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被徐姨娘这样一点,才笑出了声来,好一会才道“好事,好事,双喜临门,是大好事。快传我的话,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这个月的月钱都多赏一倍”
她屋里的妈妈喜气洋洋地应下,梅姨娘几人也纷纷向文夫人道贺,再有屋内的婢仆丫头们,文夫人少也说了数十声“同喜”,然后连忙吩咐人去叫文老爷快些回家。
锦心本不在前头,她这几日染了风寒,倒不严重,只是轻微地有些咳嗽,闫老都没给她开汤药,只叫她拿疏风散寒丸一日两粒吃上三日,实在算不得什么重症,却把家里人给吓了一跳,这几日也不许她出屋子,让她就在院里养着。
华心来前她正坐在炕上整理园子上新送来的梅花,年节下了,庄子上送了不少山货粮产出来,品竹一如往年一般送来许多园内的梅花,马车里铺了厚毡子小心翼翼送来的,足够锦心把府里的人送上一圈儿然后再留下一堆来自己赏玩。
这些梅花多是含苞欲放的,锦心只拣最喜欢的拿着剪刀自己慢慢修剪,婄云从库里搬出由大到小一套四件梅子青色冰裂纹的梅瓶来洗净备好,屋里点了一炉香,香气极淡、极清、极甜,是选用春日牡丹蕊、夏日荷花蕊、秋日的金桂花与柚皮橘皮等几样果皮调而成的,只添了少量的沉檀香,比起常用的香料,香料气并不算很浓,燃起后甫一嗅闻,最先感受到的便是清新绵甜的花果香,极为雅清。
冬日里这样的香料闻起来不大爱出挑,但火燥气不旺,也不会干燥难闻,尤其南地潮湿,燃起这一炉香料,香气沁人心脾,极令人舒心。
这算是锦心今年的得意之作了,才制出来没两日,是锦心的新欢,这一二日屋里都是这香。
华心甫一进屋来,便觉自己仿佛被清雅绵逸的香气团团包裹住了,不说扑面而来,却自有一份清逸幽香。
她眉目微舒,先夸了一句“这香味儿真好。”才道“今儿咱们家可有两个好消息,太太喜得都说不出话了。”
她故作神秘,道“阿姐你想先知道哪个”
“你连个选项都没有,我怎么知道先知道哪个”锦心扬眉看她一眼,缓缓将手中修剪好的梅枝插入瓶中,华心这神秘没买成,叹了口气,瘪着嘴看她。
“好了”锦心无奈地道“说吧,什么好事不要故意卖关子了。我新制的香丸,与你两丸。”
华心这才美滋滋地道“今儿京中年礼到了,随来的还有几处的信件,太太先看了大哥哥家和二姐家的,却知大嫂子和二姐姐都有了身孕,一下喜得不行,我连忙就来给阿姐你报信来了。”
她知道锦心与云幼卿并澜心一贯极好,这会捧着脸看她,果见锦心笑了起来,却没有惊讶。
她叹道“阿姐你怎么不惊讶呢”
“阿嫂与二姐都在壮年,她们有喜了我有什么好惊讶的”锦心一笑,华心这关子没卖成,也未如愿见到锦心惊讶的模样,有些失望,在锦心这吃了两口点心,姐俩正说着话的,周姨娘身边的一个妈妈走了进来,对华心道“姐儿,姨奶奶喊你过去呢,有事儿找你。”
华心“诶”了一声应下,连忙起身去了,走前不忘对锦心道“阿姐答应我的香丸不要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锦心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且去,我嘱人送你院里去。”
华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华心前脚离去,锦心招来小安,吩咐道“这些花按瓶送到各个院里,按人头送,你们几个分一分,五姑娘那儿你去,把我新制的香丸给华心带去,并叮嘱她屋里的人,这香丸随身带着也好闻,更免去些火气。”
小安应了是,不多时几个丫头进来,将屋里的各色梅瓶都拿去了,独留下锦心身边的那一套四只,锦心先拣一只最大的嘱咐婄云放到书房里去,然后才将剩下的三瓶花慢悠悠在屋里都布置了位置。
