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命令一下, 让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次没人敢嘲讽长乐公主这主意,尽管它看起来有点不着调。
因为,上次长乐公主预言黄河决堤, 果然成真。
陆桓去东昌府, 奉天子之剑, 作为一个羸弱读书人,竟是让山东诸府贪官污吏退避三舍。
他在东昌府千疮百孔之下接手, 如今防汛有力,上下井井有条。殷衢命他疏通黄河, 引黄河之水到运河, 方便漕运。宣旨的太监到了东昌府时,发现陆桓早就开始着手做,竟然和运筹帷幄的天子不谋而合。
事实证明了一切。
陆桓不是汲汲于官场的无能之辈,而是忧国忧民的济世之才。
而殷明鸾, 更不是深宫中头脑空空的美貌无脑公主。
安国公府内,萧松月提笔。
“长乐公主,贵妃李氏所生”
提笔没写上两个字,她就将纸揉成一团扔到纸篓子里。她书案上乱糟糟地摆着前朝的新旧史书,被翻乱了。
萧林月走了进来, 道“姐姐,你的列女传还没有动笔”
萧松月沉闷地“嗯”了一声。
萧林月瞥了一看纸篓子, 眼尖看见了上面的“长乐”二字,她动作飞快取了出来, 然后躲到一边展开看。
萧松月追了上去“还我”
萧林月笑“哈, 竟然是长乐公主。”
萧松月夺回了废纸, 面露鄙夷“她”
萧林月坐在书案边翻看着萧松月的书, 说道“母亲说, 你十岁那年,听闻宫中宴会,死活闹着要去见长乐公主呢。”
萧松月被揭了短,脸有些涨红。
每每想起小时候虚荣浅薄的自己,如今的孤高才女萧松月都会觉得羞耻万分。
小时候的殷明鸾是上京明珠,世宗最宠爱的公主,自小就被人人夸赞,说她是个美人坯子,说她华衣美服惹人效仿,说她年幼便有如玉风华。
小萧松月那是最大的愿望就是结交上京明珠。
她还给殷明鸾写过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不过没有来得及送出去,殷明鸾就黯然离开皇宫。
再后来,萧松月长大,深觉小时候自己太过浅薄。
萧松月重新将纸重新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淡淡地说“长乐公主从来就不是完美的人,她这次,只是碰巧作对了一件事罢了。”
正如小时候,笼罩在殷明鸾身上的光环,不过是李贵妃品味卓绝,加上世宗大力吹捧。
殷明鸾,实则是个普通到了极点的人罢了。
充其量多了一两分姿色。
萧松月这样想着。
这样的殷明鸾,根本不值得她专门作传。
萧松月乱七八糟想了一回,听见妹妹谈起殷明鸾近日做的事,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讲到殷明鸾在民间寻找神医的事,萧松月马上想到了大灾过后可能出现的瘟疫。
然后她对殷明鸾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萧松月道“在民间找神医,她到底在想什么”
宫中才是名医荟萃的地方,她为何要舍近求远
到时候招来一堆滥竽充数的,简直要丢尽脸面。
上京。
一个作游侠打扮的少女走到卫陵的廨舍处,对门房说道“劳烦通报卫镇抚使大人,就说廖阿水来访。”
不一会儿,门房将名叫廖阿水的少女引到卫陵的住处,卫陵淡淡看她一眼,脸上并没有高兴神色“你来做什么”
廖阿水说道“那边的人对你已经不满意了。”
卫陵冷冷笑了一笑“是你自作主张来给我通风报信”
廖阿水气恼,嘟了嘟嘴“才不是,是我父亲不放心你,才差我来问问。”
卫陵一听到她说到她父亲,就不再打趣了。
廖阿水的父亲,从小到大都对卫陵十分照料。卫陵可以憎恨“那边”的所有人,但是对于廖阿水父女却要承一份恩情。
廖阿水趴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倾,对着卫陵说话“你做好准备,那边要问话,皇帝出宫巡视,正是好机会,你为什么不去。”
