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薛姨妈刚从薛蟠那段惊掉下巴的话里反应过来,就被左晞的这一剂直球打得眼冒金星,目瞪口呆。
只见轰的一下,薛姨妈那张保养得宜的白皙脸庞,瞬间充血。身子晃了晃,嘴唇哆哆嗦嗦的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妈别急,我和哥哥还不知道您老的为人吗那些混帐话,做不得真的。”左晞见薛姨妈脸色都变了,担心真给这小老太太急出毛病来。一边安抚她一边还在寻找这小老太太的逆鳞和痛点。
就不信没办法治一治这老太太耳根子软的毛病。
“您老平时只在老太太跟前凑趣说笑,往日里便是去东府也是跟着这府里的女眷去的。纵使这府里的大老爷荤素不忌,十天半月也未见上一回,又与您老何干呢。至于姨夫,最是个守礼不过的人。来了这几年,妈除了在老太太和姨妈那里见过他,又何尝私下里有过往来呢。”
见薛姨妈缓过气来了,左晞的话风又转了一个九十度,“这种流言蜚语,最是恼人。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岂不随了那起子人的心了更难听的话还多着呢,就是怕您老知道了要恼,这才不敢叫知道的。”
“我清清净净的一个人,反叫他们给带累了。”恨恨的拍了两下桌子,薛姨妈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的骂道“猪油蒙了心的王八羔子,胡乱编排是非,也不怕遭了雷劈,你们既听说了,就应该上去撕烂他们那张臭嘴。”薛姨妈气得不行,她又不像王夫人和凤姐儿,嘴里上功夫了得的。气得狠了,也不过来了这么一句,到叫一旁的左晞听了忍不住想笑。
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左晞又心忖了一声,还好,冬天不打雷。
“真上去理论了,反倒落了下乘。常人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便是再小心,也难免不被人说三道四。”端了杯茶递给已经开始拿帕子抹眼泪的薛姨妈,左晞才一句一顿的边打腹稿边给薛姨妈灭火,“这世上总有那么一起子人见不得人好,妈虽寡妇失业,却出身王家,人又不似那等没见过世面,没有深浅的无知蠢妇。哥哥如今一年更比一年出息,既不与那些混帐小子往来,又能撑起门户。这样的家底家世,更免不了被人论长短。”
薛姨妈闻言并没有被安慰道,此时受了委屈,又想到了病逝的薛老爹,“若是你们老子还在,我们娘们何苦受这腌脏气。”
“若非爹爹在天之灵庇护咱们,咱们家指不定是什么光景呢。”左晞接了这么一句,又转头对一旁看着薛姨妈伤心难过急得满头是汗的薛蟠说道,“赶明儿回家,哥哥记得多给爹爹上柱香才好。再将前儿哥哥亲自打的猎物供给爹爹和祖宗们,也叫他们高兴高兴。”
“诶,妹妹说的是。”说完挠挠头,呐呐的对薛姨妈说道“您老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不是,让您老受委屈了。”
薛姨妈见自己这双儿女没有听了那些闲言碎语就误会自己,还反过来安慰她,欣慰之余更感委屈,“你舅舅一年到头有大半年不在府里,我跟你们舅妈又只是面子情。因着自小便和你们姨妈亲,又有老太太苦留住下。原想着住在这府里,吃喝供给都是自家的,也不妨事。哪想到就落进了那起子人眼里。被他们一说,我成什么人了。罢了罢了,赶紧收拾了东西,明儿就家去,这府上再住不得了。”
左晞闻言,笑意一闪而过,但嘴上却又开始给薛姨妈拱火“不怕您老恼,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有时候呀,您也确实是想的少了。”
被儿女哄了一回,有些意兴阑珊的薛姨妈又听自家闺女这么说,当即一双还带着点泪痕的眼睛就不满的看了过来。
“今儿既然话赶话的说到这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只问妈,宝玉今年多大了”
薛姨妈不妨左晞问起宝玉,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只略微想了想便回了一句,“开年就12了。”
“上两日,我在房里午睡,宝玉过来玩,您不说拦着宝玉,竟还笑呵呵的叫宝玉去我房里找我说话。我说了您一嘴,您还怪我跟外道不懂事,又说我平时不往那边去,只将林丫头放在心上,不搭理正经的兄弟姐妹。”拿了颗红枣,左晞继续问薛姨妈,“您平日总怪我不大搭理宝玉,可见您早就忘了那年半夜三更的,老太太给宝玉请太医的事了老太太不叫宝玉挪出去,咱们就当也没这回事了吗这样的事摆在那里,纵使是嫡亲的表姐弟,我难道还要不顾体面声名的不知避嫌去哄他您是当妈的,又是经世的老人,这样的话还需要我一个年轻姑娘提醒您吗”
不等左晞这段话说完,薛姨妈一张脸就开始在青青白白间不停转换。半响才有些嘴硬的说了一句,“何至于此。”
“呵”冷笑一声,左晞又继续拿话刺薛姨妈,“您老的名声是名声,我的就不是真要是哪一天我因着听了您的话跟宝玉坐卧不忌,回头被人当成把柄钉了门板,您老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是是是,是我想多了,是我不会说话。”与薛姨妈说完,左晞又扭头看向薛蟠“不过哥哥呀,你以后还是别娶媳妇的好。免得嫂子不搭理宝玉,不肯跟小叔子亲近,再惹得妈跟你诉委屈。”