婄云回来时锦心正立在北窗前望着后院的景致出神,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随口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还是前日那封信,最新的消息尚未递来,但可知贺主子一切平安。”婄云软声道“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如今这不过是小场面,您不必为贺主子担忧。”
锦心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我并不是担忧阿旭,我是在想,若是进展顺利的,明年春末夏初,他们便能班师回朝了吧”
婄云笑了,“从夏狄到京中,路途遥远,天南海北的,哪儿那么快啊。何况战事嘛,总要打得似模似样的,再快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啊如今来的信只说战局正好,要完事儿怎么也得来年了,再算上战后布置、回京的路程,怎么也得夏日里,没准得到秋天呢。”
锦心仰头望着天边向西的方向出神,半晌没言语。
婄云便立在她身后,也不言语。锦心一贯不喜屋内众人侍立等候吩咐,自绣巧出嫁了,多半时候屋里都只留婄云一个,偶尔小安、麦芽她们在外间侍候,多半人都在下房里烤火针线,随时听候吩咐。
这会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都不言声,屋里便静悄悄,好半晌,锦心才道“给大嫂和二姐的礼都备下了”
婄云应道“备下了,早就点齐了,我再取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你做事,我放心。”锦心扭头看她,笑了,“小五还指望着能叫我吃上一惊的,可怎知我知道的比家里的人都早。”
婄云笑了,“飞鸽传书来的,能不比随年礼行船来得快吗”
锦心掐着手指算了算,言语中有几分期待“算来,二姐如今腹中应该就是敏儿了吧那孩子这辈子也定要如安姐儿一般,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婄云道“您嘱咐的平安锁也得了,如给润小姐和元小姐的一般的样式,用那块油青的翡翠料,那翠颜色极好,水头也好,嵌在赤金上颜色好看极了。”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给锦心瞧,锦心从中取出平安锁,果如婄云所言,翠色浓郁、清润通透,翠的品质是上上等的,做工也好,嵌着一圈明珠点缀,捧在手上润泽生辉,如意锁边錾的如意云纹,反面是仙鹤衔灵芝,寓意极好。
婄云又道“预备给大爷家小的的料子我也都送去了,年前就能得了。”
锦心点了点头,将平安锁交给她,嘱咐小心收好,才道“元儿的大名可定下了”
元儿是蕙心与谢霄的长女,出生来就是个康健娃娃,是太妃与谢霄的心头肉,如今刚刚满月,看谢霄那样子,他是让元姐儿爬到他头上都乐意
倒是蕙心有些遗憾不是个哥儿,嫁入王府数年,内宅中只她一人,她心中自然也有压力,更有些隐隐的不安。不过一来自己的骨肉当然是疼的,二来见太妃并无芥蒂,对元姐儿十分疼爱,甚至为了孙女留在王府里舍不得离去,她就放下心来。
给小姑娘取乳名做元儿,是蕙心的意思,意为她与谢霄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是对他们夫妻二人而言都十分重要的宝贝明珠。
她取了乳名,叫谢霄来取大名,听闻谢霄拟了十几个都不大满意,锦心今儿想起随口一问,没想还真定下了。
“就叫元珠。”提起这个,婄云抿嘴儿一笑,“秦王说了,元珠,秦王府最珍贵的宝珠。听闻大姑娘觉着有些俗气,还不大满意,后来不知怎么就被秦王给忽悠住了,左右就叫定元珠了。”
锦心嘴角微微抽搐,“要按元字的本意算,难道他们再生个老二,要叫仲珠不成”
婄云轻咳两声,“不会的,不会的。”
