谁让你生的晚呢,你若比你翠红表姐大些,自然也就有妹妹了。”
他本是揶揄的玩笑话,谁知冬冬还真就认真思索起来。
小家伙琢磨半天,忽然冲着王掌柜叹了口气,“唉,爹你好没用啊”
早生我几年不就好了
王掌柜“我看你是欠打”
转过年来就给你请个先生读书去,看你再整天戳七弄八的
这小孩儿真有意思,难为脑袋瓜子转的也快。
翠红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罢了罢了,舅舅舅妈,冬冬才多大点年纪,哪里就能记住这个了且先这么胡乱叫着吧以后大了再说。”
说着,又朝冬冬招招手,“还记得我吗几年前我可还抱过你呢。”
冬冬看了爹娘一眼,诚实地摇摇头,不过马上又补充道“可是以后我肯定会记住的。”
翠红笑了,摸了一个小银锞子给他,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真是个伶俐孩子,过年了,拿着玩吧”
是条小银鱼的样子,摇头摆尾胖乎乎,很是可爱。
冬冬没敢要,下意识又看向王掌柜夫妇。
“这可使不得”王掌柜忙道,“抓几块点心也就算了,怎么能给这么多钱呢快收回去,以后你们娘俩还要花用呢。”
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日后可怎么处呢多留点儿银钱傍身总没坏处。
“空心儿的,不值什么。”翠红笑道,“本就是给亲戚的孩子们准备的,如今跟那头断了,倒还省下了呢你们若不要,可真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也不敢住了。”
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哪怕嫁了人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做些绣活去卖。且她在娘家时厨艺就不错,偶尔还帮着旁人烧些红白喜事的宴席,几年下来倒也攒了些私房钱。
若非如此,只怕也不能走的这么干脆。
说一千道一万,银子还是要紧的,有钱就有底气。
王掌柜夫妇也知道她素性要强,略推辞几回也就让冬冬接了,反正回头再给小桃儿点什么就是了。
走亲戚走亲戚,不就是相互赠送礼物的事儿吗若一味推辞,反倒惹人伤心呢。
又立刻让人拿了一条红绳来,穿到小鱼嘴上,挂在冬冬脖领子里头。
“这可是你表姐给的,千万好生珍惜,别弄丢了。”王太太嘱咐道。
冬冬低头把玩一会儿,果然十分稀罕,当即应了,“哎”
多好看呀,这个漂亮的表姐可真是个好人,要是一直住在他们家不走就好了。
王太太笑了笑,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带小桃儿去隔壁花厅玩吧,仔细看着,别让她吃细小的东西,容易噎着。也别往外头去,小桃儿还小呢,回头该冻着生病了。”
小孩子照看更小的,到底不放心,又提了一个细心的丫头在旁边照看。
若只是冬冬自己,只怕他这会儿早就跑出去疯玩了。可身边突然有了个小小的可爱的女孩子,立刻就变得小心起来。
他想了下,“我还有许多玩具呢,拨浪鼓、木头雕的大鹅什么都有,跟妹妹一起玩好不好”
几个大人都笑着说好,冬冬马上欢喜起来,果然带着小桃儿去隔壁玩去了。
妹妹,妹妹,我有妹妹啦
冬冬这么想着,浑身上下都洋溢出快乐,连走路也是一蹦一跳的。
他帽子顶上还坠着一条流苏,此时流苏也随着他的动作蹦呀跳呀,看上去快乐极啦。
两个孩子一走,王掌柜夫妇就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把半辈子知道的脏话狠话都骂了出来。
“什么腌臜东西,当年亏咱们还以为他是个憨厚人呢,真是瞎了眼”
王太太自己骂得口干舌燥,倒了满满一大杯茶来喝,就听自家男人问道“那韩青是个什么意思那事儿他知道吗”
“他老子爹老子娘干的好事,他能不知道吗”不提这个人倒罢了,一提他,王太太又是满肚子火,“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如若不然,翠红也不至于气得这么着。”
当初原本就是看中了韩青孝顺,觉得能这么对老娘的,肯定也亏待不了老婆孩子,可没想到这孝顺得也太过了简直就是个混蛋。
翠红微微垂着头,摆弄着衣角,听了这话就伤心道“我倒是希望他不知道,可后来琢磨着,哪怕不知道详细的,肯定多少听见过风声。可恨他竟一丝半点不透给我知道,还帮忙瞒着后来事发,这简直是天大的事,可他竟然还想像以前那样糊弄过去,真打量我是泥捏的,没有火气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闺女都忍心卖了,对自己这个外姓的媳妇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这样明知故犯的帮凶简直比始作俑者更可恶。
翠红只要一想到自己竟跟这样的人渣败类同床共枕许多年,顿觉不寒而栗。
卖闺女,多荒唐的事啊但凡家里有一口饭吃,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他们面上有光不成
