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帝驾崩后, 林太后便带着李泫移居宜和园,只在李湛的登基大典上露过一次面。众臣皆以为他不问朝政, 要带着小儿子安心过日子,也不知他今日忽然现身所为何事。
林太后一袭素缟, 缓缓步入殿中。他的长发剪短了不少,未曾像往日一般束冠,象征哥儿身份的眉间红印也没点, 看上去就像一个清冷的读书人。
张嵇微不可见地皱起眉林太后再如何尊贵, 到底是个哥儿。一个哥儿未点红, 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众臣向其下跪行礼,李湛亦起身,“父后。”
林太后看着龙椅后的珠帘, 双眸一缩,道“把珠帘撤了。”
礼部尚书出列道“太后,这珠帘乃是先太后垂帘听政时所设,先太后仙逝后, 先帝为表其孝心, 一直未将珠帘撤下。”
“表其孝心, ”林太后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 “先帝既已经表了孝心, 我就不表了皇上。”
李湛抬了抬手,两个太监立刻走了上来,将珠帘取下。林太后在龙椅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向晏未岚和虞策,道“奕国公,虞大人,起来说话罢。”
被林太后这么一打断,张稽等人险些忘了大事。“皇上,太后。”礼部尚书道,“虞笙以哥儿之身参加科考,翰林院画考,奕国公和虞大人不仅知情不报,还替其百般隐瞒,已是欺君罔上,岂能轻饶”
张稽慷慨激言,“尚书大人所言极是。若不严惩晏虞二家,如何正我大渊律例,令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信服更何况,此举若被其他哥儿效仿,哥儿和寻常男子一般抛头露面,甚至步入仕途,大渊必将大乱”
李湛一向惜字如金,早朝上也是听的比说的多。张稽原以为他会和平时一样,先听完朝臣的说法,最后做决断。不料李湛却道“张大人的意思是,大渊在朕的手中,会将大乱”
张稽心下一惊,忙去看李湛的脸色,只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臣、臣不敢。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李湛缓缓道“哥儿和寻常男子一般抛头露面,步入仕途,在我朝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之事。那时的大渊,乱吗”
在场之人都知道李湛所说的乃是杨后称帝的那段时日。凭良心说,杨后在位的十数年,大渊并未出过什么乱子。
张稽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过了须臾,张稽才道“皇上,无论如何,虞家和晏家欺君瞒上之事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按大渊律法,将其处置。”
李湛看向虞策,眉头微皱这人怎么还跪着。“虞大人,你可有话说”
虞策道“启禀皇上,太后,当年臣弟虞笙定簋时所用的玉簋,被贪财的下人掉包,故此他被定为常人。后来虞笙热潮来临,虞家才查出事情原委。”
张稽咄咄逼人道“既是如此,虞家为何还要让他参加科考奕国公又为何要让先帝为他们两个常人赐婚”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太后身上,林太后继续道“不知诸位可还记得萧党和李泱”
李泱和萧党谋朝篡位不过就是数年前的事情,谁会不记得。
“当年,李泱选妃,非哥儿不娶,恰逢晏元岚被他退婚,京城高门未婚哥儿少之又少,我知晓虞笙为哥儿一事后,特命虞家将此事瞒下,以免被李泱牵连。”
话落,群臣又是一阵目光的交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明里暗里都在护着晏虞二家,张稽等人想要将其拉下水,并非易事。
丞相捋了捋须,道“敢问太后可有将此事告知先帝”
林太后面无表情道“先帝是我的夫君,你们觉得呢”
虞晏所犯之罪最大不过一个欺君,可他的“欺”的两位君,一个已经不在人世,只能听林太后的一面之词;另外一个,视线就没从虞策身上移开过几次。
张稽气得脸红脖子粗,“莫非皇上太后就要由着他们胡来若先太后还在世”
虞策心中发笑,这些老臣都是先太后当年留下来给先帝的“栋梁”,每每劝谏,说来说去的永远是那几句,他都会背了。
李湛冷冷地打断他“张大人慎言。”
晏未岚侧身,朝张稽淡淡一笑,“去年臣求娶内人,张大人几乎是以命相劝,口口声声称两个常人男子成亲有悖人伦,大逆不道,张大人宁愿自戳双目也不愿看见此类之事。如今得知我内人并非常人,不知张大人的眼睛可还好”
张稽气急“一码归一码国公大人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此事若有错,错也在我。”林后道,“张大人,你说,你想怎么罚我”
张稽噎了一下,“臣不敢。”这世上,唯一能罚林太后的人已经走了,连皇上都对太后恭敬有加,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岂敢放肆。
林后淡淡一笑“张大人别怕,该罚的还是要罚。皇上,你说呢”
李湛沉思片刻,道“虞大人,奕国公。”
晏未岚和虞策同时道“臣在。”
“朕罚你们在家闭门思过三日,再罚俸禄一年,你们可有异议”
“臣不敢,多谢陛下。”
李湛颔首,“平身。”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完了
“至于父后,”李湛侧身垂眸,“还请父后为先帝抄佛经三遍,以慰其在天之灵。”
