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此去庐陵定几程

小说:庐州月 作者:紫玉轻霜
    江疏影脸色一白,道“邵飏,你怎可以擅自前来”

    邵飏径直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当即跪下,颤声道“师傅,为什么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谈论我父亲,还说到了连海潮我父亲难道不是因病亡故的吗”

    江疏影闭上双眼,低声道“你先起来说话”

    “我只要你回答我”邵飏忽然提高了声音,又回头环视岳如筝与于贺之,无比悲愤地道,“原来,原来你们都知道真相,唯独瞒住了我一个我是邵家的遗孤,却被蒙在鼓里”

    于贺之见江疏影双眉紧蹙,极为痛楚,不由站起身扶起邵飏,道“你师傅也是为你着想,不愿你从小背上太多的负重当年你父亲因一时轻敌,输掉了与连海潮的比武,我们只能将印溪小筑的神珠拱手相送。但连海潮在接受此物时,居然还轻狂地说了一句,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你父亲羞愤不已,上前与他理论,反又被他嘲讽一番当天晚上,你父亲便无法承受,服毒自尽了”

    邵飏脸色惨白,额间沁出冷汗点点,忽而推开于贺之的搀扶,摇摇晃晃后退几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你们你们觉得应该瞒我一辈子”说罢,竟也不与江疏影告别,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

    “师兄”岳如筝见他如此悲伤失落,不禁深深担心,急着向江疏影道“师傅,我去看看他”

    江疏影默然点头,岳如筝便飞奔出房间,直追邵飏而去。

    岳如筝一直追到梅林,邵飏才停下脚步,霍然回身道“你还跟过来干什么”

    她看着邵飏那悲愤交集的双眼,蹙眉道“师兄,我知道你现在受不了但请你不要因此怪责师傅和师伯。”

    “我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活到二十多岁了,连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邵飏怒火中烧,猛地抽剑,一下斩断身后梅枝。

    岳如筝默默无语地站着那断枝前,邵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盯着岳如筝,冷笑道“唐雁初是连海潮的儿子对不对我只恨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是连海潮逼死了我父亲”

    “你想怎么样”岳如筝苍白了脸,望着他,不禁一阵心寒。

    “我恨不能杀了他”邵飏狠狠抛下一句,转身便要往梅林深处走。岳如筝身子一震,急忙冲上去,一把将他拉住,大声道“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将过去的事情算到他身上去”

    “怎么了我连恨他都不行了岳如筝,我是你的师兄,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十年的情分,还比不上你在他那里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到底有什么好,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没有”岳如筝心中既为邵飏难过,又为他这样说话而生气,不禁红了眼圈,道,“我怎么就没有为你着想了我现在不是一心想劝解你,才追了过来吗只是我不希望你将怨气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邵飏冷冷地看着她,末了才甩开她的拉扯,握着长剑道“你不需再辩解什么,总之我从此不会对七星岛的人有什么好脸色还有,那定颜神珠是因我父亲而给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去夺回来,洗刷耻辱”他言尽于此,也不再与岳如筝争执,紧抿着唇大步走进梅林。

    岳如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过了片刻,听到梅林中传来剑声萧萧,知道邵飏定是在以练剑发泄心中痛苦,便默默坐在了梅树下。

    因为这件事,一向平和安宁的印溪小筑从此变得冷漠沉寂。

    于贺之还是对岳如筝不肯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满,江疏影也对她总是维护唐雁初而不悦,邵飏更是成天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说话。

    岳如筝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无论怎么做都不对。她既不能违背良心去欺骗小唐,又不能在师傅面前显露出一点对小唐的关心之意,现在连师兄都不愿理会她。只有茜儿才敢在她回房后与她说些悄悄话,但是茜儿不懂江湖上的事情,很多问题岳如筝也无法向她说清。

    岳如筝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若是自己真的错了,又应该怎么办。

    以前一直让她有家的感觉的印溪小筑,如今成了桎梏她的堡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夜晚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忽然很想念那个地方。那个简单到极点的竹篱小院,那棵结着雪白花苞的梨树,那片繁花灿烂的桃林,那个眼神清澈淡然的少年。

    思念如蔓生的藤萝,在夜间尤易滋长,缠绕不清。

    她在黑暗中握着挂在墙上的孤芳剑,这是唐雁初从荒草丛中为她找回的。除此以外,她的身边,再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下他的气息。走的时候,她只是将香囊悄悄留给了他,却不曾带走任何可以值得怀念的东西。岳如筝想,那蕴含着绿萼梅清香的香囊,是不是现在仍旧静静地躺在床头

    时间如指间流水,倏然便滑过了整个三月,又溜到了四月。于贺之对岳如筝起先是斥责,后来又变成不厌其烦地劝导。可是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愿再回南雁荡。江疏影依旧对七星岛十分排斥,邵飏也依旧每天默默练剑。岳如筝有的时候真想逃,可是茫茫人海,她又能去哪里

    四月中的一天,天空从早上开始便阴郁压抑,让岳如筝本来就低落的心情更加灰暗。她独自在小楼下练完剑,刚要想出门在附近走走,却正撞上一脸严肃的邵飏。

    “师兄。”她低声叫了一句,便从他身边走过。

    邵飏却难得开口叫道“等一下。”