不过估计那家人原本没想到翠红会闹成这个样子,所以一开始才打算骗人,说是孩子走丢了,被人拐走了之类的
若翠红懦弱一点,不这样有主见,只怕还真能被那一家三口糊弄过去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是处了好几年的,如今再说起来,翠红难免又伤心。
“若家里真过不下去也就罢了,哪怕打发我出去给人干活呢,又拿孩子撒什么气”她抹了抹红彤彤的眼角,带着哭腔道,“可那家子一家几口全是壮劳力,专门给人刻碑,一年到头怎么也能有个十几二十两,小桃儿才吃几口就这么容不下”
三人又把韩家骂了一大通,这才问起翠红的打算。
“我早就琢磨好了,”翠红也不含糊,“我爹娘是个老实窝囊人,凡事都没个主张,这种事跟他们说了也无用。倒不如先瞒着,左右住的远,一时半刻也听不到风声。
韩家人必然以为我只是一时闹脾气,估摸着暂时也不会来接,即便他们来,我也不怕,大不了闹上公堂,难不成他们卖闺女还有理了左邻右舍都是看见的,也能帮我作证。
反正无论如何,那个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若舅舅舅妈怜惜,且把空屋子先容我住几天,回头我找好了住处就搬出去,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说这话就是不拿我跟你舅妈当亲戚了,”王掌柜立刻拉下脸来,佯怒道,“都是一家人,做什么搬出去你只管住着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去后厨打个杂,帮个忙也就是了,你们娘俩去了外面,我们心里也不安生啊”
王太太点头,拉着翠红的手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快听你舅舅的。若真想搬,等过几年小桃儿长大些也不迟啊。”
翠红听罢,感激不尽,又道“等转过年来,我就要同他合离”
总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如今正值年下,衙门里也忙得厉害,若此时去,只怕那县官儿也会劝和,不给判呢。
且又牵扯到表舅一家,若自己折腾起来,必然也连累的他们不得安生,还是过了年再说吧。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王太太提出吃过午饭后带她去见见老刘镇长,毕竟这是要常住的了。
翠红一一答应下来,又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去拜访一下四爷爷”
她口中的四爷爷就是住在孟阳家对面的王大爷。
桃花镇实在不大,只要是同一个姓氏的,往上数几代,基本都有亲戚关系。如今王大爷算是他们这一支里面在世之人中年纪最大的了,既然翠红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少不得通知一回。
回头若再有个什么,还需要他老人家出面呢。
王掌柜点头,又摸出自己的空烟袋,放到嘴边砸吧几下。
“要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儿先去镇长那儿走一遭。你也累了,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去不迟。”
次日,孟阳和白星、廖雁正在用麦仁粥配着葱油花卷吃早饭,就听见对面王大娘家似乎来了客人,忽然热闹起来。
“咦,走亲戚吗”孟阳端着碗,嘬起嘴巴,吹了吹热腾腾的粥面,好奇道。
总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能有亲戚可走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惜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白星竖起耳朵听了下,“好像有个小娃娃。”
女娃。
廖雁夹了一筷子泡菜萝卜条,又酸又辣正下饭,咯吱咯吱嚼得起劲,见状十分不可思议,“你们俩在这儿就整天偷听别人家的动静吗”
就跟那草原上的土拨鼠一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竖起脑袋来四处乱看,这可真有趣。
就这还读书人呢,感觉咋不干点正事呢
哼,星星都被你带坏了。
孟阳刷地红了脸,忙正襟危坐起来,又低头喝粥,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到粥碗里。
他有点心虚,又很小声的道“就只是稍微有一点好奇。”
一点点而已啦。
邻居王大爷一家在门口进行了短暂的寒暄后,很快就到屋里说话,他们再也听不见动静,于是专心喝粥。
今天早上喝的是麦仁粥。
麦仁,顾名思义,麦子的仁,就是只用石磨将麦子最外面一层表皮磨去,留下完整的芯。
麦仁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熬粥,口感偏向劲道,微微弹牙,非常独特。
