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手段之厉害, 心性之凶悍,行事之凌厉,在此次白府之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依褚韶华的本心,自然看不上白家小夫人这种与人做外室的女子,但是, 她们买卖人家辛苦一年,挣钱不容易。陈家父子三个,一年又一年, 一日又一日, 风雨无阻的去柜上张罗生意, 才能有今日一家子的衣食周全。而这些千数大洋,于富贵人家可能就是几件首饰的事儿,可能就是一个外室轻描淡写的花销。但对于陈家,这是父子三人大半年辛苦的血汗!倘不是白老太太傲倨太过, 太不将人放在眼里, 褚韶华是不会插手到白府之事上来的,更不会与小夫人这样的人合作!
但, 既要合作,褚韶华就不会将“不屑”放到脸上。
小夫人的兄长眼下在财政厅跟着白厅长跑腿,所以, 小夫人是坐着汽车, 带着车夫女佣与褚韶华见面的。要不是陈二顺再三保证他这位大嫂的极好的法子,小夫人也不会出来与褚韶华见面。
二人约在六国饭店。
褚韶华准时到了六国饭店, 小夫人还没有到。褚韶华先点了杯热咖啡,极有耐心的等着。一直等了约半个小时左右,方见一个高雅少妇带着下人过来。那少妇不论相貌还是仪态都出众至极,在咖啡厅门口问过服务生后谢过服务生的指引,一并令下人等侯在外,自己朝褚韶华而来。她走路并不快,与人走个对面时,握着银色手包的纤细素手自然的放于小腹上,主动先避身让过,十分谦逊的模样。看少妇的模样,与那位走对面的顾客并不认识。褚韶华眼神略凝,心下已有了某种猜测。
待这位少妇到了自己跟前,褚韶华方有些恍惚明白,这竟是白厅长的外室?简直比白太太更有正室气质好不好。尤其这位少妇很客气的问,“是陈少奶奶吗?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原是很早出来,结果临时接到厅长电话,司机给他去送东西,就耽搁了。”
“没关系,这是意外状况。我到的早些。”不论是什么样的意外,褚韶华都不会说自己是刚刚到。不论这位小夫人是不是在炫耀她在白厅长面前如何得宠,褚韶华明明白白的告诉面前这位优雅高贵的小夫人,她提前到了。
小夫人露出一个歉意微笑,同侍者要了杯黑咖啡,心下已明白褚韶华并不是个心肠软弱的妇人。
褚韶华打量着面前这位一身象牙色暗花旗袍披银狐裘香肩小披风,杏脸桃腮,面带高贵的年轻女子。小夫人同时也在打量着褚韶华,褚韶华是玫瑰红的厚料夹棉旗袍配深色大衣,也是体面的穿戴。褚韶华不开口,小夫人待侍者端来咖啡,拈起银匙搅了搅,却是未喝一口。
褚韶华同小夫人道,“我听说有孕不适宜多喝咖啡,夫人不如换成热牛奶要好些。”
小夫人素净美丽的脸上不掩惊愕,她轻呼一声,“少奶奶怎么知道我――”说着,小夫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一手放于腹部,心下怀疑是不是陈二同自己兄长打听了自己的近况,或者是兄长口风不紧……
褚韶华淡淡一笑,“我家小叔子自来了北京,大半时间要跟我公公在柜上忙活生意的事,他有多少时间同您兄长来往呢?我可不认为他们交情有多么的深厚,可您依旧是过来了,可见,您对于要进门儿的事是极为迫切的。”褚韶华打量着小夫人那张过于高贵的面孔,轻声道,“能令你这样焦急,原因是什么呢?我略猜了猜,不是您在外有什么不得已要避进白家高门的难处,就是有一个绝好进入白家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在眼前,您却抓不住,故而病急乱投医。倒没想到一猜即中。”
小夫人一笑,“少奶奶是聪明人,不过,我虽病急,却不见得是乱投医。我与少奶奶很有眼缘,兴许少奶奶就能解我当下烦难。”
褚韶华却没有那样识时务的去接小夫人的话,而是淡淡道,“夫人知道您一年花销多少吗?首饰、衣料、吃食、用度,这些加起来是一万零八百七十块大洋,除去要给您的孝敬钱,实际的花销也不在八千大洋之下。”
小夫人秀眉微蹙,良久方叹了口气,说道,“我些账,我自然是晓得的。少奶奶,我有我的难处。我并不是名正言顺之人,厅长要有厅长的排场,您或者瞧不起我这样的外室,可谁在这世上讨口生活容易呢。现在说这些,万数大洋或者在许多人看来是天大巨款,可于厅长,于白家,并非不得了的花销。我知道,今年我这里的账,老太太卡住了,不给你们结。您放心,我定帮你想想法子,年前一定把您家的账清掉。”
