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筝离开平阳的时候,天色澄澈,白云轻柔,回望已被抛在身后的南雁荡,只余数峰清秀之影,映在眸中。
她坐在白马之上,邵飏在前边牵着缰绳,边走边道“如筝,等到了温州府,我再去买一匹马,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庐州了。”
岳如筝点点头,没有说话。邵飏有些诧异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她并未表现出很欢悦的样子,而是表情淡淡,若有所思。
邵飏停下脚步,注视着岳如筝道“师妹,你怎么好像不急着回去拜见师傅师伯”
岳如筝一怔,蹙眉道“师兄,你胡说什么难道我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吗
邵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岳如筝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就这样走了,连一句道别感谢的话都没当面跟小唐说,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邵飏想了想,道“你确实在他那借住了不少天这样吧,等我们拜见了师伯之后,请他回雁荡的时候帮忙带些钱物给唐雁初,也算是一份谢礼了。”
岳如筝心里有些不悦,垂着眼帘道“他不会要的。”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他岂止是收容我暂住而已,要不是他,恐怕墨离早就联合了七星岛对印溪小筑动手了。”
邵飏一怔,抬头望了望她,诧异道“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岳如筝心绪沉重,掉转马头,朝着南雁荡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只能隐隐约约地望到淡淡的峰峦轮廓。
“他是连海潮的儿子。”她低落地说了一句,慢慢回转,策马朝着前路而去。
邵飏被惊呆在了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叫着她的名字急追上去。
回庐州的路上,岳如筝知道了她走后的事情。
原来苏沐承等人在衢江附近找不到她之后,便立即与极乐谷派出的其他人联系,一边回禀谷主墨离,一边又赶往北雁荡准备拦截于贺之和邵飏。恰巧那天雨势滂沱,于贺之和邵飏下山之时察觉到有人潜伏,便另选途径秘密离开。
想来苏沐承等人扑空之后无奈至极,只得回转。而于贺之和邵飏赶回庐州之后,墨离果然去了印溪小筑。
“他是不是和师傅交手了”岳如筝虽知道师傅已无大碍,但还是心有余悸。
邵飏此时已经另买了马,与她并肩而骑。两人衣饰精巧,都骑着骏马,在路上引得一般村民连连张望。他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却还带着些许沉重“是。”
岳如筝仔细看着他的神色,不禁皱眉道“师兄,难道师傅师伯没能打败墨离”
“那倒不是,”邵飏喟叹道,“墨离若不是铩羽而归,也不会去找连海潮。”
“那你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岳如筝紧追不舍地问道。
邵飏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担心墨离不会善罢甘休。”
岳如筝还要追问,他却一扬马鞭,道“师妹,不要再多问了,赶路要紧。”说罢,双腿一夹马镫,策马朝前疾奔。
两人快马加鞭,不敢在路上多耽搁时间,不出七日便赶回了庐州。大蜀山峰峦起伏,离开时漫山遍野的梅花已过了花期,只留下些许清香,漂浮于印溪小筑四周。
印溪小筑依山而建,白墙黛瓦,门前小径边有一天然奇石,玲珑剔透,洁如璧玉,石上镌刻着“喷月清香犹吝惜,印溪疏影恣横斜”两行诗句,笔力矫健,如游龙戏凤。
岳如筝翻身下马,正要与门前的守卫打招呼,却见院门两侧的树木枝叶凋零枯黄,完全不像是春日生长之态。她微微一怔,邵飏已上前让守卫开了门,岳如筝跟着他走进正门,只见通往前院的青石曲径之上隐隐含着淡黑的瘢痕。
