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于对爱卿的关怀,还是希望永宁侯能早日归朝的想法,
皇帝随后赏赐下来许多珍稀药材,还亲自吩咐宫中太医院,派出了几名最好的御医常驻永宁侯府为侯夫人诊治,还叮嘱要同宫中汇报。
这事一传出来,不知又有多少人艳羡永宁侯的圣宠优渥,泽及家眷。不仅世子如皇子宗室般得到天子亲赐表字的殊荣,连侯夫人病情都得到圣口过问。
侯爷带谢琦进宫这两个时辰,待在府里的沈慧娘始终是悬着心的,生怕儿子出了什么差错,失仪于御前。但她终究不是什么愚蠢无知的妇人,为了护着孩子不让他见识外面的风雨。
琦儿如今的身份是永宁侯世子了,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就好比她成为永宁侯夫人一样,要面对的是府内府外无数风刀霜剑,却不能有半点错。
为父母者的心,从来都是唯愿吾儿愚且钝,无灾无难至公卿。
直到谢琦从宫里回来,沈慧娘才真正放下心来。
“母亲放心,陛下很宽厚,说话也很和气,还让我好好读书练武,成为像父亲那样优秀的人。”
谢琦乖巧的叙述他在皇宫经历的事。这也是谢知非让大夫再三强调,并不会过了病气,沈慧娘才肯见孩子的,每日也只允许他来一会儿。
沈慧娘略施粉黛,她不愿在孩子面前显露命不久矣的病相,勉强忍着病痛,也要嫣然含笑听着孩子说话,心中也甚感欣慰,仿佛身体上的苦楚都消散了一些。
她眸间一片如水柔意,“琦儿今天表现得很好。”
谢琦还带着些稚嫩的声音道,“父亲说除了宫中的御医,还会为母亲在天下各地寻找名医,定会治好母亲的病的。”
沈慧娘神色温柔,苍白纤细的手轻抚了他的头,“琦儿不用担心这些事,你要认真上课,读书习武,一定要做好这个永宁世子。”这样即便九泉之下,她也能安心了。
谢琦抿了抿唇,“我会听母亲的话,母亲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只坐了一会儿,沈慧娘便让侍卫送谢琦回去了。谢琦虽依依不舍,但懂事守礼,没有如寻常孩童般哭闹,乖乖地离开了。见孩子走后,沈慧娘轻叹了口气。
身边人不解道,“世子孝顺,夫人难道不该高兴么”
沈慧娘淡淡道,“我只怕琦儿太孝顺了,若是我走后,琦儿为我守孝,你们须好生照看着他,莫要让他哀毁伤身。他身子本来就较常人差些,好不容易才将养好了。”
身边人劝道,“夫人何苦这般咒自己,您还要看着世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再说了,世子不是道侯爷有意在天下各地寻访名医呢。这宫里的太医没法子,未必就真的治不好了。”
许是喜事连连,也让夫人院子里的一众人不免生出些期盼,她们对夫人忠心耿耿,却也是知道若是夫人离世,迎来侯府新夫人后,她们的日子定然是没有现在好过的。
沈慧娘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现在已经比她预想的好多了,谢琦被立为世子,在陛下那里挂上了号,身份也就更上一层,旁人不敢随意轻视。
谢琦越有保障,沈慧娘也更能放心自己去世后他的处境。“对了,让人请侯爷过来,我有事与他说。”
其实即便沈慧娘不派人来请,谢知非也是要去见见她的。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即便说了请封世子这样的话,沈慧娘也是半信半疑的。谢知非能理解一对离心多年的夫妻之间的不信任,甚至猜疑,语言终究是乏力苍白的,真正的行动才是有力的证明。
而这次再见,显然对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他也没想到沈慧娘一见面,竟毫不犹豫放下架子同他道歉,“请封世子一事,妾身不应该不信侯爷,还以为侯爷是在说笑。”
许是卸下了最牵挂于心的担忧,沈慧娘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还当面坦白说出了她与娘家合谋算计,准备让庶妹嫁进侯府做继室的事。
同娘家父母的想法一样,世子之位已立,沈慧娘想要保证继室之位为自己人所有的强烈欲望也淡了许多。谢琦是身份尊贵的永宁侯世子,是否有个姨母继室也不重要了。
之所以开诚公布,也是为了她的儿子,沈慧娘语气坚决,“一切皆因我私心之故,琦儿并不知情。侯爷厌恶我无妨,只希望不要因我而厌弃了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早点说清楚,总好过以后侯爷知道,因她之过,迁怒了孩子。
谢知非摇了摇头道“琦儿是我的嫡长子,是侯府世子,我不会有厌弃他的一天。”谁都可以放弃他,唯有父母不应该。
闻言,沈慧娘终于真正放下了心。直到这一刻,侯爷没必要再骗她,他对琦儿也是真心实意的。
谢知非望着沈慧娘,轻叹道,“而且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不仅是他在系统那里看完了所有剧情,就连原身也并非毫无所知。他的母亲和正妻在为了继室人选明争暗斗,在朝堂上那样如鱼得水精明能干的原身又怎会毫无所觉。
当然不,只是不在意罢了。在遇到沈柔这个真爱女主之前,谢绍对现在的侯夫人是谁,以后的继室夫人是谁,真的不在乎。
