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众愿之泪瞬息合二为一,九姬捧着那泪珠,转身就奔到了钟鹤青的房中。

    男人平平躺在床榻上无声无息。

    九姬连忙催动泪珠往他身上而去。

    可不管她是使用妖力,还是使用符咒,又或者就是放到他心口,众愿之泪并无变化,而他仍旧无有声息地躺着。

    “怎么会这样”九姬愕然,“难道还需要另外的阵法开启”

    又或者,钟鹤青其实也没有这个机缘

    九姬说不出话来。

    彦麟和贺兰亭都不曾真正用过众愿之泪,也都不知要如何才能用它来重生续命。

    天空阴沉得更加厉害了,雨还没下,空气中满是湿漉而黏腻的水汽。

    室内也在这水汽里闷压着人。

    九姬看着无法开启的众愿之泪,越发透不过气来。

    这时外面传来的声音愈加地杂乱。

    九姬往窗外问了一句。

    “是下雨了吗外面好多杂乱的声音。”

    观星回她,“还没下雨,但咱们府门外来了好多人,都是城内外的百姓,听说、听说郎君不好了,来看郎君的。”

    九姬闻言走到了庭院里。

    风中的水汽将她从头到脚的包裹,但也带来了外面街道上的声音。

    她放出听觉,一路从门前听到了附近两条街,乃至整个坊里。

    外面的人都在不住地相互问着。

    “钟少卿到底怎么样了”

    钟府门外。

    关老管事甫一出现,杜秀才就一步挤出了人群,拉住了他。

    “老管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都听说少卿没了去岁我爹被煞妖杀死,那案子迟迟未破,少卿亲自带着寺丞和其他大理寺官跑前跑后,他那时候身体多好啊。怎么转眼的工夫就”

    老管事听得一双眼睛泛红。

    他没有回答,可眼睛也说出了答案。

    他只能叫着挤在门前的百姓们。

    “就要下雨了,这场雨怕是不小,各位别在此处停留了。若是我家郎君看到大家在此淋了雨,只怕是要担忧自责许久的。”

    “大家快回去吧,都回去吧”

    只是关老管事越是这样说,门前的人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他们都在那里不肯走,却也都不再问了,只是陷在长久的沉默中,陷在压抑的静默里。

    半空上的云团还在不断下压,湿漉的水汽越发浓重。

    每个人都低着头,垂着眸,好像在用沉默对抗着什么,始终不肯走。

    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个小孩子抱着她的娘亲哭了一声。

    “娘,你别掉泪,你别哭”

    这话引得她娘亲再也忍不住,掩着嘴低声抽泣了起来。

    这抽泣彻底把整个人群都引动开来。

    他们有的是东京城内外的百姓,有的是在花朝之乱里逃出一条命的人,也有鼠疫中侥幸存活的颖陈州百姓,夹在他们中间的还有许许多多,连钟鹤青都不知道为何会认识他的人。

    “钟氏一门,为国为民,怎么就这么般厄运不断”

    “少卿才二十岁呀,上天不仁,怎能将他带走”

    也有人不信,“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再寻几个郎中还能把少卿治好”

    但更多的人,悲戚的眼睛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少卿,少卿,应该活着呀”

    压在半空整整一日的雨,不知在哪一刻滴落了下来。

    雨下起来了,在哭声里越下越大了,可这里没有人离去,还有更多的人冒着雨挤进来。

    雨声越大,哭声也越大。

    哗哗啦啦的雨声与人群里的哭声交错,而天上落下的雨与人们眼中的泪交流。

    雨声与哭声,雨水与泪水,都流进了九姬的耳中、心里。

    庭院里,九姬转头往钟鹤青无声安睡的房中看去。

    “钟鹤青,你听见了吗他们都想让你睁开眼睛,让你还活过来”

    她亦泪水如注。

    “钟鹤青,你活过来呀”

    瓢泼的雨唰唰下着,将整座东京城都打湿了去,暗淡的天色下,好似阳光早已远去,只剩下连绵不断的阴雨。

    九姬得不到回应,深深闭起了眼睛。

    只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忽觉有什么亮了起来。

    九姬愣住,她只见自己手中那可灵宝泪滴越来越亮,从她掌心飞了出去。

    混着千百人眼泪的雨水打在那泪滴上,那泪滴状的灵宝好似也幻化成了柔润的水泪一般,莹润到几乎似在流淌。

    而它真的慢慢流动了起来。

    似是乘着雨,又似是乘着泪,闪着光亮地向钟鹤青的房中流淌而去。

    它的光亮将昏暗的室内照亮,一直这样流动着直到悬在了钟鹤青的身前。

    九姬愕然跟到门前,看到那滴泪珠倏然变成了千万滴细细碎碎的小泪滴,这些小泪滴也无不泛着白亮的光辉。

    他们也悬在半空,又在下一息,哗地洒在了钟鹤青的身上。

    一息,两息,三息。

    光亮未曾褪去,但九姬看到床上的男人,微颤着睁开了眼睛

    钟鹤青睁开眼睛,也看到了还没有暗淡下去的浮在他身上的金光。

    他不知那是什么,只是试着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身上似乎有了许多气力,而他低下头去,银丝从肩头纷纷滑落。

