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祝升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停下来插着腰问“你说什么?”
安安不理他, 晃晃阮苏的手, 仰着小脑袋。
“娘, 他是大将军吗?”
阮苏看着他清澈的眼睛, 竟然没有勇气回答,扯出一抹干笑。
安安好似对他格外感兴趣,喋喋不休地问“以前为什么没有见过他?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他小时候抱过我吗?”
阮苏连笑也笑不下去了,只想让他闭嘴。
赵祝升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凶巴巴地说“我问你, 他帅还是我帅?”
安安仔仔细细地想了会儿, 答道“我以前觉得你最帅, 可是看到他以后,还是他帅。”
“他到底哪里帅了?整天一张冷冰冰的脸。”赵祝升百思不得其解。
安安想解释给他听,可惜会用的词汇太匮乏, 拼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语句。
赵祝升看了眼阮苏,警告道“那人是坏人, 最喜欢把小孩抓走卖掉,扔到山里面挖矿,以后不许你再看他再提他, 知道吗小白眼狼?”
安安生气了,哼一声,扭头跟妹妹说话。
佣人端着装在高脚杯里的红酒从旁边经过,阮苏拿起一杯喝了几口, 压抑沉闷的胸口终于缓解了些。
她望着那深红色的液体,终于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一瓶酒最贵不过几百大洋,能用来麻痹神经,忘掉烦恼和痛苦,是多么划算的买卖呢。
赵祝升见状也拿了一杯,与她碰了碰,说“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多烦人的人,咱们吃完饭就快点回去吧。”
“好。”
阮苏刚说完,大门处就响起彩炮声。宾客们全都望过去,只见两个人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人影一男一女,长相各有千秋,但体型同样的高壮,并且养得白白胖胖,宛如发过了头的大馒头,实在天生一对。
赵祝升认出那是两张常登报纸的脸,低声说“总统来了。”
阮苏没说话,端着酒杯远远地看他们,看见陈定山用肥壮的手搂着夫人的腰,兴高采烈地与宾客们聊着什么,丝毫看不出心虚时,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晋城太令人讨厌了,讨厌的叫人想吐。
她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等救出小曼后一定马上离开。就算找不到寒城似的好地方,找个村庄住下来也比这里强。
她喝光杯子里的酒,压下想吐的,不再看他们。
谁知陈定山竟搂着夫人走过来,笑吟吟地说“这位就是阮小姐吧?我听说过你,是位优秀的女企业家啊。”
对方毕竟是总统,阮苏再不乐意也不至于给他冷脸瞧,放下杯子说
“小职员而已,您过誉了。”
“诶,你谦虚了。”陈定山不认可地摇摇头,“晋城里像你一样会做生意的人不少,可是既会做生意又长得如此美丽动人的能有几个呢?等改日有机会,我得专门为你举办表彰大会,让全国女性都来学习你。”
钱艾英掐了他一把,嗔道“老色鬼,人家有丈夫的,用得着你来夸?”
他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歉意地说“瞧我这小心眼的太太,年纪轻轻就把我看得这么严。等将来老了,怕是母螃蟹都不让我吃啊。”
钱艾英说“去你的,又毁我名声。”
旁边有人打招呼,二人挥挥手道别离开。看着他们恩爱和睦的背影,阮苏情不自禁低声骂了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赵祝升无辜中枪,委屈道“他们是男人,可我也是男人啊,我难道不好吗?”
阮苏摸摸他的头,走向酒桌拿酒。
酒桌旁站着个男人,人高马大的,小山一样挡在那里。
她想叫对方让让,抬头后感觉对方有点眼熟,眯起眼睛多看了几眼。
那人则惊喜地叫出她的名字,“阮秘书?你不认识我了吗?王四全啊。”
阮苏总算认出他,意外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女儿呢?”
