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小说:瓜田蜜事 作者:浣若君
    所以, 等夏晚身子真的好了,褪去一身的痂, 娇美明艳到揭下巾子来, 郭兴会睁不开眼,会觉得配他这样一个粗人, 生生替她惋惜。

    所以他爱她,爱甜瓜, 可他不敢碰她, 怕亵渎她。他就那么卑微的守着她, 守着甜瓜,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阿昙和甜瓜, 一颗心就欢喜到仿佛要溢出来。

    但这是偷来的欢喜,他知道早晚郭嘉要回来, 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去。所以他就像个看家护院的狗一样, 明知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格外的忠诚, 既忠诚又绝望的守着。

    悲噎了两声, 熊一样的汉子,真哭起来,连鬼神都为他而动容。

    “就一眼,你让我再看阿昙一眼, 看甜瓜一眼, 一眼我就走。”郭兴塌肩缩背的, 像冬日里叫积雪眼看压垮的大树,头都抬不起来。

    “你能为了七年前的夏晚而玉石俱焚,那你能为五年前的阿昙做什么”郭旺自来就瞧不起二哥的窝囊样子,一字一顿,声音份外沉哑,再道“如今她的容貌好了,你就理直气壮的想要赶走二哥,那万一有一天她变成原来的样子了你再让她投一回河,那再来一回,谁来救她谁来陪伴她”

    对于一个女子由心的喜爱,是发自于容颜,还是她的内心,或者兼而有之。但当她化成恶鬼的模样,还有谁能穿过她血肉模糊的容颜,看到她珍珠般闪亮的内心,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真心守护她。

    郭嘉还是头一回领教郭旺的口才,头一回,他发现这小郭三儿不止做卖买巴结人有一套,口才更是十分了得。他的小跟屁虫儿长大了,能耐了,要造反了。

    三兄弟呈三角之势,站在窄窄的院子里。

    “你只见过她相貌娇美的时候,不曾见过她几乎要溃成一滩血水的时候。七年时间,尚若这七年你都和她一同经历,也许你早已厌弃她,并离开她。”郭旺难得有如今日般认真的寒过一回脸,置身事外,说的又毒又准。

    郭嘉伸手在郭旺肩头拍了拍,咬牙说了声滚,转身便走,才走了几步,随即便止步。

    是夏晚,她就在那窄窄的巷子里站着。白底绣着绿萼梅的面巾,只露一双眸子在外,盈盈楚楚,眩然欲泣,两只窄窄的肩膀却又格外绷的格外的直。

    “兴儿,走,咱们回家。”她道。

    郭兴像只受了万分委屈的狗,在葡萄架下呜咽着,极为委屈看看夏晚,想跟她走,再看郭嘉,又不敢近前一步。

    夏晚厉声道“过来,难道他能吃了你”

    郭兴于是摇着酸疼的臂膀,怯怯颤颤的从郭嘉身边走过,紧跟在夏晚身后,时不时的回头,愣是迎着郭嘉要吃人的目光,就跟夏晚从窄巷子里出来了。

    曾经瘦窄窄的小丫头,如今身姿高挑,长衣摇曳,真是他的夏晚,怀着私心去打量。看她行走时的步态,那般优雅从容,一行一动都格外的雅致。而跟在身边的郭兴,就跟头黑熊一样。

    郭嘉气的脑袋发昏,恨不能立刻自戳双目。

    别的就不敢往深里想了,再想,他得死在当场。

    出了巷子,河生正在外面探头探脑。见郭嘉出来,他立刻道“少爷,王爷四处找您呢。太子下午就摆驾回长安了。他要您也赶紧回长安,否则的话,只怕太子先进馋言,皇上真要赐您鸠毒。”

    馋言这东西,当然是先进的管用。皇帝的恩宠是个虚无缥渺的东西,跟血统相比较什么都算不上。

    要是太子真的回长安之后先进馋言,慢说宠臣,只怕郭嘉的小命都得丢掉。他道“无事,让太子先走,咱们慢慢儿的赶。”

    见郭嘉仰面看着头顶的瓦檐,河生道“少爷,咱不是该回长安了”

