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打开了。
夜已经深了, 阚泽把怀里头抱着的猫崽子小心放在床上。司景卷着他宽松的大外套,只有脸和白生生的指尖露在外头,紧紧揪着外套的边缘, 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像是怕阚泽把衣服拽走了。
阚泽将窗帘拉严实,这才又回过头来哄他, 试图将外套抽出来,“小花乖,松手好不好”
他剥花生一样把司景往外剥,“小心点, 别闷着。”
花生仁在里头睁圆着眼,不知意识是回笼了还是没回笼,忽然又像是清醒了,冒出一句,“回来了”
阚泽放缓声音。
“嗯。”
“没人了”
“嗯。”
司景不说话了,只有外套遮掩下的两条手臂动来动去, 衣服被他抖的瑟瑟作响,波浪似的翻卷着,不知在摸索些什么。阚泽好声好气哄了半天, 最后终于将自己的衣服收了回来,打算先抱他去洗个澡。可看清底下这模样,他倒哭笑不得, “怎么脱的这么快”
终于把大尾巴解放出来的猫崽子瘫着, 浑身舒爽, 体会到了自由的味道。
自由的空气,最令人沉迷。
他委屈巴巴把尾巴捧给阚泽看,“勒出印子了”
阚泽一看,奶茶色蓬松的毛上果然有一道浅浅的、被压出来的痕。想是一直被迫在裤子里头窝着,被紧紧的裤腰勒出来的。
他赶忙凑近了给呼呼,又亲又摸,吹了半天。司景软绵绵地靠着他,整个人好像是块被烤的半化不化的棉花糖,毛耳朵在头顶一抖擞一抖擞,像是觉着舒服,喉咙里头也溢出了几声浅浅的呼噜。
阚泽抱着他去洗了澡。洗到一半,猫崽子自己便跨坐上来,脸贴着他的胸膛,含糊不清要喝汤。
于是这春日的夜里,下了场细密的太阳雨。
雨势不算很大,连绵的,柔柔的,打在地上,激起一丛又一丛小水花;司景捂着肚子,眼睫都是润的,眼睛里头蒙蒙的,像是蒙着雾。他说“好多水”
水挤进来了,又在浴缸里左摇右晃。它们上下起伏着,司景就是浪尖上的那叶小船。他飘过来,又荡过去,想躲开这些浪花,可拥进船舱的水越来越多,最终将他淹没了。
小船快散架了,咕嘟嘟沉到了海底,漂也漂不起来了。
被抱出来吹干头发后,司景几乎是瘫在床上,脚丫子下意识地一下下蹬着被子。
春日里,他的形态也不怎么稳。这会儿往床上一躺,又是劳累过后,便有些犯困,闻着味道,头更是一阵阵晕,蹬了半天床,开始化原形。阚泽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等猫崽子落到被褥里时,伸手稳稳地把他接住了短腿猫在他臂弯里张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随后粉红的肉垫踩踩他的手,眯着眼,又像是在笑。
阚泽抓着他的脚,把一片嫩绿的叶子变出来给他玩。
司景两条腿抱着那叶子,啪嗒啪嗒地舔,舔的一条后腿翘起来,竖的笔直笔直,像立起来的小旗杆,露出了绒绒的、手感很好的白肚皮。
阚泽一只手去床头柜里摸索,没一会儿,抽出来了个装的挺满的袋子。里头是他上回在买猫玩具时看到的,各式各样的小衣服齐全的要命,他抽出条红红的、上头还印了个胖娃娃抱着大鲤鱼样式的肚兜,先忍着笑往司景身上比了比。
猫崽子晕晕乎乎,全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宛如刀俎上等着被切割的鱼肉。
阚泽说“试试这个,好不好”
“”短腿猫橄榄青的圆眼睛与他对视,全然没有焦点。
阚泽说“试了的话,给你变两片叶子。”
只吸一片显然还不够爽,司景贪图着多多益善,闻言立马开始喵喵。
这就当是同意了。
阚泽把他平放在床上,举着他的爪子给他套肚兜红彤彤的小肚兜在软肚皮上打了个结,相当喜庆,可配上司景那双青眼睛,莫名还有点儿乡村农业重金属风。
司景还不知自己是个什么造型,懵懵地抬脚在被子上走了两步,仰头来看他。
“咪呜”
阚泽忍着笑,满怀怜爱举起手机,并不要脸地释放自身香气,“乖,看镜头对,来,这边”
被猫薄荷香味儿吸引了的大佬蛇皮走位过来,毛脑袋在他手心一个劲儿猛蹭。
阚泽又给他带了个太阳花头套。金灿灿的花瓣比司景脑袋的直径还大,在他的脸边盛开一圈,把他头顶的几根毛都蹭的翘了起来。猫崽子呼呼两声,像是觉得头上有东西,伸长了爪子试图去够。
