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妙麓山脚,眠水西,凡间泽州下的端氏县。

    从妖城山之阿到此处算不得近。

    但这些年妙麓山下、眠水周围的凡间界,灵气颇旺盛,因着从山之阿下来,到处扎根落脚的妖众越来越多,山之阿便开辟了条新路,从这条新路能直达妙麓山脚下。

    可巧,双姒时常在狸族各个妖镇里给妖算命,端氏县这片方开辟了新路之后,也来过几回。

    这会双姒带路,姐妹二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凡间。

    说是凡间,还真就是凡间。

    两从妖界的新路上出来,竟就到了那端氏县城的一家客栈后的林子里。

    双姒告诉九姬,这客栈是妖众开的,但九姬四下望去,间除了这一家客栈什么也没有了。

    挑眉。

    像东京妖坊,也有从妖界部城连同过去道路,但这妖界道路,都是直通妖坊里,怎么会让妖落脚在凡间

    问,“这新路不连同到间妖镇吗”

    双姒捂着嘴,“我家上连自己治下有几处妖镇都还闹不明白呢。”说这里还没建成妖镇,“是因来这里落脚的妖变多了,所以辟了新路,但妖镇还没建起来。”

    一般来说妖众建妖镇,首先上报各城批准,然后再由城报九洲城妖廷准许,妖廷会下发一批雪玉莹石,帮忙建造隐秘于凡间的妖镇妖坊。

    可不知道九洲城那边是怎么回事,这端氏县的妖镇报上去之后,妖廷却道雪玉莹石出现短缺,一无法下发,让他们自己先建着。

    雪玉莹石之于妖坊妖镇的效用,除了照明、记录进出妖灵之,还能协助妖众聚拢妖力,以完成凡间界联通妖界的重要作用。

    “那妖镇还没建成,间的妖难道都同凡交混居住”

    双姒点头,声音压低了。

    “正是,这端氏县里卖豆腐的、榨油的、开炒货铺子的好多都是咱们山之阿的妖众,只不过借居凡间,不便声张,万一吓着凡,说不定要被凡撵了。”

    山之阿灵气早已不如过往,是九大城里灵气最稀薄的,这几十年陆陆续续搬了许多妖,剩下的妖也都四散在治下各各自度日。

    换句话说,妖总要靠灵气维持体内妖丹,哪里有灵气他们便往哪里去,总是无可厚非的。

    山之阿的灵气已经无法让挤在城中的所有妖都安稳度日,偏是这凡的城池里灵气富足起来,妖们也就悄悄住进来了。

    “等妖镇建成,妖们就不担心被凡撵了。”

    双姒说着,指着那客栈后,们方才出了道路落脚的树林,那便就是端氏县妖镇在建的方。

    妖镇建设没有雪玉莹石帮衬,必须要用强大的阵法收拢众妖的妖力,以完成建设。

    九姬暗暗以感知探了探,确实探到那处聚拢在一起的浓稠妖力。

    双姒说妖们都怕闹出动静,被凡察觉,而且本道士也怕聚拢的妖力过盛,波及凡。

    “所以都是到

    了夜间才做事,这会那处应该没什么,咱们不如直接进城好了,在城里寻打听打听那诡怪之事。”

    九姬点头道好。

    但如今是妖的身份,以这个身份打听事情可不方便,好在狸族的幻珠一直在手上,做了妖,这东西更是归所有。

    九姬将幻珠置于舌下,妖力稍稍催动,就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郎,同双姒一道,进了这端氏县城里。

    端氏县城。

    县令是个上了年岁、头发都稀疏了的小老头,他是个举出身,干了半辈子才坐上了一方县城的父母官,以终于能自己事了,本想着好好干上两任,也在这端氏县的方志上留了贤名,不想刚马上任半年,就遇上了个办不了的大事。

    偏这事,道录院的来看了,说同妖有关,只桩妖诡之案。

    他差点没撅过去。

    但与妖有关,他可就办不了了,只能连番向上奏报,请求东京派能前来。

    奏报许久,上都不理会,老县令只觉无望,头顶不多的头发越发稀疏了。

    他这会正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去,衙役突然来报。

    “县尊,朝廷来命官了”