    郭嘉心说操,老子媳妇儿都要叫人给睡了,回长安作甚

    顺着一颗树,他一蹿就蹿上墙了。便没有神力,他一个跟斗也能翻上墙的,到底如今稳重了,但攀墙爬壁,这些能耐放之四海,能如郭嘉一般熟溜的也少。

    以他来说,曾经的就算了,毕竟他们老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多教条,他闭个眼一忍也就过了,但从今天起,郭兴胆敢再挨夏晚一指头,他就得把他剁成肉馅儿。

    晋王行府,西华苑。

    陈蓉闭着眼睛,毕竟有了年纪,灯光下两只眼圈下有淡淡的淤青,唇侧也有深深的泪沟。她身侧站着位少女,鹅圆的脸,双瞳明如新月,姿容与夏晚有几分相似,这就是陈蓉的女儿,陆莞莞。

    原本,她是要跟着太子一起到长安,嫁给东宫世子李昱霖的。结果太子走的匆急,就把她给丢下了。陈蓉经营多年,满以为自己无希望了,但女儿能从此飞上枝头荣冠长安的,不期因为郭嘉的一通闹,居然功亏一篑。

    郭三儿答应要送太子个美人儿,太子走的时候匆忙之中都未忘了美人图,叮嘱陈蓉替他卷起来,不过陈蓉李代桃僵,另卷了一幅给太子,正品如今还在陈蓉这儿放着呢。

    陈蓉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去看那幅画上的美人。

    大意了。她心说。

    往昔找画工给陆莞莞绘像,总是想要突出她的美,她的玉手香腮,她的蜂腰溜肩。但画工们画出来,无一不呆板难看。这小像不过寥寥几笔,还只是个侧颜的回眸一笑,但灵韵兼具,画中美人欲笑还敛,欲语还羞,眼中仿佛藏着满腔的话儿欲诉,却又轻易不肯告诉任何人,必得那仰慕她的男子跋山涉水,劈荆斩棘,打败所有竞争者而来,跪伏在她的脚下,也许她才会一诉衷肠。

    连陈容是个女子都对画中的女子生了好奇心,见了的男子,有谁不想一探究竟。

    这是幅能夺人眼球的画儿。

    “娘,这到底是谁”陆莞莞道“瞧她生的格外面熟,难道是咱们的故人”

    陈蓉轻揉着鬓额,仿佛才回过神来“还真是位故人,真没想到她还活着,这于娘来说可真是太可怕了。”

    得多谢郭旺送来的美人图,白日里那场变故中,陈蓉是全程只盯着阿昙的。所以,陈蓉是比郭嘉还早发现阿昙就是夏晚的人。郭三的二嫂,曾经金城有名的烂脸妇人阿昙,就是郭嘉的妻子夏晚吧

    若是她白天不在场还好,可她在场,想必她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而郭莲还偏偏在这个时候纵容着自己的儿子伤了夏晚的儿子,真真是找死。

    陆莞莞对于娘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很少见她如此焦虑过,焦虑到整个人仿佛要支撑不住一样。她自幼和陈蓉相依为命,一听陈蓉这口气,心立刻悬提了起来“那娘要怎么办”

    陈蓉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倒也不急,不是还有莲姐儿吗有她顶着,娘的事儿就很难被翻出来。”

    至于将来,她从墙上揭下那幅卷轴,提笔,在画的末尾处提笔书了几个字陆莞莞自画小像。

    停笔,她道“去,传陆丰来,让他快马加鞭,把这幅画送到长安,送到东宫,亲自送给世子李昱霖。”

    陆莞莞一把就攥住了陈蓉的手“娘,那分明不是我,您为何要写这样几个字上去还把画像送给东宫世子您这不是帮倒忙吗”

    陈蓉道“你可知道李昱霖是什么人老皇帝之所以封李承筹为太子,多一半的原因就在于他,天纵英姿的少年英才,九武之尊的不二人选。郭嘉和太子已成死对头,总有一人要先死,徜若真是太子先去,你有可能不必入东宫而直接入宫呢”

    陆莞莞于皇后之位倒没什么兴趣,自来见过的天纵英才,也只有郭嘉一个,听说有那么个男子,出身皇族,俊如神谪,重要的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是九五之尊,只可惜自己远在甘州这小地方,空有容貌而不能为他所看到,心中那份遗憾着实难安。

