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避雨之缘

    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青石板砖上, 隔着雨幕和闷闷的雷声,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

    “爷, 这里有个亭子, 您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雨吧。”

    楚锦瑶心里一惊,立刻往后撤了两步,因为走得太急,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未受伤的手捧着伤口,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楚锦瑶犹豫片刻,有心想趁着现在雨势未大冲出去,可是还没等她行动,对方就进亭子了。

    这场急雨似乎打乱了许多人的步调, 一个男子头发微湿,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 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处,最后消失在重重衣领中。

    他身后的那个绿衣小厮更掺,衣摆不住往下淌水。

    绿衣小厮卷起半湿的袖子, 匆忙地擦下巴上的水,他蹭了两下, 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楚姑娘”

    楚锦瑶站在角落里,她也认出来这是上次给她指路的小厮了,不过现在真相大白, 这位根本不是郡王府的小厮, 而是太子身边的公公。

    听到小林子的声音, 秦沂也回头往这边看,视线不躲不避地落在楚锦瑶身上。楚锦瑶不好再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压手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林公公万福。”

    “楚姑娘,还真是你。”小林子笑道,“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而秦沂的眉毛却皱了皱,他突然开口问“你的手怎么了”

    小林子被这样一提醒,才发现楚锦瑶一直端着一只手臂,手腕处隐隐有血迹。

    小林子也警惕起来了“哟,您的手是怎么了”

    楚锦瑶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本来她被县主咬伤,被雨困在亭子就很尴尬了,现在竟然还碰到了太子殿下她一直默默祷告太子不要理她,不要注意她,然而事与愿违,太子居然问起她手上的伤口了。

    楚锦瑶尴尬的厉害,她迟疑地说“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秦沂笑了一下,冷冷地问“你在哪儿擦伤,竟然能擦出牙印的痕迹”

    楚锦瑶语塞,她一抬头,就发现秦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再说,你继续扯,接着扯。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她再改口就太尴尬了,楚锦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硬扛“可能那块石头就长这个样子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秦沂这回是真的气笑了,楚锦瑶简直是个人才,每次见她都有新的笑料。秦沂回头吩咐小林子“去取玉痕膏来。”

    小林子明显地愣了一下,楚锦瑶大为吃惊,赶紧说“不要,这不好吧”

    小林子扭过头瞅了瞅楚锦瑶,再抬头看他们家太子爷,心里简直大为意外。小林子忍着心里的震惊看向秦沂,发现秦沂低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非常不耐烦,即使秦沂没有出声,小林子也知道,太子爷再说“还不快去”

    小林子知道秦沂说话从不喜欢说第二遍,他当下收拾起眼神,低眉顺目地说“是,奴才告退。”

    楚锦瑶连忙追了两步,神色为难地说“哎,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小林子已经出去了,亭子里只剩下秦沂和楚锦瑶两个人。秦沂凉凉地接话“你这样说,是在担心谁”

    楚锦瑶憋了半响,憋屈地说“民女是担心太子殿下。”

    秦沂撇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再回头时,眼神微微含着笑意,波光粼粼。

    楚锦瑶并没有看到秦沂的表情,她微低了头,安静又戒备地站在角落里。

    秦沂心里很有些好奇,他原来没回来时就没有刻意掩饰身份,现在楚锦瑶亲眼看到了他本尊,按理立刻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始末。她这样防备地站在远处,莫非是有什么顾忌

    秦沂觉得很没有必要,虽然他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但在玉佩时和现在都是一个人,为何要划分地这样鲜明或许楚锦瑶刚刚知道他是太子,心惊胆战,略有生疏,倒也在所难免。

    秦沂这样想着,干脆主动走向楚锦瑶。楚锦瑶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后心一松,险些掉下台阶。

    秦沂眼疾手快,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单手用力就将她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楚锦瑶的眼睛,不满地皱眉“你为何这样怕我”

    楚锦瑶小幅度转动时手腕,想将手腕收回来,奈何秦沂握的结实,她竟然纹丝都抽不动。楚锦瑶只好小声回答秦沂的问题“没有”

    “这还叫没有”

