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你这小宫女,规矩没教好。”
萧易缓声开口,果然没替郁尔辩解。
韦贵妃心慌,纵然侍候皇帝多年,她也不敢捉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道,“臣妾将她带回凤栖宫,以后必定严加管教,求陛下恕罪。”
带回凤栖宫郁尔小脸苍白,无助地摇头。若此时被贵妃带走,她小命难保。
湿润的眼睛看着皇帝,向他求救,求他千万不要答应,只他一句话的事,就能左右她的生死。
萧易眸光孤傲,自始至终占据高位,看着她可怜的神情,心里的气倒地消散些,他知道他这位贵妃的手段,此时若真放手,明日他就得给这小东西收尸。
“她倒是不敢勾引朕,罢了,朕会让春生好好教她规矩。”
郁尔捡回一条小命,抱着裙裳回了自己屋里。
隔日,贵妃传唤她去凤栖宫。
郁尔严阵以待,跪在贵妃面前,她将衣裳的事情仔细解释一遍,“奴婢绝对没有勾陛下”
晴空、若雪二人跟左右护法似得站在贵妃身侧。眼底满是嫉妒与不甘,凭什么她能去御前伺候
韦贵妃身姿妩媚,神色不悦。昨日皇帝传召她去御书房,最后没能留下侍寝,皇帝不过是问她五皇子的近况。比起其他四个儿子,萧易对五皇子萧末可谓是最宽容。
不仅未能侍寝,韦如意还见着了那位传闻中国色天香、医术高明的薛彩铃。
她现在倒是希望郁尔能成功爬上龙榻,毕竟是自己的人,储君之争一触即发,绝对不能令薛淑妃与薛彩铃俩姐妹得逞
韦贵妃冷眼瞧郁尔,她这清汤寡水的模样,怎么可能入得了皇帝的眼睛,萧易后宫虽妃嫔不多,但各个都是绝世佳人。
薛彩铃胜在年轻,又肯放下身段当御前宫女,自然得以与皇帝更亲近些。
隔日,韦贵妃使了点手段,把郁尔从御前调走了,调去了浣衣局,她将身边得力的大宫女晴空送到御前。
郁尔自己也并无异议。她觉得皇帝喜怒不定,再在他眼前当差,自己小命难保。
去了两天发现浣衣局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她一双手都泡肿了
浣衣局里大多是一些犯了错的宫人,郁尔初来乍到,难免受欺负。
送完干净衣裳回来,嬷嬷们已经分配好今天的任务,郁尔发现自己那一桶的脏衣服尤其多,再看看同睡一屋的其他宫女,小巧与倩倩,轻松得很。
“嬷嬷,这活怎么不是平分”郁尔提出异议。
管事嬷嬷腰圆膀子粗,平日里没从宫女那少收好处。郁尔进来两日,还未来她跟前孝敬,她一眼看出小巧和倩倩背地里做过小动作。
但嬷嬷就偏袒她们,“新来的多做活,这是浣衣局的规矩,你若不服,去跟皇上说去你还当自己在御前呢”
宫里的就是这样,上位的欺负地位低的,老人欺负新人,有门道的欺负落单的。
郁尔既无贵人撑腰,又无钱财贿赂,她的钱都用来买羊脂玉料了,只能认命卖力做活。她好几日没给凛回信,还有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得从赵林风那儿要回来全部身家都在玉佩上呢
***
这头薛彩铃连轴转了几日,总算稍微适应御前的差事。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
听闻从前好几位御前宫女,近日君王尤其喜静,所有差事都派给一个宫女做,在她之前是郁尔。
再然后轮到她头上。薛彩铃都不知道郁尔怎么将御前之事安排得如此妥当的。
君王喜怒不形于色,譬如薛彩铃给她送茶,君王接过来,一口不喝又给她递回去。
她以为皇帝不爱饮茶,后来春生公公说皇帝是不喜欢这盏茶。不喜便不喜,却又不说哪里不对,是茶太烫还是茶叶不对
他偏不说,叫人捉摸不透。
薛彩铃唯一一次察觉到君王明显的情绪,就是她来当差头一日,他对郁尔又训斥又责罚的,薛彩铃明显能感受到皇帝在发怒。
若郁尔还在当差,薛彩铃或许可以向她取经,偏巧这几日郁尔病了,贵妃派来一个名叫晴空的宫女,一点忙也帮不上。
薛彩铃这样发愁,春生公公私底下安慰她说,这几日陛下确实心情不好。
中午侍膳时,萧易看着满桌佳肴,只夹面前的素菜,其他珍馐美味一碰不碰。
“朕命你去传御医,你传了么”萧易询问。
传御医传什么御医
皇帝哪里不适么
薛彩铃醍醐灌顶当差头一日夜里,郁尔生病,皇帝命她去太医院传御医来给她瞧瞧。
原话是别叫她病死了。
薛彩铃那日忙得晕头转向,给忘记了。她怎么能给忘记了呢
“她来当差了么”
萧易透过纱窗,看着御书房门口那道落在地上的影子。
啊
“是。”薛彩铃答道。贵妃派来的晴空今早来御前当差的。
上一个问题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一会儿要去瞧瞧郁尔养病养得如何了。
早春时节,暖意融融。
萧易用膳时,袖口沾染油渍,他眸光瞥了窗口一眼,站起身,“你去叫她进来,伺候朕更衣。”
“是”
薛彩铃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昔日那高贵如谪仙般的君王,今日有些别扭。
殿外头,晴空听了薛彩铃的话,受宠若惊。她才来御前当差不过两日,君王便命她近身更衣。
她小心谨慎地步入御书房,主殿里不见人影,扫视一圈,被西侧一整面墙的书架惊住了。
