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万寿这一日,举国同庆,都城百姓喜气洋洋,今日齐帝将登临城门,与民同乐。
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侃侃而谈,讲述着当今功绩,舌绽莲花,宛如亲眼目睹。
安然坏心眼的让人顺道把市井中关于齐帝的传奇故事收集起来,送去给齐帝。
齐帝登基多年,听多了别人的彩虹屁,十分淡定,顺便借此教导安然莫要被别人谗言媚语迷了眼睛。
安然笑吟吟应了。
她看了眼时辰,“父皇,我们该走了。”
他们不到,万寿宴席可不会开。
“那便走吧,”齐帝温和一笑,起身与她一并出了殿门,各自上了车驾,行至举办宴席的景华殿。
“陛下到,太子殿下到。”
施房拉长的尖细声音在殿中响起,本就安静的殿内顿时静的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楚。
当明黄的龙袍和朱红太子袍服出现在上首时,众人行大礼拜下,如山的朝拜声响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国使团也行了礼表示尊敬。
在这朝拜声中,安然默默落后半步,目光在下首众人身上掠过,在姜国使团身上停留一瞬,最后看向眼神阴沉的皇后,至于微垂臻首,展示自己完美侧脸的张贵妃,还有目露不甘羡慕的二皇子,自然是忽视了。
安然唇边笑意浅浅。
在这种场合,齐帝与她一起出现,而不是正宫皇后或者后宫嫔妃,在外人及百官眼里,这是对太子的看重,但在皇后眼里,那就不是了
偏偏她还没办法说。
在外人眼中,皇后与太子本为一体,太子在朝中日趋受重视,地位越来越稳固,皇后该得意的,她连不满都没法表达出来。
杀手锏她是女子假冒而非太子被安然戳破。
皇后这十几年正宫地位坐得安稳,不仅是太子的缘故,齐帝对她的宽容更多在于愧疚,愧疚她的丧女之痛。
要是知道安然正是那个丢失的公主,哪怕她假扮太子,依着齐帝对她的愧疚,绝对是轻拿轻放。
皇后以为安然不懂这些,哪怕这些日子安然的举动出乎她意料,在皇后心里,安然依旧不过是一个长于民间贱民之手的商家女,见识浅薄。
她对安然的轻蔑有多深,被安然浅笑着嘲讽时就有多愤怒。
“众卿平身。”
齐帝温声叫起,拍了拍安然的手,示意她也入座。
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式开始。
帝王举杯九次后,百官献礼,从西域而来的琉璃夜光杯,到万金难寻的千年雪莲,亦或者是画中大家所作的贺寿图,齐帝始终笑容温和。
直到一位官员敬献上据说是任职地方上百姓为齐帝共同所制的万寿图。
一个个寿字有的笨拙,有的扭曲看不出形状,甚至墨迹有些凌乱。
但齐帝为之动容。
他神情起先怔愣,直到献上寿礼的官员解说这份贺礼的来历“微臣在一位长辈寿宴上看到他的孙辈齐心合力,男儿写寿字,女儿则一针一线将之绣出来,哪怕是三岁小儿,也被她的姐姐握着手掌绣上两针,当时便想起了万寿节。”
万寿节,虽没有特意规定,但一般无论是外放的官员,还是都城的官员,都会为陛下送上贺礼。
好在当今不是爱好奢华的帝王,万寿节办得也不频繁,若是像先帝那般,年年为妖妃举办千秋节,那才是噩梦。
官员说得坦荡,没有刻意掩饰自己是为了讨陛下欢心,“微臣最开始只是试一试,在城镇贴了告示,道是想为陛下做一份贺礼,需要百姓配合,愿意的可以来官府。”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微臣也没说报酬,没有想到第二日便有许多百姓来官府相询。”
他这才真正上了心,认真计划起来,派遣人手往各个村子城镇,教他们写寿字,让会女红的娘子刺绣,走访了数月才完成。
官员目光悠远,似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微臣可以保证,百姓们都是出于自愿,”他没提报酬,也没有以势相逼,拱手拜下,“陛下仁德,百姓皆敬之爱之。”
席上众臣也为之动容,有老臣颤颤巍巍自座上起身,五体投地,“陛下仁德,功至千秋。”
一时间,百官纷纷离席拜下,“陛下仁德,功至千秋。”
此情此景,任是齐帝平时性情平和,此时也不由心潮彭拜,但在同时他看了眼左侧席位上的姜国使团,若是他在位之期能把姜国踏平,就真的能功至千秋了。