    但他仔细看去,发现披散下的银发,正在一点一点地回青。

    钟鹤青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死去了,又或者陷入美梦里。

    但他转头,看到了一个突然扑到他身前来的人。

    她一步扑过来,他下意识就将

    她揽进了怀里。

    “阿幺”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手臂,哽咽中喊出了话来。

    “钟鹤青,你醒了,你活了,众愿之泪真的把你复活了”

    “众愿之泪”他还有些不明。

    九姬抹掉眼泪,“是众愿之泪,是所有人的眼泪”

    众愿之泪的开启机缘,其实,就是众人心愿的眼泪,可是要让千百人为同一个心愿流泪,多难

    细碎泪滴的金光渐渐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钟鹤青满头的银发完全变回了漆黑的青丝。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有了气力的手脚和三千青丝。

    “我,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的眼泪”

    九姬攥着他的手。

    “就是有,你不信就自己去看”

    九姬拉着他站了起来。

    钟鹤青没有任何的不适,好像回到了中虎毒以前。

    他握着九姬的手,缓缓走出门去。

    双姒就站在门边,哭着跟他笑,叫了他,“少卿醒了。”

    钟鹤青也跟她点头,“让阿姐担心了。”

    孙元景则站在廊下,看着他嗓音沙哑地念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钟鹤青深深回了一礼。

    石阶旁,三太子彦麟也在,他看向他也看向九姬,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哑着笑了一声。

    但钟鹤青上前躬身行礼道谢。

    众愿之泪有一半是来自妖君吧

    三太子为他争取来这灵宝,又该是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拿到手中。

    彦麟摆手,“其实没什么。只不过这众愿之泪虽然复活了少卿,但半颗是一甲子,一整颗也不过一百二十年而已。”

    他看了九姬一眼,“与妖的寿命相比,还是差了些。”

    钟鹤青却不这样认为,“一百二十年,已是凡人寿命的极限,钟某一届寻常凡人,能得此已是天赐。”

    立在庭院的石榴树底的贺兰亭,水光浮动在她眼眸中,她目露羡慕。

    “钟少卿,恭喜,听说你之前是极阳的命格,但重生之日就是改命之时,你已经摆脱那厄运缠身之命了。”

    摆脱了从前的宿命,重获了幸运的新生。

    雨悄然停了下来,日光拨开云层照射在人身上。

    钟鹤青亦郑重谢过贺兰亭。

    贺兰亭摇摇头,“外面还有许多人在等你。”

    金娘子搂着金栗子,金栗子手里还拿着钟鹤青买给她的小小拨浪鼓,朝着他咚咚地敲了敲鼓。

    卢高萧也来了,局促不安地站在他前院的书房院门前。

    钟鹤青握了握他的手臂,“我没事了,你回去吧,别让令尊担心。”

    卢高萧抿唇不语却也不肯立刻离去。

    观星则又哭又笑,“郎君,您终于醒了,外面来了那么多人,他们都快把小人的祖父围起来抓走了

    ”

    又胡说八道。钟鹤青忍不住斥了他一句,却也禁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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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鹤青已走了到钟府的大门前。

    观星替他们打开了门,抑制不住地就往人群里大喊了一句。

    “我们家郎君醒了,醒了”

    醒了少卿醒了

    人群忽的沸腾了起来。

    “没事了,少卿没事了少卿醒了”

    钟鹤青提起袍摆,抬脚走出了大门。

    雨后的天光里,整条街巷望不到头的,全是前来看望他的人群。

    有些面孔尚算熟悉,但大部分他都认不清是谁。

    可他们却全都认识他、记得他,甚至冒着雨聚在他门前为他哭泣。

    “少卿,少卿”

    “少卿,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呀”

    一声声喊在他心头。

    那么多年,他从记事起就在孤独地流浪。

    他这世间没有家,他以为自己注定只是个无牵无挂的过客,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与这世间千千万万人命线相牵,与这万家灯火相依相伴。

    “谢谢,谢谢”

    还有那个他最该感谢的人。

    他转头看过去,看到她长眉下,泛红的眼睛止住了眼泪,此时正挑着眉向他瞧来,似乎在问他,“眼睛都为你哭肿了,折损了妖主威风,有什么好看的”

    她没说,他却都听见了。

    他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想用所有的力气将她看尽眼里。

    “阿幺,让我用这一辈子来谢你吧。”

