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小婉也得以进入延州最好的女子书院。
怕有才心里多想, 罗衣特意叫了他来, 安抚他道“你好好读书, 等你县试过了, 娘为你争取读青山书院的资格。”
延州是一个读书氛围浓厚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私塾不说,还有全国有名的几家书院, 其中又以青山书院为首。
有才心中还真的没有不平,他最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听她这么说, 他也只是摇摇头“我没事, 娘不必担心我。”又道,“我长大了, 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吃醋。”
说到“吃醋”,他脸上划过羞赧,随即又道“妹妹小, 娘多看顾她几分也是应该的, 我也会尽量教导她。”
自从搬到延州, 一家人过上了平静又顺遂的生活, 吃穿不愁, 还有书读, 有才对现今的生活非常满意。
虽然娘心里面更喜欢妹妹,但他也想开了,手指还有长短呢,娘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她一碗水端平, 大面上不亏待他,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何况,娘也的确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妹妹有的他都有,平日里也很照顾他的情绪,不叫他受委屈。
他现在唯一嫉妒的,就是他小时候没有被娘抱在怀里,又亲又搂。
但他小时候也没有动辄挨打,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样一想,心里又平衡了。
因此,总的来说,他没有什么不平的。
见他如此,罗衣便道“我有时难免照顾不周,倘若哪里委屈了你,你可一定要同我说。”
有才痛快地点头“好。”
见他心里没有芥蒂,罗衣暗中松了口气,准备起接下来的事。
女院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日日要去,走着自然是不方便的,何况两个孩子都不大,为此,罗衣买了一辆马车。
因为小卉日常是跟着一起的,周氏很不好意思,便送了钱来。
罗衣推了回去“我自己要用,我女儿也要用,即便没有小卉,我也要买的。”
周氏很不好意思,非要给,但罗衣拒绝得很坚定。她给不出去,又羞愧又感激,便用心做了好些坐垫、靠枕一类,把车厢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罗衣谢她,她就道“我女儿要坐,也要靠,即便没有你们,我也要做的。”
把罗衣逗得不行。
女院有三个班,按照孩子们的年纪,分为了甲班、乙班、丙班。小婉和小卉的年纪小,便分到了丙班。
罗衣要教授箭术,只教年纪大一点的甲班和乙班,倒是照顾不上小婉和小卉。
但她也不担心,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基本的礼貌和教养都是有的,她又是院长大力聘请来的先生,不至于亏待了她带来的孩子们。
刚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甚至,小婉还受到热情的簇拥。
因为罗衣那一箭,大家都知道了她,很是崇拜。又想着她还是盛将军的先生,就更是崇敬了,整日围着小婉,问她罗衣平日里的习惯,都爱做什么,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也要问。
小婉这阵子经常被人这样拥着问来问去,因此并不局促,捡着知道的答了。
小卉常常被挤开,看着被簇拥的小婉,她撇了撇嘴,也不往跟前凑,一意用功读书。
只在小婉偶尔被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时,泼她一盆冷水“先生今天教的功课,你学会没有?不怕回家被你娘打?”
小婉悻悻“我娘才不打我。”
见她嘴硬,小卉嘲笑道“你不怕自己什么也学不会,你娘嫌弃你?”
小婉立刻乖了,坐在她旁边,用功读起书来。
小卉又一次掐准她的脉门,得意一笑。
她跟小婉一起玩到大,最知道她的脾性。她不怕打,也不怕疼,皮得跟男孩子似的,独独怕罗衣不喜欢她、不疼她。
小卉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恐惧,明明罗衣宠她都快宠到天上去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看得邻里邻居的孩子们谁不羡慕嫉妒?
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不妨碍她拿这个吓唬她,免得她被人一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尾巴都翘天上去。
一连过了几日。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家的热情渐渐淡去,不再那么围着小婉。
当然,也有几个女孩子喜欢她,仍然找她一起玩。
小婉喜欢跟小卉玩,不想跟小卉分开,小卉就撵她“你快去,别打扰我读书。”
小婉被她一撵,就气呼呼地走了。
小卉安静地读书。
然而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听耳边传来轻蔑的低语声“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坐在一个屋子里?”
“可不是?也不知道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瞧这脏兮兮的样子。”
小卉抬头,四下看了一圈,教室里只有自己还坐着,不远处站着几个女孩子,面带轻蔑地朝她看过来。
一边看,一边说道“你瞧她那头发,几天没洗了?也不知道平时洗澡不洗澡?身上带着虱子没?”
“瞧什么瞧?说的就是你。快好好读你的,祖坟上冒青烟了,这辈子有机会来这里读书。”
小卉涨得满脸通红!
