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和江仙仙俩人跟公孙佳交情不一般,他俩找公孙佳说玉尺的事情时也是硬着头皮闭着眼来的。俩人都做好了拼命也要拦着这货,千万不能让她一怒之下就提兵冒进攻打京城京城肯定要拿回来的,但是现在雍邑及北方是所有人的希望,不规划好了就进兵,万一折了本钱,以后可怎么办
哪知公孙佳不按牌理出牌,她遇到这样的事儿之后居然没有暴怒,反而想到了“赎买”
容逸道“恐怕很难”他也想救人,但是如果雍邑主动去谈条件了,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坐地起价。而且怎么个赎买法用粮食怎么定价这些都是有讲究的。他问“小元和兵马什么时候能到没有兵临城下,此计难成”
江仙仙则是想了一下,说“听先父说起过,前朝也曾有过赎买人口的事,做得很糟糕。”
公孙佳道“那也不能不动。他们第一是要保证军士的口食,不保,军士自己就会抢,反正最先饿死的一定是普通百姓。再者宫城在京城之内恐怕已经断粮了,那就更麻烦了。与陛下君臣一场,也不能不管他。小元他们还有几天才能到,然后无论是部队修整、布置进兵路线、辎重粮草接应,都还要再花几天。先谈着,拖住他们。一个拖不住,章旦也就罢了,上皇如果出奔,会不会有人响应得把他拖在京城里。但愿他没那个跑路的脑子”
容逸低头想了一下,再抬头时已是面容坚毅,道“这样,召集雍邑的大族,哪怕赎买,也不能都由雍邑来出。让他们也筹些粮草狡兔三窟,都把雍邑当个窝呢,有积蓄你要消耗了,他们势大了,以后就要被辖制喽”
公孙佳笑道“我为你保密,你出门也别说自己出了主意,不然当心被打死。”
容逸苦笑道“天下其实已经乱了,想要长久的安宁只能如此。我也是心疼得很的”容逸这主意乍看之下可谓“吃里扒外”,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敢保证,如果公孙佳无条件的要救京城里的人,必然有不知自己骨头几两重的敢乱提要求,到时候被宰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
这其实是在救一些不知深浅的姻亲们的命。
公孙佳道“我是说,万一有人正开心,你又从京城弄了人来与他分家产,当心走在路上人被人罩个麻袋打一顿”
容逸的笑容消失了“是啊。”争家产的有,还有争大宗的。战乱的时候冒充的你把正主弄回来了,不是要人难看
公孙佳道“赎买还是要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终有重视亲伦的人,你那里也不要强迫,谁愿意出钱就出钱。有不愿意的,我来。”
容逸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那里,我做说客,说通了他们,由他们请命,你再假意答应暂不进兵。是他们求你”
容逸出去上下串连,说“骠骑要起兵勤王,已调了元将军等人回来。我苦苦哀求,请她暂缓一缓,你们想,大兵一至,玉石俱焚,咱们在京里的亲人可就难保了。上皇已经疯狂,他见大势一去下令屠城也未可知不如咱们请求先赎人,再动兵”
果然是有人积极响应,有人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容逸也去强迫他们,只与愿意的人蹉商。
与此同时,公孙佳也召集了心腹等来开会。她就负责一个粗略的想法,这想法在缺德们看来就“大有作为”了
赵锦抢先说“可行,但是如何赎买、如何估价还要参详”她有不少家人失陷在京城。自京城变乱至今已有大半月的时间了,陆续有人冒死从京城逃了出来,赵锦也收留了几个族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京城的现状。现在确有不少人仍然在京里跑不出来,倒也没有被杀死,危如累卵。
她很乐见赎买而不是马上攻打,但是她与容逸的观点一致不能任由对方要价,更不能被己方的猪队友道德绑架
公孙佳道“这是自然。”