卫陵懒洋洋地说“我去圣上不待见我,我凭借什么跟过去”
廖阿水听了,点点头“有道理,到时候你就这样说。”
廖阿水在廨舍里没坐多久,看见卫陵没精打采的样子,也没了话讲,于是便离开。
到了晚间,卫陵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眼睛清明地看着上方的承尘,窗子被敲响了。
一个人正站在窗子外面看他。
那人身形魁梧,衣着奇怪,右肩处绣着一朵不显眼的白莲花。
这人向卫陵身上扔了一张文书,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长乐公主求民间神医,你去把人找到,趁这个机会随驾南行。”
卫陵皱了皱眉,见到那人冷笑“还要找借口不去”
范阳县。
一面容清秀的男子立在县衙告示墙边上,他一手拎着一袋粟米,另一手小心拿着一颗鸡蛋。
一个婶子从边上走过,招呼道“陵朗,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医死了一个乞丐。”
王陵郎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边上大伯说道“别看了,这是长乐公主招募名医,你这样的,去了那里恐怕会被打死。”
王陵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大伯说得有道理。
他回到里自己的家中。
说是家,不过是一个塌了一半的土房子。
王陵郎幼时随跛脚道士学医,学了几年后道士死了,家贫,连吃都供不上,哪里买得到好药。
没人相信他能治病,他只能自己采集草药,给流浪的乞丐医治。
只是药材缺乏,就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
王陵朗小心翼翼地磕破了鸡蛋,炒了一个菜。
他回到昏暗的屋子里“娘,今日是你大寿。”
他看着碗里的鸡蛋,有些惭愧。
王母却很开心“我儿不要沮丧,将来咱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王陵朗叹了一口气“但愿。”
王母吃了一口鸡蛋,突然听见吵嚷起来。
王陵朗走出去一瞧,只见几个穿着曳撒的校尉跨刀走了进来,当中一人容貌出色,英武不凡。
卫陵开口就问“王陵朗是住在这里”
王陵朗一愣“我就是。”
卫陵点头,也不解释“走吧。”
王母冲了出来“这位军爷,我儿要去哪里”
卫陵身边站着的校尉说道“大娘,是喜事,公主遍寻民间名医,听说了令郎的大名,是有富贵前程啊。”
王陵朗的左领右舍顿时炸了锅一般,王母看到众人艳羡的神色,又见校尉和颜悦色,知道不是什么坏事,放下心来。
王陵朗没有喜形于色,他沉稳道“请稍等片刻。”
他回屋,从床上珍重地搬出一个匣子来,里面装的都是当年跛脚道士传给他的医书,还有他这些年的总结。
他心事沉重地合上了匣子。
先前的清贫,他并不觉得辛苦。
如今的天降喜讯,他却心事重重。
宫中为何要往外寻民间大夫,还是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王陵朗深恐会陷入见不得人的阴司。
因连降大雨,天子圣驾在瀛台行宫停留了许多天。
在这几天里,原本毫无线索的前代旧事忽然有了眉目,余杭那边有了消息。
宋吉带着一位中年妇人来到瀛台行宫。
孙氏在许多年前抛家弃子,不见人影,容更衣在父亲死后,便流落烟花之地。
孙氏狠心,人消失之后,家中半点踪迹都没有,唯一留下的破绽是宫中的一只珠花。
这一只珠花被容更衣当了,之后便是殷衢顺藤摸瓜,找到了她。
如今孙氏也被找到了。
张福山领着孙氏到了一件屋子里,屋子很暗,门窗全关,只留了一盏油灯照明。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殷衢走进坐下,淡淡看了孙氏一眼,这一眼看得孙氏胆战心惊。
殷衢道“你自然是知道朕想问什么,说说。”