王四全解释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当初与她道别后,他本来想学门手艺,比如木工瓦匠之类的,不料没干几天就遇到了以前在山东的一个老朋友。
该朋友卖掉房屋田地,攒了一笔钱想来晋城发展,苦于对市场不够了解,已经亏了很多。
恰好王四全是个晋城通,黑道白道也吃得开,他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一拍即合,干起了灯具生意。
钱府这次宴会上所用的灯泡都是从他们手里租的,所以他们也受到宴请来参加,等宴会结束后还要把灯泡拆下来收走。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
“这些人真是又有钱又抠门,明明一顿饭钱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却连个灯泡都不肯买,要租,这才几个钱。”
阮苏笑道“他们本来就是做生意起家的,精明些不是很正常。而且光一张邀请函就抵得过多少个灯泡了,今天来得都是贵客,你趁机宣传一下生意,保不准靠这一下就起来了。”
“哈哈,哪儿有那么容易。”王四全自嘲,回想起往事充满感激,“当初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还在跟赌场较真,转不过那个弯呢。阮秘书……不,现在该叫阮厂长了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好让我报答你的恩情。”
阮苏垂下眼帘,低声道“其实……我的确有个事想问问你。”
“你说。”
阮苏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将他拉到角落里,说了小曼的事。
没说她被关在那里的原因,只告诉他要从警卫包围中救一个人,很危险,但救出来了价格随便开。
王四全浓眉紧皱,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餐桌旁的安安和音音吵架了。
起因是安安仍然惦记着那位让他过目难忘的林将军,认为音音的发卡跟他西装领上的胸针很像,想借来一用,别在自己的领子上体会一下。
音音很喜欢那枚发卡,不肯给他,二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音音抓着裙子尖叫,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倒在地上摔破了皮,赵祝升赶紧来扶他,他却躲开了他的手,带着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蛮牛似的爬起来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赵祝升暗骂一声,吩咐人照看好音音,挤进人群奋力追他,却因体积的缘故落后一大截。
安安仗着自己个矮,身轻如燕的在人们胳膊底下奔跑,跑着跑着前方出现出现一个身影。他心里一惊,停在一张桌子后面偷看。
因为他矮,所以本来就高的男人看起来格外的高,黑皮鞋、黑裤子、黑外套,外套上方露出雪白的衬衫衣领,接着是黑黑眼睛与黑头发。
他高大而英挺,犹如一座笔直的山峰,当他狭长的眼睛往下看时,大有睥睨天下之感。
他正在与人说话,神色冷淡得像冬天里的雾。
安安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看直了眼,没注意与他讲话的人发现了他,抬手朝这边指来。男人看了他一眼,仿佛轻声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
他腿真长呀,那么远的距离几步就走完了,自己长大以后也能有这么长的腿吗?
安安看着已近在咫尺的腿羡慕不已。
男人蹲下身,依旧比他高一个头。大大的手掌伸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在看我?”
安安下意识点头,点了两下感觉偷看被发现太不好意思,又改为摇头,摇到一半想起阮苏说不能撒谎,再次改为点头。
摇摇点点好半天,成功让男人笑出了声。
他更加的不好意思了,红晕飞上脸颊。
男人歪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妈妈呢?”
安安不想说自己是生气跑出来的,左脚尖踩着右脚尖,蚊子哼哼似的说“我跟他们走散了。”
“是么,那我让人帮你找他们?”
“不要不要!”他连忙摆手,对上他的目光脸一红,忙补充道“他们会找到我的。”
“好吧。”
男人点点头,视线停在他脸上,有着无限的温柔。
安安想起他的身份,好奇地问“你手下是不是有很多士兵?”
“你怎么知道?”
他得意地挺起胸脯,“我认识你,他们说你是大将军,很威风的!”
男人嘴角微勾,冲淡了脸上的寒意,“我是将军,但不大,也不威风。”
“真的吗?”安安抓抓头发。
“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这很不公平,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教过安安走丢的时候该如何向警察自我介绍,好让对方送自己回家,于是他很流畅地说
“我叫段长安,小名叫安安,有一个妹妹叫音音。我娘叫阮苏,爸爸叫赵祝升,他们都在安丰公司工作。我家住在平安路32号,坐1路电车到平安站下,拐个弯就到啦。”
“段长安……”男人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微笑着说“真好听。”
安安被崇拜的人夸奖,神气得像一只小公鸡。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问“你愿意跟我做一个约定吗?”
安安眨眨眼睛,“什么约定呀?”
“当一个小男子汉,照顾好妈妈和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要保护她们,她们难过的时候要安慰她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永远不许抛弃她们。作为报答,我可以给你……”
他在自己身上找了找,取下领子上的胸针,别在他的小西服上,“这个送给你。”
喜欢的东西居然真的变成了自己的,还是他亲手送给他的,安安简直想都不敢想,激动地伸手说
“我们拉钩!”