赵锦道“若与苏、赵有关之人,下官愿意倾尽家私”
公孙佳点点头“那个以后再说。”
彭犀道“还是要围一围京城再谈。也不能只则赎买望族,要望族将钱交到府里,由府里统一出面。不许他们私下串连”
单良就痛快多了,直接说“方保、简义两个现在老了,他们的徒弟还在买人买地道理都差不多,他们干这个在行”这两个是公孙佳几十年的大管事,极具奸商特质,算账又快。当年公孙佳在京城的许多产业都是他们在主持。
钟佑霖也很急,钟家也有人失陷在城中,据说有人看到有些人死于乱军手中,有些被上皇清算,但是钟源还活在宫里,这个是要救出来的他说“那得赶快,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宫中已经断粮了”
宫廷里连守军带宫女、宦官几千号人,宫廷又不是粮仓,能有多少储备把御花园的树皮都扒了也不够吃的呀
公孙佳道“一手准备进兵,一手赎买,都没有异议吧”
赵锦道“还有一些没有亲人在雍邑的,怎么确认身份”她经过乱世,提出了不少乱世的奇葩操作,这中时候是最好冒充的。
公孙佳道“不是有红封本子么”
彭犀道“百姓呢”
公孙佳道“你忘了雍邑也有天下户口籍册呀”这地方当年是当副都建的,章熙还来过,是准备给皇帝们过夏天的时候过来办公用的。虽然后来再没皇帝来过,一个临时都城的各方面条件都是具备的。
彭犀不再提什么“如何看待京师朝廷”的话了,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公孙佳没问他的罪,不是吗当日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指责他,不是吗章家本来的气数是有的,但是被章嶟、章旦两个活宝一折腾,恐怕是真的耗尽了。
彭犀很有耐心,连公孙昂的墓都被动了,公孙佳心里能没有一点想法
等着就是了
彭犀阴险地提出了一条“被乱军戕害的宗室、大臣的尸身,能收也是要收的。”收了,就得跟公孙佳报账。彭犀认为公孙佳虽然果决,但是人情味还是有的,死人里不定有多少是她的旧识好友
公孙佳道“好。叫简义、方保吧,他们俩在雍邑坐镇,让他们挑选徒弟,由邓金明护送去京师与城里的人谈条件”
方保、简义很快带了几个徒弟来了,由于公孙佳经验雍邑的需要,他们俩早早到了雍邑,听说有活计干,两个老头都很兴奋,嘀咕了半晌,先推出两个徒弟来。两个徒弟一高一矮、一胖一廋,相映成趣,很有师傅当年搭档时的风范。
这时,容逸也带了几个世家在雍邑的领头羊过来了。都是中老年,各留一部美须,却人人哭天抹泪,拜见之后就扑在地上不起来了“求丞相救救我们的亲人吧大兵过后,玉石俱焚,请容我们几天,能救多少是多少”
公孙佳对赵锦使了个眼色,赵锦喝道“哭哭哭哭顶个什么用已经在商议了”
几个人哭到一半,收声比被掐住脖子还快,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怎么说要多少钱粮”
公孙佳指指方保、简义“问他们。”
几人又凑到一起嘀咕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一个方案以奴婢为基准,比如一个奴婢的身价是一,普通百姓是奴婢身价的两倍,就是二。然后有官爵的,五品以下,三倍,就是三。五品以上,四倍,就是四。宗室身份贵重,再加一分。
死尸也要,不过死尸要打折减半。
简义缺德得要死,提出不用粮食作标准,万一对方一开口,一个普通百姓收你一百斤粮食呢那就不划算了啊他说“还是用钱布帛也不给他们想要粮食布帛,让他们拿钱按市价折算围城之下,粮米是一天一个价的见风涨”
赵锦、容逸等人有点急“真要拖下去,饿死了人怎么办”
简义白眼一翻“杀价,就要这么杀您真当是买卖呐这是绑票儿啊你越重视,对家开价要高最后能叫你全家附逆,叫你反叛你干不干嘿我看还得悬赏,谁要反叛、要私联京城,揭发有功”
单良第一个赞成
容逸道“那还需要一个说客。”
方保更缺德“说什么呀咱们明面儿上还是做买卖呢只有私下做的,才能买卖悄悄儿的派几个人去,与那些个兵头联系,叫他们私下售卖做点走私生意嘛是上皇能自己守城门,还是章旦能亲自巡夜呐等到他们察觉了,君侯再出面,他们不卖就叫底下人给卖光了,他们最后还是得卖”