岳如筝越走越心惊,不由回身盯着邵飏道“师兄,为什么变成这样”
邵飏还未开口,只听前方月洞门之后有人朗声道“如筝,你总算是回来了。”
“师伯”岳如筝闻音回头,眼中闪现喜悦之色,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而去。月洞门后转出一个中年男子,身着玄黑长袍,外加着素色鹤氅,潇洒俊逸,眼角虽有细微皱纹,却不减风度。正是江疏影的师兄,龙湫散人于贺之。
于贺之负手站在树影之下,朝着她微笑道“如筝,我也多次来过你这里,你怎就连南北雁荡都分不清,跑去了平阳。”
岳如筝脸颊绯红,道“我只是听你常说到雁荡,又怎么知道竟然还有两处。”
于贺之抚须,拍了下她的肩头,道“你这次也算命大,今后千万不可如此粗心。”
岳如筝默默点头,抬目四顾,却不见师傅身影,便问道“我师傅难道不在小筑”
于贺之眉间一抑,看了看邵飏。岳如筝见两人以目光交流了一下,心中一紧,急切道“师伯你们是否有事瞒住了我我师傅现在何处”
于贺之轻叹一声道“你跟我来。”
岳如筝脸色一下变白了,她紧跟在于贺之身后,绕过重重院落,直至来到了印溪小筑最深处。
一池春水浮光跃金,白云树影倒映其间,斑驳苍翠,变幻不已。在这碧湖中央,筑有一座精巧素雅的水榭,四周以透白垂纱为帘帏,在微风之中飘舞轻扬。透过这纱帘,岳如筝一眼便望见了江疏影的背影。
“师傅”岳如筝顾不得其他,握着孤芳剑,双足一点湖边石栏,飞身跃过水面,落在了水榭台边。
江疏影正背对她而坐,一袭白底绣红梅的长裙铺展于水榭地面,乌发高挽成斜髻,飞凰珠钗耀着点点光芒。
岳如筝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江疏影身后。江疏影端坐不动,只是淡淡道“如筝,你这次又没听我的话。我叫你找卫庄主派人护送,你却一个人走了,险些断送了性命。”
岳如筝愧疚地低下头,道“师傅,我没有想到极乐谷的人会跟在我后面。”
“我之所以叫你去找听雨山庄的人,就是怕极乐谷会对付你。你这样鲁莽冲动,迟早要铸成大错”江疏影声音不高,但却蕴含着无形的威严。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岳如筝怕师傅生气,急忙上前一步,正要下跪赔罪,却见江疏影脸色苍白,一向柔美的面容也变得憔悴无光。
岳如筝大惊失色,不由自主跪倒在她身边,颤声道“师傅,您受伤了”
江疏影略侧过身子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含着一些怜惜之意,缓缓道“还无性命之忧。”
岳如筝依旧揪心不已,此时于贺之与邵飏走过湖侧小桥,来至面前。岳如筝抬头看了看邵飏,负气道“师兄,你一路上都没有对我说”
邵飏叹道“就知道你的脾气,我也是怕你着急。”
于贺之走到岳如筝身边,道“这也是你师傅的意思。你不要怪邵飏。”
岳如筝看着江疏影,失落地道“师傅,您伤势如何是不是被墨离暗算”
江疏影平静地道“十五日期限一到,墨离便率人来了这里。好在那时你师伯师兄都已赶回,我们让所有的弟子守卫都退回院中,不得擅自出手,为的就是避免他们中毒。极乐谷的人将这里整整围困了三天,最后墨离终于按捺不住,越过高墙独闯进来。”
“这些师兄也跟我说过,可他告诉我说,墨离一人进了印溪小筑,落入师傅师伯早先设下的奇门八卦阵,师伯以飞石封住了他的要穴,使他无法催动内力。师傅您趁势出剑,将墨离迫至水榭,在这湖中与他交手,最终墨离败在你们二人的剑下,仓皇离去。”岳如筝说到此,停了一下,焦虑道,“难道师兄说的都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邵飏急道,“只不过师傅也受了伤。”
江疏影微微笑了笑,抬头道“如筝,你不用太过着急,我只是中了蛇尾针的毒。那天我们在这湖上交手,墨离射出蛇尾针,你师伯以剑斩断,一截断针飞落湖中之时,正掠过我肩头。我一时不慎便被断针划中,好在墨离当时又要应对你师伯,无暇注意到这情景。否则的话,他必定不会轻易离去,也不会再去找连海潮。”
岳如筝曾听人说过极乐谷的蛇尾针剧毒无比,一旦被刺中便会暴毙身亡,且死状极惨,七窍流血,全身肿胀。她朝前跪行一步,忧心忡忡地道“师傅那蛇尾针”