孙氏咬牙,明白已经躲不过了,便一五一十地讲起了长乐公主出生那晚的事情。
孙氏是一个稳婆,当夜本该由她来接生长乐公主的,但是临时许太后却另外派了两个人来。
孙氏只在婴儿抱出来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她听说那两个稳婆都死了。
不知道是许太后忘了她,还是她逃过了一劫。
殷衢沉沉开口“当时你看到的那个婴孩,有什么特殊之处”
殷衢说的是“那个婴孩”,而不是长乐公主。
孙氏回忆“那个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老奴看了一眼,他胸口有一颗朱砂痣。”
孙氏只说“那个孩子”,实则心中也有疑窦。
她有一手识别胎儿男女的手段,当初照料李贵太妃那一胎的时候,她断定那是个小皇子,到头来却生出了小公主。
多年来,她不敢细想,不敢琢磨,只是装作糊涂。
殷衢忽地站了起来。
孙氏见殷衢要往外走,连忙跪在他脚边上“陛下救命,老奴若是被太后娘娘察觉,恐怕是要丢了性命。”
殷衢低着眼看她“如此,你便在行宫做个嬷嬷。”
殷衢大步走出,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稍显急躁,他问道“长乐公主去了哪里”
张福山道“卫陵卫大人从上京带着民间神医赶了过来,现在公主正在见卫大人。”
殷衢此刻听了卫陵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像是沉浸在思绪中,然后对张福山说道“从前朕听人说过,瀛台行宫不远处有几处汤池,用之,强身健体。”
张福山马上说道“奴婢这就差人去准备着。”
离开上京之前,卫陵先去拜访了李贵太妃。
灵觉寺依旧是幽静的。
李贵太妃为卫陵煮茶,听到殷明鸾要同殷衢一同去怀庆府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明鸾啊,总是不让人省心。”
眼前东昌府情况暂且安定,且有陆桓在,殷衢去往受灾最严重的怀庆府,殷明鸾也一同前往。
李贵太妃只能对着卫陵说“你在路上多看着她一些。”
卫陵垂下眼敛,李贵太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微微动摇,显出一丝温柔和愧疚。
她轻声对卫陵说“陵儿,你也要倍加小心。”
卫陵猛地抬头,却见李贵太妃对着他面色平静。
卫陵重新低下了头。
卫陵在李贵太妃这里十分缄默,李贵太妃和他说了许多话,大多是家常,直到要走的时候,李贵太妃似乎不经意间提起“陛下上次来信,问到明鸾出生那日的事,时间过得飞快啊,如今明鸾和你都十六了”
卫陵神色一凛,转头看李贵太妃。
李贵太妃拍了拍卫陵的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几天之后,卫陵带着王陵朗赶到了瀛台行宫。
卫陵抱着剑,靠着树上,回想了一下李贵太妃和他说的话,又想到了其他事情,一时间有些烦躁。
出神想了一会儿,他看到殷明鸾走了过来。
殷明鸾见了卫陵很是欣喜“卫陵,之前你曾说过你不来,怎么还是来了”
卫陵叹了一口气“因为要为你送神医。”
殷明鸾抚掌笑了“对,还要谢谢你,送来了我的福星。”
卫陵勉强笑了一笑。
卫陵听着殷明鸾在他耳边不住地说话,没有阻止,在殷明鸾停下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走之前,拜访了灵觉寺贵太妃。”
殷明鸾眼睛透着笑“母妃有话嘱咐我吗”
卫陵锁眉,似乎有些犹豫“不知是嘱咐你,或是嘱咐我,贵太妃娘娘说,陛下曾给她写过信,询问你出生时候的事情。”
殷明鸾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起来。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卫陵,卫陵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殷明鸾想,卫陵大概只是传话,他哪里知道内情。