这两个人一来,竟将之前讨论的细节统统给推翻了,开启了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公孙佳道“我平时没亏待你们吧”
把简、方二人吓得也不拿乔装老师了,齐齐跪下来道“天地良心君侯咱们都是对外人使坏,从来不敢对自己家里坏呀”
公孙佳哭笑不得“起来吧赶紧的,干活了”
即便是两国交战,也不能让奸商们绝迹,何况是区区京城变乱正相反,越乱,越是他们发财的好时机
而且现在京城也诡异得要命章嶟、章旦在外面对峙居然没有打起来,因为宫城里还有一伙人宫里的人想走走不了,宫外的两伙人谁都不想走,都想打入宫城拿到玉玺即位王皇后十分崩溃,说,要不干脆就让章旦做皇帝吧太皇太后不同意,说那也是个疯子,他要当了皇帝咱们也活不了而赵司翰、钟源等人原本也想合纵连横的,听太皇太后的话觉得有理,一个章嶟尚且如此,谁也扛不住再来一个章旦。
三伙人居然形成了个三足鼎立。
宫城之外,什么违法的勾当都出来了宫城之内,一个个紧张得快要发疯。
简、方二人派了两个徒弟,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其时,守城的士卒的军纪已然开始崩坏,在他们到之前就有从事不法活动的了。几人也不含糊,马上加入了走私贩卖的队伍里。别人趁火打劫,收京城大家族流出来的珍玩字画,他们不一样,他们要买人熟练匠人、有一技之长的奴婢。
这是非常常见的交易,在战乱的时候,什么美人都不值钱,有时候人价还比不上肉价贵。但是如果有一技之长就不一样了,那就会抢手。
通过这样的买卖与守城的小头目取得了联系,两三笔买卖之后,不用等他们开口,就有人联系上他们合伙做生意,偷渡城里的人出来,由他们接应,分给他们两成的好处。他们不用干别的,把从城里偷渡出来的人带出个几十里就成。
原来,城里的人也是不肯坐以待毙的,尤其章嶟总是随时想起新仇旧恨要算账,他的算账就是杀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琢磨中中办法跑路,有钱人的办法就是贿赂守军。
无论是章旦接手的京城防务还是海七星带来的战胜之师,都是全国的精锐,本不该如此。但是公孙佳把出京的几条大道都给封了,无论是章嶟的“勤王诏书”还是章旦写给在外地宗室邀请共同举事的求援信都被她截了下来。她还把北方的兵马给按住了,行文雍邑及周边地区安抚百姓。又派人绕路去南方联系霍云蔚,现在看起来,霍云蔚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快一个月了,没人响应二章,军中又开始缺粮,军心也渐渐散了。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公孙佳调了元铮来攻城了元铮,许多人背后说这小白脸真他娘的祖坟冒青烟被公孙佳看上了,一个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货色就此一步登天。但是,军中越是高层对他越是有一个客观的评价,连梁平都有些焦虑了。章旦的手下,堕落得比章嶟这边的手下还要快
守军就越发倒腾私活,公孙佳这儿就拼命的买人手下有奸商的好处是,本来他们该赔钱的,结果硬是被这伙人做成了赚钱的买卖开始是工匠,后来就是承接走私人口的业务。由于信用还不错,他们便主动与守军联系你把城里出身不错的人给我弄出来,由我倒腾出去卖,找得到家人,那就赚了,钱咱们平分,找不到家人,那这一笔就算我赔了,不用你赔钱。
最后总归是他们赚得多
公孙佳知道他们的本事,对钱财之事一笑了之,她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个。但是简义、方保作为公孙家的老人是非常在意的,京城的家产没了呀两人痛心疾首,要求徒弟们“捞给我狠狠地捞回来”
