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嘭得一声撞进了江应鹤怀里。
“师兄我来了我来了, 我渡过天劫飞来了”
江应鹤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住小师弟的后衣领,把云不休拎起来,淡淡地问道“根基可还稳固”
云不休黑瞳黑发, 一身雪白, 跟江应鹤穿着相仿, 但他身上并无那股千年剑修的孤寒微冷。
“稳固稳固,什么岔子都没有师兄,我好想你”几百年不见,这人还是跟闭关之前一个德行, 抻着脖子往江应鹤怀里蹭, 用尽小师弟的权利。“师兄你身上好香啊”
周正平看不下去地轻咳一声,一句“成何体统”还没说出来, 就看到江应鹤的脸色从平静一点点地往下降温。
他压到嗓子眼的话一个急转弯“手下留”
彭
刚刚还赖在江师弟怀里的雪白影子, 就如同断线风筝、折翼蝴蝶, 优美而充满力量感地被掀翻出去,一直从正殿的墙壁间砸飞,卡进了正殿外的地里, 砸进去十几米深。
周正平“留情”
江应鹤眉峰不动, 衣角都没乱一点,道“掌门师兄。”
周正平一脸心累地道“看来这符咒威力不凡, 效力犹存, 小云师弟缺胳膊少腿不要紧,你别把他刚渡过天雷的境界打下来”
江应鹤喝了口茶“那是装的。”
“嗯装的”
江应鹤没有回话,而是望着脚畔前的地面, 轻轻地放下茶杯。
杯盏的厚底在桌面上敲出“叮”地一声。
与此同时,原本静谧如常的正殿地面四分五裂,一道雪白身影带着剑光冲至面前,向四面八方折出万千光华,随后又骤然收束成一道雪色锋芒,直逼面门而来。
快在捉眼一瞬之间,空中响起一声冰雪与陨铁相击的声音,这抹锐利锋芒被另一把通体如冰的雪剑反手扫压下去,声音响彻的刹那间,云不休被忘尘剑的寒光扫出去十余米,半跪在正殿中央。
他黑发紧束,白衣未沾尘,抱拳行礼道“谢师兄赐教。”
此刻,江应鹤手边的茶杯水面,波纹才刚刚停止,万籁俱寂。
忘尘剑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后便又消失在江应鹤手中,被纳入他的道体之中。但云不休还是看到了忘尘剑上的那颗充盈着灵气的镜石。
“剑坠儿”云不休起身走近,突然问道,“难不成师兄有道侣了”
周正平并非剑修,也看不出他俩究竟赐教指点了个什么,解释道“那是江师弟座下弟子所送,此等师徒之情,岂不比道侣互赠还要珍贵”
云不休先是点头,随后又愣了一下“徒弟”
江应鹤道“这次我去雪原闭关,你既然出来,正可以帮我照看他们一二。”
云不休坐到两人下首的座椅之内,朝着四分五裂的地面施展道法,毫无压力地答应下来“不过就是看孩子而已。”
江应鹤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清净崖那两个出身虽可怜微小,但修行勤勉,都是好孩子,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周正平“不过就是打架削山的孩子。”
云不休面色一僵“削啥”
江应鹤刚想解释那是指点,就听见一旁的掌门师兄幽幽道“你去了,也可能削你。”
云不休“”
江应鹤离开蓬莱派时,所有的蓬莱弟子都没有察觉,只有李还寒的心头忽地一跳。
他能感受到寒玉镜石的气息远去了。
李还寒睁开眼时,外面响着淅沥的雨声,他留在寒玉镜石上的气息越来越寡淡。
清净崖的居所有很多处,江应鹤的仙府名为“白鹤玉宇”,玄门之外养着几只通了灵性的白鹤灵兽。而李还寒与秦钧并不共居一处。
李还寒坐在床边,先是布了一道隔音术法,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那双血眸所触及到的地方,浓郁的魔气从掌纹间向外流窜,然后猛地收缩压紧到一起,在掌心显示出一道似血的光华,一只血红的眼睛从他的手心血肉间裂开,上下左右地转了转。
血红眼睛一震,发出剧烈尖啸声“啊让我走让我离开血河魔尊我为什么还在你身上你竟然还没死”
李还寒神情冷峻,对魔音穿耳毫无反应“给本尊找一个人。”