正在殷明鸾怔忪之际,一辆马车慢悠悠驶了过来。
张福山小跑过来,对殷明鸾道“公主,陛下要出去走走,要您一起。”
殷明鸾现在只能感到惊恐。
她求助般地转头看向卫陵,却见卫陵一拱手,竟是干脆地转身走远。
慢悠悠的马车停了下来。
殷明鸾看着静静不动的马车,就像是看到了蛰伏着的洪水猛兽,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李贵太妃的传话吓到。
殷明鸾几乎要逃窜了。
然后她看见马车上,车帷一角被掀开。
她只得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但是细看,却发现殷衢并没有看过来。
从车帷露出的缝隙只能看到殷衢的下颚线条。
殷衢双指叩了叩窗,像是在催促。
殷明鸾于是怂了,乖觉地爬上了马车,对着殷衢甜甜一笑“皇兄好。”
殷衢盯着她弯腰走进马车,目光让殷明鸾有些颤栗,殷明鸾从进来到坐定,殷衢的姿势一直没有变动,他的手还搭在窗子上。
殷明鸾难耐地动了动,殷衢这才放下车帷。
动作间,似乎带动了一阵风。
马车缓缓地动了。
马车内半晌没有人作声,殷明鸾有些奇怪地偏头看了一眼,见到殷衢闭上了眼睛。
神色如常。
难道是没有从李贵太妃那里打听出来什么
殷明鸾再细细打量殷衢,他最近憔悴了不少。
眼底的青黑一直没有消过,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乌云。
殷衢似乎浅浅地入睡了,呼吸平缓,眉峰却还是蹙着的。
殷明鸾胆子大了一些,凑近了,用手比划着,想要让他眉间舒展开。
她隔着一段距离比划着,却迟迟不敢挨上殷衢的脸。
她小心触碰了一下。
殷衢没有醒来。
但是她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了,好整以暇地端正做好。
马车行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张福山掀开车帷,正要出声,殷明鸾“嘘”了一声“皇兄睡着了。”
殷明鸾从马车中走下来。
张福山比划着,小声说道“陛下睡了”
殷明鸾点点头。
张福山抱着胳膊叹了一口气“这可不容易,这段日子,陛下日夜处理政事,好不容易休息片刻,却总是惊醒,这次倒在马车上睡着了。”
殷明鸾有些心疼,说道“让皇兄多休息片刻吧。”
等了大概有两刻钟,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
殷明鸾回头一看,殷衢打开了车帷,正望向了她。
殷衢刚醒,还有一些睡眼惺忪,一醒过来就看见殷明鸾,让他一愣,然后有种莫名的妥帖。
许多天没有好好睡了,刚才在殷明鸾身边,清甜柔软的香味让他安心,他竟然沉沉睡去。
他下车,走到殷明鸾身边,提起了她的袖子。
殷明鸾感到莫名其妙。
然后殷衢低下头,挨了一下她的袖子,袖笼里透出丝丝缕缕的香,像是初熟的桃李果子浸着朝露,再用暖蓬蓬的脂粉香笼住了,殷衢问道“熏的什么香”
殷明鸾想了想“没有啊。”
殷衢转头吩咐张福山“去问问玉秋檀冬,往后在乾清宫也点上。”
他抬眼看了看天与山脉的接融之处,天朗气清,难得的好天色。
殷明鸾这才发现马车所停之处是陌生的。
她问道“皇兄,这是哪里”
殷衢看了一眼张福山。
张福山说道“公主,这是汤泉别馆,前些日子陛下和公主都淋了雨,加上舟车劳顿,恐怕落下病根,到汤池用过药浴,强身健体,才能更好远行。”
殷衢看着张福山赞许地颔首,张福山倒是能说会道的。
他来汤泉别馆不是为了药浴,只是为了印证一个想法。
汤泉的水汽弥漫。
沾着水汽的花瓣散落下去,随着水波飘零,空气中一丝一缕的甜味和着药香,浸着雾,弥漫着飘远。
殷明鸾披着一件素白纱衣,赤着脚,踏过石板上的水渍和打湿的花瓣,渐渐没入水中。