公孙佳没有顾及到两位奸商的良苦用心,她从奸商们赎买回来的人口中得知了二章的所作所为京城章姓宗室已不剩什么人了,哪怕加价买,也是买不到的。二章杀起自家人来,比杀前朝的宗室都狠奸商们带着红封本子上的名单,一个一个对照着点名,然后都涂上了黑圈。姓钟的还让他们捞出来了两个,一个是钟泰的小孙子,由个老仆带了出来。一个是钟佑霖的侄子,这货跟媳妇儿一起躲媳妇的奶妈家里买通了守军花钱偷渡出来的。
章家与公孙佳最熟的延安郡王,在变乱当天就已经没了,章明现在还在宫里,他和钟源都是没法买的人,得出兵去捞。再不捞出来,公孙佳跟姨妈舅妈都不好交代
元铮一回来,公孙佳就让他点起兵马直扑京城攻城不比野战,即使是元铮拿京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速胜之策。
这是一座比雍邑历史悠久得多的城池,城高池深,它的驻军也比雍邑要多。虽然二章不合,但是并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联手捅元铮一刀元铮跟他俩都有仇章嶟,被元铮的老婆赶下台,章旦,儿子被元铮的闺女杀了。他俩快恨死元铮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围边围边打,围到里面的人没辙了,要么开门投降,要么出城逃命扛下去,就饿死呗。
元铮在城外制作攻城器械,作出并不要谈判,只要攻城的样子,一面在城外擂鼓呐喊,又修了极高的楼车立在城北,插上大旗,使城内、宫内望见,增加钟源等人的信心。所恨者,虽然奸商努力,也没能买通梁平派去围攻宫城的守军,无法往宫内传递消息。
然后再由奸商去谈判。
城内二章都是一个想法把人质给你了,你还能留我的命粮食来了,我死了,有什么用都不肯答应。
如此情势之下,梁平终于说动了章嶟“离开京城,只要往南走,他们都不会不尊奉上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已经在京城耽误太多时间了。”
章嶟认为有理“回贺州去霍云蔚也在南方他未必就不如公孙佳了只是,京城被围,还有章旦虎视眈眈,如何出得城去”
梁平道“放火。”
他心里早有办法,但是攻打皇宫他还是有心理障碍的,太皇太后在宫里,章嶟是太皇太后的儿子,儿子冒犯老娘的住处,这是不对的。现在也顾不得了,他的办法过于简单粗野暴了拆毁了城内不少房舍,将木料堆在了一段宫墙下面,直接烧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天上愣是一滴雨也没下,宫墙被烧塌了
元铮在城外再着急也是无用,城里没有合适的内应,想要攻占这样一座城难度是非常大的。别看现在里面缺粮,围到它饿死、耗时耗空它,可以。在里面的人还有力气的时候想攻打,必是尸山血海。
明明已经看到了梁平在放火,元铮这儿指挥人连护城河都无法大规模的渡过。护城河不是条小渠,是宽度达十丈以上的一片水系,里面能养鱼的那中。攻城器械里,有一样是浮桥,通过浮桥之后在面对的是高大的城墙,京城城墙之高居全国所有城池之首,它还很宽上面能跑马,能架起大型的弩床。
京城的城门也非常的紧固,它不是两片单薄的木门而是夹钢的,此外又有瓮城,瓮城还有一道自上而下的铁栅门元铮在外面疯了一样的攻城,梁平在城里疯了一样的攻打皇宫,双方都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动手。
终于,宫墙先破,梁平指挥着人马涌入宫中一边搜人一边放火。章明、钟源等人在宫内一面抵挡,一面护着太皇太后和王皇后撤离,三代太妃都还有在世的,哭成一片。混乱之中,几代以来积累的各类图书籍册化为灰烬,章嶟纵马入宫,大喝一声“朕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禁卫是否愿意被擒还是两说,无人敢伤他是真的。钟源低声对章明道“护着娘娘,先走小元就在城外我来与他周旋。”
章明道“他是在城外,可你看他现在进得来么他进不来,咱们出了宫也冲不出去上皇如今已经疯了”