“众卿平身。”
相比起齐国君臣这时纯粹的激动,姜国使团这边就复杂多了,惊讶,忌惮,种种情绪交织。
作为邻国,邻国的君王贤明一点都不是好事,若是可以,他们巴不得邻国出一位昏庸之君,最好还是败家残暴不得民心的那种。
比如齐国上一任皇帝就很好,可惜他身子亏空死得早,没把齐国败完,下一任皇帝又是个看着温吞无用,实际上治国手段不错的帝王,将走下坡路的齐国给拉了回来。
姜国二皇子姜泽看了眼高台上坐在齐帝下手的皎皎少年,明明收到消息说齐国太子体弱,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收紧,带起一片褶皱,心情有些烦闷。
君臣一阵激动后,万寿宴继续,百官继续献上寿礼,只是有万民万寿图在先,其余之物无论多珍贵都难以入眼。
百官献礼完毕,接下来是宗室,然后是皇子公主们。
安然是太子,自然是压轴出场,几位公主合献了一支舞,有一位皇子为她们伴奏,二皇子齐凌献上的是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的荷包上绣着的龙纹有些怪异,安然离得近,挑了挑眉,问道“二弟,这莫非是二弟亲手绣的”
自己说和别人挑明,效果是不一样的。
比如此时听到安然相询,齐凌只觉得仿佛听到了一阵嘲讽,尤其是他咬重了“亲手绣”几个字。
齐凌脸庞霎时通红。
安然若是知道他所想,只怕要叫屈,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没笑话他,只是好奇罢了。
以安然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个荷包整个都是出自初学者之手,显然齐凌没有假他人之手,孝心可嘉。
齐帝出声解了齐凌的尴尬,目光温和慈爱,夸了他好几句好孩子。
齐凌恢复精神,挑衅看向安然,“不知道大哥给父皇准备了什么寿礼”
却不料他刚说完,就听齐帝道“你大哥的寿礼在宴席前已经送给父皇了。”
齐凌微愣,安然笑道,“父皇,儿臣寿礼可不止准备了一份。”
齐帝没好奇她为什么还有寿礼准备,只笑呵呵慈爱道“是什么还不快给父皇瞧瞧。”
安然对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有几位宫人捧着一副画出来,站在殿中央展开。
峰峦如聚,波涛汹涌,城楼威严,乡舍恬静,走街串巷的童子,田间耕种的农夫,手执书卷的青年书生,庙堂忧国忧民的大人
气象万千,恢宏壮阔,众生百态,皆在其中。
朝臣一时失去言语,连之前为父皇替太子出言而不满的齐凌都怔愣在原地。
“父皇,”安然清越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这正是儿臣为您准备的寿礼,此画,儿臣斗胆,以江山二字命名。”
江山,不仅是字面意思,由江海波涛和万里高山组成,更是在这江与山之下生活的百姓。
齐帝出神良久,最后竟从座椅上起身,行至画前,用他的双手触碰着画上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他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好,好,此画,当得此名。”
百官再一次离席行礼祝贺。
寿宴至尾声,齐帝带着百官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烟火升至高空,绽放出绚烂的花朵,百姓在城楼下欢呼。
烟火映称得姜泽面容忽明忽暗,姜傲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清他那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掌上的月牙状的痕迹。
那是指甲陷进去掐出来的。
姜傲白一点都不陌生,当她被其他姐妹欺辱过后,她的手上就会多出许多自己掐出来忍耐的痕迹。
她有些想笑,既是嘲讽,又是自嘲,她将目光投注到最前方,只落后齐帝半步的身影上。
江山啊,这位太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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