“但愿吧。”锦心道“谢霄平时多利落一个人,倒是给孩子取名时候没决断了罢了,不想他们了,叫膳房炖个汤来,庄子上不是送了羊骨吗砍些筒骨并白萝卜熬一锅汤,备些菜蔬菌菇涮菜,到前头外书房知会一声,中午我找爹爹用膳去。”
婄云抿唇一笑,应下了。
她家主子这饭可不是白吃的,只要咽下肚了,可有好条件谈了。
事实证明,锦心的饭还真不是那么好吃的。
文老爷听到人传讯的时候正在定颐堂里与文夫人说话,二人粗粗交流一番,略商定了上京事宜,就都有得忙了,文夫人另有事务要安排,家中诸事一时都不忙放下心,正有管事婆子进来回话,文夫人本打算命人传膳摆下,二人快吃一口然后各自去忙,这时文老爷外书房进来人传讯,道四姑娘在外书房等着老爷用膳。
文夫人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就笑了,打趣文老爷道“小囡囡这饭可不是白吃的啊。”
这时候巴巴地去外书房找文老爷用膳,能什么事都没有吗要说有什么,锦心素来少求父母的,能张开口就一定是只有文老爷能帮上忙的大事。
这个节骨眼上,家里或者锦心又能有什么大事呢
文夫人盘算一下,缓声道“沁儿的身子虽还未大好,可要跟着咱们走一番倒也使得无非是路上小心些罢了,到了就在府里好生将养一段日子,也能缓一缓,孩子都多大了,也舍不得将她一辈子都困在这方寸之地啊。咱们这几年惯常在家,她能出门走走的机会又有多少有这机会能出去走走也好。”
文老爷沉默抿唇,文夫人见了便轻轻一叹,待他起身走了,才对身边的妈妈道“看着吧,老爷最拿沁姐儿没办法,这爷俩最终谁点头。”
妈妈也跟着她叹了口气,“沁姐儿可怜呐”
“这孩子刚出生时,我们提心吊胆的,生怕她立不住。后来立住了,身子又逐渐弱了下去,这一二年你看徐姨娘消瘦了多少,都是为了沁姐儿担心。好在这孩子还真有命数运道,一次次绝地逢生枯木逢春没准还能再有个几十年也说不定,如今不是已有了好转了吗”
文夫人叹道“只是受了这身子的拖累,这辈子都没有那为人妻母的运道了想想对姑娘来说也算好事,出了门子,哪里还有闺中的好日子了,在家里到底比出了门顺心些。”
妈妈低声道“可为女子者,不能为人妻、不能生儿育女,生来一回总有遗憾。”
“所以小丫头可怜,我也忍不住多疼她些。幸而她性子通达还看得开,倒不在意这些俗事,她这性子好,活得比咱们舒坦。”文夫人长舒了口气,似有感慨之意在其中,妈妈不大认同她这话,想说这种事情有谁能够想开看淡的,到底也没反驳,低头听着罢了。
对主仆二人这一番交谈锦心是全然不知,便是知道了也不过一笑置之先不说她其实已经和人“私定终身”,算上前世堂都拜过了,便是没遇上贺时年,今生不嫁人她也觉着挺好的。
本来嘛,人生在世,总是自己心里舒坦最重要,若没遇上合心意的人,只为了世俗的眼光规矩而嫁人生子,有个什么意思。
说服文老爷其实挺简单的,文老爷一贯拗不过锦心,锦心少有求他的时候,难得一次有事相求,软声软语慢条斯理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这谁顶得住反正文老爷扪心自问,他是顶不住。
只是“还是得问过闫老,看闫老说可以不可以才行。你的身子自己要仔细着,若想出去逛逛,到园子里住也好、或者看腻了这个园子,咱们再置办个景致好的也使得,只是一切要以你修养身心为要。无论如何,你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若闫老说可以,爹爹就带着你,咱们顺大运河一路北上,路上会有些着急,但此番安顿好家中诸事,可以在京中多停留一段时日,届时细细游览京城风光也很便宜。”
锦心乖巧点头,又软声道“阿爹最好了”
“又撒娇”文老爷心都快被她哄化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还得强做严肃神情,轻咳两声,屈指点点她的额头“多大人了都,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锦心哼哼两声,“谁敢笑话我啊,华心敢吗林哥儿敢吗”