他左扭右晃了半天,只能用眼角余光瞧见几片花瓣的边缘,却愣是没能够到自己的头,反而一个腿软,给阚泽表演了个完美侧摔。
司大佬有些懵。
阚泽的笑声更大,忍不住伸手挠他肚皮,“傻小花”
又亲他,“真好看。”
好看的心都想掏出来给你。
人生的好看,穿什么都不成问题。猫也是。像司景这种长得就眉清目秀的猫,配什么衣服那都透着股骨子里漫出来的萌,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头套甩下来时,更像是从二次元屏幕里头钻出来的假猫,要是在网上曝光他,一准儿有无数人哭着喊着要来偷这个小可爱。
可惜小可爱已经被株千年老草事先扛回家养了。
腿够不着,司景开始疯狂转着圈摇晃脑袋,场面癫狂的宛如嗑药现场。瞧见甩不下来,他的头抵在床单上吭哧吭哧地蹭,硬生生把自己开成了行走的拖拉机。
而在他与头套浴血奋战的时候,罪魁祸首就只知道在一旁举着手机笑。
笑
笑什么笑
司景晕乎乎靠近,把脑袋伸过去,拿尾巴拍他。
给老子取下来
什么玩意儿,也往我头上放
阚泽干脆一股脑把袋子里东西全倒了出来。不仅有麋鹿头箍、粉粉嫩嫩的口水巾,还有缀着蕾丝的小裙子,各种款式齐全的很。加上配的小眼镜儿小帽子小围巾,加起来约莫有二三十件,整个儿一少女变装秀。
短腿猫还在拍他。
说好的取下来呢
司景瞪圆了眼,仍然能从眼角余光那里瞧见黄色花瓣,扎眼极了。他使劲儿甩着头,宛如一个拨浪鼓,把耳朵都甩成了飞机耳。
男人哄道“现在就取,乖乖,现在就取。”
头套是取掉了,新的却又戴上了。司景顶着个发光的小王冠跌跌撞撞在被褥上前行,又被阚泽拉住后腿抱了回来,举起手里那块浅粉色的布,“配套的裙子还没穿。”
“”
司景的酒快被这俩字吓醒了。
啥
啥玩意儿
阚泽给他展示缀着蕾丝花边的裙角。
“多可爱,”猫薄荷说,“一看就和小花配极了。”
适合
个鬼啊
短腿猫所剩不多清醒着的脑细胞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对着阚泽呲出了白牙。
阚泽也不急。他有个拿手绝活,是对付猫崽子的杀手锏,他将一株粉紫的小花从袖子里头掏出来,在司景面前晃了晃。
香气一阵接着一阵往猫面前扑,猫崽子腿晃荡了下,下意识伸长脖子就要来啃。
阚泽把花收回去,司景抱着他手臂人立而起,还在眼巴巴看。
花花呢
“穿这个,”阚泽晃晃衣服,“好不好”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小猫哪里还能叫出不好。他往床上一躺,任由男人把裙子给他套上了,兀自痴迷地吸着花。吸的两眼迷离,眼前都是星星。
天是那么敞亮地是那么广情是那么荡漾心是那么浪
心是
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司景从花的余韵里钻出来,被这声音激的更清醒了几分。
“回来了吧”阚泽打开门后,蛟龙问,“街上还出了点事,你们”
你们在干嘛
他盯着这会儿床上的司景沉默片刻,随即慢吞吞、慢吞吞扭头去看阚泽,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半晌后,蛟龙的手臂搭上了阚泽的肩膀。
“你用那东西拍了”
指的是手机。
阚泽点头。
蛟龙老父亲压低声音,“能发我一份吗”
“”
狐狸精也跟着压低声音,“我也要。”
一同前来的白影帝,“我也”
连锦鲤也加入了,绝美猫照私下开始流通。阚泽私心存了几张最喜欢的没给他们,被小裙子包裹着的猫蛋蛋更是想都不要想,就其它几张普通的,就足以让几个妖围着啧啧啧半天了。
那个最近忽然兴起来的词是怎么说来着对了,翘屁嫩猫。
哎呀呀,真嫩啊。
嫩的像刚刚涨起来的一坨小白云,像芝士馅儿的棉花糖。嫩的像煮的半化不化的汤圆,软呼呼又有韧劲儿的白丸子。
哎呀呀
啧啧啧
吸猫小队捧着战利品,心满意足地走了,把本来过来说的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哪儿还有妖记得好像有个变态今天在街上拼命搞事。
要是让那妖知道他忙了这么久的大计划居然还没几张猫照有存在感,定然会被生生气死的。
这一夜,经纪人也不曾休息好。房渊道夹着根烟,蹲在阳台上踌躇半天,还是给袁方打了电话。
袁方躺在家里的床上,已经准备熄了灯睡觉了,“干嘛”