    “啊”县令庄忠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来了什么官能不能来个办事妥帖的员郎”

    他问了一句,不想衙役回道。

    “我的县尊,来的可不止是员郎,是大理寺少卿呀”

    庄县令一听,直接坐了回去。

    “少来糊弄我,这怎么可能”

    他根本不信。

    但两刻钟后。

    庄县令看着眼前通身绯红官袍的青年,把自己最好的茶叶都拿出来了。

    “钟少卿不辞劳苦赶来,这可真是端氏百姓的福气,也是庄某的福气呀”

    他说着,甚至立刻让去准备席,眼前这位少卿接风洗尘。

    “不敢当。”男音线温而稳中略略偏低,他抬手拦了庄县令。

    “庄大不必麻烦了,钟某对端氏发生的事情眼下还一知半解,不若大同我等仔细说说吧。”

    庄县令一愣,还以这位少卿在客气,不想少卿带来的大理寺廖寺丞已经开始铺纸记录,果真是直奔案子而来的意思。

    庄县令万不敢再怠慢,连忙说了来。

    这端氏县不大,住的百姓不算多,拢共不到两万,县令治理得轻松,左不过偷鸡摸狗、买田卖、婚丧嫁娶的事。

    但上个月以来,却连番出现了好几起杀案。

    这杀案各有各的缘由,凶手是谁也都一清二楚,不必费多力就能找到,往往是平日有积怨,然后因几句口角之争爆发开来,接着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但几桩看似明明白白的杀案,却有一个诡异的共同之处。

    庄县令说着,手下颤着,朝着县城东半山上指去。

    从县衙往东半山看去,一眼便可看见山坡上独具一格的气派的高门大院。

    庄县令压低了声音。

    “那是本一大户薛氏的宅院,那薛家的大老爷曾做过军司马,后因受伤腿脚不便,又触怒过上司,才辞官还乡。”

    他说薛家拢共三房,连子带仆从口不少。

    只不过庄县令刚马上任不久,而当家的薛大老爷有常年闭门不出,便没什么交集。

    而薛家是本大族,平日里也没少帮衬本百姓,虽不是全然乐善好施之家,但也还算体,在百姓间无功无过。

    “可怪就怪在,这一月以来的所有杀案,全都发生在薛家宅院内,而薛家上下近百口,却恍若毫不在意一般,死了就死了,没哭也没闹,好像杀的事没发生过一样,照旧过日子。”

    他说这就已经很诡异了,偏偏近日以来,已经不止薛家这般,那山腰上邻近薛氏大宅的几户家,也都开始变得和薛家一样不对劲了。

    白日里他们逢也都还如常说话,说出来的话虽然有股子一板一眼的怪异味道,但也挑不出多错处。

    可一双眼睛看着的候直勾勾的,然后会突然在某一刻眯起来,接着像是恶鬼看到血肉一样,极其夸张咧嘴一。

    只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

    一到晚间,庄县令的心就扑通乱跳,不敢睡觉。

    他声音压得极低道。

    “这日以来,几乎是夜夜都有凶案”

    大理寺丞廖春记到这,笔下都抖了一抖。

    衙役都瑟缩着不敢动。

    钟鹤青倒没有多惧怕之色,只垂眸沉吟了一阵。

    孙元景则立刻叫了一位当道士上前。

    姓章名徽,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挂着佩剑,是城清泉观的持,也是他发现事与妖相关,来寻了庄县令,上报给朝廷的。

    他同众见礼,便道。

    “我先前观这杀案有异,就寻了几个道友帮忙相看,我等连着三日做法观看那薛家上空气相,只见每到子,便隐隐有血红之光闪烁其上,很像某种术法。众道友都看见了,这显然不是凡能作得了的术,是妖术,只是我等学识浅薄,不知这是个什么妖术。”

    他向孙元景孙道长看去,毕竟这位小孙道长是东京道录院院正的亲弟子。

    孙元景来之前也只了解事皮毛,眼下听了庄县令和章徽的说法,犹豫了一下。

    “这必然不是寻常的杀案,看这样子,薛家似有什么会使精神错乱,到了晚间更是丧失理智,暴躁不堪,动辄杀。而且有向波及的趋势,天长日久波及的越来越多,失常杀的也就越来越多。”