    楚锦瑶小心地动了动手腕,还是没有办法,她有些憋气地抬头去看秦沂。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帘将外界的一切噪音都隔绝在外,仿佛天地间唯余这一方小天地。楚锦瑶从这个角度看秦沂,只看得到他清隽俊美,身姿修长,他的眼睛漆黑又清澈,现在带了些不解,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楚锦瑶的心突然就漏了半拍,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这样看,楚锦瑶几乎要分不清太子和齐泽。楚锦瑶扭头去看秦沂的手,他的手也极为好看,手指纤长有力,几乎看不到关节凸出,单看这双手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双手确实充满了力量,去年冬天大胜鞑靼,便是在这双手的主人的带领下。甚至可以说,这双白玉一样的手,也曾沾满鲜血,手刃强敌。

    秦沂半是叹气半是好笑地说“你真是独一份了,我见了这么多人,只有你敢在我问话的时候走神。”

    楚锦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跑神了。她略有些尴尬,好在经过这一打岔,秦沂也不再追究答案,而且顺势放下了她的手。

    楚锦瑶赶紧收回,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悄悄转动手腕。她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站的这样近,也深刻体会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的手腕竟然有些痛。

    秦沂放过楚锦瑶,不再逼问,他以为楚锦瑶还是不习惯,这才需要缓冲时间。秦沂从前早已习惯了被人当皇太子对待,对这种恭敬又疏离的态度实在习以为常,虽然现在冷不丁换成了楚锦瑶,他却有些适应不来。

    秦沂决定给楚锦瑶时间,说起来楚锦瑶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不是气量狭小的人,有曾经的那段相处情分在,无论以后楚锦瑶求他做些什么,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追究。

    不过现在看来,楚锦瑶并不太明白这份恩情代表着什么就是了。她现在的表情让秦沂觉得,她只想远远躲开他。

    秦沂冷冷朝楚锦瑶扫了一眼,楚锦瑶真是莫名其妙,她还没说话吧,这位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楚锦瑶觉得自己不能和太子这种等级的人硬杠,所以她小心地说“太子殿下,今日叨扰您避雨,是我不对。我这就离开,请太子恕罪。”

    楚锦瑶见太子没有异议,于是放心地往外走。可是等她刚刚转过身,下一步就要跨入雨幕中时,冷不丁听到太子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楚锦瑶抬到半空的脚顿时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个太子的脾气还真是讨厌,楚锦瑶恍惚中竟然生出一种熟悉感。

    楚锦瑶悲愤了一会,到底不敢挑战当朝太子的话,当真再走一步试试。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步,小步挪回凉亭中间。

    秦沂随意指了一下凉亭中的石凳,说“坐。”

    这个动作委实太熟悉了,楚锦瑶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坐下,等坐实之后她才发现,她现在坐在太子对面,和皇太子同起同坐

    楚锦瑶蹭地一声站起来,秦沂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头看她“又在做什么”

    “殿下,我坐下不太合适”

    “那你想让我请第二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秦沂暗暗道了句废话真多,飞起眼神瞪了她一眼“坐。”

    “哦。”

    等楚锦瑶坐好了,秦沂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楚锦瑶被人提醒,这才看向自己的手腕。被县主咬的那几个牙印已经变红,伤口也不再流血。若不是被太子提醒,她都要忘了这回事。

    楚锦瑶绝不会太子面前说闺阁姑娘的坏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怀陵王府的县主。楚锦瑶轻轻抖了抖手腕,就让袖子将伤口覆盖,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秦沂很确信那是什么人的牙印,他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匪夷所思,哪个女子胆子这么大,竟敢咬楚锦瑶至于是男人咬的这个可能,秦沂想都不想就排除了。若真有男人有这个胆子呵。

    秦沂见楚锦瑶不说,心里也能明白她的顾忌,秦沂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正他想知道什么,总会知道的。秦沂暗暗记下这一笔,然后问“你的丫鬟呢为什么她们丢你一个人在此”

    说起这个楚锦瑶又想叹气“我也不知道,玲珑明明说好回去找桔梗过来,结果耽搁到现在。别是路上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出去找人过来”秦沂重复了楚锦瑶的话,突然反问,“她为什么要出去找人来顶替她自己做什么去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失声道“太子殿下”

    秦沂笑了笑,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玲珑大概是楚锦瑶身边的大丫鬟,能让大丫鬟抛下楚锦瑶都要出去的事,恐怕只有和怀陵王府有干系的事情有这种分量了

    再结合楚锦瑶手腕上的牙印,看着稚嫩,不像是大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秦沂猜到了元凶,剩下的事倒也不再急了。他反倒好奇,楚锦瑶身边为什么换了人这个玲珑为什么听起来比原来的那两个大丫鬟还不靠谱

