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 王大林带着一兜子胭脂,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很久没有跟人相处得这么愉快,就连跟两位哥哥都没有这么聊得来, 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走,抓着最后的机会跟罗衣说话“妹子,你真不怕我坑了你的胭脂?”
罗衣一共做了三十三盒,她自己留了一盒, 其他全给王大林带上了。
这些胭脂都是中档款,一盒要卖二两多银子, 加在一起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王大林原本想把钱提前给她,却因为身上没带够,心下懊恼不已。
“我不怕。”罗衣笑着说道。她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可以,并不担心王大林坑骗她。
再说, 王大林有名有姓,就算坑骗了她,难道她就没法讨回来了?
王大林因为她一口咬定不怕他骗她, 心里说不出的热涨, 拍着胸脯道“妹子你放心!我明日就把钱拿来给你!”
他想好了, 不管胭脂什么时候卖出去, 他先自己掏腰包, 把钱给她。
“不着急。”罗衣连忙拦道, “我又不是信不过你。再说, 你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 少不得你忙的, 且不要急。”
又闲扯了几句,王大林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罗衣转身进了院子,目光往阴影处一扫,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屋。
等她进去后,李氏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满眼的异色。
一盒胭脂卖二两多,一共三十多盒,就算抽出去三成,到手还有四十多两银子呢!她也太能挣钱了!
李氏的目光直直看向罗衣的屋里,这才是她一天做的份!
又一个休沐日,周自荣拎着几样点心回到家。李氏知道他今天回来,早早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见到他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荣哥儿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
周自荣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买给你的。”
“哎呀,怎么还买了这些?你银子够不够用?别总给我乱买东西。”李氏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得掩也掩不住,拉着周自荣就往院子里走,“快进来,走一路累着了?”
周自荣上回问罗衣借了一两银子,本来想自己花用的,后来想到李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很快就不行了,便把银子攒了下来,挑了几样不错的点心,提回来孝敬她。
没想到,她看起来还不错,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周自荣问道,“胡氏待你可还恭敬?”
他以为李氏的身体变好,是因为罗衣对她照顾有加,眉梢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罗衣嘴上说得再硬气,还不是要悉心照料李氏,讨他的欢心?
却听李氏叹气道“别提了。这个胡氏太厉害,我不帮你看着她,我怕你对付不了她。”
她每每想到自己咽气后,就留下周自荣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没人帮衬,罗衣还要天天欺负他,她就吓得不敢死了。这么一日日的,精神居然好了起来。
“怎么回事?”周自荣不知缘由,皱起眉头问道。
李氏便把罗衣赚钱的种种手段告诉了他。
又说罗衣待她如何不恭敬,钱不给她保管,买东西从来想不到她那一份,粗鄙傲慢目中无人等等。
周自荣皱起了眉头。
冲着罗衣上回借给他一两银子,还要打借条的事,他相信李氏说的是真的。
李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又道“荣哥儿,你万万莫要为了我,就跟胡氏闹起来。我跟你说,这个女人虽然品性不好,可她是个有能耐的。如果她心里向着你,你这一路会走得很舒坦。你好好待她,叫她心里向着你,听明白了吗?”
周自荣抿着唇,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这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你就好了。你长得这样好,又会读书,脑袋聪明,哄她一个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李氏说道。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真后悔当初说话时不仔细,没瞧清楚周围有没有人,被她给听了去!”