因为几乎是一整颗大麦子,所以它比其他的粥水要更难熟一点,也不那么粘稠。
下锅之前,孟阳提前干炒了一回,这样做麦仁粥不仅会更香醇,而且也比直接下砂煲熬煮要更容易熟。
炒过的麦仁干爽爽的,喷香,白星忍不住直接拿起几颗嚼着吃,感觉口感非常接近黄豆,只是味道不同。
廖雁有样学样,也跟着尝,点点头,“不错。”
孟阳觉得自己应该合群一点,于是也抓了几颗来吃,一边点头,一边兴致勃勃道“今年的麦子真不错,回头有空可以发一点麦芽,做麦芽糖吃。”
麦芽糖
就是这种丑丑的东西做出来的糖吗
白星和廖雁的脑袋齐刷刷扭过来,异口同声道“好吃吗”
孟阳用力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好吃呀”
甜甜的糖果,怎么可能不好吃呢糖瓜就是麦芽糖做的呀。
不光人喜欢,隔壁的阿灰闻见这股味道后,直接发了疯,隔着一堵墙又尥蹶子又叫的,大有“你不赶紧把点心给我送过来,大爷就自己跑过去拿”的架势。
没奈何,白星只好抓了几把过去喂祖宗。
途中经过孟阳家的马厩,廖雁那匹大黑马闻见味道,本能地抽了抽鼻翼,大眼睛里恰当地流淌出一点渴望。
但它实在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见白星没有要给的意思,也只是甩了甩油亮的鬃毛,目送她远去。
白星忽然觉得好内疚哇
走出去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就见那匹大黑马依旧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温柔的目送着自己离去的背影。纵然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渴望,可它仍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我想吃,但是我不说
啊啊啊啊
白星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底某种壁垒轰然倒塌的声音,心防瞬间溃不成军。
她果断退了回去,从布袋中掏出香喷喷的麦仁放到大黑马面前,柔声道“吃吧。”
大黑马凑过来嗅了嗅,抖动着长睫毛眨了眨眼睛,忽然极其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掌心,这才低头吃起来。
马儿温热的舌头湿漉漉地划过掌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叫白星心中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柔软密实的毛发。
啊,多么柔顺
啊,又是多么温暖
清晨的阳光温柔洒落,照耀着这黑色的鬃毛,闪闪发亮。就像活着的墨汁,宛如流淌的黑夜,乌光粼粼,动人至极。
这是一匹成年的公马,相较于阿灰有着更为高大的身躯和强健的体魄,大块大块的肌肉线条分明,随着它甩动鬃毛的动作,微微跳动
这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之美。
若只看外表,应当是匹十分凶悍的马儿,可谁又能想到在这般强悍的外表下,拥有如此柔软的内心呢
哪怕它在吃着麦仁,也还会时不时挑起眼帘望一望白星,清澈的大眼睛里清楚地映出她的影子,仿佛这就是全世界。
白星忽然有点头晕脑胀,觉得这匹大黑马怎么这样可爱
太省心啦
“嘶律律”
隔壁的阿灰久等不到,已经开始造反,白星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自然竟然把准备给阿灰的零食给了旁的马
不得了
她本能的打个哆嗦,赶紧又跑回去抓了几把麦仁,小跑着回自己家那边。
再次路过大黑马时,它甚至还放弃吃到一半的麦仁,抬起头冲自己打招呼呀。
白星的脚步顿时为之一顿,忽然有点难以割舍。
多么可爱的马儿呀
但阿灰还在等着自己呢。
白星一咬牙,小声道“我等会儿再回来看你哦。”
大黑马冲她眨了眨眼睛我等你呀。
白星小跑着给阿灰送炒麦仁,然而对方却没有着急吃。
它长长的马脸上非常人性化地流露出疑惑,似乎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久才过来,歪着脑袋好一番打量。
白星突然有点心虚。
她干咳一声,主动替它换了一槽清水和草料,又把麦仁放上去,“吃吧。”
阿灰吸了吸鼻子,突然瞪圆了眼睛
嘶律律
你果然有别的马了,这是什么味道
白星心里一咯噔,坏了,忘了这小混蛋鼻子好使了。
然而已经晚了。
阿灰疯了。
它在马厩里又叫又跳又撕又咬,朝着白星疯狂发射唾沫星子
呸呸呸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有别的马
它有我好看吗有我能跑吗
你这个朝三暮四的混蛋
白星一阵头大,“阿灰你听我解释呀。”
阿灰吐了一口唾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顿了顿,除非你拿酸酸甜甜的好吃的苹果来哄我