若换个人,听到小夫人这样讲理的一番话,定要感动的不得了。褚韶华却没有半点动容,她对于不切实际的承诺没有半点兴趣,褚韶华只给了小夫人一句话,“可您这样的作派,完全不似要进白家门的意思。您花的太多了,白老太太一见您这账目,气都不打一处来,对您只有厌恶,如何还会答应你进门的事。白厅长自然不敢向白老太太开这个口,您已经是他的人,换句话说,他已经得到您了。再绝世的珠宝,我们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不能到手的那几日。一旦将珠宝收入囊中,纵绝世之珍,也成俗品。”
小夫人带着叹息的面孔终于转为了凝重,她道,“如果少奶奶有法子助我,我必感激不尽。就是您家柜上的款子,我现在就可以开支票给你。”
“无功不受禄。”褚韶华摇摇头,问她,“依您对白厅长的了解,可知白厅长为何不答应你进门?你知道原因的话与我说一说,我应是能帮你的。”
小夫人叹口气,美丽的面容笼上轻愁,“倒不是他不想我进门,是他家老太太十分要命,再不肯我进门的。他怕他娘,开不了这个口。何况,他家里夫人是他舅家表妹,当初曾有过四十无子方能纳小的承诺。所以,凭我如何相求,他都不肯点头。”
褚韶华略一思量,问小夫人,“就是因为这个吗?您确定没有别的原因了!”
小夫人点点头。
褚韶华正色道,“若是只因此缘故,我倒是有个法子,应能解您眼下烦忧。”
小夫人迫不及待道,“快说!”
褚韶华不急不徐的端起咖啡来慢呷一口,“说来说去,症结都在老太太那里。既如此,何不绕过这个症结。”
“绕过她?”小夫人秀眉挑得老高,继而又无奈放下,叹道,“现在白家她老人家当家!如何能绕过她去!”
“你听我的,就能绕过她。”
小夫人立刻道,“你的法子若是管用,我一定依着你的法子做!”
褚韶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账目表给小夫人看,小夫人接过,见是她这边儿一年的花用单子,不只陈家一家的,其他什么珠宝店、成衣店、饭店、水果店的都有,最后汇总下来,共是一万多大洋。褚韶华道,“要想进白家门,这些就要懂。恕我直言,您要知道,您就是进了门,也是妾室的身份,您甘心只做那种对主母对老太太唯唯诺诺的妾室吗?不甘心的话,得从现在学起了。”
小夫人两瓣红唇微抿,皱眉,“可现在这个有什么用?”
“您花销过大,老太太极为不悦。”褚韶华见她仍是不明白,想着这位小夫人也就是一张脸瞧着不凡罢了,心肠却是这般蠢笨。褚韶华只得再提点她一句,“她为什么不结你这里的账,如果只是千百把的银子,她会不结吗?你花的太多了。”
小夫人道,“这也不只是我一人的花用,厅长的许多东西也在这里头。”
“所以,您不能吃这哑巴亏,得叫白家知道,这不全是你一人的账;更得叫白家人知道,您这里的账其实有一大半是白厅长的,您不过是替白厅长背了黑锅。”褚韶华不得不与小夫人细细分说,“第一个突破口就在这里,你回家把这份账单的细账给我整理出来。我这里的你不用整理,我会让掌柜誊写一遍。待您整理好了,我告诉您,这账要怎么分,怎么说。”说着,褚韶华盯住小夫人的眼睛,轻声道,“您放心,若年前您进不了白家门,您只管来问我的不是!”
说完这话,褚韶华就起身走了。
至于这桌的账,自然要小夫人来结。小夫人并不在意这么一点小钱,她全幅的思绪都陷到褚韶华的话里去,年前进门!这妇人竟有这样的把握!
若是小夫人一来,褚韶华便与她说这话,她自然当褚韶华吹牛不上税,可褚韶华自始至终不落丝毫下风,与她言辞并不谦恭,人嘛,都有贱性。倘褚韶华毕恭毕敬,小夫人怕没这样好说话,褚韶华偏生露出厉害的一面,小夫人想想肚子里等不得的孩子,咬咬牙,反正离过年也没多长时间,就照这陈家妇人说的做又如何!
小夫人美丽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倘她进门之事不能成,再寻这妇人晦气不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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