    雨后清风拂过她的碎发,他抬手替她挽在了耳后。

    就让他,用她为他求来的这凡人寿数的极限,这一百二十年。

    与她命线纠缠,与她养育儿女,与她岁岁相伴,与她长相厮守。

    数月后,东京城。

    初雪在清晨悄然而至,落在房檐路边,薄薄一层,像白沙糖粘在饼子上,甜美至极。

    一大早,京城里就热闹非凡。

    钟家门外的巷子里,人挤人,挤得迎亲的马车都动弹不了。

    “听说去岁春,钟大人娶的是个假妻,照着说书先生的说法,是为了迷惑那东方氏和大妖魔,才假意娶了个妻进门,但眼下就不一样了,咱们这位大理寺卿钟大人,终于是要正经娶妻了”

    “那这一次,到底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听说,是位法力无边的妖姬呀”

    “妖姬怎么了我弟弟上个月被水鬼拖下了水,就是水里的鲤鱼精给他捞上来的,是妖才好呢”

    但这位钟大人的新娘子是不是妖,众人也不太清楚。

    “只是听说是位姓黎的姑娘,不知是哪里人,但却是个大户人家出身,你们是没见之前嫁妆进京,那可是浩浩荡荡如同公主一样呢”

    “哇,真的呀”

    “那当然”

    外面的传言有一半,都是某个嘴巴管不住的小厮传出去的。

    关老管事已经打了他两顿了5,但他老人家这会更忧心今日的喜事。

    这场婚事,其实是在两座城里同日办的。

    白日里在凡间的钟府,到了晚上,却转到妖界的妖城山之阿。

    白日在钟家,是大理寺卿钟鹤青娶妻,晚上到山之阿,却是山之阿狸主九姬封贤。

    钟氏这处宅院在一月之前连通到了妖界,只需要垮上一道门,登时从凡间进入妖界之中。

    虽然眼下,妖逐渐现身在了凡间,与凡人慢慢相处而居。但是凡人去妖界,仍旧是个稀罕的事。

    这次钟府两边办喜,钟家的仆从到底也是要去一部分到山之阿的。

    关老管事原本以为仆从们多半不愿意,没想到一问之下,竟然都想去娘子的妖城一赏奇景。

    老管事拦不住,偏郎君和娘子还都同意。

    他老人家这会专门把孙子观星找了过来问话。

    “你可都打听好山之阿的礼数了吗今日大喜,万万不能丢了钟氏的人。”

    若是礼数不周,把人丢到了妖界,那他日后到了下面,可怎么同老太爷他们交代呀。

    他反复问了观星。

    观星连忙道。

    “祖父放心,孙儿早就把那边的礼数都打听好了。”

    “那到底怎么说的”

    观星回,“山之阿的礼数呀,就是没有凡间的繁文缛节寻常即可”

    观星这是专门跟娘子的丞相打听来的,那位丞相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他这次可是原话告诉了祖父。

    但他祖父突然操起鸡毛掸子,就向他打了过来。

    “你这小子,又开始夸夸其谈,郎君的大事你也敢这般态度,看我不打死你。”

    “啊”观星屁股上被抽了一掸子,疼得跳了起来,“哎呀祖父,孙儿说得都是实话,没有一点夸大呀”

    可他祖父根本不再信他,“先把你打老实了再说。”

    观星冤枉啊

    新房。

    外面锣鼓喧天,房中红烛摇曳。

    层层叠叠地铺了大红喜被的床上,塞满了各式果子,新人装作床边,房里挤满了看礼的人。

    新娘凤冠霞帔,手中持着鸳鸯团扇遮面,只见喜嬷嬷转身,拿出一柄剪子向床边走来。

    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在了眼前。

    九姬犹记得上一次,她还以为那喜嬷嬷要刺伤她,警惕了一下,但这一次,她可就淡定多了。

    她看着喜嬷嬷先走到她的新郎身边。

    今次的男人从迎了她进门到现在,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不曾歇下,哪里还有上一次,他板着一张木头脸的模样

    啧。

    喜嬷嬷自他发根剪下一缕黑发来,九姬便也由着嬷嬷也自她发根剪了一缕。

    喜嬷嬷也和上次一样,将这两缕头发都用红绳系了,交缠在了一起,笑口唱道。

    “结发长生,恩爱不疑。”

    这边唱完,九姬已经料到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丫鬟端上了两杯酒。

    钟鹤青伸手端了一杯,九姬便端了另一杯,酒杯下红线牵连。

    她不由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而他也正看了过来。他一贯的眸色温柔,此刻更春水暗含。

    他一双眼眸里落满了她的笑影。

    九姬的心绪也止不住越发飞扬。

    牵着红线的酒杯还没碰上,她已听见喜嬷嬷,又念出了下面的那句喜庆祝词。

    “合卺交杯,良缘结缔”

    正文完结。

    文名有狸被凡人夫君找上门后,作者法采,首发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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