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金走进段公馆大门, 发现自己离开不到一个小时, 家中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似的。佣人们都在忙碌地寻找着什么,几乎翻遍每一个角落。
他问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没一个敢说, 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段瑞琪从后院走出来,段瑞金抓着他问, 可他也是刚醒不久,对此一片茫然。
“诶,娘。”
他抬手指楼梯。
段瑞金回头看去, 果然看见段母与段福走下来,似乎在聊着什么。
他立刻走到他们面前,拦住两人的去路。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你回来啦,累不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等睡醒了好好吃点东西,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段母平静地敷衍了他几句, 精心保养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要推他上楼。
段瑞金抽出手臂, 冷冷道“这是我家,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段母看他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架势,无可奈何,冲段福使了个眼色。
段福垂着眼帘,“大太太不见了。”
“素心?”
“是的,她前几日因违反家规被禁足, 一直被关在她的房间里,刚刚却从窗户跳下来……您跟我来。”
段瑞金跟随他走出大门,来到窗户底下的草地上,段福指着草叶上的一片血迹道
“当我们听见动静赶到时,看见的只有这个。”
段瑞金深深呼吸,愤怒却如滔滔怒火般往脑袋里冲,让他眼中冒出红意。
段母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语气疏离淡漠。
“内宅的事无需你来管,我会处理好,你只要……”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生活?”他猛然转身,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她被对方这副从未显露过的模样吓了一跳,却不肯在他面前露怯,仍然强势霸道地说“你最好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讲话!谁教你吼自己的母亲的?阮苏那个疯女人是不是?她疯你也跟着疯?”
“跟她没关系!”段瑞金提高音量,“当初我答应来寒城时你承诺过,绝不会插手我在这边的生活。现在呢?对自己的儿子言而无信,你不觉得自己很羞耻吗?”
他竟然用羞耻这个词形容她?
段母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等她回过神时,巴掌已经抽向他的脸颊!
一声闷响,段瑞金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躯逼近她,阴冷低沉地说“你以后再也不会有控制我的机会了!”
段母用力抽手,挣脱不得,用尽浑身的力气骂他“你这个逆子!逆子!”
段瑞金往前一推,松开她的手。
她跌倒在草地上,高跟鞋摔掉了一只,永远整齐光滑的发髻也摔散了,身形狼狈。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会报警,让法律来判断你是对是错。”
他说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扭头走出院门,乘上不曾开进来的汽车。
段母用力按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老妈子惊慌失措地扶起她,为她叫医生。
段瑞金没有告诉阮苏这件事,在能将她接回公馆之前,他不想用任何事打扰她。
离开段公馆后,他让手下与司机分头去找,自己则独自开着那辆汽车,寻找所有沈素心有可能去的地方。
几个小时后,他在城门外遇见附近庵中的尼姑,从她们口中得知半个月前寒城内有一对夫妻上山砍柴落下山崖摔死,留下家中一个三岁的孩子与一位疾病缠身无法耕作的老母亲 。
是沈素心出钱帮忙将他们下葬,还许诺会照顾二人的生活。
段瑞金怀疑她是去找那家人了,从尼姑那里问出地址,立即开车赶去,却在半路上看见许多人围在一起,旁边还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位表情惊恐的司机。
他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下车查看,穿过人群看见躺在血泊里的沈素心。
她跳窗时摔断了腿,拖着断腿也要来找那家人,想趁自己还有点积蓄多给些给他们,免得一老一小活活饿死在家中。
她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谁知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后面车上的司机昨晚熬了夜,一下没看清,直接从她身上碾了过去。
沈素心本来就好几天没吃饭,身上带着未愈的鞭伤,又摔断了腿,被车轮这么一压,顿时只剩下一口气。
有好心人叫来了医生,可医生看见她身上的惨状,摇摇头说没救了,给她打了两针吗啡减轻痛苦,让别人不要随便动她。
吗啡的强效阵痛令沈素心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饥饿感也随之消失,整个人宛如泡在一汪温泉里,浑身充斥着久违的舒适。
在这虚幻的惬意中,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不敢想的人。
“二爷……”
段瑞金沉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您回来了,太好了,我有样东西要给您……”
因为肺部出血,沈素心的声音很不清楚,一张嘴就吐血沫子。
但段瑞金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一看,她手上捏着一张红色小纸条,颤巍巍地递给他。
“一千零八十……这是第一千零八十张……我报答了您的恩情……”
他浓眉紧锁,“什么一千零八十?”