男人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伸出右手小拇指与他拉钩。
安安好奇地看着他戴手套的左手,“你为什么不……娘?”
他说到一半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女人,惊讶地喊了声。
男人身体一僵,松开手缓缓起身,转头时笑容已经消失。
“娘。”安安走向她,想炫耀自己衣领上的胸针。
阮苏却比他更快,几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冷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安安转身指着段瑞金,“这个叔叔送了我一个东西。”
“他不是你叔叔,他也不配当你叔叔,别跟他说话。”
阮苏说完抱起一脸迷茫的安安,快步走向餐桌,遇到追出来的赵祝升,后者从她手里接过安安,单手抱着,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走进人群中。
男人英俊,女人美丽,孩子可爱。
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家人。
本来他才该是那个男人。
段瑞金久久地看着他们,背影早就消失了也没眨眼,直到林太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轻轻握住他戴手套的那只手。
“王部长他们在找你,去见见吗?”
段瑞金回过神,嗯了声,抽出手独自往前走去。
宴会持续到晚上十点结束,当陈定山带着夫人离场后,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钱府。
段瑞金坐在汽车后排,前面是司机和警卫,身边是林太太与她的儿子。
他看着窗外散场的宾客,总是能看见一家几口的组合,以为是阮苏,可定睛看去,不过是另外一对恩□□罢了。
林太太给儿子剥了颗糖果,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见状笑道
“你可是后悔了?”
他收回视线,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没有。”
“可我看你像后悔了,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难怪能让你记挂这么久。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不如跟她坦白好了,让她回到你身边,继续给你当个姨太太。看她刚才的样子,我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段瑞金冷冷道“我不需要姨太太,她也不需要再给任何人当姨太太。”
林太太不置可否,“你宠她、爱她、忘不掉她,可有什么用?她根本不知道你对她的好,打着爱你的名义与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你看那个女孩儿爸爸爸爸喊得多好听啊,她怀她的时候可不会想着,你连姨太太都舍不得让她当。”
段瑞金睁开眼,眼底迸射出一股凛冽的寒意。他扫向窗外,看着钱府漫长的围墙道
“你可知钱府原来是什么地方?”
林太太摇头。
“段家。”
段瑞金说“从东门到蓬莱阁,这几十间房都曾是段家的。钱府西边曾是鼎鼎有名的米粮大商沈因府邸,后院则是布商李律观的祖宅。这一片都是商户聚集地,陈定山攻进城来后,要求所有商户交出财产,助他建立新政府,如有不从尽数杀之。”
他半垂着眼帘,想象当时的画面,语气分外沉重。
“段家总共二十三口人,除掉我们兄妹三个,以及一个段福,是十九口。我父亲不服从陈定山的命令,被他击杀在病榻上,接着是母亲、管家……无一生还。他杀光了人,直接让人抄家,一户接一户的杀过去,血流如河。你看这石板路缝隙中长出的杂草,都是经过鲜血滋养才如此茂密的。
他杀光了原有的富商,扶持自己的势力,又让钱家修建围墙,将几百间房屋纳入自己名下。
家仇、国恨,每一样都比儿女情长来的重要。我九死一生才活到今天,不能再因无谓的事浪费时间。”
林太太问“那阮苏呢?”
他抬手盖住眼睛,回想起数月前的时光,一抹暖意一闪即逝。
“对她我已无遗憾。”他放下手说。
林太太还想说些什么,不料他冷冷道“你若是不想违背当初的承诺,就别再插手我的事。”
她尴尬地怔在原地,半晌后闭上嘴,搂着孩子去了。
段瑞金望着窗外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爱上她,却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忘记她。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一辆汽车驶进院子,阮苏降下车窗,冲家丁喊道“快来帮忙。”
几人一拥而上,把醉醺醺的赵祝升抬下来。
他头发乱了,领带散了,白皙的脸颊被酒精染得通红,双腿绵软到别人不扶着就站不稳,却还要固执地说“我没有醉!”