    楚锦瑶小心看着秦沂的脸色,发现对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点端倪,楚锦瑶惴惴不安,太子这是猜到了没有她又仔细地盯了一会,突然发现秦沂的眉梢动了动,楚锦瑶如梦初醒,赶紧扭头。

    楚锦瑶安慰自己,太子又不是神,只言片语的,他就是再敏锐又能猜到多少楚锦瑶放下心,便干脆和太子一起看向亭外重重雨幕。

    静默了片刻,雨中传来跑路的声音。秦沂的眼珠瞬间对焦,微微朝声音来处转了转,而楚锦瑶则立刻起身,不着神色地往后退了退。

    秦沂将楚锦瑶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小林子冒雨跑进亭子中,走入亭子后,他一边倒过身收伞,一边说“太子爷,您要的东西奴才找到了。”

    小林子本想直接递给楚锦瑶,谁敢让太子动手干这些莫不是活腻了。可是小林子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秦沂拦住“你一身都是水,把药给我,你自己在旁边晾着去。”

    小林子愣了一下,嘴几乎能撑下半个鸡蛋。好在在御前行走的,不说别的,反应速度绝对一流,小林子立刻俯身将玉痕膏呈上,然后自己就麻溜地滚到亭角。

    秦沂从石桌上拿起瓷瓶,站在指尖转了转,似乎在掂量分量,然后才伸长手臂递给楚锦瑶。

    楚锦瑶也惊呆,她支吾了一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沂。

    秦沂奇怪地挑起眉“怎么了”

    楚锦瑶很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可是她想到堂堂太子伸手给她递东西,她耗着不去取恐怕更不合规矩。楚锦瑶只好低声道了句“谢殿下”,然后就上前双手接过瓷瓶。

    小林子办事很妥帖,他自己湿了大半,而药瓶却一点水渍都没有,入手还有淡淡的暖意。楚锦瑶拿着瓷瓶,压手给秦沂行礼“民女谢过殿下。”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动作,眼中闪过笑意。请安礼还是他亲手教的呢,果然,这样看着就舒服多了。秦沂也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楚锦瑶今日的裙子,似乎就是当初她亲手做的那一条。

    秦沂记得那时他在玉佩里醒来没几天,一直躲避着不肯泄露行迹,然而楚锦瑶因为一匹云锦被堂姐妹针对,自己回来掉眼泪,秦沂实在是被哭怕了,只好出声安慰她。

    她身上穿的裙子,就是那次的那匹云锦。

    秦沂曾经亲眼看着楚锦瑶穿针走线,将一匹平平无奇的布料裁剪成衣裳,那是秦沂第一次见女子做针线活,他最开始觉得无聊,看的久了,竟然觉得奇妙又静心。他当时受限于玉佩,看楚锦瑶难免要用仰视的角度,很难直观地看到她的妆成模样,只能从旁人的反映里得知,楚锦瑶应当是比较衬衣服的。

    现在他突然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意外地发现,楚锦瑶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又黑又瘦的丫头,勉强说起来,倒算得上是个美人。

    秦沂意外,半年不见,楚锦瑶干了什么,为何变化这样大

    楚锦瑶现在拿到了太子赐药,再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她暗暗松了口气,道谢之后就继续说“太子殿下,雨势已经变小了,民女不敢叨扰殿下避雨,先行告退。”

    这次秦沂没有阻拦,而是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也是,你在外面待太久不好。小林子。”

    把自己当隐形人的小林子立刻出现“哎,奴才在。”

    “伞呢”

    小林子从怀里拿出另外一柄全新的伞,恭敬地递给秦沂。他知道太子身边不喜欢跟太多人,尤其不喜欢别人给他撑伞,所以他虽然冒雨回去取药,却并没有叫别的内侍过来,反而带了一柄全新的伞。

    看看,现在用上了吧,还是他小林子懂得揣摩上意。

    秦沂接过伞,他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对楚锦瑶招了招,意味再明显不过。

    楚锦瑶感觉眼前一黑,赐药还算正常,让太子给她撑伞

    她怕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楚锦瑶连连摇头,后退着站入雨中“不用了,雨不算大,我自己走就好了。”