她一偏头,用一根简单白玉簪挽起的松松发髻就散了,然后漂浮在水面上,一片墨色。
汤泉周围没有人服侍,殷明鸾在水中将纱衣褪去,然后抛将出去,带动得石阶上淅淅沥沥滴了一行水。
一面石墙之隔。
殷衢着单衣,将自己浸在水中,他没有让张福山过来服侍,双手撑开搭在汤池边沿的青石上,略微有些沉思。
他偏头看向石墙。
墙那边的早桂已经开了,枝丫越过石墙,往这边伸过来,墙角落下一片金黄的桂子。
隔壁的暖香和着桂子的味道飘了过来。
殷衢沉了沉身子,让水没过头顶。
殷衢重新钻出了水面,他的单衣被水掠开,水珠蜿蜒地从他脸上划过,落入到劲瘦的腰腹中。
他从水中踏出,来到石墙尽头的假山处。
这汤泉别馆已经历经了几朝几代,不知哪一位心思奇巧的皇帝将假山上造出一条暗道。
两边汤池相同,倒是方便玩乐。
殷衢并不是存有这份心思,可是走到假山前,想起这假山暗道的用途,顿住了脚步。
这令他不齿的联想一出现,他就犹豫了。
耳边有簌簌流水声,还有少女的嬉笑声。
殷明鸾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玉秋,我要起来了。”
殷衢恍然发觉,自己犹豫的时间太久了。
他错过了印证殷明鸾是否是他亲妹妹的机会。
殷衢烦躁地扯开身上浸透的湿衣服。
过了许久,张福山进来。
“陛下可是要出浴”
殷衢垂眸想了一想“药浴需泡三次才有成效,准备着,等用过晚膳后,再吩咐公主过来。”
殷衢给了自己两次机会。
虽然在汤泉别馆,殷衢也没有耽误政事,竟是把折子都搬了过来。
殷明鸾本来想要和殷衢对饮一壶的,提着酒却找不到殷衢的人。
直到晚膳时候,殷衢才略带倦容地走了进来。
殷明鸾泡过药浴,容色焕发,肤若凝脂,起身动作都有些说不出的娇懒。
殷衢甫一进门,低头看着殷明鸾侧身对他行礼,眼神定了一定。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移开。
想到汤泉假山,还有他未解开的谜底,感到无比的烦躁。
殷明鸾殷勤为他布菜。
殷衢眸光沉了沉,看殷明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她今日衣着随意,脸上丝毫铅华不沾,殷衢莫名想起“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这一句。
殷衢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个秘密。
鬼使神差地,他一手按住殷明鸾执筷子的手,一手向殷明鸾伸过去,食指微微一动,放在她的脖颈处,离她只有两指距离。
殷明鸾一愣。
堪堪触到殷明鸾胸口前柔软的布料。
少女像一颗逐渐丰盈的蜜桃,由珍贵的绸缎裹着,柔软又含羞。
殷衢回过神来,食指僵硬地弯曲了一下,然后顺势掩饰着撩开殷明鸾垂下的一缕秀发。
殷明鸾偷偷喘了一口气,握紧了手,感到耳膜里咚咚的心跳声不止。
殷衢淡然收回手指,一撩衣摆坐下,对殷明鸾说“不用你伺候,坐。”
殷明鸾就在离殷衢稍远的一角坐了下来。
殷衢抬眸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殷明鸾略微有些拘束地拿起碗筷,只就近夹了几片藕,就这样默默快吃了小半碗饭。
殷衢再抬眼看她,见她只管吃白饭,桌上的菜样竟是动也没动。
两人用饭,没有讲话,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的轻轻敲击声。
殷衢忽地站了起来,从乳鸽汤里舀出一只乳鸽腿放在殷明鸾碗中。
殷明鸾愣愣地看着,反应过来时,才察觉到受宠若惊。
谁敢让天子服侍
殷明鸾连忙站起来,口称惶恐。
殷衢不废话“快吃。”
殷明鸾于是诚惶诚恐地用完了剩下的饭。
还好,殷衢只是过来同她一起用膳,等用完,他又起身走了出去。
殷明鸾于是带着玉秋和檀冬在汤泉别馆里走了走,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张福山打着灯笼找过来。
