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炳辉离章昺别府,不再回自家召吕宏去见他,而是紧急赶住吕家。
吕家正乱作一团,吕宏也是被参了才知道自己一双儿女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也正在想办法。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女儿离婚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回家先在吕济民的脸上糊了一巴掌,女儿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吕宏没打着她,对妻子说“那个孽障,给她找个庵堂,送出去让她剃度让她出家”
吕夫人还舍不得“她可是咱们亲生的”
“咱们生她,不是为了让她害死全家的真是无法无天”吕宏气急败坏,双臂在空中挥舞着,“那个罗刹女没回来她现在要是在京城,这阖府上下连只活鸡都要见不着了你还做梦呢”
吕夫人后知后觉想起来,公孙佳确实不好感,也有些心惊“她还敢在天子脚下呃,要是她回来了怎么办她会回来吗”
吕宏不可思议地看着夫人,骂道“你昏了头了吗你生了个蠢货,就以为天下都是蠢货了吗谁遇刺之后会不加强护卫你还想让她回不来吗你这里动一动,她真能灭我满门”
吕夫人急得直掉泪“那可怎么办”
吕宏已经下定了决心,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全家,这一双儿女是不能要了。他看了一眼儿子,心道,定襄侯道是毫发无伤,既然无伤,将人交给朝廷去审问,至多是个流刑流放就流放
吕夫人对丈夫也算了解,见他表情心中一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保全家上下的命”吕宏说,“两个孽障,一个今天就给我送走,这一个,来人捆了他我亲自送他见官”
吕夫人哭倒在地,抱着吕宏的腿说“你好狠的心呐你要没办法,我去求阿爹”
她也是心想事成,纪炳辉真的来了吕夫人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侍女们上前伺候她整理妆容。吕济民脸现喜色,他的心里,外公是比他爹更厉害的角色,只要纪炳辉愿意,他这次一定能够
“你笑的什么”吕宏本因妻子哭闹而尴尬,见儿子居然翘起了唇角,又是一巴掌。吕济民捂着脸,跟吕宏一起出去迎接纪炳辉。
纪炳辉下车之后见到了这父子俩,尤其是吕济民,强压下的火气又要往上蹿。他摆了摆手,将女儿、外孙等都遣退了,独与吕宏说话。
翁婿二人对坐,吕宏先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已想好了处置的办法“一个叫她出家,另一个打发了流放。总比叫定襄侯回来杀了他们强。朝廷已有定论的,她总要收敛一些。”
纪炳辉轻声问道“就这样”
声音虽轻,落在吕宏耳中犹如一道炸雷。纪炳辉语调越轻柔,就代表着事情越大,还都是反着来的
吕宏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从广安王的府里一出来就来看你了。”
提到前女婿,吕宏的心情复杂得紧“他又发脾气了”
“呵,换了我,也要发脾气的,”纪炳辉善解人意地说,“拈酸吃醋,先殴打了侍妾再伤了丈夫,不思谨言慎行,又对夫家长辈出言不逊。离婚之后迁怒,又。你说,这样的人,接下来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吕宏脊背生寒“岳、岳父大人”
纪炳辉像是个良师一般,循循善诱“你以为这是我的想法吗”
吕宏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殿下。”他对这个女婿也算是了解的,章昺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只有死人才不会继续惹麻烦。”纪炳辉轻叹一声,开始慢吞吞地喝茶。
纪炳辉一生遇到的傻子海了去了,其中不乏自己的近亲,一个蠢外孙的存在也不是什么意外。大家族就是这样,自家子弟再不肖,能安排出仕还是会安排出仕,顶多往个不重要的位置上放一放。杀人放火了,能捞就捞,顶多安排人出去避避风头。
但是这次不一样。公孙佳不是很好惹,她背后的几家姻亲就更不好惹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他纪炳辉仇人也不少,最大一个仇人钟祥曾经干过打上他家门的事。那时候是钟祥长女过世,钟祥也不简单,纪炳辉的部下拦着钟祥,钟祥就带着儿子、家将,上来把纪家几个干将乱刀砍死。也之所以,纪氏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武将断档了。纪炳辉还知道,钟祥灭过一个女婿的门。不过纪家也不是一般人家,钟祥也没给把纪炳辉给宰了,此后纪炳辉的护卫也就带得很足。
互相打杀的事,经过变乱年代的人都见得多了。不是不能打杀,要看打杀的是谁、能不能干成,后果又如何。
吕济民明显没想过
那他就只能自己负责了因为章昺不自在了。纪炳辉权衡再三,还是章昺更重要。而吕氏姐弟也确实愚蠢,鬼知道他们还会闯下什么祸来万一真的伤了章昺这事他们真能干得出来吕氏还没离婚的时候就跟章昺闹过。
从王府到吕府的这一路上,纪炳辉的脑子里轮番想着两个人的话。单良也是问,为何步步紧逼,章昺也是问下一步你们想做什么实有异曲同功之效。单良说的事儿,大半不是纪炳辉筹划的,偏偏做出来就是个“得寸进尺”,这也便罢了。如果吕氏在章昺身上也“得寸进尺”,岂不是要坏了大事人的胆子是会越来越大的
纪炳辉想明此节,终于下定了决心。
吕宏僵硬地坐在那里,良久,才问“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我让他们不能再闹我给丫头关起来,门窗钉死您也知道,长流之人,就算路上不累死病死,到了烟瘴之地也就让那小子自生自灭去吧。”
