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示好, 廖雁非但没感觉到高兴,反而烦躁起来。
头一样,区区一千两就想招揽, 莫不是老子脸上就写了“便宜”二字
再一个, 他着实是个很挑剔的人, 但又不大爱分辨是非善恶,说话做事全凭一股冲劲儿,若看得顺眼,哪怕是个挑大粪的,他也能跟人家把酒言欢;若看不顺眼的,管你天王老子呢
而眼下,他就看那玉湖山庄很有点碍眼。
廖雁有个好习惯,那就是碍眼的东西最好赶紧除掉。
不除掉,留着它当年货吗
见廖雁一反刚才的死气沉沉, 一双不断转动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孟阳忽然升起一点不那么美妙的预感, “雁雁, 你该不会”
廖雁嘿嘿几声,搓着手道“若不干点什么,倒是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能除掉自然最好,即便不能, 至少也要叫他们晓得爷爷的厉害,省得日后再来聒噪。
黄永寿大约还不知道,江湖上关于折翅雁“结缘不易, 结仇快”的传言真正意义为何
孟阳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才要开口制止,却见白星摸着下巴, 长长地唔了声,“倒也不是不行。”
孟阳“好,好吧。”
一行三人之中,属孟阳最富正义感,若玉湖山庄真的像那船家说得那般恃强凌弱为非作歹,那么教训一番也无不可。
不过此事说来容易,玉湖山庄盘踞本地多年,乃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庞然大物,他们三个人想动摇人家的根基
难
况且昨日风波虽然是黄娇娇招惹在先,可今天黄永寿立刻派人过来,又送银子又请客的,姿态放得极低,该走的过场都走了,若他们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总有点得理不饶人,回头说起来,也是师出无名不占理呀。
听了他的担忧之后,廖雁嗤之以鼻,当即捏着拳头道“拳头硬就是道理,管他什么师出无名有名的。”
再说了,玉湖山庄这些年可曾讲过道理
孟阳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双拳难敌四手,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若真在明面上撕破脸,江湖上如何我不好说,但那官府随便网罗个什么罪名,你怕不就要上通缉令啦。”
别到时候行侠仗义的影儿还没见着,自家先就江湖朝堂两不容。
倒是白星这几年频频与官府打交道,对两边不成文的规矩更了解一点,“玉湖山庄在本地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凭着地方官的庇护罢了。”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可其余两人都明白了未尽之意。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一般江湖人在官府辖区都会收敛,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如此才能维持住表面平衡。但玉湖山庄显然很不满足,黄永寿下了死力气打通关节,俨然有将杭州城的地下世界白日化的意思。
他这种做法,其实很犯忌讳,犯白星这种传统江湖人的忌讳,也犯正经朝廷官员们的忌讳。毕竟与江湖人往来甚密什么的,绝非好事。
这事儿过去这么多年都没被捅出去倒罢了,若果然能上达天听,本地官员和玉湖山庄绝对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是要搞大的啊
孟阳的脑筋转得快,转瞬间已经想出去老远,心底满是难以抑制的亢奋和激动。
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埋藏着搞破坏的种子,而当这颗种子被赋予合情合理的寓意之后,接下来的一切不过顺水推舟。
“此事还需谨慎行事,从长计议。”孟阳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一张脸都因为过分激动而涨红。
朝廷官员往往以五品为界,而知州刚好官居五品,乃是有资格入宫赴宴的品级,地位举足轻重,若不能一击即中,他们下半生要么亡命天涯,要么身陷囹圄,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天生一分仁心,若有机会帮助百姓消灭贪官和恶霸,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这种事情很容易误伤,目前他们对本地知州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萍水相逢的船夫,并不能因为那么几句话就断定对方有罪
如何搜罗证据,又该如何递交朝廷,若对方在朝堂之内另有接应又当如何是否该煽动民意
孟阳的脑筋转得飞快,思维瞬间放出去好远,俨然已经想到接下来几步、十几步该怎么走了。
他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激动,越激动了便越兴奋,脊背上悄然沁出一层薄汗。
这不就是自己写在话本中的,梦寐以求的行侠仗义吗
这可真是,真是太刺激了
白星的想法很简单粗暴,但绝对有效
查找赃款。
官员俸禄有限,即便有朝廷变相补贴各种冰敬、碳敬等,中层官员的生活也不过中等偏上而已。
官员生活清贫,他未必能干;但若一个官员骄奢淫逸,那必定有猫腻
判断官员政绩如何、品性如何是朝廷的事,他们不懂,也做不来,但衡量一名官员是否贪赃枉法,却很容易。
孟阳觉得没毛病。
只是这种事他做不来,于是三人当即简单粗暴地分工
白星和廖雁身手好,就负责盯梢、潜入和查找,而孟阳天生自带一股亲和,就借着观光之名去城中逛游,随便跟老百姓们聊聊天官员是否合格,底下的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
得亏黄永寿不在现场,不然只怕憋屈的要吐血。
恐怕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不过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招揽,一番举动却反而惹祸上身。
看着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银子,黄永寿并没有多少惊讶。
人才嘛,自然有人才的骄傲,不然若都像那些庸才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有什么趣儿
且白鹞子和折翅雁素有桀骜不驯的名声在外,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见他没有生气,那前去传话的心腹暗自松了口气,旋即又替自家主人委屈。
“只是,只是那几人拿乔太过,俨然没将咱们玉湖山庄放在眼里。”
这些年玉湖山庄如日中天,走在外头谁不卖他们三分颜面哪怕心里不高兴,面子总还要做起来的。
那两个什么雁啊什么鸟儿的,不过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也敢如此无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黄永寿的眼睛就看过来了。
那人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刷地跪到地上,“小人该死,小人多嘴了。”
“你是多嘴,”黄永寿冷笑道,“你是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吧。”
那人冷汗涔涔却也不敢抬手去擦,更不敢替自己辩解,只是一下下磕头不止。
“滚下去领二十板子。”黄永寿懒得看他做戏,又叫了另一个人来,“明天换你去客栈,银子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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