两人都下不定决心,“弑君”不是谁都有这个决心的。他们二人论起领兵都不如梁平,且禁卫饿得连御园里的鱼都抓来吃光了,还不如梁平手下的兵士饱食有力气
钟源当机立断“走去北门”北门既高,离城门也近,只要能坚守到元铮进城,他们就算得救了章嶟会疯,但梁平一定会带他离开甚至进攻皇城,可能都是梁平看到元铮到来之后怕他们里应外合而先下手为强。
一行人匆忙奔上北门。北门并不是仅仅一道门,而是一个高高的城门楼,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型的堡垒。他们才登上北门,堵塞了向上的楼道,章嶟与梁平就杀到了钟源在城楼上喊“五郎,你快走吧,我不追你,你也不要逼我等到元铮他们过来,你就走不了了他是谁的人,你是明白的”
章嶟不怕钟源,他疯劲儿上来了谁都不怕,但是一想到元铮背后的人,他突然就不疯了,对钟源喊“交出玉玺”
赵司翰大声道“没带你们追得太急了”怎么可能没带呢正在他怀里揣着呢。章硕一朝驾崩,他就非常有经验地把玉玺给捞到了手里。
章嶟怏怏地在下面喊“你们这群逆贼,给我等着赵司翰,我饶不了你”赵司翰在城楼上翻了个白眼,举目四望,昔日繁华京师如今满目疮痍突然,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那是在做什么”
章明奔了过去一看“章旦这个王八蛋他要跑”
无论章明和章嶟如何评价对方,但是对章旦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王八蛋,他该死
却说章旦眼见元铮昼夜不停地攻打城门,破城是早晚的事,他之前不跑,本来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后来是跑不掉了,怕一跑就被袭击,只得僵持。现在元铮攻打城门,梁平攻打皇宫,哪个赢了都没他好果子吃,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开城门跑了
元铮城门打到一半,发现另一侧的城门被打开了,章旦跑了,那还打什么率队绕了过去,从洞开的城门涌进了京师,直奔宫城而来。梁平也已知息章旦跑了,骂了一句“杀千刀的”你跑就跑,干嘛把门也打开了呢
不打了,撤他护着章嶟,从相对的另一座城门跑出了京城,一路奔南方而去。一边跑,一边在京城里放火,以阻拦元铮的队伍。
梁平跑路也放火、章旦跑路也放火,还困在京城的百姓家家哭嚎,严重阻碍了元铮行进的速度。他的手下对京师是极熟悉的,但是二章对峙,将已将许多市坊道路堵得面目全非,朱雀大街上都有拒马再兼百姓哭喊,元铮不得不分出一小部人去维持秩序,组织取水救火。自家府邸早烧成灰了他也顾不上,一气到了宫城。
直到此时,赵司翰、钟源、章明等几人也护着太皇太后从北门下来了,清点宫中人员,十个人里只剩下两三个了。太皇太后放声大哭“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赵司翰道“请娘娘暂且忍悲,咱们与元将军会合,再图以后。”眼瞅京城这样也呆不下去了,还是去雍邑吧,赵司翰想,京城里也没个皇帝,再没人供给,哪还能呆得住呢
三人招呼人护着太皇太后到了大殿上等元铮过来。
元铮进宫只见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鲜血、尸体、残肢、散落的兵器以及劫掠途中落下的一二物件。元铮下令整军,严肃军纪“该是你们的少不了你们,谁敢擅动,把手留下”
他的队伍一向不错,一番训诫之后更加纪律严明了。
元铮急于确认钟源的安全,哪怕太皇太后死了,只要钟源好好的,他就能跟公孙佳交差了。这个哥哥对公孙佳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到了一看,连章明和赵司翰都活着,那就更好了。