    岳如筝以为他终于不再与自己生气,便松了一口气,回身望着他。

    “昨天晚上师伯来找我了。”邵飏面无表情地道,“他把上次你去南雁荡的原因也告诉了我。”

    岳如筝的心一沉,不知道师伯为何要这样做,也不知道邵飏的态度究竟如何。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邵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师伯的想法不无道理。论实力,我们或许无法和七星岛匹敌。但是连海潮胜之不武,当初又曾夸下海口,只等我们去夺回定颜神珠。即便我们使些手段,也算不得什么。”

    岳如筝感觉到一分分寒凉下来,这些天来,她已经说尽了不愿去做的理由,甚至再也无力去争论。因此她并未像以前那样义愤填膺,只是默默地侧过脸,低声道“你们有自己的理由,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请不要再强迫我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邵飏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面容,凄凉地笑了笑,道“你是为了唐雁初,对不对你怕自己在他心目中变成一个骗子,一个盗贼。所以你情愿逃回庐州,我之前还以为你跟他吵架了没想到你走的原因是这样的如筝,你口口声声不肯承认自己对他有意,可你做的这些事情,却分明告诉我,你心里全是他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他不是连海潮的儿子,你真要跟这样一个人走吗你十年来的江湖生涯,就这样抛到一边,然后去那荒山野岭过一辈子”

    岳如筝的眼里渐渐弥漫着水雾,她仰起脸深深呼吸了几下,忍着泪水,道“只要你们还不放弃那个念头,我就不会再找他。”

    “你能忍住”邵飏冷冷道,“你的性格我最清楚,一旦师伯松口,你必定又要想办法去见唐雁初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哪怕师伯放弃了那个计划,师傅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和七星岛的人走。除非”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自行退出师门,再不认我们。”

    岳如筝如披冰雪,她的手心冒着冷汗,身子不住地颤抖。一早就阴沉的天幕中乌云层层,不一会儿,便飘飘扬扬洒下雨点,落在她脚边的石板路上,不断起落破灭。

    却在这时,茜儿匆匆地从门口跑来,一见岳如筝,便道“小姐,外面有人找你”

    岳如筝还未恢复过来,茜儿望见邵飏也在,还以为二人在闹矛盾,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岳如筝身边,拉拉她袖子,道“小姐,先去门外好不好”

    岳如筝强行镇定了情绪,无力地道“是什么人我现在很不舒服,不想会客。”

    “这我们都不认识”茜儿犹犹豫豫地道,“不过,他说自己姓唐。”

    茜儿此话一出,岳如筝如披冰雪,浑身发冷,站在原处不动。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满脑子只在反复告诫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是他他连山下的小镇都不愿去,怎么会来到千里之外的庐州

    “小姐”茜儿不见她回话,便诧异地看着她。

    邵飏却快步上前,朝着茜儿正色道“是不是一个没有双手的少年人”

    茜儿面露尴尬,道“门外的陈大哥叫我通报的时候就说了,我一时好奇,也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好像,好像是没有手”

    “我不见”岳如筝猛然回过神来,不等茜儿说完,便咬牙截道。

    茜儿怔怔地看着她,邵飏怒视如筝道“师妹,你究竟想干什么”

    岳如筝紧张地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说了不想见他你不是不希望我跟他亲近的吗”

    “那你也要问过师傅师伯才能做决定”邵飏一把拉住她,就要往后院走,一边朝茜儿道,“你去叫他进来等”

    岳如筝用力甩开他,后退一步,道“我知道你们只想要利用唐雁初,我怎么还能见他师伯那边我会解释,总之我就是不能让他进来茜儿,就说我不在,让他走”

    茜儿被两人的态度吓得不敢应声,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朝着门口快步而去。

    岳如筝低着头,听到茜儿的脚步声远去,泪珠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的衣衫渐渐被雨水打湿,可她内心波涛起伏,对此已毫无知觉。

    邵飏亦不避风雨,站在她面前,愤愤道“你胆小懦弱逃回庐州,暂且就不说了。可没想到如今人家到了门外,你都不肯见他一面。岳如筝,你既然不愿用计谋夺取神珠,那我现在就出去。你不要怪我出手不讲情面大不了将唐雁初扣下,让连海潮拿定颜神珠来换他性命”

    “邵飏你疯了不成不准出去”岳如筝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怕他真的出去动武,只得挡在他面前不动。

    邵飏紧握剑柄,冷冷道“如筝,你只会为自己着想,又何曾考虑别人的感受”

    岳如筝深深呼吸着,右手也慢慢移向背后的孤芳剑,却在此时,于贺之从后院疾步而来,一见两人僵持之状,便沉声道“你们这是要反目成仇真是让人笑话”

    岳如筝手按剑柄,抿唇不语。邵飏看了她一眼,回身向于贺之道“师伯,你可知”

    “我听下人说了。”于贺之走上前,盯着岳如筝道,“你师傅也已经知晓,她本来要出去与那少年当面对质,是我将她生生拦下。如筝,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想自己解决此事,还是要我们使用武力”

    岳如筝怔怔地望着她素来就敬畏尊崇的师伯,又望着眉宇间充满怨恨的邵飏,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去。”

    邵飏看看她,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于贺之拦住。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们就在这里耐心等待。”于贺之此时又恢复了原来那种闲雅洒脱的姿态,宽袖一扬,便走向了一旁的楼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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