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屋里颇是热闹, 陈太太带着孙女,魏太太带着闺女魏金也在。自从两家给孩子定下亲事,就是正经亲家,较之先前愈发亲近。魏年这小子如今已是六个月了,会坐了,在炕上坐的稳稳的, 拿着个拨浪鼓玩儿。魏年的小胖手拿着拨浪鼓瞎晃,发出杂乱的咚咚声,萱儿被奶奶抱着, 只要魏年一摇, 她就给鼓掌, 于是,魏年摇的更欢了!屋里都是孩子们的笑声。
萱儿一见爸爸妈妈,高兴的很,也不给小伙伴鼓掌了, 立刻朝爸爸妈妈伸出两只小胳膊要抱抱。陈大顺笑着接过闺女, 又跟魏太太魏金打招呼,以前都叫婶子大妹子的, 现在改口为“亲家母、金妹妹”了。褚韶华则是称魏家母女为“嫂子、小金”的,她才不会叫什么亲家母!
褚韶华始终不大满意这桩亲事。
魏年见小伙伴被爸爸抱走,他就有样学样的朝褚韶华伸小胳膊, 一手还攥着拨浪鼓不撒手。魏金笑道, “唉哟,年儿这是要丈母娘抱哪。”
褚韶华险没翻个大白眼, 只是想着两家的交情,她也只好把胖小子自炕上拎起来抱了抱,一抱就说,“可真沉。”
魏太太很自豪地,“过年时光屁股称过,十七斤了。”
魏金也很骄傲,露出跟她娘一样的神色,“年儿不过比萱儿大一个月,非但个子比萱儿高,身子也壮实。”
陈太太道,“小子家就这样,长得比丫头要快。”
别看褚韶华不大喜欢魏年小盆友,魏年小盆友很喜欢丈母娘,一到丈母娘的怀里,他一只小胳膊搂着丈母娘的脖子,另一只攥着拨浪鼓的小手朝小伙伴继续摇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吵得人耳鸣,小伙伴萱儿却很高兴,在爸爸怀里给小伙伴魏年拍着小手鼓起掌来。
看闺女这么高兴,也没就立刻把人接自家屋去。
大家坐着在陈太太屋里说话,陈太太是个好打听的,难免打听几句。直待闺女在爸爸怀里呆烦了,一直要找妈妈,褚韶华就知道闺女是饿了,要抱闺女回屋喂奶时,魏太太立刻也抱着儿子跟过去了。那啥,人家萱儿吃头一茬,要是有的剩,魏年还能跟着蹭一顿上午茶,不然,魏年只得等中午吃一半奶水一半米糊的混合饭食了。随着孩子渐渐长大,魏太太的奶水只见少不见多,十分不够肥儿子吃。于是,每当这时候,魏太太就巴结褚韶华巴结的不行!
其实,魏太太也给儿子试过去城中奶酪铺子买些鲜奶,魏年却也不大喜欢。
所以,为了儿子的口粮,魏太太完全显示了一位伟大母亲的能屈能伸。看着褚韶华给闺女喂奶,魏太太在一畔一个劲儿的拍褚韶华马屁,“早我就瞧着萱儿好,这闺女,一看就有福,我心里爱她爱的跟什么似的。就是没想到,我与妹妹还有做亲家的缘法,你说说,这谁想得到哪。”
“是挺叫人想不到的。”褚韶华瞥一眼小胖墩儿魏年,道,“好在俩孩子年纪也差不离,咱们两家又交好的,以后念书也叫俩孩子一起念,也有个伴儿。”
魏太太顺着褚韶华的话,“是啊。”
待把闺女喂饱,又挤出多余胀痛的奶水,魏太太拿着茶碗喂给儿子吃了。魏太太与陈太太很透脾气,一样是个爱打听的,见屋里也没别人,还同褚韶华道,“我听萱儿她奶奶说,今年过年亲家母往邵东家家去,小邵奶奶给了咱们萱儿一套金的长命锁、手脚镯。”
褚韶华倒不是个爱显摆的,只是一对上魏太太那金光闪闪的双眼,褚韶华心下一动,想着这婆娘素来势利。虽则褚韶华也不大乐意魏家这桩亲事,可她这性子,她不乐意人可以,倘人不乐意她,她心里却又难免不得意。褚韶华便拿出个红木匣,拉开一层,拿出个红布包递给魏太太看,魏太太打开来,见是套金灿灿的长命锁手脚镯俱全的小孩子的物什,不禁赞了声好。她家儿子出生虽也收到了几套长命锁,却都是银的,金的是没有的。
褚韶华把红木匣一层一层的打开来给魏太太看,三套银的两套金的,褚韶华道,“这些东西,说来也都是人情往来,有来自然有往。可我想着,这都是亲戚朋友给我们萱儿的,以后,人情往来另想法子,这些就都给萱儿攒着,算她的私房。”
魏太太一听,顿时喜的了不得,两只眼睛都放出光来,道,“妹子你可真是敞亮!真正心疼闺女的!”