步入内室,屏风后站着一个颀长伟岸的身影。晴空在贵妃身边伺候多年,都不曾有机会近皇帝身。
他背对着她,身着一袭广袖茶色素袍,肩背宽阔,身姿华美,仪态高贵,这便是皇权的中心。
试问哪个女子不会对这位如天神般俊逸的君王动心
若得他青睐,那便扶摇直上,不止她,整个家族都会跟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晴空心中生出贪念,难怪不断有女子前仆后继地意图爬上龙榻,权力的滋味实在过于诱人。
天下的男人尚可埋头苦读以考得功名,走上仕途,以靠近君王,从他手中获得权势富贵。
而像她这般出身低微的宫女
晴空止住念头,有前车之鉴,她不得轻举妄动。
萧易听见背后的声响,小宫女轻轻踮起足尖,纤细的手臂自身后绕过来,解开了腰带玉扣,若晴脱下皇帝的外袍,露出更素雅的月白色里衣。
若晴心中震撼,君王好似不染世俗的谪仙。
“痊愈了么”萧易打破沉默。
啊晴空不解,手腕突然被扣住。
萧易再无耐心,将人拉到面前。
晴空惊慌失措,仰头对上皇帝的视线。
骤然间,男人幽深的眼眸流露厉色,就在看清她容貌的一瞬间
***
郁尔今日洗了整整六个时辰的脏衣服浣衣局其他宫人都去用晚膳了,等她做完活,饭桶里一粒饭都没有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没有热水只能洗冷水澡,冻得瑟瑟发抖。
回到房间,小巧她们正说笑着,话题中心似乎还是她。
等郁尔进房间,她们又收起笑声,这种被孤立被欺负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宫女们眼神打量着她,完全是看好戏的架势。
郁尔脱了鞋上榻,累得只想倒头就睡下。
“听说你是因为勾引御前侍卫,才被贵妃扔到浣衣局来的”
小巧扬起下巴问她。
郁尔扯过被褥遮住头不理她。
“跟你说话呢”倩倩一把掀开被子,“装什么清高你那点事浣衣局的人都知道了”
七八个宫女围拢过来,在浣衣局这种地方待久了,都凶狠,否则就要被人欺负。
“真丢我们宫女的脸”倩倩道。
“不知羞”
“不知羞”
郁尔被吵得睡不着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瞪着她们,“我没有勾引侍卫”
几个宫女哪听她的话,郁尔生得水灵漂亮,来浣衣局肯定是犯了大错
“打她”小巧带头,爬到榻上打郁尔,“不要脸,败坏我们宫女的名声”
屋子里七八个小宫女都来欺负她掐她。
郁尔寡不敌众,滚下了榻,头发乱糟糟的,手臂被掐得泛起青紫,她被逼急了,脱口而出,“你们若再欺负人,我就回禀陛下”
“你都来被赶来浣衣局了还想着什么陛下你一个犯了错的小宫女还想着见陛下”小巧嘲讽道。
小宫女们扑上来掐郁尔,抓她头发。
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十四、十五岁的女孩,又是在浣衣局这等抱团取暖的地方,一旦视谁为仇敌,必定要打赢打服才算数。
郁尔被人围攻,头发被揪得生疼,胳膊也疼,脸也疼。
此时正值小宫女们洗漱时间,卧房外的长廊下站满了人,洗头发洗脸,吵吵嚷嚷。
院子门被推开了。
晚风深凉,一抹身着华服的身影快步而来,经过廊下的人群,小宫女们惊若飞鸟,闪躲开一条道,然后愣愣地瞧着修长的身影经过。
此人青丝如瀑,面若暖玉,龙章凤姿,好似天神一般耀眼。身着广袖素雅的衣裳,不,这是一件里衣,衣袂飘飘。他眉目肃然,眸光幽深,步伐坚定地朝着最里间的卧房而去。
房间里惊叫声一片,郁尔与同住的宫女们正厮打着,不,应该说她单方面挨打,所有的反抗都无济于事
哐--
有人狠狠推开了房间的门。
在地上打作一团的宫女们还当是嬷嬷来了,立即起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瞧着陌生的男人,身上虽无昂贵饰物,但白衣无暇,气质斐然。
“放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匆匆跟上的春生训斥道。
陛下
陛下
小宫女纷纷跪伏于地,她们从未见过圣颜,也从未想过皇帝会莅临她们这等浣衣局宫女的住所。
统统不知所措,将头颅压得很低,进宫时嬷嬷教规矩,寻常宫女不得直视陛下容颜。
郁尔就在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衣裳被抓得凌乱破损,发丝也乱糟糟,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只战败的幼猫,只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还算过得去。
她好想哭
但对上萧易那道足以叫人冰冻三尺、瑟瑟发抖的视线,她把眼泪收了回去。
真的是皇帝,他来干什、诶
萧易面庞冰冷,下颚紧绷,似拎小猫一般,攥着郁尔的胳膊将她从一众惊慌失措的小宫女里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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