“你师傅受伤不深,之后我已用内力为她迫出毒液。只不过她现在无法运功,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就连印溪小筑其他弟子守卫都不清楚。如筝,你不要满面愁容,万一走漏风声,再将极乐谷的人引来,我们就麻烦了。”于贺之俯身,一边扶起岳如筝,一边低声道。
岳如筝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一放,但看到江疏影的面容,便又垂下了眼帘。
江疏影一展长袖,双手安放于膝上,道“你回来之前,墨离曾扬言已和七星岛达成约定,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委身于他,否则便要让印溪小筑消失。但却不知为何,七星岛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江疏影微微蹙眉,一指于贺之道,“本来你师伯都已经准备好,要跟连海潮同归于尽了。”
于贺之淡淡道“我也是万般无奈,我与你双剑合璧,不知能否应付得了连海潮,更何况只剩我一人,只能以命来拼了。”
岳如筝听至此,不由又想到了那天凌晨自己本也决定赶回师傅身边,用性命来维护印溪小筑的尊严,最后却被唐雁初的一句话拦了下来。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小唐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解决了此事,他甚至不肯说,是不是真的连夜下山去为她奔波。但七星岛与南雁荡尚有一段路程,他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见到了连海潮
她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江疏影与于贺之并不知情,还以为她又在为此事而担忧。于贺之道“万一连海潮果真来这里,你们先不要出面,由我去与他商谈。若是他执意要与印溪小筑为敌,再动手也不迟。”
邵飏却看了一眼岳如筝,迟疑道“如筝,你在回来时曾说过,连海潮不会跟墨离合作了”
江疏影与于贺之均一震,望着岳如筝。岳如筝被这怀疑、询问的目光注视着,颇为局促地道“是小唐说的。他应该不会骗我。”
“小唐”江疏影挑眉道,“你新认识的朋友怎么会知道此事”
岳如筝低声道“我误闯到南雁荡,摔下山坡,是他救了我”
“原来是他。”于贺之恍然道,“那天就是这少年冒雨来到龙湫瀑布找我如筝,他又怎会知道连海潮不会再来”
岳如筝迟疑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道“是他让连海潮取消了和墨离的约定”
于贺之惊讶道“你说什么”
“师伯,”邵飏神情凝重地道,“那个少年,据说是连海潮的儿子。”
饶是于贺之和江疏影已久在江湖,听到此话都不禁错愕万分。两人互视一眼,江疏影缓缓站起,盯着岳如筝那神情不太自然的面容,厉色道“如筝,你师兄说的可是真的”
岳如筝轻轻点头,道“前些时候,极乐谷的苏沐承带人来南雁荡想将我抓回,七星岛的连珺秋将他击退,当时便说出了小唐的身份。”
于贺之紧锁眉头道“我从未听说过连海潮还有儿子。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平时常在江湖走动,可帮他处理各类事情的便是长女连珺秋,次女连珺心素来行事乖张,对忘情阁的大小事务也不放在心上。”他看了看岳如筝,又道,“如筝,那个救你的少年,怎么会没有双手”
岳如筝一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江疏影一直面色沉重,向于贺之道“师兄,如筝与邵飏连日奔波,想也疲惫,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我们两个再商量一番。”
于贺之颔首同意,岳如筝与邵飏向江疏影道别之后,便沿着来路走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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