    话音没落,楚锦瑶的鬓边的碎发已经贴在脸上,雨水从她的脸颊滑下,滴滴答答往下掉。楚锦瑶眨了眨眼,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变,仿佛雨确实不大。

    秦沂以一种很嫌弃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道“过来吧,头发都湿了。”

    楚锦瑶坚定地摇头,坚决不肯过去,反而转身往外走。楚锦瑶本来觉得这样就没事了,淋一通雨总比被砍头好,可是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楚锦瑶试探地回头,意外发现秦沂竟然也跟着出来了。他也没有撑伞,长腿一迈,轻轻松松站到她身边“你非要淋雨不成”

    “殿下”楚锦瑶忍不住惊呼,“您怎么能淋雨呢”

    “我让你撑伞,你不肯。”秦沂凉凉地说。

    “啊”楚锦瑶皱了皱眉,顾不上脸上的雨水,连忙说,“这有什么关系哦,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撑伞,殿下您给自己撑就好了。”

    秦沂嗤笑了一声“本太子即便再不出息,也还不至于让弱女子淋雨,而自己撑伞。”

    “那”楚锦瑶为难道,“那您把伞给我,让林公公来给您遮雨”

    小林子亦步亦趋,又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太子不撑伞,他敢撑吗自然不敢。

    秦沂朝后瞅了一眼,回头淡淡地对楚锦瑶说“我平生最讨厌被牵制,下雨撑伞勉强算一项。”

    “那那民女给您撑伞”

    隔着老远的小林子蹭地抬头,他佩服地朝这位楚姑娘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

    秦沂轻轻笑了一下,谁都能看出来他冷笑的意味更多“那我再补充一条吧,相比被牵制,我更讨厌低头。”

    楚锦瑶无奈地咬唇,几乎崩溃“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秦沂似乎也没有耐心了,他作势打开伞面,说“过来,雨大了。”

    楚锦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都要跳起来了“这怎么能行太子殿下”

    秦沂真是许久都没有尝试到这种恨不得掐死她的心情了,他抬起冰凉的手指,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罢了,那就这样走吧。你住哪儿来着”

    楚锦瑶就这样焦虑不安地站在太子身边,冒着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的小林子也冒雨跟着,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哀嚎到“太子爷这是要做什么明明有伞,为什么不用三个人明明都有伞,为什么不用”

    小林子哭丧着脸想,他错了,是他没有揣测准主子的意思,他下次出门,应当另外带着两把伞才是。

    走了一段路,秦沂微微偏头,朝身侧的楚锦瑶看去。雨势确实减轻了许多,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衣服也被打湿了,雨水更是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倒是应了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秦沂轻轻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再想什么莫非和楚锦瑶一样,脑子被雨淋坏了

    秦沂看着落汤鸡一样的楚锦瑶,实在忍不住说“你还是过来吧,你现在被淋湿的样,像猴子。”

    楚锦瑶顿时感到脑子一懵,一时间连如何回话都想不出来。她暗暗咬唇,偏头朝即使被淋湿,但依然光风霁月、清隽挺拔的太子瞥了一眼。

    楚锦瑶幽幽地想,太子见过这么多美人,他这样说,那岂不是意味着她现在真的很丑

    秦沂被楚锦瑶那幽怨的小眼神逗笑,而楚锦瑶看到太子居然还笑,顿时觉得人生黯淡无光。都被人说丑了,还是像猴子的那种丑,那还管什么逾矩不逾矩。楚锦瑶垂头丧气地走到伞下,任由太子执着伞,并肩送她回去。

    下雨后天黑得快,桔梗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姑娘回来,哪怕报个信都成啊姑娘没有消息,玲珑也没有,桔梗渐渐都着急了,还是宫嬷嬷沉得住气“别慌,外面雨这么大,姑娘和玲珑没有带伞,估计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等天黑了还不回来,我们再去让老王妃找人。”

    “好。”桔梗忧心忡忡地应了。

    过了一会,桔梗突然听到拍门声,她蹭地一声跳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因为跑的太急,还险些把自己绊了一跤。她急吼吼地推开门后,果然看到她们家姑娘站在门外,手里还撑着一把七骨白玉宫伞。

    桔梗又惊又喜“姑娘怎么只有您一个人,玲珑呢”

    楚锦瑶收了伞进院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玲珑没回来”

    桔梗摇头,楚锦瑶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是谁在搞鬼”

    桔梗被唬了一大跳,她试探地问“姑娘,你是说”