“”
见那头半天没话,他看了眼号码,狐疑地问“怎么着,你们今天晚上和汪导谈的不顺”
“”
袁方警觉,猛然坐起,“不会是把我们司景弄丢了吧”
房渊道失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你这什么鬼反应”袁方重新倒回去,“有话快说,别耽误时间。明天可还有事儿呢。”
房渊道吸了口烟,不再和他绕圈子。
“认识个叫陈同的人吗,”房经纪人说,“你”
陈同这俩字一出来,袁方心里头忽然一咯噔。
他声音也低了些。
“认识。怎么了”
房渊道把今天事情简单讲了讲。
“我感觉没完,”他说,“陈同恐怕还会联系你。”
“联系我”袁方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还有脸联系我来呗,来一个我骂一个,来俩我骂一双,明天就拿他照片给工作室保安认,瞧见他来就把人扔出去还联系我谁给他的胆子,如来佛”
同司景一起走,他并没觉着愧疚。当初多少是念着老崔总的知遇之恩,总想着报答,因而在公司里受了挺多委屈也一直忍着不说,给个傻逼当下属。他把司景带出来,光是广告费,就足够补上公司当年培训司景的成本了,更别说司景刚混出个头,小崔总就张罗着让他带新人,呵呵,还带新人这是怎么着,就怕司景起飞是不是,非要拉个后腿是不是
脑残日子,袁方过够了,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去。那公司里,司景不会有前途,他也不会有。
而在司景被针对的那些日子里,袁方跑断了腿,想了无数法子,可这些所谓一起混出来的兄弟,谁也没有来安慰他两句,更别说给他出个主意。
现在眼看着司景越来越往上走了,倒有人眼红了。
房渊道说“那就好。我还怕你念旧情,他们带不起来的。他没资质,他今天带过来的那个艺人也没有,很难靠这个混饭吃。”
袁方说“放心,根本没旧情。”
旧情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袁方不是小年青,他在圈里头混得多了,对这些人情冷暖一清二楚;可纵使如此,亲自摊到自己身上时,也是让人觉着难堪的。那么多年的拼搏好像都没了意义,交了为数不多的朋友居然也没个知心可靠的,更遑论是同甘共苦的。
谁爱在那鬼地方待着,谁就待着去。指望他当菩萨,还不如去拜菩萨呢。
他问“汪导想给什么角色”
房渊道说“哦,少年男主。”
“”
袁方一瞬间喘的像是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艰难道“少,少”
“少年男主,”房渊道又重复了遍,狐疑,“你没事吧,你哮喘犯了,还是羊癫疯”
不然怎么这声儿
这人嘴里就没好话,袁方说“我看你是口蹄疫犯了。”
他掐断电话,一个人在床上打滚儿。
少年男主
少年男主啊啊啊
袁老父亲热泪盈眶,把房间里司景的海报张开了,贴在了床头。
他们司景,真是要起飞了
火箭景
火箭景在第二天醒来后,盘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交出来。”
阚泽端着粥碗站在门边,白衬衫的袖子卷了几卷,似乎是想靠近,可看着司景这会儿阴沉沉的模样,又不敢真的太近激的他动爪子,“交什么”
司景薄唇一掀,“照片。”
猫薄荷草说“什么照片”
没、没有的。
不存在的。
司景伸出手,“手机。”
阚泽已经提前转移过了,放心地交到他手里。谁知司景结果手机,不过一转手腕,把它扔到床头,随即又摊开掌心朝向阚泽,“电脑。”
猫薄荷草袖子里的叶子开始拼命搓,他说“小花”
“电脑。”
司景说,“给不给”
这不能不给。阚泽把笔记本电脑也递过去,司景鼠标点的飞快,很快从一个“宝宝”的文件夹里头翻出来了一大堆照片,飞速往下点,越点越手抖。不仅有小裙子,还有红肚兜,口水巾,小辫子,毛蛋蛋艹,这都什么时候拍的阚泽这是转行去当了狗仔吗
没天理了
这老变态
司景拍着被子,冲他亮出牙。
“什么时候买的”
东窗事发了个彻底,阚泽只好实话实说,“半月前。”
司景盯着自己穿小裙子那张,越看越心里冒火,“穿就穿了,为什么是这种衣服”
这特么到底哪里配得上他的威武霸气