仿佛是骨子里的凉薄冷情,还有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傲慢,说他古代大男子主义都是高看他了,原身完全是将他的妻子当成生儿育女打理后宅的工具人罢了。
但人不是木偶,会有喜怒哀乐,会有七情六欲,好比沈慧娘,在对谢绍彻底冷心后,也不会一味的卑微柔顺,而是选择用各种手段维护自己的地位,为了争夺内宅大权不惜与婆母对上,连垂危之际也不信名分上的夫君,宁愿算计庶妹以保障孩子的未来。
听着他这平淡的语气,沈慧娘有些讶异,“侯爷不怪我么”
眼前这个男人虽性子冷漠,却也向来不喜她在后宅的算计手段,老夫人不也是告诉他,侯府子嗣单薄,都是因为她这个主母心肠狠毒,容不下人么。还对婆母不孝,各种争权夺利,打压婆母赏下的人。就是这些种种,让他们之间再没什么情份,只勉强维持着体面。
谢知非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对夫人亏欠实在良多。”
穿越这段日子以来,谢知非也算大致看清了侯府的现状,若说沈慧娘手段强硬擅于算计,老夫人耳根子软糊涂,那么始终置身事外的原主也负有责任。但凡他做得好一些,给与作为妻子的沈慧娘,足够的尊重理解与体贴,也不会变成今日这个局面。
这些东西他没有给过沈慧娘,却十倍百倍地给了后来的沈柔。
对沈慧娘母子来说,何其不公平。
那些被沈慧娘算计的人可以怨恨责怪她,但原身却没有这个资格,是他辜负了沈慧娘。
谢知非看着沈慧娘,极为认真地道,“是我谢绍对不起夫人。”
这句话仿佛有千钧重,落在沈慧娘的心头,震得她恍惚,失了心神。良久的宁静沉默后,沈慧娘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竟有一日能听到侯爷说这样的话。”
若是几年前她听到这句话定然喜不自胜,感激涕零。现在却是如云烟消散般淡然了,也许是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谢知非也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句道歉就能抚平所有的裂痕,但这是他应该说,代原身说这一句对不起。沈慧娘又对谢知非露出了个如花般嫣然的笑容,“但我还是感激侯爷的,能在我死之前说一句这样的真心话。”
纵然再不可能拥有夫妻情份,那能有最后的圆满体面,已经够了。
不是奢求,而是她沈慧娘不需要了。
从她口中,谢知非敏锐察觉到萌生一丝死志,人若无忧后,多半就死而无憾了。但这也不能保证任务的完成啊,谢知非又极为郑重道,“能救你的医者,中原找不到,还可以去北漠,南疆找,天无绝人之路。”
感受到侯爷真心的爱护之意,沈慧娘微微笑了,“多谢侯爷的心意,只是生死有命,侯爷无需费心了。”
许是敞开心扉了,沈慧娘也由衷道,“我去后,侯爷尽可择一位高门贵女为继室,只要莫薄待了琦儿就行了。”
只要谢绍还有现在哪怕十分之一的爱护,再加上谢琦的世子之位和她留下的人手,就足以谢琦地位无忧了。
谢知非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难得认真道,“关于继室一事,我也准备告诉你。无论是否能寻到治好你病症的大夫,我都不会再娶,永宁侯府不会再有第二位正室夫人,亦不会有人能威胁到琦儿的地位。”
沈慧娘脸上惊现错愕之色,比听到侯爷同她致歉还要更甚。
她可以相信侯爷突然真心悔悟,回头善待妻儿,却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男子能放弃贤妻美妾,能为亡妻做到不续娶的诺言。
沈慧娘不知这是谢知非的真心话,他一心只想完成系统任务好回家,没有在古代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想法。虽然是穿越世界做任务,但谢知非有自己一定的道德准则,既然代替了原身的人生,那么原身亲人也成了他的责任。他在努力让沈慧娘幸福的同时,也想好了这世有谢琦和谢玉琢一双儿女就够了,除此之外他不打算对别人投入什么感情。
谢知非再次道,“这是我对你和琦儿的承诺。过往多年,我并未尽到一个好夫君,好父亲的责任,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弥补你们。你现在不相信没有关系,可以亲眼看着。”
沈慧娘已然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来。
若是谢知非第一次见她就说这样的话,她哪怕不怀疑侯爷换了个人,也会认为他疯了。但经过请封世子和表现出来对谢琦的日益关心后,她也忍不住微微动摇了。
谢知非又安慰沈慧娘道,“你也不用担心外界会说什么,一切都由我来应付,老夫人那里我也会给出好的交代,不会让你为难。”
这世道对女子是压迫的,无法生儿育女,无人会认为是男子的问题,只会说女子无能。同样的,丈夫若不纳妾续娶,便是妻子善妒的表现。
谢知非不会为了自己的想法,而让沈慧娘的名声受累。
最后谢知非道,“即便是为了琦儿,我也希望夫人你能努力活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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