    他说着,又是一阵犹豫。

    “贫道确实听说过,妖界有一邪术会使变得如,只不过贫道不能确定。”

    他这么一说,就听见一旁的钟少卿开了口。

    “孙道长说的,是妖界禁术血涟漪吧”

    “对对正是术”孙道长不知这位少卿怎么知道这东西,惊讶瞧过去。

    他见钟鹤青瘦削的脸颊上,唇角微微下沉。

    “血涟漪亦叫做血波之术,是妖界禁术名录中列于首页的十大禁术之一。”

    他道,“术犹如在群中投入一滴惑乱的血滴,从第一位中了这惑乱血滴的开始,不断往周遭的身上扩散混乱的涟漪,被涟漪波及的即是中了妖术,一到夜晚就会变得喜怒无常,暴躁无法压制,做出平日不可能做出的事情,甚至杀。”

    他说完,县令便道。

    “呀,少卿所言可不就是那薛家的状况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薛家就是中了这妖术吧”

    他惊诧指认,钟鹤青却又道。

    “术必得以巨大的妖力支撑方可作,”他说着看向孙元景,“孙道长犹豫,是不是因没有发现本有可以支撑术的妖力”

    他一下就说中了孙元景心里的疑虑。

    “少卿所言极是。这妖术是妖界十大禁术之一,许多妖恐怕都不如少卿知道的详细。而且施术在妖界是灭丹之罪。妖灭了丹便相当于砍了头,谁会做这种事更不要说,以薛家上下中术的来看,那得有相当一伙恶妖齐力做法,才能至于,非是一所能。”

    但他说本妖众尚算平和,甚至因住在城中颇谨小慎微,并无发现一群恶妖作恶。

    他这么说,章徽也道是,“贫道同本的妖最是熟悉,确实未见有一伙恶妖藏匿其中。”

    可庄县令就吓坏了。

    “县城里还有那么多妖啊那本官岂不是每日都同妖在一起”

    “咳咳”孙元景咳了一声。

    章徽也才发觉说漏了嘴,连忙安慰庄县令,

    “妖凡间是极普遍的事情,他们亦要遵得律法,不会轻易害,您放心好了。”

    老县令还是害怕,不由又看向那位大理寺卿。

    大理寺半年前审了一件妖案的事情,已经无不知无不晓了。

    听说审案的正是这位钟少卿。

    “少卿您说怎么办吧下官都配合就是。”

    钟鹤青刚到,事情还没完全理清,不便立刻有所动作。

    而且确实如同孙元景所言,本看似没有作案的手。

    他思量了一下,问章徽道,“不管怎样,事非是凡所能,可否与本的妖镇里正联系过”

    章徽说问过,“那妖里正一直替我们留意,但这么久了,并无头绪。”

    钟鹤青默了默。

    “那就先在县城中吧,去薛家看看,或去问问那位妖里正,随便问问即可。”

    要去城里没什么,但要去见要妖,庄县令就缩了脑袋。

    钟鹤青见他如,干脆让他不必去了。

    “钟某去看看便是。”

    庄知县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样,看向这位少卿的眼神都不一样起来。

    他一路将钟鹤青几送到了衙门门。

    章徽对本这位父母官真是摇头不已,孙元景劝他看开,凡对于妖的事多半都是畏惧误会的态度。

    钟鹤青这边见到中年的廖寺丞也累了,便让他也先

    留在县衙歇息了,只同孙元景和章徽出了衙门。

    有也自县衙门口路过,只不过没看到衙门口刚从东京赶来的男,同双姒一路往东山腰上薛家的方向去。

    们本来想找妖镇里正霍杉问话的,但这里正可巧不在家,九姬也没亮出身份,干脆先去事发瞧上一瞧。

    刚才有几个妖众也同他们说了薛家的事,九姬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会过去,见薛家附近的几家宅院都门户紧闭,有干脆闭门挂贴,临搬了,只有薛家还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九姬同双姒说了血波之术,双姒听了没有反对。