血红眼珠又转了几下,尖啸声戛然而止,语气柔弱地道“尊主要找谁需要给血影喂一具新鲜的血肉”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珠子飞快地眨了眨,颤颤巍巍地看着李还寒伸出另一手,似乎要把它抠出来。
“啊啊啊啊啊血河你不能这么做不要不要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啊啊啊李还寒”
就在李还寒的手指插进血色眼珠里时,它猛地一声尖叫,大喊道“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你要找谁”
“玄微仙君,”李还寒语气不变道,“江应鹤。”
血色眼珠哀怨地看了他几眼,而后闭上了眼球,过了大约几息的时间,它重新睁开眼,道“在极北寒洲,目的地好像是雪原”
“雪原”李还寒鲜红的眼眸向一侧移开,沉思了片刻,随后化去魔气。
“你快点回血池,快点回去”血影继续道,“那个什么仙君正好可以做炉鼎他体质纯澈,这次尊上绝对可以合道飞升”
魔气散尽,血色眼珠尖啸一声,消失在了李还寒的掌心之中。
他转过头,伸手撤了隔音术,看了一眼居所的房顶,声音冷彻“还不下来”
原本完好无缺的房顶砰地碎开了一个窟窿,灰色长发的秦钧坐在窟窿边,膝上搁着通体银灰的斩运剑,撑着侧脸道“手心里长眼珠子,啧啧啧,绝,我想想它刚才叫你什么来着”
李还寒瞥他一眼,觉得掌心发痒,第一次对着江应鹤之外的人勾了下唇,让人从骨头里往外透冷。
“秦钧,”他道,“我劝你早点离开蓬莱派。”
秦钧眯起眼,跟着笑了笑“我也想这么告诫你。”
李还寒伸出手,血色长剑在他掌心间成形,散发出一股浓烈至极的杀意,而被这股杀意针对着的人,却并不在乎地伸手扭了一下手腕,从手腕连接处响起一声嘎吱的骨骼碰撞声。
这只恶灵舔了舔唇,露出隐藏已久的、可怖的獠牙。
云不休回蓬莱的第一天,江师兄去雪原闭关,而他,肩负着照顾“孩子”的使命,来到了清净崖。
“白鹤玉宇”外的鹤灵都睡着了,细雨纷纷,到处都充满了美好的气息,根本看不出清净崖曾经被砍掉过的样子。
云不休站在清净崖巅峰,俯瞰蓬莱,深吸了一口空气,觉得满意极了。正当他认认真真准备去照看一眼江师兄的弟子时,脚下的这块山石忽然颤动了起来。
云不休
随后眨眼之间,一道血色的光芒闪过,清净崖山巅的峰尖被剑气斩落,啪地掉了下去。
云不休
小云师弟跟着被削掉的山峰一起滚落下去,在半空中勉强化为一道遁光,在山谷中站稳,他仰头看去,看到一个浑身鬼气缠绕的灰发青年手持长剑,将这道削掉山峰的血光挡在了剑下,一边抽剑一边满是邪气地笑了一声。
“你这还不够指教我的啊师、兄。”
师兄这两个字,咬字犹为清晰,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听上去也犹为地恶意四溢,甚至带着一丝傲慢。
“指教”另一人黑发血眸,一身冷酷暴戾之气,血剑剑身之上,仿佛有丝丝液体流动,“你还不配受我指教。”
一边鬼气肆虐,一边魔气滔天,按理来说这种阵仗,蓬莱派早该发觉了,但这周围不知道有什么术法布置,云不休竟然一直到了跟前,才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木着一张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脑海里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随后就看见那个黑衣黑发的男人转过了头,血色的眼睛像是一片旋涡,直直地盯了过来。
而另一边,那个灰发青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诡异地凝聚在云不休的身上。
面前的对峙骤然终止。
“想怎么办”秦钧忽然道。
李还寒漠然地收回目光“杀。”
秦钧摸着下巴摩挲了一会儿“不太好吧,师尊回来你怎么说,洗记忆吧。”
李还寒嫌恶地皱了皱眉“那你来。”
云不休“”
我师兄,都收了些什么徒弟啊
这些也是江应鹤的判断,他微微颔首,问道“可有办法”