文老爷无奈一笑,揉揉她的头,又理了理她的发髻,“小样的,咱们家也就你能把你那些弟弟妹妹们都降服住了。”
闫老自然是很给力的,当年赵婉及笄,彼时锦心身子还不如当下呢,他不也点头同意了,如今锦心身子有所好转,他更没有揽着锦心出门的道理。
他不同于寻常医者,总认为病患就该老老实实在家中静养,他照顾锦心的身体这些年,更多将她看做自家的晚辈一般,怜惜她体弱多病自幼多经磨难,自然也希望她能多顺心遂意些。
既然锦心想出去走走,只要身体还过得去,他都举双手支持。
何况文老爷言谈温和平静,细想来也是不愿叫锦心失望的。
说得残忍一点,从前他们谁也不敢说锦心还能有多少日子,总是希望她能顺心些、再顺心些。
而如今锦心的身子虽有好转,他们却也不忍多叫她失望。
只盼她此生,多顺遂、多平安、少坎坷、少病难。
文老爷请闫老随行,闫老倒是很好说话,道京中还有一二位故友,届时可以拜见一番,很干脆地答应下同行。
文夫人起身来满怀感激地冲他一礼,“这些年来,沁娘的身子多蒙您照看了,晚辈感激不尽。”
闫老摆摆手,并不居功,略言语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出行的日子还要看黄历定下,总归是在年后,并不着急,总不能为了上京把家里一摊子人都丢下了,年也不好好过了。
只是要带上锦心,文老爷思忖一下,便打算将另外几个孩子也带上,左右他们如今也都大了,跟着出门去自有妈妈婢子们照顾,并不费心。
但到底是多上许多人,文老爷还得与文夫人细细商量一番,当下与锦心说定了,父女俩才坐下用膳。
膳后,外书房侍候的嬷嬷奉了消食茶来,父女二人在榻上坐着喝茶,文老爷笑叹道“这一顿饭可不是白吃的啊,眼见又有多少事务来了。”
锦心只幽幽道“左右您是已经吃下去了。”
那剩下多少费心事,文老爷都得应下了。
文老爷摇头轻笑,看着她的发髻恶从心头起,又伸手过去狠狠揉了一顿,直揉得珠花斜坠,又得好生给锦心整理好了。
从外书房里出来,锦心见麦芽在门首翘首盼望,便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麦芽道“姨奶奶使人传话去,叫我们来等着姑娘,姑娘一出来就到乐顺斋去,她有事找您。”
锦心后背一凉,脚步微顿。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不过锦心也不怕,本来嘛,徐姨娘对她就是好脾气,她不过是想跟着文老爷出去溜达溜达,又是上京探望兄姊去,于情于理都很合适,她有什么怕的。
就是有时候吧你对外人再冷静睿智,对着自己老娘,那也是什么法子都用不出来。
管你在外头怎么威风八面淡然超脱,对自己阿娘谁不怂啊
锦心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会怎么和徐姨娘说,一路慢吞吞地走到乐顺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徐姨娘正坐在窗边炕上针线,微微垂头、神情平静,倒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锦心微微松了口气,在门口略一顿足,抬手捋了捋鬓发其实根本是不必要的,方才文老爷已经把自己给揉乱的头发整理好了。
“在门口磨蹭什么呢”徐姨娘的声音幽幽传来,锦心立刻扬起笑脸,“我这不是看院里的花都败了,想着回头送一盆山茶来给阿娘摆着上午我使人送了红梅花来,阿娘可瞧见了”
徐姨娘轻哼一声,“不敢受四姑娘的梅花。这样大的事都不提前与我说一声,白要我这个阿娘做什么用,我还配赏什么梅花快都给你爹爹送去吧好俊的梅花,他送的好园子”