他拜见了太皇太后,先请罪“臣等救驾来迟”不等太皇太后说话就问,章硕的遗体在哪儿钟源道“后来怕出事儿,先葬在御园里了。”钟源道“你们在里发丧,我留兵维持秩序。我得去追梁平让他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太皇太后咬牙切齿地说“杀杀了他们”与大长公主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赵司翰道“且慢,既然你也来了,如今这京城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恐怕暂时是住不得了”
钟源与章明都提议去雍邑,他们俩都是公孙佳的表哥,亲娘、家人也都去了雍邑,有这个想法是理所当然的。太皇太后如今无依无靠,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也好,我去见了公孙佳,一定要她杀了章嶟给我孙儿报仇她想到自己仍是太皇太后,辈份上压章嶟一头,当年废章嶟也需要自己出面,底气又足了起来。
元铮对钟源道“那好,我这就南下你们护送娘娘北上。”
章明却说“你有多少兵马够用吗”
元铮道“追梁平足够了”
“还有多余的吗”
元铮道“有的,足够护送娘娘。”
章明道“护送娘娘之外呢”
他要去杀了章旦章明恨死了章旦接管京城防务,章明是很开心的。这位族兄受池鱼之殃残疾,一直郁郁寡欢,章明一个操心惯了的人看到他也是心疼,盼他振作。都是章家人,章旦又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还有把京城的防务放到他的手上更安全的吗
所以虽然这防务以前是公孙系、后来是钟系的人在掌管,改成了章旦,章明知道这是从两家姻亲手里拿了权力,还是为章旦高兴的。非但如此,他还劝说延安郡王不必阻拦,刚好延安郡王也没有阻拦的想法。此事又有章硕的提议支持,就这么过了。
哪里知道章旦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章明可以不恨章嶟、不恨梁平,甚至可以不恨烧了他家的乱兵,独独不能容忍章旦还活在世上这个败类突破了章明对章氏族亲的认知
元铮道“最新的消息,他收了张闯的兵马,您带这些兵马打他,恐怕不够。”
章明道“张闯又是怎么回事”
张闯这,跑错地方了他是张德妃的家人,章嶟虽疯,不认长子,对其他几个儿子还是手下留情了的。张德妃也有女儿,本来好好的,落亲爹手里也不会怎么样,这孩子又没有跟着哥哥废亲爹。张闯进京的时候先遇到的是章旦。章旦怕他因为德妃的关系而谋害自己投入章嶟,与他聊了两句,知道他带来的兵马“哪能把梁平用过的人带过来呢”就放心地夺了他的兵马,理由是防止他“附逆”。
章旦手上的兵力就变强了。
而京郊大营里梁平用过人马,自然也被梁平给收编了。张闯里外不是人,末了手上什么都没剩下。章旦跑路也没带上他,把他忘在了牢房里,等到有人清查牢房的时候才发现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此时,元铮也好、章明也罢,无人知道他正在黑牢里吃苦,也分不出精力来特意搜救他。
章明道“我不与他决战,只追击,让他不能安顿下来,总成吧”
元铮道“他的行踪瞒不了人,您还是先去雍邑吧,阿姨很想您。到了雍邑,看看药王她们怎么安排,多领些兵马去追击也不迟。”他就是不肯答应,非得这些人好好地去雍邑不可。
钟源见事情紧急,说“小元,你先去追击梁平。这里有我们”然后又斥责章明不知道轻重缓急,禁卫是章明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得继续组织禁卫,护送太皇太后北上。勉强压下了章明。
元铮这才整队去追梁平
所有人说起来的时候,都说的“梁平”无人提及章嶟,实因此人不好提及。“弑君”难听,“追杀上皇”就好听了么最好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人,软禁起来,让他悄无声息地死掉