“再不能活了,这是要生生气死我呀。”薛姨妈这回真的气狠了,直接将手边的茶杯推到地上摔了。拿着帕子的手指着左晞骂道,“反了,反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孽障。”
“现在掐死我也不晚。也不知道姨妈给你灌了多少汤,亲生的都不及那些外八路的。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您的吗说您为了改嫁可劲的讨好姨妈。这些话我都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可您如今却为了宝玉这么对我,您又叫我如何想呀”左晞气死人不偿命的接了一句,又连忙逼了一把子眼泪出来,一边拿着帕子哭,一边用着比窦娥还冤枉的语气说道,“好几十万的银子说借就借。您老拿着爹爹留给哥哥的血汗银子贴补娘家姐妹,午夜梦回时,就不怕爹爹上来质问你吗啥家庭呀,这么败家。如今不光搭上银子,您还想搭上我,您老就等着薛家列祖列宗从祖坟里跳出来吧。”
说完,左晞还做势的跪下来给薛姨妈磕了三个头,“您老也不用后悔生下我了,我这就去了。”起身后又对薛蟠说道,“还请哥哥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明儿给我买一口薄棺,也不用劳民伤财的送灵回南,只随便挖个坑埋了便是。”
这话说得悲凉万分,再搭配上左晞踉跄着起身跑回房间的身影,这场戏就是再挑剔的观众也挑不出毛病了呢。
“妈,您老这是要干嘛呀。”节奏太快,薛蟠都被这发展整懵了,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边跺脚,一边又气又急的对薛姨妈抱怨,“什么宝玉,金玉的,难道在妈心里还能比得上妹妹您瞧瞧,妹妹那么个好性的人都叫您逼成什么样了。”
薛姨妈也没想到她闺女咋还能比她更委屈,她都傻了。这会儿再被亲儿子这么一说,薛姨妈一边觉得自己委屈,又一边不禁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我,这这,”薛姨妈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一扭头又开始哭了起来。“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一听这话薛蟠一下子不高兴了。“除了爹死的早些,您老又哪里命苦了”
薛姨妈闻言哭声就是一顿,随即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不过这回,却再没说什么了。
莺儿开始时是站在角落里的,后来见她家姑娘跑出正房了,便抬脚追了出去。等回到屋子,见她家姑娘往床上扑前还记得将头上的首饰都摘干净,黑线就滑了出来。
前日姑娘因着宝玉进了内室的事与奶奶拌了两句嘴,奶奶便说了林姑娘是外八路的外人,说姑娘不分亲疏远近。
总感觉她家姑娘今天发难的原因跟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出去。”首饰都摘完了,人也躺在床上了。左晞又觉得这样少了些什么。于是对着跟着她进来的莺儿说道,“这两日和文杏几个辛苦些,等过年时,姑娘给你们每人一个大红包。”
到底是跟了左晞好几年的贴身丫头,只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话,莺儿便明白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于是抽了抽嘴角,顶着满头黑线的出去了。
莺儿前脚出去,左晞后脚就将房门从里面锁死了,完事莺儿就带着文杏站在门口敲门。
伴随着莺儿等人有节奏的敲门声,左晞淡定的拿出两颗咖啡糖,一边吃糖,一边在这种有节奏声中给黛玉写信。
这死丫头真不是个讲道理的。
她在给黛玉的信中还狠狠的告了一回刁状,说自己有多命苦。
王夫人如何哄骗薛姨妈拿出银子,薛姨妈又如何动了薛家根基以及薛姨妈对宝玉异常亲热的态度。
前者夸大其事,后者又有明显暗示的成份,就看黛玉怎么理解了。
写完了所谓的正事,左晞又提起了贾家的好名声,然后又在信里着重说了一回,薛姨妈为了名声计,准备带着他们搬出荣国府了。
将信写好,左晞往后一靠,一边想着刚刚的闹剧,一边分析薛姨妈的性子。
手里散漫还耳根子软,心软又总是分不清主次,最重要的是重男轻女还搞双标啧啧啧,薛家也真是倒了血霉才娶了这么个媳妇。
“妹妹,把门打开。”薛蟠哄不好薛姨妈,又听说左晞撵了丫头将自己锁在屋里,不禁担心的过来这边跟着莺儿几个一道敲门。
左晞又将嘴里的桔子咽尽了,原想将手上的桔子皮丢尽碳盆里,但想了想便将桔子皮丢进小公寓里了。
伤心难过的人,哪有胃口吃东西呀。
起身,迅速拿起一条可以上吊的汗巾子就往屋中的横梁上挂。汗巾子轻飘飘的,左晞甩了两下都没碰到横梁,不得不承认现实与电视剧里演的存在一定差距。搬了凳子过来,踩在凳子的左晞又将一根珠钗穿透汗巾子,将钗别在汗巾子的一头,这才将汗巾子挂在了房梁上。
收起珠钗,左晞又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这才站在凳子上给汗巾子系活扣。
看着系好活扣的汗巾子,左晞不禁心忖了一句
妈诶,原来在古代上吊也是门技术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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