沈素心笑笑没有说,手固执地抬着,坚持要他拿过去。
段瑞金将纸条握在手中,指尖沾上了她温热的血液。他知道她活不长了,想问问她还有什么遗言,一抬头却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半睁的眼睛不知望着何处,脸上还挂着那抹虚弱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散的笑。
医生俯下身听心跳,遗憾地说“她已经走了。”
段瑞金抱起她往车边走,鲜红的血液滴了一路。
阮苏在段瑞金出门后不久就得知了段公馆内发生的事,连忙也派人出去帮忙寻找。自己因担心他们随时会回来,便等在院门口,方便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期间有医生被带进公馆,说是老太太气病了,在吐血。
她没有管,仍然守在门外。
烈日高升,到了正午,一辆眼熟的汽车出现在拐角,越来越近。
阮苏几人快步跑过去,汽车停下,车门打开,段瑞金抱着沈素心出来,表情复杂而冰冷。
她快步迎上去,见他们满身鲜血,惊愕地问“你们怎么了?”
说话时她抓住了沈素心的手,却发现手感僵硬冰凉,浑然不似活人的手,吓得她头皮发麻,尖叫一声松开。
“她、她……”
“她死了。”段瑞金道。
阮苏大口喘气,“这是怎么回事?”
段瑞金抿了下嘴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叹了口气道“天气热,先准备后事吧。”
他抱着已经失去体温的尸体走进段公馆,阮苏因为过于震惊,忘记自己已经搬出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年头没有冰棺,天气热尸体不易保存,过一夜就会发臭,的确是准备后事要紧。
段瑞金把沈素心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喊来段福,吩咐他采购需要的东西。
阮苏在旁听着,忽然想起一事,问“你们知道她家人在哪里吗?我记得她是有家人的。”
段福想了想说“母亲健在,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两个来段公馆前生的女儿。”
段瑞金吩咐道“派人通知他们,要是愿意,就来送送她。”
“是。”
段福准备出门,据说被气到犯病吐血的段母却出现在楼梯上,扶着老妈子的手,厉声呵斥“不许去!”
段福停下脚步,所有人抬头看她。
她冷着脸道“给她风光大葬?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没名没分的姨太太而已,给段家做出过什么贡献?凭什么要段家给她风光大葬?”
段瑞金道“她已经死了,难道连场葬礼都不许有吗?”
“她死是她活该,是她不守规矩!倘若她老老实实在房间呆着,会被车撞死吗?”
小曼忍不住反驳“她待在房间里是不会被车撞,但是会被你活活虐待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给我闭嘴!”段母满面怒容,脸都变了形,看起来非常可怕,“今天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在这儿为她办丧事,否则我直接烧了这栋房子!”
段瑞金忍无可忍,朝门外一指。
“你滚出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滚回寒城去,这里不需要你,也没人想看见你。”
段母用力推开老妈子的手,踩着高跟鞋冲下楼梯,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段瑞金,你别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想想清楚你是谁生的!要是没有我,没有段家,你现在算个屁!”
段瑞金用大拇指擦掉嘴角的血,面无表情地嗤笑了声,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
段母吓得连连后退,怒骂道“你要杀我吗?你小心天打雷劈!”
他冷冷一笑,把匕首拔出鞘。
“自古有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今天我便将恩情还你!”
他说完举起匕首,朝自己的手臂上割去。段母表情惊骇,眼神剧烈颤抖。
当锋利的刀刃即将碰到段瑞金时,横空伸出来一双手,死死地拦住他。
“不要!”阮苏仰头看着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不许在这里办,我们就不在这里办,阿升!”
赵祝升走过来。
“你找人帮忙把沈姐姐抬到隔壁去。小曼,你带人上楼收拾她的衣物,也一并搬过去。”
二人领命离开,她再次看向段瑞金,眉心微蹙。
后者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放下了匕首,淡淡地说“走吧。”
他们朝外走去,段母不甘心,急走几步追上。
不等她开口,阮苏就转过了身,抢先说道“那栋房子是我买的,跟段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是敢过去,我保管有去无回!”