她即便娴静些,懂事些,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被人如此羞辱、奚落,面上很是过不去,眼泪都要落下来。
但她也知道,她能进来读书,全靠罗衣开口。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一个也惹不起,硬是忍住了没吭声,任由她们奚落,只是闷头看书。
这一日放学的时候,小卉明显情绪不高。
小婉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啦?那我明天不和她们玩啦?”
“没有。”小卉摇摇头,“你玩你的。”
罗衣也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书读不懂,还是跟同学们闹矛盾了?”
“没有。”小卉挤出一个笑容,“都挺好的。”
罗衣看了她两眼,就点点头,不再问了。
当天回到家,小卉就央着周氏给她洗头、洗澡。
她们家没有每天洗头、洗澡的习惯,那得烧多少热水,费多少柴呀?但她今天被奚落了,一肚子气,回到家就要周氏烧水。
周氏见她耍脾气,倒是吓了一跳“小姑奶奶,今天又跟谁赌气呢?”
小卉平日里不发脾气,是个很娴静、懂事的孩子。只有跟人赌气,或者跟自己赌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发脾气。
“没有!”小卉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水面,溅得自己一头一脸的水,她忽然觉得委屈,就呜呜哭起来。
周氏吓坏了,忙问她“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小卉摇头不说。
周氏问不出来,满心的担忧,只好哄她“小卉乖,不哭了啊。”
小卉洗了头,洗了澡,满以为再去上学会好些。
没想到,又被奚落一顿。
“哟哟,洗头了?烧多少水呀?我听说穷人烧根柴火都是数着来的,她该不会把家里的柴火都烧光了?”
“不一定呢,她家跟先生家挨着,她又是小婉的丫鬟,每月的月钱应该够她洗头的。”
几人说话很过分,又把小卉气得红了眼圈。
但她性子要强,又不肯在小婉和罗衣面前表现出来,她们问她,她只说没事,或者说书读不懂,一句实话也不肯说。
只是回到家,总要哭上一场。
周氏要去问罗衣,小卉就拦住她“不许问!”
一连几天,她总是回到家哭,有一天甚至说“娘,我不想读了,我想出来,咱们找个私塾。”
周氏心疼女儿,当下就要答应,却听王老太说“不许!”
“奶奶?”小卉委屈地看着她,“她们欺负人,我不想去了。”
王老太一脸严肃“女院是延州最好的书院,你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进得去这种好地方!你还不知足?”
小卉只是哭。她也舍不得,可是实在太难受了。
周氏跟着劝“娘,孩子天天受委屈,就别让她去了。”
“去私塾?私塾不要钱吗?”王老太说道,“现在有不要钱的书可以读,还是这么好的书院,你不珍惜,你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又看向周氏,“你肚子里这个,再有八个月就要落地了,到时候不要养啊?”
小卉愕然地看向周氏“娘,你肚子里有……小弟弟了?”
周氏一脸苦涩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哀求“小卉,你还能不能忍一忍?”
读私塾要花钱,每个月几百钱的束脩,笔墨纸砚也都要钱,这是个长期的开销,而家里的人口却是越来越多,处处都要花钱。如今有不花钱的书可以读,还是这么好的书院……私心里,周氏是舍不得委屈女儿的,但她更不敢违抗婆婆。
小卉抿着唇,半晌后她抹了抹泪“我知道了。”
小卉在书院里忍气吞声,尽量不惹事,但是欺负她的人却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只是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后来却是栽赃陷害她,拿起她桌上的墨,就往自己裙子上泼,要小卉跪下给她们道歉。
小卉不肯,她们就推她,非要押着她下跪。
小婉跑回来拿东西,一眼就看见了,顿时大叫一声“你们干什么?”
她把抓着小卉的人都推开,然后站在小卉身前,敌视地看向她们“你们欺负小卉!”
“什么呀?没有的事。”
“对啊,不信你问她,我们欺负她没有?”
小婉看得真真切切的,她们抓着小卉,各种推搡她。
她回头看向小卉“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卉很想说,是,她们欺负我。
但她说不出口,她不想惹事。这些小姐们,她一个也惹不起。
奶奶不许她退学,娘满眼愧疚地看着她,往日里听到的奚落和羞辱一齐涌上来,再看着小婉明亮的眼睛,她鼻子一酸,再也没忍住,眼泪唰的落下来。
“好啊!你们欺负我姐姐!”小婉从没见她哭过,此时见她伤心得哭了,顿时大怒。
作者有话要说 越看越觉得自己写的真好看!真好看啊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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