褚韶华微微一笑,瞥一眼魏太太那两道财迷的眯眯眼,淡淡谦道,“这也不算什么。萱儿是我头一个孩子,自是不同的。以后不说别的,我跟大顺哥商量好了,大顺哥一年的工钱,我们去银行单给萱儿立个户头,每年存上十块大洋,这钱是不动的,到萱儿大了,也给她做私房。”
魏太太稍稍一算,一年十块,到萱儿十八上便有一百八十块了,我了个乖乖,这还只是私房,要是算上嫁妆,起码不下两百块大洋了。魏太太虽不是个穷的,只是眼下这个年代,不要说乡下人家,就是北京城里,等闲小户人家哪家能舍得拿出两百大洋陪嫁闺女哪,何况,还有三套银两套金的长命锁手脚镯,这也得值几十块大洋哪。
魏太太原不大乐意亲事的心,一见褚韶华这般疼闺女,顿时乐开花,把褚韶华夸了又夸,赞了又赞,里里外外的说褚韶华疼闺女。直待回了自家,魏太太私下同丈夫说起此事,很殷勤的给丈夫捏着肩膀,极佩服的表示,“还是当家的你眼光好啊,儿媳妇虽生得模样一般,可咱亲家真是个敞亮大方人哪。”把褚韶华给闺女存私房的事同丈夫说了,魏太太道,“先前我总说亲家母疼闺女太过,如今看来,这脾气也不是没好处。她是真疼闺女,你没瞧见,整整五套啊,三银两金的长命锁手脚镯,都是极好的东西,她生萱儿后亲戚朋友送的,说是都留给萱儿,不往外打发。每年还要给萱儿往银行存十块大洋,到萱儿十八上,这就是一百八十块。再加上那长命锁手脚镯,两百块大洋打不住。”
“当家的,要不是你眼光好,她这给闺女攒嫁妆的事传出去,还不得叫别家抢了先啊!”魏太太简直是服了丈夫。
魏东家一见妻子这财迷样儿就好笑,“行了,我当初也不知道亲家现在就开始给儿媳妇攒嫁妆了。你也别把这话往外说去,倒显着咱们是看着嫁妆似的,我主要是想咱两家交好,再者,他夫妻二人都是极能干的,以后儿媳妇定也能干,这也是咱们年儿的福气。”
“就是就是。”魏太太赞同的不得了,“虽说亲家母厉害些,架不住疼闺女啊!”
于是,魏金就看到她娘对褚韶华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尤其是对她弟与褚韶华闺女的亲事,以往她娘颇多挑剔,现下谁敢在她娘跟前说个“不”字,那必是要吃排头的。魏金都怀疑褚韶华是不是给她娘喂了什么迷魂散,要不咋她娘突然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连陈大顺都说,“魏嫂子着实客气,刚在外头见着我,这是她给年儿买的奶豆,非给了我一包,说叫萱儿尝尝。”
褚韶华接了来,见是奶酪魏家的包装,不禁笑道,“奶酪魏家也姓魏,魏大哥家也姓魏,他两家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要是亲戚,不早就知道了。”陈大顺笑,“奶酪魏家祖上就是在宫时做吃食的,这手艺一代代的传了下来,如今京里这些奶酪铺子,还就是他家手艺最好,名头最响。”拿了粒奶豆放闺女嘴里,小丫头张嘴巴唧两下就吃了,还张着嘴眼睛朝着袋子瞅。陈大顺笑,“还挺爱吃。”又给闺女拿了一颗。
褚韶华不叫多吃,“吃多了又不肯正经吃奶了。”
陈大顺笑,“听魏嫂子说,这么一包奶豆,年儿两天就吃光。”
“两天吃光都是慢的,要是放开了,一天就能吃一包。”褚韶华道,“魏嫂子奶水不够,年儿打小就跟吃不饱,买羊奶羊奶不大吃,买牛奶牛奶也不大喜欢,他也就运道好,遇着咱们萱儿这胃小的,能省给他一口。”褚韶华摸摸闺女的小肉脸儿,笑道,“你那见财眼开的婆婆这也开眼了。”
褚韶华一想就知道魏太太主动给丈夫奶豆的缘故,自从那到叫这婆娘见了一回她给闺女存的私房,这婆娘就好的跟什么似的,当谁看不出来啊!
瞧一回那印着奶酪魏包装的奶豆,褚韶华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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