如果没有被她听去,如今娶了她,她一心向着周自荣,这日子该过得多么好?想到罗衣卖胭脂的四五十两银子,李氏越发眼热。
“她人呢?”进了屋,不见罗衣的身影,周自荣便问道。
“她又做了一批胭脂,送到城里去卖了。”李氏把罗衣认识了陶村长的外甥,又借着陶村长的外甥卖胭脂的事,对他说了。
周自荣今年十七岁,算不得大人,但李氏却事事以他为主心骨,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他知道。
“她果然这样厉害?”听罢,周自荣的眼中闪过思索。
李氏点点头,严肃地道“她实在很有些赚钱的法子,荣哥儿,你可不要放过她。我想着,便是你以后出人头地了,也不要放过这样的人才,把她留在你身边才是。”
怎样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有一个很简单方便的办法,那就是把那个女人收用了。
李氏的眼前浮现出罗衣的样子,那是一日日看得见的改变。假以时日,给周自荣做个暖床丫头也是配的。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周自荣。
大爷还没经过事呢,早先在家里,长辈们管得严,不许爷们儿早早碰女人,免得移了心性。后来到了这里,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就耽搁到了现在。
“她回来了。”忽然,周自荣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李氏急忙跟出去,果然见罗衣回来了,正往院子里走。
“你回来了?”周自荣在门口站定,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见到周自荣出现在家里,并不奇怪。
这两日李氏就念叨着周自荣要回来了,对他点点头“嗯,你也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包裹,就往屋里走,没有半点跟周自荣套近乎的表示。
周自荣想起她刚才平平淡淡的一眼,抿了抿唇,再也不怀疑,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又买什么了?”这时,李氏跟在罗衣身后,进了屋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虽然你现在赚了点银子,可家里花用的地方多着,你不能总想着你自己……”
罗衣走到屋里,把包裹放在床上,然后打开来。里面是一件柔软光亮的青色长衫,还有她新买的一些针线。
“哎哟!这是给荣哥儿买的?”李氏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男式的料子,她眼里一惊,随即喜笑颜开,“这料子不错,颜色也不错,很衬我们荣哥儿,你总算长了心……”
罗衣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理也不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对李氏声明,她不是周家的媳妇,只是周自荣的恩人,在此处暂住。但李氏每次都装糊涂,话里话外,把她看成周自荣的媳妇,要她好好待周自荣。
这样精明的女人,会听不懂人话吗?不会的。罗衣便明白过来,李氏是想哄她对周自荣动心,然后拿捏她。
明白了这个,罗衣就不跟她多说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一个人说去。
至于会不会烦?并不会。
李氏看得着,却吃不着,天长日久,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她当初对胡二妞生出那种狠心肠,正是她的报应,罗衣很高兴看到她如此。
李氏又叨叨了很多,罗衣听听就算了,从来不过心。
直到李氏退出去,把周自荣叫了进来。
周自荣走到罗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给我做的?”
“不是。”罗衣头也不抬地答。
她小心地把丝线分开,一缕一缕分别放好。没办法,她的手虽然保养了半个月,但底子实在太差了,依然粗糙得很,稍加不注意,这些丝线就要被粗糙的皮肤刮蹭坏。
她太认真了,或者说根本没把周自荣放在眼里,让站在她面前的周自荣分外不痛快。
她做这件衣裳难道不是为了讨好他吗?他本人就在这里站着,她不想着怎么跟他说话,一味埋头做衣裳,是不是傻?
算了,她一直这么傻,不然也不会总误导他,叫他以为她根本不喜欢她。
“咳。”周自荣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腕,“我不喜欢袖口太松,你比着我的手腕,量一量再做。”
他不信罗衣说的,什么给别人做的。哪有别人?她爹?她兄弟?早就不跟她来往了。她还认得什么男人,配得上这种料子的衣裳?
明明就是给他做的,她却还不承认,太矫情了!
罗衣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腕,动作一顿。
抬起头,就见周自荣一脸骄傲自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睫毛很长,一双眼睛更是生得好看,乌黑的瞳仁犹如浸在雾里的黑珍珠,纯真又懵懂,像是林间的小鹿。
罗衣每次看到他,都要忍不住感叹,为什么坏心肠的人偏偏生了一副好样貌?许连山是如此,周自荣更是如此。单单看他们的样貌,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心肠又冷又硬。
“不是给你做的。”罗衣把放在一旁的青色布料抖开,这是一件做好的男式衣裳,只不过在下摆处破了一道大口子,“这是别人的衣裳,我补好之后,要还回去的。”
周自荣顿觉尴尬。
伸出去的手腕犹如被什么烫了,连忙缩回来。
他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瞪着她道“你不早说?”
“我早说过了。”罗衣淡淡道。
周自荣一想,她的确早说过了。是李氏兴高采烈地对他讲,罗衣给他做了新衣裳。
他本来不信,可李氏信誓旦旦地对他讲,那就是对他做的,他这才信以为真。
都怪李氏!周自荣心中怨怪起来,害得他出这么大的丑!
“谁的衣裳?”周自荣问道,他看着她粗糙的手,冷哼道“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光。”
他以为这是罗衣接的绣活,帮别人补衣裳,然后拿工钱。
就她这么粗糙的手,能有什么好手艺?找她做活的人真是瞎了。
罗衣皱了皱眉。她手上皮肤粗糙,碍着他了?命苦不是胡二妞的错,她勤勤恳恳,怎么就成了他眼里叫人瞧不起的特质?
她站起来,直直迎上周自荣的眼睛,语气冰冷“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几遍了?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你。我赚多少钱,做什么事,与你无关,你没资格管我,更没资格品评我做的事。如果你还听不懂,那我劝你也不要读书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何况圣贤书?”
周自荣的脸上“腾”的红了,他伸手指着她“你——”
“我怎么了?”罗衣冷冷地看着他,“我再告诉你,这不是我接的绣活,是我朋友的衣服坏了,我帮他缝补的。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我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你戴绿帽子?那好啊,你现在就把和离书的手印按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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