“阿娘”锦心软声撒娇道“您这是说什么呢您不是我阿娘么,我送什么东西孝敬您都是应当的,一瓶梅花罢了,您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再叫他们择好的给你送来,还有庄子上送的些吃食山货,阿娘可收到了”
徐姨娘又哼了一声,锦心走到她身边坐下,“我不过是想出去走走罢了,当时着急,便来不及来找阿娘商量,若是我不趁着午膳这空档把阿爹拉住了,下午阿爹就不知忙什么去了,我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堵人去”
徐姨娘斜睨她一眼,“倒是你有理了。”
“阿娘”锦心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她这黏腻娇憨的模样,若叫荀平秦若谢霄他们任何一个人看了都是不敢认的。
徐姨娘却很吃她这一套,冷着的脸也挂不住了,锦心趁热打铁,继续道“爹爹要出门,还能带上家眷,这机会多难得啊我若不抓着这次的机会跟着出去走一遭,再有下次不知是什么年月了。况且大嫂子与二姐都有了身孕,我也记挂得很,若不亲眼去瞧瞧,总是不放心的。再说,我活这么大,正经还没出去走过两回了,上回上京去参加婉姐姐的及笄礼,当时身子又不好,没逛得尽兴,这回好容易身子好转了,又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
徐姨娘听她这样说,神情便有些动容,只是口中仍道“你说你的身子好转就好转了这样折腾一番怎么可能受得了,前次从京里回来,你病了多久,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闫老也说了我可以去,他老人家跟着,定然顺利无碍的,何况还有婄云随时跟着,阿娘你就放心吧。”锦心见她如此,立即趁热打铁,徐姨娘听说严老点头,才怔了一怔,半晌没言语。
见她低头露出思忖模样,锦心忙道“阿娘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一路都小心仔细着,听婄云和闫老的话或者阿娘您也去,可以盯着我些。”
徐姨娘道“老爷带着太太出去才是正理,我这身份,跟着成什么样子况我也懒怠动弹,你姥姥这一二年总是闹病,你们若是走了,明年我就回家里好好陪她一段日子,伺候她起居,承欢膝下。长辈们逐渐老去了,为人儿女的,能做的也不多。”
锦心敛起笑容,点了点头。
这是正理。
“好了。”徐姨娘睨她一眼,无甚好气地道“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拦着,只是得叫林哥儿跟着。到了京里说不上哪里人口纷杂的,林哥儿跟着你,有他护着你,我还放心些。”
她倒是不奇怪锦心为什么能那么快地反应过来文老爷有北上的打算,又能当机立断地去外书房堵人她的女儿她自己清楚,心思通透敏锐,只是素日不愿意用罢了,若是用起来,一般人是万万不及的。
如此想着,徐姨娘微微叹了口气,锦心枕在她的膝上蜷缩在她身边,她便轻轻摩挲着锦心的脊背,久久才道“你也大了,咱们身子不好,不似你那几个姐姐,你这一辈子都要在这个家里,想来也是上心。
你想出去走走,阿娘不拦着你,只是有两点,第一个,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清楚,总归是你的身体最为紧要的,旁的事情都比不得;第二个,不要叫家里为你担心,等林哥儿大了、能顶事了,天南河北,有他带着你走,阿娘才放心。”
比起对文从林的严厉管束,她对锦心称得上是“放任”,甚至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是因为锦心的身子。
便是如今有所好转,他们也不敢想嫁人生子如何。唯一的期盼,也只是闭眼之前,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已。
