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什么来了?”
散了宴席, 回到自己屋里,安宁歪在榻上, 小丫鬟手持着美人捶, 轻重有度捶着肩胛,忙活一日,她也着实有些乏了。
适才她虽没有明说让张嬷嬷拿那桃红来问话,但是以张嬷嬷的聪慧要猜出这点儿来,估计不难。
张嬷嬷也没叫安宁失望。
她一把那桃红拿下, 就让人先把桃红缩在小屋里, 请了太医问完话后, 就带人去问话。
“福晋,那桃红现在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出什么话来。奴婢瞧着, 饿她几日,等饿狠了, 估计就肯说了。”张嬷嬷接过小丫鬟的美人捶,边小心地捶着,
边低声说道。
安宁嗯了一声, 道:“这事就交由你去办, 别的事情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问出张氏是怎么和董鄂氏勾搭上的。”
八贝勒府之前有不少钉子,这些时日, 安宁都留神着,但蹦跶出来的都是些不重要的, 被抛出来当替死鬼的。
真正厉害的,还潜藏着呢。
好比说,这次张氏能和董鄂氏勾搭上,这其中要是没有人在里头牵桥搭线,安宁是怎么都不相信。
“是。”嬷嬷利落应了一声。
安宁又嘱咐了几句,说着说着,却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嬷嬷发现后,慢慢地将捶子放下,示意丫鬟们都小声些行走。
这一睡,就睡到了申时时分。
安宁睁开眼睛,瞧见屋子里亮堂堂的,烛火高照,外头寂静无声,皎洁月光透过窗棂缝隙射入屋里。
她晃了晃神,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才发觉自己睡了有段时间了。
“起来了。”
里屋里传来一把声音。
胤禩从里头走出,手执着一卷书,笑吟吟走了出来。
外头,嬷嬷和丫鬟们听得动静,都纷纷进来了。
安宁拢了拢微微散乱的鬓发,及拉上鞋,道:“爷,是几时来的?我睡得深,竟没听见。”
“才来没多久。”
胤禩见她发钗散乱,将将欲坠,便将手上的书搁下,替她把钗子理好,又道:“听嬷嬷说你今日一早起来就忙着设宴款待嫂子们的事,我便不让人出声,想着让你多休息会儿。”
安宁听了这话,笑了下,心里寻思,胤禩回来这么久,想必今日府上发生的事,心里也该清楚了。
她有些摸不透胤禩到底想怎么处理这桩子事,索性冷眼瞧着,等着他来问话。
以往的事,她懒得和张氏计较也便罢了,今儿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张氏给她唱了一出好戏,她要是不对付对付张氏,心里的那口气却是咽不下去的。
谁知道。
胤禩竟丝毫没提起,只叫了人传膳来。
等用完膳。
他换了一身衣裳,歪躺在床上,好似没有想说这话的意思。
安宁心里觉得古怪,坐在那梳妆台前,就着铜镜里头的反光看着他,边将耳朵上的耳坠取下,边试探地寻问道:“今儿个发生了不少事,爷听说了吗?”
胤禩撑着下颌,侧身瞧着她梳洗,听得这话,抿着唇笑道:“你是说张氏的事?”
瞧她刚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他还以为她是不在意,敢情在这儿等着。
“是。”
安宁将翡翠玉镯取了下来,转过身来,道:“张氏实在放肆,臣妾命她在院子里好生调养,还将那不懂事的丫鬟带来调/教,爷觉得如何?”
她这话三分带着试探,七分带着随意。
无论胤禩的答案如何,她都不会改变主意。
即便那张氏是胤禩心尖上的人又如何,横竖如今她才是八福晋。
这事,就算是捅到了惠妃娘娘那里去,她也是那个有道理的。
“这事问我做什么。”胤禩调侃地说道:“爷只知道福晋做的都是对的,旁的事,我是一概不管的。”
安宁听他这番花言巧语,不由好气又好笑。
真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福晋不信?”
胤禩直起身来,含笑看着安宁。
安宁斜着飞了一记白眼,道:“信,怎么不信。”
她要是信了,她就是傻子。
要她说,这世间男人是靠不住的,唯有钱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一想到这里。
安宁忽然想起了胭脂水粉的事情来。
她状若随意地开口说道:“爷,可巧有件事得和你说一声。”
“什么事?”