“若要平息鬼气,须得洞虚境之上的先辈哺喂道体之血,以净化其体。等到这孩子自己突破元婴之后,就可以稳定根基,不受影响了。”
江应鹤立即想到那一日救他时,对方落在锁骨上的啃咬,想必也是不愿堕落,一心想要回归正途。
他点了点头,与那位药王谷真人告别后,才与身旁的颜采薇对视一眼,道“师姐以为呢”
十日平怨,颜采薇做了许多安抚伤众,净化驱邪之事,被安州百姓立了几个供牌,这两天正在对着这些神道修士所用的人间愿力发愁。
她叹了口气,道“引他入门,岂不是要时时由你哺喂点拨,李还寒可会愿意”
江应鹤道“那便将他收作我的第二个徒弟。”
颜采薇惊奇地望他一眼“不满百年,再收一子,想必修真界众人对你的座下之位,又该心生觊觎了。”
江应鹤隔着屏风望去,淡道“这是缘分到了,凡夫俗子,入不得我的门下。”
颜采薇想到之前那一千年,诸多踌躇满志想要拜进江师弟门下的青年才俊,又想到他们如今的境界、和李还寒那个天魔之体的境界地步,顿时对江应鹤的眼光和缘分心生感叹。
“难道不世出的天才,也会吸引别的不世出的天才么”她摇了摇头,“只要你收徒,掌门师兄怕是能再高兴得一晚睡不着。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天魔之体,一个万鬼侵神,不知道还以为你救死扶伤。”
江应鹤摩挲了茶杯一会儿,道“精准扶贫。”
话语才落,里面那个“精准扶贫对象”便从躯体的自我修复中醒来,稍稍有了些动静。
江应鹤站起身,绕进了屏风里面,一眼便见到灰发青年的眼眸转了过来,是那种发冷的铁灰色。他五官轮廓很锋锐,线条鲜明,眼眸间有一种默然而致命的感觉,带着防备之感。
他坐在床榻一旁,平静道“随我入蓬莱。”
真是单刀直入,一点转弯的余地都没有,在对方回复之前,江应鹤补充道“如若不想修仙问道,最多年,你躯体溃烂崩解,化为尘土。仙途虽苦,但可以增长你的寿元。”
这是江应鹤印象中,对凡俗之人最大的诱惑,什么通天彻地、搬山移海的大能,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一些。只有活得久,是最真实的、近在眼前的利益。
但对方的反应并不大。那双铁灰色的眼眸仍旧盯着他,这视线几乎像是属于一个凶兽或是恶灵的,像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有一丝丝的新奇或者有趣感。
他没有回复,江应鹤便当他默认,低头用左手拇指在另一手的食指上滑了一下,冰雪道体的肌肤立即割裂开,露出鲜红的液体。
他探过手,递到秦钧的唇边,声音软化下来一些“是我救你,总不会害你。”
那双铁灰色的眼眸动了一下,看着霜白肌肤上刺目的红点,他舔了舔唇,暂时虚弱的神魂和真灵都被眼前的馥郁芬芳吸引了。
血迹触唇。秦钧含住了江应鹤的指尖,他沉眠之前没少跟那些自诩仙门正派的修士打交道,却是第一次被这样引诱到。
在他的印象里,几千年前的修真界中,正道之内的争夺与恶念完全不比阴门鬼宗要少。哪有像这个人一样的,那些口上说说的上善若水,这个人怎么还当真了
秦钧的舌抵着伤口,几从裂隙中窥探出对方神魂的鲜美。他忽地吐出了江应鹤的手指,起身靠近了他。
江应鹤没有躲,以这人的虚弱程度,没有太过于警惕的必要,这只是个受尽怨气折磨的普通人而已他的想法猛地一滞,感觉到对方抱住了自己。
太缺乏安全感了,自救回他后,也未曾提过父母一事,大概在鬼气肆虐期间死于非命。江应鹤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这要是在和谐幸福体制健全的现代社会,简直惨得都能开水滴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鹤鹤卧槽,我徒弟是个邪修
云不休卧槽你徒弟把我嫁出去了
难 兄 难 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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