    楚锦瑶沉着脸色,摇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先进屋再说。”

    “哎,好。”桔梗说着就麻利地接过楚锦瑶手里的伞,倒着立在墙边。她看到这把伞,忍不住咦了一声“姑娘,既然玲珑没有跟着您,那是谁送你回来的这伞,看着不像是市面上的”

    楚锦瑶眼神飘忽了一下,心虚地咬了咬唇。太子送她到院门口后,楚锦瑶坚决拒绝太子进到里面,好在太子本来也没打算进来,只不过听到她的话,眼神很怪异就是了。

    太子将他的伞留给楚锦瑶,楚锦瑶固辞,然而能有用才有鬼了。后来还是小林子机灵,哒哒哒跑上来把自己的伞递给太子爷,这件事情才算圆满解决。

    楚锦瑶撑着太子殿下御用的伞,梦游一样站在自家院子前。出于心虚,她没敢敲门,好在雨声掩盖了其他声音,楚锦瑶静静站在门口,倒也没人发现。等她确定再也看不到太子等人的身影后,这才伸出手,叩响门板。

    现在冷不防被桔梗问起这个问题,楚锦瑶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含糊其辞“我路上遇到一个人,就回来了。”

    “原来是遇上了一个好心的下人,他也真是的,送姑娘回院,竟然还让姑娘被雨打湿了。”桔梗随口抱怨道。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赶紧说“没有,那可不是下人不许乱说”

    桔梗茫然地张大嘴“啊”

    楚锦瑶深觉这个问题就是坑,怎么说都扯不明白,干脆避开“总之,刚才那种话不能再说了。不对,不仅不许再说这种话,以后这把伞和伞的主人,提都不能提起”

    桔梗莫名其妙,但看楚锦瑶脸色严肃,只好赶紧应下“哎,是。”

    宫嬷嬷也听到声音出来了,她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迷糊地问“怎么了,这是说起了什么,姑娘竟然这样严肃”

    楚锦瑶已经和桔梗走到屋子前,宫嬷嬷侧过身,撩开帘子让楚锦瑶进屋。楚锦瑶矮身进门,匆匆洗了把脸,就由桔梗张罗着换衣服。

    楚锦瑶一边配合着桔梗解衣,一边对宫嬷嬷说“嬷嬷,今日事情有些严重。”

    宫嬷嬷一听也重视起来“怎么了”

    楚锦瑶将今日的县主咬人,玲珑出去唤人却再也没回来的事,捡要紧的说给宫嬷嬷听。至于她被太子送回来这种事,自然被楚锦瑶当作不要紧的,强行略过了。

    “竟然是这样。”宫嬷嬷阴沉着脸,说道,“堂堂县主,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不识轻重,骄纵无度。我原先还道她脾气纵一些,但本性不坏,可是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被老王妃和郡王妃宠坏了”

    这话也就是屋里没人,宫嬷嬷才敢和她们说。宫嬷嬷和楚锦瑶对视一眼,都觉得无奈,就算县主干的不叫人事又能怎么办,她们能指望老王妃和郡王妃突然醒悟,然后严加管束县主吗显然不能。所以这件事,多半就是哑巴吃黄连,自己默默吞了。

    更糟糕的是,忍这一时委屈还成,可是楚锦瑶还要留在郡王府,家族甚至还打算推她做世子妃。宫嬷嬷生出一种难言的忧愁,她看着灯光下,肌肤仿佛镀了金一般的楚锦瑶,心里如同喝了两斤黄连。这样瓷人儿一半的姑娘,人品性格长相样样都好,莫非就这样在留这里,给一个没脑子的县主当嫂子,一个心都被蒙住的郡王妃当儿媳见惯了后宅倾轧的宫嬷嬷难过极了,这得被磋磨成什么模样啊

    宫嬷嬷那一瞬间生出一种冲动,要不,让楚老夫人给五姑娘换个归宿反正现在还没说开,一切都来得及。可是紧接着宫嬷嬷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摸着良心说,山西除了怀陵郡王府家,还有更体面的婆家吗不会有了。怀陵郡王府的世子,人品家世模样都没得挑,这已经是全城人求之不得的良婿,谁家的婆婆小姑不糟心但是想世子一样出息的夫婿却挑着灯笼难找。