林后看着李湛,轻轻点头,“好。”
筹谋一夜的事情被皇上和太后轻描淡写地带过,张稽气得几乎要吐血,偏偏又无计可施。他毕竟年纪大了,一回到家中便卧病不起,李湛体恤老臣,准他在家养病,翰林院一应事宜自有他人处理。
晏未岚说是在家闭门思过,实则多是在陪夫人和孩子。一日,他在书房见人,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道“国公爷,大少爷一直大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搞得夫人也快哭了,您快去看看罢。”
来人忙道“小的在这候着国公爷”
“不必,这几日我不得空,让你盯的人你继续盯,有什么情况先告知白惜容。”晏未岚说完便匆匆朝写意居走去。
他刚踏进院子,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虞笙几乎崩溃的声音“别哭了,我求求你别哭了为什么我一抱你你就要哭呢我是你爹爹啊,你是我痛了一天才生下来的啊”
晏未岚快步走进屋内,只见虞笙正抱着晏佑晗来回踱步,一脸的生无可恋;晏佑暲则躺在摇篮里,边吃手边蹬腿,似乎心情很不错。
“怎么了”晏未岚走向虞笙,对一屋子不敢出声的下人道,“大少爷哭得这么厉害,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嬷嬷战战兢兢道“国公爷,夫人不让乳娘哄大少爷,说说要自己来。”
晏佑晗哭得更凶了,晏未岚伸出手道“虞笙,把浔儿给我罢。”
虞笙把晏佑晗交给晏未岚,晏未岚只是将儿子抱在怀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晏佑晗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晏佑晗不哭了,虞笙却想哭“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抱他他就要哭未岚,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投错了胎”
“怎么可能。”晏未岚道,“你别多想,他只是”晏未岚也不知道给大儿子找什么理由才好。
虞笙愣愣地坐下,郁卒道“我不是个好爹爹,我不配当孩子们的爹。”
晏未岚将晏佑晗交给乳娘,“把两位少爷带下去吧。”
众人退下后,房里只剩下晏未岚和虞笙两人。晏未岚单膝跪在虞笙跟前,捧起他的脸,道“别难过,浔儿还小。”
“我知道。”虞笙干巴巴道,“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说完,虞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妈耶,他该不会产后抑郁了吧
“那我们暂且不要管孩子们了。”晏未岚道,“我们做点别的。”
虞笙望着他,“要做什么”
晏未岚反问“你想做什么”
虞笙看着晏未岚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突然有了个念头,小声道“我想画画。”
“那我陪你去书房”
虞笙摇了摇脑袋,耳根微红,“我想画,美人沐浴图。”
晏未岚轻轻笑了笑,凑上前吻住虞笙的嘴唇,“如你所愿。”
浴房里,水汽氤氲,晏未岚背对着虞笙,修长白净的手指解开腰封,衣服顺势滑落至脚踝。晏未岚转过身,“里衣就请夫人帮我脱罢。”
虞笙咽了口口水,走到晏未岚面前。虞笙自从过了十八岁,就没怎么长高过,现在平视只能看到晏未岚的锁骨。不知为何,两人明明孩子都有了,可当虞笙脱下晏未岚的里衣时,他还是脸红心跳得厉害。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晏未岚踏入浴桶中,回头见虞笙还愣在原地,笑道“怎么不画”
“画,画”虞笙忙道,“我这就去画”
浴池桶摆着一方桌椅,虞笙坐在其后,用狼毫蘸了蘸墨,凝神画起来。
天气明明已经转凉,虞笙却还是觉得燥热。一滴热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宣纸上,将画中美人的青丝晕染开。
一炷香后,晏未岚问“画好了么”
虞笙懊恼地丢下笔,“没有。”
“为何”
虞笙看着晏未岚被水汽熏红的容色,“因为你让我分心了。”
晏未岚很无辜,“我什么都没做。”
“你的存在就会让我分心。”
晏未岚轻轻笑了笑,“虞笙,过来。”
虞笙暗叹,他夫君真是个妖孽。虞笙走至浴桶前,晏未岚站起身,带着一片水花,湿漉漉手覆上虞笙的后颈,吻住两片唇瓣,另一手悄无声息地来到虞笙腰间。
水声哗啦啦地响,好不容易归于平静,桌椅和屏风又不知为何被撞得隐隐作响。最后,虞笙是被晏未岚抱着出了浴房。
两人毕竟禁欲数月,都有一点情难自抑。晏未岚将虞笙抱回屋里,同下人嘱咐了几句,不多时秋念便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晏未岚道,“放着,下去罢。”
虞笙好奇道“这是什么”
“莫问归的方子,有避孕之效。”
虞笙差点忘了这事,忙道“快给我喝”他可没有生三胎的打算。
晏未岚看着虞笙将药喝下,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虞笙脸一红,讷讷道“腰有一点酸。”
“我替你揉揉。”
虞笙闭着眼睛享受着夫君的服务,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浔浔和阳阳”
“他们在乳娘那好好的。”晏未岚道,“不是说了么,今日我们暂且将他们放下,就我们两人。”
虞笙忍不住笑了,“那我是不是只要想你就好啦”
“对,你只能想我。”