廖雁摸着自家大黑马的脖子,听着隔壁翻天覆地一般的动静,嘿嘿笑出声,“好小伙子,又混到吃的啦”
大黑马冲他打了个响鼻,继续低头吃麦仁。
廖雁心满意足,拍拍它的大脑袋,“干的不错,继续努力。”
咱们自家的饭要吃,别人家的饭,也要想办法抢过来吃
这天早上,孟阳正在门口扫地,忽然听到街头有小孩子大声欢呼道“哦,杀猪咯,杀猪咯,看杀猪咯”
杀猪
血
灌血肠
他立刻丢下扫把,啪啪去敲隔壁的门,圆溜溜的眼睛里闪动着欢喜的光,“星星星星,我们去看杀猪呀”
院子里一阵细微的响动,片刻之后,却见墙头上冒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杀猪有什么好玩的”
自从廖雁来了之后,白星的许多行为好像又重新退化,变得充满野性比如说,不大爱走门了。
“我们去买点猪血吧,”孟阳开心道,“我曾经听一个关外来的商人说过,猪血可以灌血肠哇,跟酸菜一起炖着吃可好吃啦。”
他还一直没机会做过呢,真想炖一次吃吃看呀。
应该会很好吃的吧毕竟他做的酸菜那样美味,包的酸菜饺子、炖的酸菜猪肉粉条都香喷喷的,每次都吃的汁水不剩呢。
血肠
这玩意儿白星还真听过,只不过没吃过,如今被他一提,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于是直接从墙头上翻过来,“走走走”
那还等什么呀
跑出去两步了,孟阳才回过神来没拿盛血的家伙事啊。
“雁雁”他隔着墙头喊道,“罐子,拿一个罐子出来”
“再喊雁雁,老子就杀了你”廖雁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雁雁,”孟阳热情相邀,“你要不要去看杀猪呀”
“不去杀猪有什么好看的”廖雁不屑道,就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幼稚,“你见过杀狼杀熊的吗”
他才不像这两个幼稚鬼一样呢,连个杀猪都这么起劲,哼
紧接着,就从院子里嗖地飞出来一个瓦罐,孟阳哎呀哎呀地叫起来,脚下踩着小碎步,仰头伸长了胳膊,不断挪动位置,生怕自己接不住摔碎了。
这可要八文钱呢。
瓦罐不断下落,就见白星忽然纵身一跃,一把将瓦罐抱在怀中,“走吧。”
她的动作多么轻灵啊,宛如一只突然腾空而起的大鸟,不见丝毫滞涩。
孟阳松了口气,既羡慕又钦佩的给她鼓了鼓掌,“星星,你好厉害呀。”
白星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被他这么一夸奖,自己也觉得有点得意
我刚刚可是救了一只瓦罐呀。
天气晴好,瓦蓝的天上飘着棉花似的朵朵白云,两人嘴巴里嚼着红薯干,一路倒腾着小碎步往杀猪的地点赶去,脑子里想着好吃的灌血肠,连头发梢都透着雀跃。
托几个大声嚷嚷的小孩子的福,杀猪的地方很好找,就在王家酒楼门前呢。
王掌柜每年冬天过年前都会杀翻一头大肥猪,大部分好肉都分与城中生活艰辛的矜寡孤独,不好料理的下水就地散与围观的人,并不图赚银子。
而城中百姓们也很自觉,并不哄抢,若有想要的,多少都会给几个钱。而王掌柜又会自己略添几个,换成米面一并送出去。
能帮助到别人,大家都很高兴,就连吃肉时都觉得更香了。
在漫长的冬日,花败了,树枯了,鸟飞了,就连大部分河面也干涸,桃花镇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玩乐的手段,所以每年杀猪时都会吸引好些人来看。
孟阳和白星赶到时,王家酒楼门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正中央传出“吭哧吭哧”有力的猪叫声。
周围不断有人发出赞叹“真是头好猪啊”
“好家伙,这得多沉呐,四个壮汉来抬”
心急如焚的孟阳搂着大瓦罐,左边转转,右边转转,努力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仰头去看,希望能找到一点空隙钻进去若不挤到前面去,可就没有自己的份儿啦
其实若跟别人说一下,倒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他不好意思嘛。
白星眨巴着眼睛看他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也不知道到底在干嘛,于是原地提气一蹦,嗖得蹿起来半人多高,将里面的场景看了清清楚楚。
“好大好白好胖的肥猪,蹬腿可有劲儿了。”
真的好胖,那得有多少肉啊她嘶溜着口水想着。
“嗬,小姑娘蹦得这么老高”有个中年汉子被白星的举动吓了一跳,满是赞叹地看了看她的长腿,旋即又笑起来,非常慷慨地让出自己的位置,直接拉着他们两个往前推,“缩在后面能瞧见什么往前去,往前去。”
他这一动作,旁边几人也纷纷响应,立刻让出来老大一个空地。
孟阳和白星稀里糊涂就被人推到最前面,几步外就是蹬着四条腿儿挣扎的大肥猪。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懵,有点云里雾里的,于是又转着圈儿道谢。
许多人不认识刚来不久的白星,却都认识孟阳,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算什么事儿,也值当的道谢”