    宫嬷嬷只得更加挫败地承认,家族有意让五姑娘成为世子妃,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错过了这一家,以后的选择只会更糟。

    宫嬷嬷只得违心说“姑娘你忍一忍,不要闹将开。等以后老王妃看到了你手上的伤,肯定会怜惜你的温顺懂事。若得了老王妃的亲眼,那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楚锦瑶明白宫嬷嬷在暗示她什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这几日是老王妃六十大寿,长兴侯府也阖家来拜寿,想必私下里,楚老夫人已经暗暗和老王妃提过这件事了。

    或许等明天,她就能明白郡王府的态度。楚锦瑶坐在灯下,竟然不知道自己期望明天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罢了,都一样。楚锦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淡淡道“这些还远,先找玲珑的下落吧。”

    宫嬷嬷识趣地转了口风“姑娘说的是。姑娘,你觉得玲珑被谁拦住了”

    “能有谁呀。”楚锦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嬷嬷,麻烦你走一趟,去楚锦妙那里走一遭。你是祖母的人,她还不至于连祖母的面子也敢拂。”

    “让老奴走一趟倒没问题。”宫嬷嬷问,“姑娘,你怎么知道在四姑娘哪里若是走错了”

    “肯定就是她。”楚锦瑶很是不屑,“府里的这些人,就她能干出这种讨厌又没脸的事。剩下几个人,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精恐怕楚锦妙当了人家的木仓还不自知呢。”

    楚锦瑶这话充满了私人色彩,而宫嬷嬷竟然觉得无可辩驳。她给楚锦瑶施了一个万福,就撑着伞出门了。

    过了一会,宫嬷嬷果然将玲珑接了回来。玲珑除了鬓发微湿,其他地方倒没受伤,玲珑到底是楚老夫人赐下来的,楚锦妙扣下人后便已经陷入两难之局,怎么有胆子动用私刑惩罚玲珑

    玲珑看到楚锦瑶,顾不得擦干头上的水,急急忙忙地朝楚锦瑶走来“姑娘,你还好吗你怎么回来的也没有受委屈”

    “没有。”楚锦瑶知道玲珑担心自己被扣下后,有人对楚锦瑶不利。先不说楚锦妙也没有这个能耐,单说后来遇了雨,后面紧接着就遇到太子。若是她们真的想做文章,太子就是最好的威慑。

    借她们三个胆,她们也不敢和太子扯上关系吧。

    玲珑这才放下心,她突然想到楚锦瑶的伤,猛然说道“对了,姑娘你的伤怎么样了”

    楚锦瑶伸出手“我已经让桔梗上药了。”

    玲珑安了心,而楚锦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压下心虚。

    刚才趁宫嬷嬷出门,楚锦瑶让桔梗给她上药。桔梗心思简单,楚锦瑶不提这是什么药,桔梗也没有在意,只觉得这个药膏很好闻。就这样,玉痕膏和太子的事情,便被楚锦瑶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楚锦瑶照例早早去给老王妃请安。

    三日大庆已经过去了,昨天便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告辞,今天整个郡王府都呈现出一种狂欢后的疲惫,便是寿星老王妃也怏怏的。

    楚锦瑶来给老王妃请安,按照往常,老王妃无所谓地点点头,就会放她出去,而这次,老王妃却长长地看了她一眼。

    楚锦瑶的心不知不觉提了起来。

    老王妃想起昨日楚老夫人和她说的话。那时暖阁里没什么人,楚老夫人以随意的口吻,玩笑般提起来客中的一门婚事,说亲上加亲最好不过。老王妃当时也笑着听,可是她心里,却暗暗记下了。

    楚老夫人昨天特意夸奖了林熙远年少有为,之后无意般说起亲上加亲,虽然假托了别人家的婚事,可是老王妃真能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吗楚老夫人这次,已然是明示了。

    老王妃当时不曾表态,晚间好好想了想,觉得如果楚家的姑娘争气,以一个世子妃之位,换长兴侯府鼎力相助,确实是桩划算的买卖。林熙远迟早都要娶正妃,能挑的人家就那么几所,长兴侯府也在其中。既然长兴侯府最先表态,还拿出了足够的筹码,那卖楚老夫人一个顺水人情,倒也未尝不可。