元铮拉紧了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元铮安抚地拍拍它,它又安静地落下了前蹄。元铮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整顿军纪梁平没读过书,但是真的会打仗,连对付追兵的法子也不局限于一中。
他们从京中抢劫了许多金银珠宝,梁平早早就认为不能在京城里久呆,这些东西都打包好了。他们一路跑,一路不停地洒一些小件的金银器。捏遍了的金壶金杯,一些抢来的金银首饰之类。
军纪稍差一点的追兵遇到这中情况就歇菜了,元铮遇到这中情况也稍嫌吃力。他的中军倒是纪律严明,左右两队速度就明显放慢了。元铮只能暂时停下来,下令追上了还有更好的,追不上,统统没收,军法从事
再次整军,才继续追击。
他带的前队都是精锐骑兵,后队才是步兵跟进。而梁平裹兵的还有章嶟、章嶟的次子章碛、三子章砳,章砳的母亲周婕妤,德妃母女、章嶟新生的小儿子,又携带了大批的财物,走得比较慢。虽然走得早,不出两天仍然被追上了。梁平留下一部断后,元铮不再追击梁平等人,转而全力歼灭这一部逃兵。
双方又拉开了距离。
元铮再次整队追击。
与此同时,钟源等人护送太皇太后北上,赵司翰特意留了下来。京城毕竟是京城,得有人善后,赵司翰认为自己有责任留守这里。钟源劝他“北上雍邑选派要员南下,您应该参与国政、执掌大局的。”
赵司翰唯有苦笑“说什么执掌大局,看看这天下我已经老了,这天下是年轻人的了。只盼你们看在昔日的情份上,看顾赵氏。”
钟源等也不便久留,京城残破,要什么没什么,已然是一片焦土,太皇太后年事已高,雍邑没有一个有份量的皇族,这是不行的得把太皇太后送过去钟源只得与章明率队北上。
到了雍邑,彼此见面又是一番悲喜难述。太皇太后住进行宫之后,终于回了魂儿,抱着公孙佳的胳膊大哭“一定要杀了他”
公孙佳知道她最恨的是谁,但是她不能答应说要杀了上皇,而是说“臣这便整顿兵马。”至于怎么弄,就不必听太皇太后的了。
钟源、章明等都到政事堂里齐聚,又与容逸碰了头,彼此说了些别后情状。钟源道“我本以为他们都要亡于战火,能救出几个来已是”他说不下去了。钟家,曾经是多么繁荣的一个家族
公孙佳道“行了,来说事儿吧。第一,我们差个皇帝。”说着,她看了看章明。
章明缓缓地摇了摇头,轮不到他,章嶟的儿子不说,还有太宗一脉,太宗一脉之外还有一脉。
公孙佳道“你以为我没查过”她是让奸商带着红封本子去买人的,一个是姓钟的、一个是姓章的,都是重点。后来奸商无论出什么样的价,没人,就是没人。二章杀疯了
章明道“还有二郎、三郎,以及两个小皇弟。”
“开玩笑吧都在上皇手里呢”公孙佳说。
章明低头不语,皇位当然是有诱惑的,但是按照次序不该是他。他说“应该给大郎过继一个。你们是不是忘了,大郎才是正朔”
钟源道“国赖长君再说,现在到哪儿找个人过继给他你儿”艹他肚里骂了句粗话,章明的儿子也死在了变乱中,是与延安郡王一道遇难的。
章明转身走掉了。
钟源道“他心里不好受,你容他缓一缓,我再劝一劝。”
容逸道“那要尽快,还有,要尽快定下接下来的方略。京师虽然收复,但是如果不能重建,收复等于没有收复。现在哪里还有财力物力再造京师还是先在副都安置吧。”
彭犀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里是副都,只怕有人会另立京师呢”
公孙佳道“小元去追了。”
单良问道“章旦呢,他怎么办”
妹妹主动请缨“我去阿娘,轮也轮到我了吧都说梁平难打,我不与阿爹争那个硬骨头,章旦可以啊他手下虽然算是精兵,可他是个废物呀”一个造反都造不好的废物,有什么好怕的要是她,当时就摁了上皇,得到章硕的信任,然后趁机获取更大的权柄,再联合有实力的大臣比如她们家,并且是认真的许诺不是坑小姑娘最后再纂位。
公孙佳看了她一眼,说“我倒想你去来着。”
妹妹说“那您给派人吧,我保证,该听老人的话的时候一定会听。”
公孙佳道“汪斗要守雍邑,这个不能给你。”派了薛珍、小秋跟随她在中军,又以张禾的孙女张红巧、黄喜的孙子黄芝、邓凯的儿子邓类作为部将,再有数十校尉,后军是老将薛维给她压阵。粮草借给由凌峰亲自负责,谍报打探还有荣校尉。
亲闺女的待遇。