“小先生,去年我家的对联还是你写的呢,写得可真好,赶明儿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这俩实心眼的孩子,缩在后头蹦脚呢,我们都看了好几年了”
周围顿时发出一片善意的哄笑,整片空气都充满着轻快欢乐的气息,叫人的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挑。
孟阳一一应下,又跑去跟王掌柜说想要点猪血。
王掌柜大清早就出去拉猪,鼻尖冻得红红的,抄着袖子笑着点头,“炒猪血吃啊要的要的,你们小孩家家的,看瘦的这样,是该补补血气。”
说着又去看他怀里抱着的小瓦罐,直接就笑了,“嗨,这个才能装多少呀你家不是三个人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呢,换大盆。”
嗨,真不愧是读书人,干什么都秀秀气气的,那巴掌大点的瓦罐能装几两血
说着,果然让伙计去拖了一个大盆来,简直能装开一个冬冬那么大。
“哥哥,姐姐,”说冬冬,冬冬到,也不知他从哪儿弄了个小姑娘拉着,一溜儿跑到这边来,“那个哥哥呢”
白星心想,那哥哥在房顶上嚷嚷着要杀人呢。
她下意识去看冬冬身边陌生的小姑娘,也就才一岁多点的样子吧,矮矮小小的一坨,裹得棉球一样,走起路来都不大稳当,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
小姑娘也在仰着脑袋看她,圆嘟嘟的苹果脸上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清清亮亮,没有一丝阴霾和尘埃。
红润润的小嘴微张,露出里面几颗米粒似的小白牙,嘴角隐约还有一点清亮的口水
白星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手上看一块没有吃完的红薯干。
这是孟阳挑了特别肥美的红薯晒的,又甜又厚,吃起来可有嚼劲儿了,越嚼越香,她特别喜欢。
现在
白星抿紧嘴唇,手指微微用力,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内心陷入可怕的挣扎。
过了会儿,她坚定地把手往前推了推,“哝。”
小姑娘眨了眨眼,晃晃悠悠伸手去接,奶声奶气道“谢谢。”
娘说过的,别人给东西要说谢谢,她还记着呢。
白星心中因为痛失地瓜干而出现的伤口瞬间痊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腮帮子。
唔,好软哦。
“姐姐,这是我妹妹,”冬冬忽然超大声,超得意的说,“是不是特别可爱”
孟阳好奇道“你哪来的妹妹”
冬冬双手叉腰,骄傲道“我表姐生哒”
孟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啊
此时场上的屠夫已经将雪白的刀锋磨得锃亮,他将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双臂结实的肌肉,引得一干大姑娘小媳妇窃窃私语,羞红着脸儿,想看却又不敢直看。
但那些成婚多年的女人就没有这么多顾忌啦她们的胆子简直大到吓人呐。
不知有谁大声喊了一嗓子,“穿这衣裳杀猪容易弄脏哩,不如就脱了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响亮的哄笑,那屠夫挠了挠头,竟也被臊红了脸。
“啧啧,”吴寡妇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在前头,嘴里嗑着瓜子,一双眼睛不住在那屠夫身上扫视,咯咯笑着,“真不错。”
那屠夫仿佛听到了,故意将袖子挽得更高,露出更多明晃晃的肌肉,引来周围女人们好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他可得意呢
只要还穿着衣裳就行
“不成体统”康三爷的脸黑了,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此时的他古板得简直像个读书人呀。
吴寡妇听后,忽然笑得更厉害。
她往康三爷那边挨了挨,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腰眼,凑到耳边,低声调笑道“你的一定更好看。”
康三爷的脸腾地红透了,仿佛要滴下血来。
他稍显慌乱地把拐杖往旁边挪了挪,结巴道“说,说什么胡话我要家去了”
吴寡妇顿时笑弯了腰。
她生怕康三爷恼羞成怒,于是连瓜子都顾不上磕了,忙用两条胳膊拉住他的,放软了声音赔不是。
她虽然已经有了一点年纪,但声音依旧又软又甜,两只好看的眼睛里也水波粼粼,如夏日午后阳光下的湖面,满是情意。
康三爷的脸依旧红着,但已经不想走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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