    老王妃这时仔细地端详楚锦瑶,越看越觉得此女堪当重任。既然这样便不必遮遮掩掩,直接给了楚老夫人准话就是,胃口吊久了,恐怕会惹人厌烦。

    这样想着,老王妃对楚锦瑶露出慈祥和善的笑,言语也亲近了许多“你每日都来得最早,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昨日下了半宿雨,滴滴答答甚是讨厌,你可睡好了”

    楚锦瑶受宠若惊,老王妃为什么问起这样亲密的问题她拿捏着分寸说道“还好,谢老祖宗关心。”

    老王妃拉着楚锦瑶坐在她身边,握着楚锦瑶的手,说了好些贴心话。兰泽没一会进来了,她一边换茶一边听老王妃说话。等换上新茶后,兰泽给老王妃斟了一杯,又给楚锦瑶递了一只茶盏,满脸堆笑道“楚五姑娘好福气,竟然得了我们老祖宗的欢喜。我们几个愚笨的,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了十来年,还不如姑娘三四天管用呢”

    楚锦瑶听了这话便要站起来推辞,却被老王妃拉住手,说道“我们家和长兴侯府惯来都是熟的,你用不着这样端着,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了。”

    老王妃最后一句一语双关,楚锦瑶几乎立刻就听出来了。她心情复杂,只感觉心里那块石头砸了地,还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让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楚锦瑶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恭敬又温顺地给老王妃道谢“谢老祖宗抬举我,你不嫌我烦就好。”

    兰泽听了这话,笑容不变,她放下茶壶,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老王妃的想法已经明确了,再看几日,顺便将这事提点给郡王妃、郡王,如果他们也没意见,那便可以请人去长兴侯府了。太子现在就在郡王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若是错过了这次,那以后活该悔断肠子。早日将林熙远和楚锦瑶的事定下,长兴侯吃了定心丸,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帮林家搏富贵了。

    渐渐请安的人多了,楚锦瑶悄悄地从老王妃身边退下,毫不起眼地站在一边。老王妃方才握着她的手,不可能看不到她手腕上的牙印,可是老王妃什么都不问、不说,这已经是表态了。

    也是,楚锦妙偷偷扣押楚锦瑶的丫鬟,这事虽然卑鄙,但是细论起来这是楚家自己的事情,老王妃怎么可能伸长手管别人家的孙女没好处还惹一身骚,老王妃并不会干这种事情。至于管教县主,为楚锦瑶出头,那就更不可能了。老王妃巴不得压下所有风声,怎么可能主动提起。县主昨日做了些什么蠢事,老王妃都一清二楚,可是那又如何,这是要做太子妃的人,老王妃会让县主的名声有丝毫损坏吗

    楚锦瑶已经明白了,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后宅里,没有公道,只有利益。楚锦瑶被人咬,被人设计困在雨中,都无处可申诉。没有人给一个说法,所以人都想让这件事翻篇。

    楚锦瑶明明觉得自己习惯了这些所谓达官贵族的嘴脸,可是时至今日,依然会觉得失望。

    这就是她下半辈子要生活的环境吗没有公道,权力和利益可以压倒一切,歪曲真相。就算她最终没有嫁入怀陵郡王府,其他人家,恐怕依旧是这个样子吧

    楚锦妙今日心惊胆战地来请安,她生怕老王妃提起昨日那茬,可是等了半天,发现老王妃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县主也一个字都不提。

    生长于权宦之家的楚锦妙立刻明白了,昨日的事情,没有人追究了,也就是说,楚锦瑶除了自认倒霉,根本没人想理她。

    楚锦妙开心地几乎要笑出来,在没人看到的角落,楚锦妙讥讽又炫耀地对着楚锦瑶挤眉弄眼,楚锦瑶别过脸,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混账。

    屋子里喜气洋洋的,女眷们正心照不宣地谈笑着,突然听到外面禀报“太子殿下驾到。”

    这下所有人都停了说笑,站起身迎接太子。太子只比林熙远大一岁,按理也是老王妃的孙辈,每日要来晨昏定省,老王妃万万不敢,可是太子毕竟是储君,该有的礼节,他不会疏忽。

    秦沂进来后,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他很快就找到楚锦瑶,楚锦瑶一个人站在角落处,脸色看起来不大精神。他暗暗提了神,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看老王妃和林家这个县主,发现她们都面色红润,满脸笑意,并不像是要追责问罪的样子。秦沂算是明白了,敢情,她们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粉饰太平

    秦沂险些气笑,想要粉饰太平,也得看看他让不让她们太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