    画中的女子与陆莞莞容貌有七分像,但又灵动流转,跃然纸上。既陆莞莞的人短时间内到不了长安,先拿幅画儿先声压人,在李昱霖心中占一席之位,后面的事不就好办了

    于是,夏晚的绘像,经过太子之手,最终以陆莞莞之名,被送到了东宫世子李昱霖手里去了。

    方才挨郭嘉打的时候并不痛,而且也没有因为痛而喊过一声,这会子夏晚替他擦拭伤口了,郭兴才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疼,阿昙,真疼。”

    夏晚拿温帕子替他蘸着脸上的血,煮的滚烫的白鸡蛋,亲手替他滚着眼眶里的淤青“该,活该你挨打。我的甜瓜差点叫人杀了,你还瞒着凶手,要我说,郭六畜就该狠狠打你一顿,打醒你这猪脑子。”

    这还是有夏晚以来头一回叫郭六畜,屋外瓦梁上的郭嘉听了,莫名亲切,激动的眼泪都差点要崩出来,恨不能翻上几个跟头,再围着夏晚打几个转儿,若有尾巴,狠摇上几摇。他的小夏晚不止容颜绝殊,美到叫人惊叹,性子还是原来那般的泼辣,听着就叫人从心眼儿到头发梢子都服服帖帖。

    虽说嘴里骂着,夏晚的手可一丝儿都没停,继续替郭兴擦拭着脸上的伤。

    “莲姐儿也是苦,陈雁西欺负了她,孩子又不是自己养大的。陈宝也不过个孩子,一时走岔了路。我跟莲姐儿说一声,让她去长安的时候把陈宝带走,咱们甜瓜就能好好读书了。”一语未落,夏晚蘸血的帕子在他脸上重重一揉,疼的郭兴五官都扭曲了。

    “小时候杀鸡,大来杀人。小时候杀人,大了作甚郭六畜当初就叫陈雁西差点儿给害死,如今轮到我的甜瓜了,还要叫陈宝的儿子杀了你才高兴”夏晚声音略高“凭什么,甜瓜父子欠他们的”

    瓦脊上的郭嘉笑的直发抖看吧,果真是我儿子。

    从夏晚这儿给郭莲求情是没戏了,郭兴顶着两只熊猫似的眼圈儿,怔怔望着夏晚,一眨眼睛,一包的泪,再眨眼睛,又是一包的泪“阿昙,照顾好咱的甜瓜,至于我,我一辈子都是阿昙的丈夫。你只要记着我这一句就好,但我怕是不能再呆着了,毕竟郭六畜如今人大势大,我是真怕他要杀了我。”

    坐在他对面的夏晚缓缓解了面巾,叠整齐放在桌案上,淡淡道“睡吧,他要杀你,就先杀了我。”

    “只要你不离,我和甜瓜就不弃你。”夏晚又道“但你得把甜瓜也当成你的命,徜若再有一回糊弄我的甜瓜,让我的甜瓜再受险,我就把你从这家里踢出去。”

    “郭六畜咋办”郭兴道“虽说我要真出拳头,打他肯定不是问题。但他”人家郭六畜占着理儿呢。

    夏晚已经上床了,抱臂坐在床上,烛光下一双眸子略眨了眨,曾经清澈如水,如今却似沉潭一般幽深,她道“在跳河的那一日,我就和他完了,睡吧。”

    一张六尺宽的大架子床,居中而放。夏晚踞守在一头,郭兴唯有半个屁股斜搭着,半个人还在地上了。寂静的夜晚,远处偶有犬吠,瓦檐上悉悉祟祟,似有老鼠走过。也不过转眼之间,夏晚忽而坐起来噗的一口熄了灯,屋子里就彻底的黯了。

    屋外瓦脊上的郭嘉望着当空一轮秋夜明月,一口陈了七年的浊气,总算吐了出来。

    曾经恨不能把血淋淋的心捧出来,捧到他面前的夏晚,那样绝决,于人世不带丝毫流恋而跳河的夏晚,和如今平静的仿如事不关已的夏晚,想要找回她的人,大概不算难。

    但要追回她的心,也许真得淌一遍奈河桥。

    可是怎么办了,今天晚上他心里不舒服,这整个六道巷的人,就都别想睡觉。

    郭嘉笑了笑,跃下瓦脊,大步走出巷子,在明月照洒下空无一人的街头站定,环顾左右看了片刻,忽而一脚就踹上了晋江当铺的门板。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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