胤禩边看着她,边问道。
“过些日子,我寻思着想把嫁妆里的铺子给卖了,做点儿生意。”安宁正过身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要做生意这件事是瞒不住胤禩的。
府上人口这么多,保不齐哪日就会说漏口。
与其等日后被胤禩突然发生,以为她图谋不轨,还不如早早说一声。
在安宁想来,以她在胤禩心里的地位,这件事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胤禩知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然则。
胤禩听到她要做生意这件事,却是皱紧了眉头。
他沉默片刻,道:“怎么就要把铺子给卖了?”
而且还是卖的嫁妆里的。
安宁不知晓胤禩的心思,她道:“做生意可得有些本钱,爷不必担心,臣妾卖的铺子不过是些地段不好的,往年租出去也不值几个钱呢,倒不如卖了做生意来的划算。”
胤禩眉头一皱。
他低着头,心里头百感交集。
他如今在工部里头,孝敬是不少,但是要打点、交际,还要逢年过节给老的少的送礼,现在又已经出宫建府,花销更加大了。
以他们的家当,安宁提出这个主意来,的确不奇怪。
然而。
胤禩心里头却是不好受。
别人的福晋养尊处优不说,哪里还用费劲在这些柴米油酱醋茶的事情上操心,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换做其他人。
想必早已抱怨不迭。
唯有安宁从没开口说个半句话。
安宁越是“懂事”,胤禩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他直起身来,道:“铺子就别卖了,你要银子做生意,爷去给你想办法。”
老九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京城里有名的财神爷,他厚着脸皮去找老九借笔银子,日后再慢慢还也便是了。
安宁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留意,扯断了几根发丝,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胤禩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穿鞋,几步跑到安宁身边,他打量了一会儿,见她手里揪下来几根发丝,无奈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能怪她吗?
安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突然说什么给她银子的话,她哪里会被吓得把自己头发都给拔了。
“好,怪我,怪我。”
胤禩对她的眼神是心领神会,当下积极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怪你,难道还怪我吗?”安宁摸着揪出头发的那个地方,无比心疼,这头秀发养得这么好,平日里都没掉过几根,今日倒是飞来横祸,白白“牺牲”了。
“福晋说得对极了。”胤禩毫无原则地点头认错。
安宁这才觉得替“牺牲”的发丝讨回了公道,她道:“银子,爷就不必给了。我这边还不需要。”
拿了胤禩的银子,那她这生意赚的钱到底是给胤禩赚的,还是给她跑路赚的。
旁的事情不理清也无所谓,但这跑路的银子还是要理清楚的。
安宁粗粗算着。
将来跑路的时候,她要带的人不少,张嬷嬷一家和首阳、绀香她们都得带上。
那个时候,倘若是胤禛坐了龙椅,那她们就得跑远点儿,这车马费便是一大开支;倘若是其他人坐了龙椅,那兴许她们就不必跑的那么远,但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都是必需的。
这一笔一笔加起来,就成了偌大一笔数目。
何况,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保不齐有个头疼脑热、天灾,这钱,是越多越好。
胤禩皱了皱眉。
安宁见他一副不肯的模样,连忙道:“我是真用不着,爷在外头处处都需要用钱,那银子,还是您自个儿拿着吧。您放心,若是真有需要,我必定会跟爷开口的。”才怪。
安宁这么果决,胤禩也不好说什么。
他嗯了一声,像是把这件事就此揭过,但是实际上却是把事情放在了心上了。
安宁合衣躺在床上。
胤禩晓得她今日累了半日,就没折腾她。
熄了烛火后。
胤禩盯着安宁的侧脸看,忽然问道:“福晋,打算做什么生意?”
“做些胭脂水粉生意。”安宁懒懒散散地说道,丝毫不疑有他。
胤禩嗯了一声。
里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守夜的丫鬟渐渐地听得里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不禁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
胤禩恍恍惚惚听得耳边有声音,迷瞪着眼睛,竖起耳朵一听。
只听得安宁连在梦里都在说着“赚钱”。
他觉得好笑又心疼,起了个身,帮她把被子系好,低声道了声:“小财迷”。
安宁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
梦里头她被铺天盖地的银子埋了起来,那银子沉甸甸的,都有一座山那么多了。
安宁是笑醒的。
一醒来,才发觉胤禩不知几时已经走了。
她想了想,拉过被子,接着睡,继续去她的金山银山里会周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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