    这实在是看起来像了。

    而这血涟漪会如同涟漪一样不断波动,在解除术法之前,最好不要过惊动中了术的,不然扰乱了他们,涟漪的传播只会更快,会有越来越多的开始神志异常,而已经丧失理智的则会更加疯狂。

    这便是何薛家一切照旧,凡的衙门只能从旁着急,却不敢深入其中的原因。

    九姬和双姒找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异样,是从一月前,薛家的管事夜间突然杀了自己吵闹哭喊的孩子开始的。

    而薛家上下仆近百,到昨夜止,拢共死了九,还有七重伤,但其他薛家仆都照旧过日子,该采买的采买,该看病的看病,该出门上香的上香。

    邻居都快吓死了,能搬的尽量搬,搬不的也都闭门闭户。

    但谁也不敢惊动他们,见了满还是要寒暄说话的。

    两问了一会,见着薛家的邻居都吓得不,也问不出其他什么来了,正准备下山仍去寻那妖里长。

    但双姒却忽的了,说巧了,抬手向来路上指了过去。

    “你瞧,方才我们寻他不来,现在倒来了。”

    说得是间的里正、豹猫精霍杉,但九姬抬眼看去,目光却意定在了霍杉身侧的身上。

    男穿着圆领广袖绯袍,高挺的身形将这官袍撑的笔直挺括,而之间又广袖沾风。

    只是不知怎么,似比半年前瘦削了不少,低垂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浅浅的郁色。

    他怎么在这

    突然在不意遇见的方,见到了不欲相见的。

    九姬愣着脚下顿了顿,目光却一下落到了他腰间系着的紫色绣囊上。

    忠仆袋。

    这堪破幻术的袋子他倒是寸步不离带着。

    九姬莫名心上窜了一小撮火。

    从县城里往薛家,上山的路并不宽阔,下的向上来,势必要遇见。

    这会双姒正要去同九姬去迎那霍杉,不想九姬突然低声开了口。

    “了,回山之阿。”

    嗓音冷淡。

    “嗯”

    双姒被说得一怔,却见妹妹方才还好端端的小脸上,刻眉头皱着,染满了不虞,双唇抿在一起,约莫见还不顺着的意思,不耐看了一眼,脚下则往一旁的树后边避去。

    “凡

    的事与妖无关,我们管不着。

    双姒眨了眨眼。

    不是吧你刚才还打听得认真着呢。

    双姒只觉妹妹有异,但口中不表毫,却在九姬侧过脸去的反方向,多看了一眼。

    不巧,正是妖里正同几个凡上山的方向。

    那三个凡有两个作道士打扮,想小九虽是道士所伤,但捉妖道士本来也是秉公办事,并没有因有什么芥蒂。

    不过那两个道士旁边,还有个穿着绯红色官袍的青年男子。

    这个颜色的官袍放眼整个端氏县,都找不出来。

    怕不是东京来的朝廷命官

    东京那可是某新妖闭口不提的方。

    双姒心下动了一动。

    那几个凡越越近了,但九姬的耐心也快耗尽了,眉头越皱越深,带上两恼意。

    “你到底不不我了。”

    说着,当真转了身。

    双姒没觉得在恼自己,但也拗不过九姬。

    “唉,急什么,我没说不。”

    只好跟上。

    九姬脸上的不快这才松下微,但目光又自那身穿绯红官服的男身上扫了过去。

    抿唇低哼,身形倏忽一闪没了影。

    被高树遮掩的道路另一边,钟鹤青同孙元景、章徽,和本妖镇的里长在往薛家的山路上来。

    腰间的忠仆袋忽然几不可察动了一下。

    那动静实在轻,若一没有留意,则根本不会察觉。

    但钟鹤青察觉到了。

    他心下一惊,立刻抬头向四周看去,甚至抬脚往周围去,往巷口、门边、树后。

    其余几皆惊讶不知少卿在做什么。

    可钟鹤青把周围的方来回都了看了,却什么都没看见。

    男脚下顿住,神思恍了一恍。

    孙元景过来问,“少卿怎么了”

    男低头看向那小小的紫色绣囊,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低声,“继续吧。”

    孙元景便没再多问。

    只是钟鹤青又往方才的方看了一眼。

    眉头蹙着垂落下来。

    他没有弄错。

    方才是在附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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