阮苏头疼不已,让人把他抬到自己房间里去,关上门别管他。然后与保姆一起帮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兄妹俩洗澡换衣服。
期间发生一点小插曲,安安不肯脱外套,直到她将胸针取下来放在他手里,他才展开双臂配合脱衣服。
阮苏帮他们洗完,自己也去洗澡。等从浴室里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夜风吹散炎热的空气,薄纱窗帘轻轻飘扬,银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仿佛凝了满地的霜。
阮苏打算睡觉,听到隔壁传来痛苦的呻吟,心下一软,走过去查看。
推开隔壁房门,酒精味扑面而来。赵祝升颀长的身躯蜷缩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按着胃部,皱起的眉心显示出他此刻非常不好受。
阮苏蹲在他身边问“你肚子疼吗?我帮你叫医生?”
赵祝升胡乱摇头,“不要。”
“那我给你倒杯水?”
他犹豫几秒,说了声好。
阮苏下楼倒来一杯温开水,回来后搂着他的脑袋,让他半坐起身靠在床腿上,喂给他喝。
赵祝升张嘴喝水,时而瞥她一眼,乖巧得像只猫。
喂完半杯,他喝不下了。阮苏随手放在一边,问“好些了吗?”
“嗯。”
“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还说带安安音音去玩,我看你分明是自己想玩。”
她略带嗔怒的语气让赵祝升很喜欢,装出可怜的模样道“我心烦嘛。”
“烦什么?”
“烦你明明已经不爱段瑞金了,却还是不肯给我机会。”
他说完这句立刻小心地打量她,观察她的变化。
阮苏突然沉默,看着地板不吱声。
赵祝升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鼓起勇气继续说“以前你心里只有他,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情愿当一个朋友,一个合作伙伴。现在你已经决定放弃他了,愿意考虑考虑我吗?”
“阿升,我……”
阮苏刚张开嘴,他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抢先说“我知道你想说自己已经没有再爱一个人的热情,没关系,我有热情啊。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必付出,只需要在我回头的时候冲我笑笑,我就很开心了。”
阮苏道“可我不爱你。”
赵祝升心底刀割似的疼,却笑着说
“现在不爱,不代表以后不爱。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安安和音音需要爸爸,你需要陪伴,天底下不会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如果这一天……直到死去也没到来呢?”
他怔了怔,莞尔一笑,“那我能陪你一辈子,也很满足了。”
阮苏有点害怕面对他,他的感情太真挚太强烈,而她深知自己不完美,配不上他的喜爱。
可就像赵祝升说的,她已经放弃段瑞金了,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机会,亦是给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抿着嘴唇,点头道“好吧。”
赵祝升脸上涌出喜悦,用力抱住她。
“谢谢你!谢谢你!”
阮苏听得脸颊发烫,抬手推他,“别靠过来,你身上难闻死了。”
他连忙松手,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去洗澡,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们可以做点有趣的事……”
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有歧义,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今天很开心,想再跟你说会儿话。”
阮苏忍俊不禁,喊了一声“阿升。”
“嗯?”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令他弯下腰来,仰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赵祝升大脑当机,呆呆地看着她。
她松开手说“你洗澡吧,我睡觉去了。”
即将走出门的时候,赵祝升回过神,连跨几步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来丢在床上,并且砰得一下关上门,反锁。
“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脱掉外套,扯飞几颗衬衫纽扣。
“你总是这样,勾引完我又不负责,害我像傻子似的又哭又笑。”
他爬上床,手掌铁箍般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压在床头。
“我十几岁时就为你神魂颠倒,让我开心的是你,让我痛苦的是你,在我绝境中唯一伸出援手的也是你。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招呼都不打就改变我的人生?”
阮苏挣扎,往后缩,他重重地咬破她的红唇。
“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这样对别人。”
他看见对面二楼窗户后的人影,勾了勾嘴角,双手穿过她的膝弯抱起她,让她单薄的背贴在玻璃上,小腿搭着自己的肩膀,咬着她的耳垂说“因为你只能属于我。”
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阮苏第一次知道,原来天鹅绒布是那么脆弱。
他不再温柔,不再讨好,姿态蛮横霸道却又极尽痛苦。
十几米外,段瑞金站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玻璃上的背影。
她痛苦,她颤栗,她所有的感受,都来自令一个男人的给予。
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枪,瞄准她面前男人的脑袋。
勃朗宁1903式,口径765,枪速每秒318米,就算隔着两扇玻璃,也可以准确命中目标,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最后却放下枪。拉拢窗帘躺在床上,疲惫地合上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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