纪炳辉道“舐犊情深呐将你的深情,多可怜可怜无辜的人吧。你还有别的儿女,他们何辜”
吕宏抖着手伸手茶盅,左手忽地伸出来死死地握住了右手,放开左手时,右手已变得很稳了。捏住了茶盅,他问“这是殿下的意思”
“他问,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他了。你品品这话。”纪炳辉的调子还是那么的平和。
吕宏沉默了。
纪炳辉又说“不要连累了阿福。”
吕宏一惊“您是说”
“毕竟是长子,不要让他因为母亲的缘故而被父亲厌弃。谁,才是最要紧的。”
吕宏慢慢地点了点头。
纪炳辉那里对女婿施压,以为是壮士断腕,掐断了继续出错的根苗。却不知事情已经发生,就绝无叫停的可能了,他愿意休战,公孙佳还不愿意呢。
靖安长公主那里已经开始发动了自己的势力,自己进宫找皇帝哭诉、常安公主找太子哭诉,钟保国等人更是直接上表,要求严重吕济民。本来钟保国是这么讲的“明天我就在宫门前守着,见着姓吕的,来一个我杀一个”
是被单良给劝住了“宫门前行凶,驸马是怎么想的”然后他就给出了主意,你们该哭的哭、该闹的闹,但是闹得不要过份,抻着。
赵司徒处不需要别人提醒,已发动了御史开始弹劾。
赵司徒这边弹劾的不是吕济民,他弹劾的是吕宏。放到以往,赵司徒的风格都是阴阳怪气的,会说“都是吕尚书忧心国事,才耽误了他教导儿女,陛下为他考虑,放他回家教导后人,免教留下虎父犬子的遗憾,也是成就一段佳话。”
都快要出人命了,怎么可能继续当老好人呢赵司徒现在就直接说“吕宏儿子女儿都没教好,还当个什么尚书他就是个平庸无能之人何必尸位素飨”
皇帝派了霍云蔚去查审此事,霍云蔚也不是个善茬儿,他没找吕府磨牙,按着公孙佳送上来的证据,先抓了中间人。顺着中间人往上下摸,就是不动吕济民。
公孙佳那里更绝,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公文之前,她一天一封的奏本往京城发,使者不绝于路。
逢一、四、七日,发的是正式的公文,她到了何处,所携之流人情况如何,一路上不但总人数没减少,还出生了好几个婴儿,中途又拣了些流离失所之人。
逢二、五、八日,她上奏本,开始骂。今天到了何处,遇到什么样的官员,简直是要官逼民反了不消说,骂的都是新换上来纪氏一脉的官员。
逢三、六、九日,她给皇帝写私信,写的是沿途见闻,细致析剖一下所见所感以及头一天骂的官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有的是手生,有的是心黑,有的就是平庸,一一给了考语。又将沿途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城池武备详细描述。指出某处某些地方与她之前知道的不符,朝廷的一些信息或许还没有更新到位。
每天都再奉上一点刺客的新料,今天说,吕府给了多少钱,明天说,是个什么样的人接的头,后天又是一件没花完的证物捏扁了的一只金杯,上面的印记上来看,确乎是吕氏离婚的时候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
谁都不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料。
旬日她休息,完美的作息安排,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而吕宏一拖数日就是真的故意的了。一子一女养这么大,一切顺遂,接着风云突变,情势急转直下,离婚已是不可思议,现在弄到要吕宏心里也有疙瘩。他知道纪炳辉下定决心的事,他断难改变,纪炳辉所言也是事实。
只是太狠了,不落忍。纪炳辉要掐断这祸事根苗,吕宏还想挽救一下。至少,不能公孙佳一闹、纪炳辉一说,他就要让自己的儿女去死依律严判都判不到死刑的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然而一拖二拖,越闹越凶,吕宏为家族计,还是召来了儿女。
吕济民感觉还好。吕氏一见三个侍女一字摆开,一人手里一只托盘,托盘皆以素绢覆盖,问吕宏“我能再见阿福一面吗”
吕宏道“不要连累了他。”
吕氏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哭不闹,掀起一块素绢,露出一只酒壶来。吕氏低声道“也罢。”
吕济民这才露出惊惶的神色来“阿姐阿爹,你这是要做什么事情是我做下的”
吕宏没有回答他,盯着女儿饮下鸠酒,悲悯地问儿子“你以为你躲得过”
吕济民拔腿就跑
吕宏一声低喝“拿下他”
吕济民未及奔出,便惊恐地发现他的大哥领着一队健仆将他团团围住了
“哼恶人先告状”单良冷冷地说,“明明是畏罪自杀说什么不堪受辱丫头,研墨”
单宇道“阿爹,您这也太明显了。今天吕氏姐弟死了,您明天就上表,谁都知道这不是君侯的答复,是您在代笔了呀。我再去长公主府一趟,传个话”
“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去”
“哎今天有君侯的信吗”
单良转了颜色,笑道“那我考考你”
“甭考啦,我知道的,现在是小元那个小子代笔,口气像是君侯的,其实是他写的一看就看出来了,君侯说话多和气呀,哪像他,阴阳怪气的”
单良道“我就问一句,你说这许多,谁说我要问信的事了”
“那阿爹要问什么”
“你们童子营里,就你吧,怎么看待君侯恩主慈善长者柔弱女子智慧之人”
单宇道“慈父吧”
单良大笑“都这么看”
“我们在君侯身边的,差不多都这样吧。君侯要是个瓷娃娃,那就没劲了。”
单良问道“小元也这样”
“他哼他奇奇怪怪的,敬畏孺慕也是有的,又与大家全不一样。他要有异心,我一定收拾他”
单良捶桌爆笑。
“阿爹”
“没事。”单良说着,将荣校尉写来的信折好仔细地收了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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