她的眼神那么凶狠,活像一头守卫地盘的母狮子。
段母不由自主地退了半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阮苏拉着段瑞金走了,没过多久小曼带人抱着许多遗物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进了隔壁的门。
段母怔怔地望着空旷的客厅,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了几声,眼底闪烁着怨毒的光。
赵家一家四口,王亚凤,沈素心……阮苏发现,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不到一年的短短时间里,自己竟然亲手办了三场丧事。
因为交情都算不上深刻,她也谈不上有多么难过,只是心里特别闷。闷得她交待完要办的事后,就一个人走上阳台,默默地望着天边红通通的火烧云。
寒城要入夏了,微风送来热意,吹得花园里的植物争奇斗艳,竭力在高温到来前淋漓尽致地绽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阮苏在看云,段瑞金在看她。
他站在门廊底下,斜斜地望着她的侧脸。浓艳的晚霞照在她脸上,嘴唇是嫣红的,小巧精致的鼻梁是浅黄的,睫毛与头发末梢被打上一圈金黄色的光边,身上的红裙像从天空剪下来的一片云,温柔地包裹了她,只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手腕。
她那么单薄,仿佛随时会迎风而去。他想上楼站在她身边,牵风筝似的牵住她,却有佣人来到他身旁,小声说有人要见他。
段瑞金踌躇片刻,随佣人走了出去,回到段公馆内。
阮苏在阳台吹够了风,打算下去,忽见一墙之隔的草地上多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段瑞金。
他什么时候又回去了?那个女人是谁?
她下意识蹲低了身体定睛细看,只见那女人身材纤瘦高挑,皮肤苍白,乌发及腰,穿着一条很厚的裙子,上身还裹着一条大大的披肩,看起来颇有点弱不禁风的意思。
因为距离太远,又总有树枝遮挡视线,使她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是从一举一动中可以看出,起码是个清丽的美人。
估计是林丽君了,果然人如其名,跟个林妹妹似的。
阮苏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好看的,脚却不肯走,视线还情不自禁将对方的身材好好打量了一圈,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口,自言自语地说“等我满十八了,肯定也能前凸后翘。”
未来的事不好说,还是先管眼前的事,她的目光跟随着二人的脚步,却不知自己的偷窥被段瑞金看得一清二楚。
段瑞金是故意带林丽君来这里散步的,对方说有话想跟他谈,他决定听一听。又怕阮苏知道后误会,干脆在她眼皮子底下谈。
走到合适的视野范围后,他停下问林丽君“说吧,什么事?”
林丽君实在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发出邀请,两只手忐忑地攥着裙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能不能……”
“什么?”段瑞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红着脸颊提高音量。
“你能不能别跟娘闹成这样?”
段瑞金眼神冷了下来,“这种话你该去跟她说,没人想跟她闹。”
林丽君道“我知道她很过分,可她也都是为了段家考虑。大家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她是从始至终为段家着想的,从这一点看她没有错呀。”
“既然你这么理解她,你永远陪伴她不就行了,没必要来管别人。”
林丽君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休掉我?跟你的姨太太在一起?”
段瑞金皱眉。
她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这人是个天生的药罐子,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躺在床上下不来。我爹又不喜欢女孩子抛头露面,从小就不许我去学堂念书,女校也不行,认字都靠自己偷偷学。
我跟你是天差地别的人,打从十八岁那年拜堂,到今天都五年了,单独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清。这段婚姻像个笑话,可再怎么好笑它也是婚姻,若是毁了,你我倒无所谓,段家和林家可就再无来往了。”
他冷冷道“莫非你想用两家的合作威胁我?”
“我哪儿有这个胆子……”她垂下眼帘说“我只是在为自己考虑,倘若你休了我,送我回家去,谁会要一个二婚的女人呢?我又无法自力更生,你总得给我留条活路罢。”
听她亲口说出这番话,段瑞金对她倒是高看了一眼。以往他的印象里,林丽君一直是个躲在两家长辈身后的影子。长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曾表达过自己,令他毫无兴趣,努力了很久也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伴侣。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便不至于不能沟通。
他想了想问“你来找我,可是有了打算?”
林丽君的确有,但是羞于启齿,嗫嚅了半天都张不开嘴。
段瑞金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隔壁二楼的阳台,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低声说“你、你给我一个孩子。”
段瑞金眯了眯眼睛。
“只要你给我一个孩子,我就有安身立命的寄托和资本了。之后你与其他女人的事我不会管,要是生得是个儿子,爹娘的嘴也堵住了,不会再强迫你什么。”
她自认为是个好主意,说完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答应。
段瑞金歪了歪头,走近一步,“你喜欢我么?”
“啊?”
林丽君愣住。
“你知道生小孩是要做什么的吧?你确定自己能跟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她握了握拳头,下决心般地说“我确定。”
“你能,我不能。”段瑞金道“我宁愿与他们抗争到底,也不要生出一个可悲的人来。”
他的话令林丽君羞愧到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又忍不住恼羞成怒地说“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当初干嘛跟我拜堂成亲?”