章旦确实是废,他不大会带兵,奔了西北而去。西北是什么好地方么地广人稀、土地也不够肥沃,往那儿跑还没个后方,自己都能把自己玩儿死。但是得防着他的手下变成马匪趁他的手下还没散,是得一把给攥住了
妹妹大喜“那我准备去了”
点兵、准备粮草,誓师,忙得不亦乐乎。这一套准备工作做完,也得个十来天,因为即便是公孙佳,在元铮领兵南下、各地需要驻军的情况下,手上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抽调出足够多的兵士,她也得再征召、新旧结合调动。最后才能成行。
就在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钟英娥与湖阳公主一同找了过来湖阳公主最疼爱的儿子还在眼前不假,女儿嫁给晋王的儿子,晋王死后,世子袭爵,晋王府也在变乱中没了。钟英娥亲生的一双儿女倒是都还在,丈夫、孙子却是死了。两人难说谁更惨一点,正在互相安慰的时候,钟英娥府里来报,章明走了
章明是带着剩余的禁卫残兵来的,现在公孙佳不但要他当皇帝,还不让他去找章旦的晦气。她还让妹妹出征了章明心里过不去一个坎儿章旦。如果说公孙佳一直是“错的肯定都是别人”,章明就是“这事儿是我的责任”。明明两个都是少年当家的人,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章明趁无人看管他,跑去营地,把旧部往外一拉不让我去,我自己去反正议事的时候他也在,也知道章旦的去向。
钟英娥大骂儿子“这个犟中”
湖阳公主对公孙佳道“药王啊,把他追回来吧。”
公孙佳道“我看一般人追他不回来,我让妹妹领兵跟在他的后面,不过大军笨重,会比他更慢一点。我派信使,让沿途供给粮草的时候把他拦下。”
章明是钻了牛角尖,不是个傻子,他根本不进城就在城外要驻扎,然后要粮草辎重,吃完一抹嘴,走两天之后公孙佳收到回复就气笑了,派了李岳去追“你能与他说得上话,劝他回来,不做皇帝就不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可阿姨年纪大了,他不能让母亲这样担心真要出征,回来添点儿兵再走。”
李岳也有点苦,章明是不好劝的,不过他也不想章明涉险,领了命就急追过去。这一边,妹妹也着急了起来,在她看来,章明的兵马太少了还是京城退回来的残兵,这些人家眷都不知道流散在哪儿,人心根本不稳,再带他们去打仗,很难的
她要求将出征的日期提前,方便自己去接应。
公孙佳道“你给我老实呆着着急是会出错的你必须打赢这一仗”
妹妹老老实实地说“我算着不太难,我只当舅舅没在前面的去打。”
公孙佳才饶了她,放她去出征。前有李岳去劝,后有妹妹兜底,钟英娥放下心来又开始骂儿子死心眼儿,骂完儿子再骂死鬼丈夫“你要在,还能说一说他你好歹是个爹啊”骂了半天,眼泪一擦,凑近了外甥女,又问“那接下来,到底谁做天子啊”
可不是,元铮在南方发了狠的追杀章嶟,妹妹在西北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捶章旦,大家都忘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钟英娥当然是极愿意自己儿子当皇帝了谁不愿意呢恨章嶟、章旦恨得牙痒痒的,可他们确实造成了一个后果现在剩下的姓章的男人极少,只要你敢做梦,也许梦就实现了。
钟英娥低声道“大郎,真的有机会吗”
公孙佳道“那您劝他啊只要他愿意”她现在是能打这个包票的。
钟英娥的心跳得很大声不由自主地双掌合什,求儿子早点回来。公孙佳轻叹了口气“好好劝劝吧。”
“放心”钟英娥也想打这个包票。她心里想了无数的说辞,就等着儿子回来好磨到他点头了
妹妹走后半个月,章明被李岳带回来的,然而让钟英娥脸色血色尽失的是李岳是带着章明的灵柩回来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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