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村被群山环绕,是个建立在山中的众多村庄中最大的一个,这边山多树多,群山峻岭养活了万物。
河山村的人们经常进的山林名叫元宝山,这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叫出来的,说是老一辈那会儿靠天吃饭,要是遇着干旱的季节,田里几乎颗粒无收,只能进山去挖野菜摘野果充饥,运气好的还能逮到大野兽。
靠着从山里狩猎获得银钱,他们认为这是座宝山,能帮他们赚了钱,能让他们活了命,不如就叫元宝山。
元宝山很大很高,山连山,只不过山林深处住着很多野兽,曾经有不少人进入深山想要挖百年药材,可惜去的人都再没回来。
那片深山成了村中人口中的死亡之地,谁进谁死。
后来改朝换代,河山村人口越来越多,开荒种地的面积也越来越大,渐渐的,村里人别说去深山挖药抓兽了,连进入元宝山深处的都少。
他们习惯了农耕的安稳生活,不想用命去冒险,反正也不是吃不饱。
卫东是少数进山寻宝的人,他今年十九岁,从小比旁人长得壮实,浑身力气除了种地外没其他地方发泄,没事就往山里跑,那会儿他父母都还活着。
卫姓是河山村后村的大姓家族,祖上的人太能生,后来孩子结婚再生孩子,姓卫的人越来越多。
卫家人很团结,可再团结友爱的家族也会有磕碰,家中人多了事情就多了,吵吵闹闹是难免的。
卫东父母去世之前,他们一家跟家族里亲戚们的关系都很不错,从卫东的母亲早产生下卫西身体越来越差开始,族里的亲戚就对他们渐渐疏远。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思念亡妻开始酗酒,身体越来越差,第二年的春节多喝了几杯,一睡不醒含笑离世。
失去双亲的时候卫东十二岁,半大的孩子,家中还有个因为早产而身体虚弱,时刻都要好吃好喝养着的两岁幼弟,他惶恐不安,他寻求亲戚们的帮助。
最初的时候,亲戚们会给他们一些银钱,不多,够哥俩温饱。
卫西那身体用破破烂烂形容都不为过,外边刮个微风吹着了就坑坑咳嗽,夜里下场雨没及时加盖厚被都会让他发烧晕倒,更别说勉强温饱下,身体越来越弱。
三岁的时候卫西生了场大病,高昂的医药费让卫东跪着求了全部亲戚,他一家一家的去跪,去磕头,可最后出手帮他的也只有几个人,他们都劝卫东别浪费银钱去治了,治了也是个无底洞,卫西养不大的。
卫东拿着借来的二两银子,痛哭流涕的趴伏在弟弟的床边,发誓一定要把弟弟救活养大。
然后他卖了分家时父亲得到的祖田,又把自己和弟弟的田地租出去,这才凑够了银子给卫西看病。
病是稳定了,可卫西的身体越发虚弱,有大半年的时间都瘫软在床榻之上。
他们兄弟要想活下去,没有银钱肯定不行。
卫东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去元宝山里挖野菜抓野兔,他对元宝山还算熟悉。
杀野猪,杀雄鹿,他还在山里遇到过觅食的独狼,那一战差点儿将自己搭进去,浑身是伤,肋骨断了两根,他也因为卖了狼尸得到二百两银子。
那之后,卫东经常往深山去,挖到了老山参也不卖,直接给弟弟补身体,打到了猎物留下自家吃的,其余全都卖出去。
这些年一直如此,可他并没攒下什么银钱。
卫西每年吃的各种药材都得花费四五百两银子,卫东进山也不是全年无休,总要给野兽繁衍成长的时间,所以,就算是他很勇猛有力量,在山里狩猎几乎没有空手而回的时候,赚的银钱不少,却根本没存下来。
山里沉浮六载,除了把家里的泥土房换成了青砖瓦房外,几乎没存下银子。
就这,哪怕清楚他人长得好,能干,能赚,也没有媒人上门提亲。
卫东也清楚,别人看不上他是因着家中幼弟,嫌幼弟拖累。
索性他并不急着娶亲,没有能让他心动的,也不想凑合着跟人过日子。
卫西今年九岁,瘦瘦小小的,个子跟六岁的汤阳差不多高,倒是有副好相貌,跟他哥那张脸有七分相像,肤色有些黄,一眼就知道他久病沉疴。
“哥,你总算回来了。”听见院外的声音,焦急等待的卫西快步迎了过去,只是比平常步伐速度快些,却引得他喉咙一阵发痒,话说完就捂着嘴开始咳嗽。
咳嗽得太厉害,蜡黄的肤色都红润了些许。
卫东放下背篓,伸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拍抚,“跟你说了别快走,咋不听。”
卫西咳嗽得脸色涨红,卫东在旁边干着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卫西才逐渐收住了声音,站直身体,抽出衣襟中塞着的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卫东低头看他,“你吃饭了吗”
他早上走的时候蒸了馒头还炒了肉丝酸菜,一大锅,就怕回来的晚了饿着弟弟。
卫西点点头,将鼻涕擦干净后,手里的布巾被他团了团塞回衣襟里。
卫东看着他几乎每天都会做的动作,突然想到汤旭捡起那团油纸后说的话,他讨厌脏乱差,鬼使神差的,他说道“脏了就换一条,用过的别往怀里塞了。”
卫西仰着头看他,乖乖点头应声,“好的,哥你咋回来的这么晚天都要黑了。”
平常兄长出去卖猎物的时候,最晚申时也该到家了,可现在已经酉时,天都快黑了他兄长才回来。
卫西双颊因为咳嗽而泛起的红润渐渐褪去,眼睛往他放在地上的背篓里看,发现里边好多副药包。
他撇撇嘴,每次都是如此,兄长从来不会带着药包以外的东西回来。
卫东大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下温度,又道“那头山羊整只卖了五十两,这些药是回春堂的老大夫让府城那边给配了拿回来的,他说让你先喝着,等下次带你过去一趟,他给你诊脉看看情况再适当换药。”
卫西苦着张小脸,委屈巴巴。
这些年每天每天都在喝药,他听到过很多人说兄长是傻子,说自己是拖累,还说自己活不长。
太多的闲话他听得多了,已经麻木。
兄长每次都会带着他去找那些说闲话的,然后把人揍一顿。
哪怕对方是个大婶,兄长也会将她家男人抓出来一顿狠揍,揍得他们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从那以后卫东的名声也臭了,村里的人都躲着他们,就怕一句话说错了被揍。
“哥”卫西想到兄长因为自己才过得如此拮据,还因为他被编排乱传话,垂着头小声道“哥,我,我不想喝药了。”
卫东从背篓中拿药包的动作一顿,猝然转头看他,双眼射出冷光,语调很厉,“你说啥哪个不怕死得又在你跟前儿乱叨叨了”
卫西对上他的视线,发根瞬间麻了。
他赶紧摇头,安静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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