段瑞金沉默片刻,抬手指向对面阳台。
“因为当时我身边没有她。”
当时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他说勇敢去尝试,有她当他的后盾。
那时的他怯懦胆小,从未想过要彻底摆脱家族的控制,做出的最大胆的举动也就是远离那个家而已。
阮苏万万没想到他会说着说着突然指向自己,木偶似的愣在原地。
林丽君转身看见她,心里凉了半截,更有一种脱光衣服被人窥视的耻辱感,气得流下两行泪,转身便走。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你想不想听一听?”
段瑞金看着她的背影问。
她继续向前跑,怎料身体着实无用,竟然左脚绊右脚,丢脸地摔了一跤。
他走过去扶起她,认真说道“你不是喜欢看英文书么?想必很愿意去国外吧,不如咱们离婚,我出钱送你去国外。你想念书就念书,想游玩就游玩,在那里嫁人也无妨,我可以代替你的娘家,为你备一份好嫁妆。”
林丽君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你已经很久没回寒城了啊。”
段瑞金没解释,问“你觉得如何?”
林丽君坐在地上思索,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阮苏,最后咬了咬牙关。
“你确定可以成功送我出去?要是被大家发现了,你我都会死得很惨。”
段瑞金自信地说“只要你配合,没问题。”
二人达成协议,没事人一样走出去。林丽君拉紧披肩,在丫头的陪同下回了房间。段瑞金再次来到隔壁洋楼内,在阳台上见到了阮苏。
由于距离远,阮苏什么都没听见,只知道他莫名其妙指了一下自己,没多久两人就分开了。
她狐疑地问“你俩刚才谈起了我?”
“嗯。”段瑞金双手抓着栏杆,扬起脸享受夕阳最后的余晖。
“谈了什么?好话还是坏话?”
“也没什么。”他舔了下嘴唇,半眯着眼睛,任由浓密的睫毛遮住瞳孔,“无非就是说你不漂亮,胸太小,心眼跟胸一样小之类的……”
阮苏瞪圆了眼睛,“什么?!”
“对了,还有你脾气差,像个母老虎。对我一点也不温柔,身边还总是跟着别的男人,让我被人说闲话。”
阮苏的胸脯剧烈起伏,活像跑完八百米,“你赞同她的话?还是这些话根本就是你说的?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他转头迷茫地看着她,“难道这些不是实话吗?”
“……是!是实话!你t给我滚吧!”
阮苏气得爆了粗口,骂完转身就走。不料还没走出阳台门,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段瑞金的两只手箍着她的腰,脸颊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是实话又如何?我一点也不在乎,我知道我爱你。”
阮苏蓬勃的怒气瞬间消散,但又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他,推开他道
“这种时候不要动手动脚的,庄重点!”
段瑞金微微一笑,单膝跪地仿照西方人行了个礼。
“是,我的女王大人。”
阮苏假装干呕一声,下了楼,看见客厅那具刚被买回来的楠木棺材,玩闹的心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正的庄重起来。
沈素心的尸体在洋楼里停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装殓入棺。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的丧事尽管准备得也很急,但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并没有显得很粗糙。
赵祝升等人在前厅忙,阮苏与小曼在后厅收拾她的遗物,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她一并装进棺材里去。
阮苏跟沈素心都是段瑞金的姨太太,后者还早进门两年,却俭朴得让人想落泪。
她一个季节只有两套衣服,因春秋气温差不多,于是穿同一套,总共是六套衣服。
鞋更是少,两双厚的两双薄的,其中一双磨破了鞋尖,用同色布料打了补丁。
她有一个首饰盒,巴掌大,里面是一枚发卡,一对耳环,一盒胭脂,与一罐珍珠膏。
盒底藏着私房钱,总共十二枚银元,是她的所有财产。
阮苏蹲在这些东西前难过得说不出话,小曼在衣服里挑拣一番,找出一个枕头,捏着手感不对,打开一看,里面装得不是棉花,而是无数张小纸条。
她拿起一张,展开念道“八百六十二,于菜场赠瘸腿老妪三元……这是什么啊?”
阮苏起初也不明白,数了数纸条得有几百上千张,每张都写了字,突然想起沈素心曾与她说过,但她并没有当真的话,瞬间明白她为何跳窗也要出去。
她怕自己来不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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