张福山说“公主,这药浴有三道,您只泡了一回,晚上的药浴已经准备好了,快些去吧。”
殷明鸾对这些安排不甚清楚,只好稀里糊涂地跟着再去泡一回。
汤池中换了新的药,玫瑰花瓣铺了满满一层,殷明鸾再次踏入水中。
她阖上眼睛养精神,只能听见潺潺泉水流过石头。
忽然,有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殷明鸾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懒得睁开眼睛。
而那声响却没有消失,并且像是向着殷明鸾靠近来。
殷明鸾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殷衢
一愣神,她竟然是忘了反应。
而殷衢丝毫不避让,他蹙着眉,垂下眸子看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殷明鸾忽地反应过来,她双手交错抱着自己,沉下水中。
“你你你你你出去”
惊慌之下,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用词有些大不敬。
其实殷衢什么都没有看见。
水池中的花瓣铺得太满了一些。
殷衢见到殷明鸾的反应,难得地在脸上出现了一点尴尬的表情,可是他不能退出去。
所以他淡然地说道“朕方才看见,一条花蛇往你这边游了过来。”
殷明鸾对这话反应剧烈。
“救命”
殷明鸾惊慌之下想要爬上岸,却越慌越上不去,眼看着就要扑腾着跌倒。
殷衢一向从容不迫,这下也稍显慌乱,他半跪下来,扯着殷明鸾的胳膊“不要急。”
殷明鸾的胳膊就绕上了殷衢的脖颈。
殷衢不愿让自己的此行落下龌龊的印记,他不愿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他拦不住殷明鸾上来。
眼疾手快,他将自己的衣袍扯下,就在殷明鸾上来的一瞬间,裹住了殷明鸾。
他向后退开了半步。
殷明鸾一手握着殷衢的袍子,却因为害怕毒蛇,脑子有些乱糟糟的,对目前的处境丝毫不明白。
她没有紧紧将自己裹起来,衣袍在身上半松不松,将坠不坠。
殷衢扫了一眼殷明鸾,逼着自己的目光离开那饱满的曲线,他扫过殷明鸾的胸口。
没有
没有
殷衢狠狠按住拇指上的扳指。
他如释重负一般,看着殷明鸾向他靠过来,这次没有躲避。
他揽住殷明鸾的腰身,替她将衣服拉到肩上,哑声道“明鸾。”
殷明鸾茫然看他。
汤池的热气将她小脸熏得有些红,唇色也娇艳欲滴。
殷衢的声音同这汤池中的水汽一样模糊“蛇已经游走了。”
殷明鸾愣愣“是吗”
殷衢缓缓说“朕看到了。”
殷明鸾松了一口气,从殷衢身边离开。
殷衢松开了手。
殷明鸾胸口上一片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落,它方才遮掩住的一颗小巧的痣露了出来。
殷衢瞳仁一缩。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直直转身离开。
殷明鸾不明所以,喊道“皇兄”
殷衢置若罔闻。
当夜,殷衢在月色中离开了汤泉别馆。
殷明鸾很吃惊“为何这样急匆匆,出了什么大事吗”
汤泉别馆的太监一问三不知。
殷明鸾没有心思泡完第三道药浴,担心瀛台行宫中发生什么事,也匆忙地回瀛台行宫。
回到行宫中,殷明鸾没有发现什么大事的苗头。
她按捺住不安,就寝了。
回想到今日,被殷衢撞见了沐浴的情形,殷明鸾一时羞一时恼,接着,她又开始担心殷衢匆匆离开的缘故。
虽然想了这么多,可并没有耽误她睡觉。
也许是这药浴确有奇效,她今夜睡得格外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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