现如今,对锦心,对天上的神佛,她唯有此一求。
甚至前些年里,这种想法她连想都不敢想,只是今年锦心的身子好转得明显,才敢稍微有此奢望。
人生在世,为人娘亲一场,她只有此求。
而在此之外,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锦心欢喜,她都会想尽办法遂了锦心的心意。
如此想着,徐姨娘闭了闭眼,眼中酸涩湿润之感愈发明显,她不愿在锦心面前落泪,连忙侧头避过。
锦心抬手轻轻擦了擦她湿润的眼角,软声道“阿娘我长大了,日后还有许多许多年月,我都会陪在您的身边的。”
“好、好”徐姨娘哑声应着,一下下轻抚她的头发,娘俩静静依偎在一起,半晌没说话。
因有北上一时在前头,这个年过得也不平静,蕙心听闻他们要上京去,心里颇为艳羡,只是谢霄无诏不得擅离金陵,她只能托文夫人替她给云幼卿、澜心带去许多东西、信件,并转达她的问候与关心。
倒是未心可以跟着走一遭,她盘算了一下年后的生意事务,与谢陵商量一番,此时若去京中,有两项事务,一来是往京中去盘账、梳理梳理北地的店铺,二来则探望有孕的澜心、云幼卿二人。
再有一点就是有些谢家往年的人脉关系也应再去走动一番,日后运用更加顺手,若只在书信节礼上下功夫,到底不如亲自登门去走上一番。
如此细想,愈发觉着北上可行,二人于是议定了此事,与谢重华打了招呼,未心便开始安排各处事宜,准备年后与文家众人一同启程。
家中众人闻言都颇为欢喜,唯有本来听说要上京还颇为激动的华心有几分小失落,锦心怎么问她都不说,倒叫锦心颇为疑惑。
往常也没见华心与未心有什么不愉啊,姐友妹恭的,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惹得她不欢喜了吗
不过锦心这边怎么问都没动静,文从林对此却仿佛非常清楚的模样,这日锦心与婄云说话时候他在一旁听着,就“哼”了一声,“还能是因为什么,我跟着去她还不高兴呢,我们就去就去”
锦心头都没抬,顺手抄着手中的书卷往文从林脑袋一糊,“写你的字吧今天不把昨天今天的都写完,明日给你再翻一番”
文从林嘟嘟囔囔道“我昨儿个是真有事”
“和人跑马去,本来下午就能回来,为了躲练字生生在外头逛到晚上,这就是你说的有事”锦心柳眉一扬,文从林讪讪一笑,“阿姐你怎么知道呢”
锦心轻哼了一声,“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吗”
文从林闷闷地低头写字去,锦心瞥他一眼,眼中有几分笑意。
至于文从林说的话,锦心是半分没往心里去笑话,她的小华心那般斯文知礼,怎么可能只因为哥哥姐姐同行上京就不开心了必然是有旁的事情在里头的。
至于是什么锦心自己也拿不准,但孩子大了总有秘密,她索性也不再探究。
华心都这么大了,自己心里也该有些数,若是有什么事情是她自己解决不了的,自然知道找人寻求帮助,如今她没说,锦心便也不多问了。
华心一贯懂事,不似文从林,撒了手立刻就是野马一匹,她如今渐渐大了,也该有些自由了。
锦心如此想着,却还是叮嘱婄云多关注华心一些,若是再有什么异样她好早些知道。
过了年没出正月,文家的船只便扬帆启程了,在家吃过元宵上的船,虽然已经立了春儿,江上还是有些寒意的,锦心住在船上二楼,文从林与她毗邻,婄云、妍儿等人随侍在侧,后有拉行李的小船,另外小安、麦芽此番随侍上京,便在小船上看管行礼、伺候茶水、偶尔上船来替换婄云与妍儿叫她们下去歇息。
这一路慢腾腾地走,亲眼见着两岸逐渐从残冬未尽转至绿意葱葱绿柳红杏桃李争春,这日天气正好,锦心走出船舱来,随意握了钓竿钓鱼。
因是在江上,两岸寂静,倒也未带帏帽,锦心坐在躺椅上,手随意地搭着钓竿,还握着一卷书慢慢翻着,身边小茶吊子上咕嘟嘟滚着茶水,日子多惬意。
看账目看得头晕眼花的文老爷从船舱里走出来便见锦心在这临江垂钓,不由感慨道“还是小四悠闲啊,林哥儿他们和五儿呢”