而且居然还发了出去,司大佬上能扛天罚下能护群猫的大佬形象在一夜之内崩了个彻底,还大佬呢,人家做了绝育手术的太监猫都没他这么妩媚妖娆。这两朵小花一带,裙子一穿,搞不好的,就把他当小母猫了
司大佬很想把阚泽连盆带草给扔出去。
可事实上,万一真扔出去,被别的猫瞧见了
司景独占欲强极了,并不希望任何一只猫闻到人形六神的味道。更别说吸。
如此一来,就只剩了一个法子。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他卷着被子,高声宣布“我要离家出走”
“好好好,走走走,”阚泽把粥碗重新端起来,耐心地哄,“咱们先喝点粥再走好不好胃里空空的,没有力气走路。”
他举着勺子吹了吹,把鱼肉粥吹得温热,送一口到猫崽子嘴里。司景含着粥,含含糊糊还要抗议,“就喝完这一碗,我马上就走”
我走的可远了,一定要走到你对自己的行为意识到错误的时候,等你求着才回来
猫薄荷草温顺地说“好。”
并又塞了一勺子进去。
“咸吗”
“还成。”
司景吧嗒吧嗒嘴,继续宣布出走计划。
“我先”
阚泽喂了一勺。
“我”
阚泽又塞进去一勺。
“我要去”
阚泽塞的稳准快。
司景终于忍不了了,一下子把他手腕按住,怒目而视,“让我把话说完成不”
而且喂得这么快,我都没时间咽下去了,这会儿全在腮帮子里屯着呢,腮帮都快鼓成松鼠了。你是真看不见,还是眼瞎
阚泽忍笑。司景费劲儿地把嘴里的粥全都咽了,这才重新张开嘴,一面施恩似的吃,一面狐疑地揉了揉自己腰。
换几件衣服而已,怎么他觉着腰也酸疼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在阚泽身上做了一个半小时的水中俯卧撑,这运动相当耗体力,腰酸腿软,两条长腿都提不起什么力气。身子好像还在晃晃荡荡,司景挪了挪,立马被阚泽贴心地在他和床头间放了个枕头。
司大佬靠着枕头,终于觉着舒服了。
啧。
阚泽问“怎么知道的”
换装这事
司景喝醉后挺乖,不闹也不吐,就喜欢自个儿傻笑,再卖卖萌。而且喝完第二天,基本上前一天晚上事情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半点想不起来。这种情况,俗称断片。
阚泽见识过他醉酒,知道他不记得,瞧见他今天如此清楚,还有些诧异。
司景冷笑声,把手机举给他看。
上头是个全新的朋友圈,只有唯一一条消息,用户头像是条腾飞的龙。
我崽,俊吧心心心 第一狐白我家小花天下第一可爱
底下是九宫格,花式猫咪走秀来了一波儿。
“”
猫薄荷草沉默。
“而且他还是今天先加的我,然后才发的,”司景盘腿坐在床上,笑出一口白牙,“嗯”
“”
早知道不给那帮子妖发了。
就知道捅娄子。
呵。
捅娄子的老父亲慢慢悠悠举着龙爪戳昨天刚买的手机。他打字速度慢,又不熟悉拼音,打一个字得想半天,白宏礼刚刚教过他注册加人,这会儿只偶尔过来扫一眼,瞧瞧他进度。
“怎么样了”
蛟龙的架势活像是个古稀老人,恨不能在鼻梁上架副老花镜。他费劲儿地按着,慢吞吞说“还没好。”
大胖鲤鱼于是又扭过头,无意中一刷自己朋友圈,差点儿失声尖叫出来。
“前辈”他喊道,“前辈,你怎么发出去了”
蛟龙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了,望着他。
“啊”
“你发出去了”大胖鲤鱼焦急地拼命按,“怎么办,这怎么办趁着恩人没看见,咱快点儿删吧”
他鼻尖额头都冒了汗,蛟龙不肯把手机给他,“我还没发完。”
可再不给我,你就不用发了啊
你说不定会没命发的
蛟龙说“可我是自己发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司景,司大佬,猫中一霸他能看见啊
因为你刚刚加了他啊啊啊啊啊而且你刚刚连战友也一块儿卖了个干干净净啊,这是干嘛,方便敌人直接发动团体攻击吗
白宏礼焦头烂额,试图和蛟龙解释清楚。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手机忽的响了声,再刷新,刚刚那九宫格底下赫然多了条评论。
我崽等着。
白宏礼“”
他猛地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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