虞笙看着晏未岚温柔似水的双眸,里面有他的倒影,“好,我只想你。”
第二日,莫问归照例替虞笙诊脉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虞笙紧张道“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就是有点肾虚,其他没什么。”
虞笙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对了,你现在阴气过旺,三日之内应该会来热潮,这几日就在家好生待着吧。”
虞笙有些郁闷,早知道他马上要来热潮,昨日他就不会那般放纵了,好歹会留一些准备放大招。
莫问归又道“我开一副补肾的方子,你们俩都先喝着吧。”
晏未岚“”
莫问归狡黠一笑,“对了,明日我便要离开京城了,先同你们说一声。”
虞笙和晏未岚对视一眼,问“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走”
莫问归懒洋洋道“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该救的人也都救了,还留在京城干嘛京城的美人我也看了,美食我也吃了,没什么可留恋的。”
虞笙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解释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去浔阳找我三弟吧”
莫问归顿了一顿,“你话怎么这么多。”
“那我长嘴巴就是为了说话的啊。”虞笙用手肘碰了碰莫问归,“哎,你到了浔阳打算怎么做”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看。”
虞笙指责道“你看看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如何能成大事你再这么不靠谱,我就要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我和他之前的事,还须你同意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
两人正拌着嘴,外头有人来报“国公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晏未岚道“知道了。虞笙,你同我出去看看。”
来人是宫里一位姓王的公公,是李湛贴身太监之一,晏未岚自然认得。王公公见到晏未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国公爷,国夫人,两位近来可好”
晏未岚道“尚可,王公公亲来晏府,可是皇上有什么事要交待”
“皇上念着国公夫人产子不久,赏了呃,赏了一些补品下来,给国公夫人调养身子。”
虞笙笑道“劳烦公公替我们向皇上谢恩不知道皇上都赏了什么补品啊”
王公公脸色微变,击了击掌,清清嗓子,道“带上来吧。”
十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每人左右手各拎了一只
“鸡”别说虞笙,就连晏未岚都愣住了。
鸡叫声此起彼伏,鸡毛掉了一地,还有一只鸡挣脱了束缚,扑棱着翅膀朝一旁的侍女飞了过去,惹得侍女们一阵惊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虞笙转向晏未岚,呆呆道“未岚,我们是在家中,不是在养鸡场里吧”
晏未岚叹了口气,“皇上究竟在想什么。”
王公公尖着嗓子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把鸡抓回来”王公公看到虞笙的表情,嘿嘿一笑,解释道“皇上说国公夫人爱看鸡也爱吃鸡,就命小人选了二十只上好的鸡,公母各十只,赏给国公夫人。这母鸡呢,可以用来炖着吃;这公鸡,一个个毛色亮丽,体态婀娜,步伐优美,用来观赏再好不过了。”
虞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有劳公公了。来、来人吧,把鸡收好,找一个没人的院子先养起来。”
晏府的下人手忙脚乱地把鸡带走,王公公擦了一把汗,道“鸡已送到,小人就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等等”虞笙叫住王公公,紧张道“皇上除了赏鸡给我,还赏了其他人吗”
王公公有些惊讶,“国公夫人怎知皇上还赏了他人”
虞笙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晕过去,颤声道“他人是”
“御史大夫,虞大人。”
晏未岚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虞笙,问“皇上也赏了虞大人二十只活鸡”
“哦,那倒不是。皇上今日晌午用了一道百鸟朝凤,觉得味道不错,让御膳房重做了一道送给了虞大人。”
虞笙的气总算顺过来了,他光是想象虞策面对一群活蹦乱跳的鸡的表情,就想捂住眼睛。还好还好,李湛送虞策的是菜。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虞策是菜,他就是活鸡难道他的气质和活鸡比较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每对c都发了糖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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