“林哥儿、兴哥儿、和业哥儿在里屋打牌,五儿晕船,睡着呢。”自到了船上,因有船工们在,虽是自家船只,船工也都是自家的,文老爷便不再唤锦心与华心的名讳,改以序齿唤之。
锦心出来前已经溜达一圈看了一圈的弟妹们,这会答得也顺畅,文老爷闻言道“小五儿晕船还没好转我得瞧瞧她去。”
“我叫婄云把前头配的药给小五拿了两瓶去,吃着听说见点效,只是不吐了,每日还是这样晕乎乎的嗜睡。”锦心道“爹爹瞧瞧她去吧。”
文老爷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叮嘱锦心道“这会日头好也罢了,等下晌里,江上若起风了,快回船舱里头去,染了风寒可不是玩的。或者找你弟弟们打牌去,看着给他们散点零花钱,赢了是你的,输了来找爹爹。”
“诶”锦心笑眯眯干脆地应了,文老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若论打牌,那几个三家也玩不过锦心一个啊,真叫锦心和他们玩上了,是锦心给他们散零花钱还是掏空他们的零花,就得看锦心的心情了。
不过做弟弟的嘛,哄姐姐开心也是应当的。何况一个个小小年纪就打上牌了,和家里人玩也就罢了,出去若被人拉到赌场里去赌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叫锦心去,震慑震慑他们,叫他们知道知道天高地厚才好。
如此想着,文老爷轻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船靠岸的时候已是季春时节,京中的天气也有几分炎热了,文姝晴早得了信,带着侄媳妇与侄女在岸边翘首等待着娘家的船,甫一见众人,激动得不行,忙拉住文夫人的手,“哥哥嫂嫂,你们可算是来了”
文夫人握着她的手四下里看看,见了女儿与儿媳,眼睛便落在她们两个身上,久久舍不得离开。
“给父亲母亲请安。”二人齐齐见礼,文夫人忙搀扶住她们二人,“快起来,快起来,这身子重着要小心,就别管什么规矩礼数的了”
见她四下里瞧着,云幼卿软声笑道“安姐儿本也要来的,只是前日她有些咳嗽,媳妇想着港口风大,若见了风又成了风寒就不好了,小四要来,她病了岂不是对她姑姑不好就叫她老实地在家喝药了。夫君本也要来,只是晨起忽然有传召,进宫去了,朝堂上的事媳妇没打听,想来是要事,耽误不得,媳妇正好自己与姑母、妹妹来接父亲母亲与弟弟妹妹们了。”
“都是小节,小节,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文夫人连声道,澜心也忙道“斐哥来了,才刚车上给我取披风去了瞧,这不是来了。”
文夫人见赵斐来了,而不是叫澜心挺着肚子一人出门,心中才略感满意,对着他的时候笑得分外和蔼,今年赵斐参加了科举,本月初殿试已完,也不知他成绩如何。
只是当下也不好细问,文夫人按捺住心中诸事,握着女儿与儿媳的手往岸边上走,未心近前两步来拉住锦心的手,叮嘱她“你就先跟着我走吧,那车上人多,你恐怕待不住。等我我与你姐夫先送了你,然后再往别处去。”
谢家在京中也有宅院,同样是早命人打扫了的,今儿锦心她们自然是往文家在京中的宅子也就是文从翰夫妻如今住着的府邸。
马车一路走到文家,云幼卿自然是早早将院落婢仆准备周全,这府邸自然不如金陵的大,可被拾掇得周全,住着也算舒心。
锦心被引到收拾好的院落中梳洗更衣,众人一路来不说风尘仆仆,但在船上生活自然没有在岸上便宜,脚一落地,自然是先梳洗一番再叙话。
更衣过后,众人齐聚到主院里,这些年文从翰夫妻俩并未在主院居住,只择了一处方便院子住着,正院还是空着,留给文老爷与文夫人,文夫人见了口中说他们多礼,心中还是颇为熨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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