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的早晨, 黄鹂鸟婉转的歌声寓意着一年好时节的到来。
庭前花朵怒放着, 一枝枝撒金碧桃绽放着独属于它们的美丽。
阿染早起从园子里摘了花儿来, 正堂案上汝窑青瓷瓶中疏落有致地插着两枝虞美人,配着后头悬挂着的仕女图,又是一番美丽。
西暖阁炕桌上的翡翠美人觚内插着的是撒金碧桃并西府海棠,东暖阁妆台旁的小案上则是月季牡丹交映着的样子,配着新竹嫩叶, 插在白玉瓶中, 分外好看。
青黛早到了, 正坐在炕上等着宋舒予, 大朵蔷薇盘着的发髻配着羊脂玉耳坠手镯, 妃红色的交领长裙外罩着轻纱,若不算衣裳款式,单看那高挽起的花髻, 确实有隋唐古风。
女子穿着打扮确实比男子随意些,袄裙褂子穿得,巍峨高髻挽得,但若男子换一身长衫锦袍, 只怕是一件不小的风波了。
何况那秃着半个脑袋的发型穿那衣裳还是不好看的,真说起来,到底是玉冠束发配着长衫锦袍,更有韵味些。
早起用的冰糖枇杷银耳羹,此时口中仍有酸甜之味,宋舒予抿了两口清茶, 青黛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口芙蓉月桂糕,道“咱们那位爷带着折子领着太子的差事快马加鞭往南边儿去了,福晋倒是清闲了许多,一个月里大半时间都在寺庙斋戒,反而使人躲了清闲。”
又道“蘅安和弘晨也被德贵妃带走了,他们两个一走,可就真是清静下来了。”
宋舒予慢慢喝茶,闻此道“旁人不敢说,蘅安和弘晨这一路上必然是惬意的,以筝操心他们两个在外头水土不惯,快马加鞭送去的不说,沿途生意、庄子上的管事儿也都是全力准备着,唯恐这两个受了半分的委屈,要我说,即便是那位万岁爷,出去南巡还有政事呢,他们两个可是纯玩儿的了。”
“那不也全仰仗着你财大气粗吗若是旁人,也没有这样那个的阔气。”青黛慢慢咽下一口银耳羹,枇杷已煮的软糯了,银耳也入口顺滑,她眯了眯眼,俨然是极喜欢的样子。
她又八卦道“听说诚郡王府里是那位夫人跟着去的”
她并不觉得宋舒予能和她一起八卦,此时只要宋舒予在一旁听着便好,并不为难她“说起来这爷俩也是真够硬的,诚郡王也就坚持着不娶嫡福晋,满府上下都由那位何夫人做主,南寻出去也带着她”
宋舒予却嗤笑一声,道“孽缘一段。”
青黛一瞪眼睛,俨然没想到宋舒予会开口说这个,当下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却没得到后文,只是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用着小点。
今儿是十五,四福晋带着二格格从庙里斋戒回来,请安的日子。
听着屋里的西洋钟响了几下,以柔自更衣间了取了一顶葱绿色绣白色辛夷花的斗篷出来,如今三月天里已是温暖,但早起还有些微的凉意,以柔素来是个最细心妥帖不过的了,此时自然不会大意,斗篷并不厚重,却也能挡挡风,聊胜于无。
织锦面料顺滑细腻,以柔仔细在领口处打了个蝴蝶结系好,一面笑道“这斗篷第一次上身,如今看来果然是极好看的。”
宋舒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头透过支起来的窗花瞧了瞧外头,道“石榴花快开了,注意些,这些日子若是下雨,摸把花苞打散了,秋日里还要结果呢。”
以柔笑了“结果也吃不了多少,往年的花儿还有多少要赏人的呢,不过说到底,被雨打落了也可惜,奴会注意的。”
“那便好。”宋舒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等着青黛披上斗篷,二人一起往外走。
翠苑里是少有的忙碌,纳兰氏月子里见了风寒,此时卧床养病,三格格也被挪了出来,四福晋一心向佛,教导一个二格格已是勉强,青黛素来不着调,一开始便被胤禛排除在外,养娃大户宋舒予又摆明了不像养,最后只能让黄氏代替着照顾。
总归黄氏和纳兰氏一开始便是交好的,让黄氏代为照看总比旁人更令纳兰氏心安,如此,也让三格格认了黄氏微养母,便也算是名正言顺地照看一段时间了。
“兰儿身子可好些了”黄氏用了补药,此时转头问郑嬷嬷。
郑嬷嬷笑着为黄氏在衣襟处挂了一串珊瑚珠子,道“听说是好些了。”
“嗯。”黄氏点了点头,又问“萱儿如何”
提到三格格,郑嬷嬷笑容更加温和“三格格睡得极好,昨夜里起了三次,乳母都喂过了,太医给配的药包也在早起闻过一次,已不流涕了。”
黄氏方才舒了口气,道“这便是极好的。”
真说起来,胤禛后院的人在众兄弟中算是极少的了,一位嫡福晋、一位侧福晋,还有青黛、黄氏、纳兰氏三位,最后一个在四福晋正院东跨院里住着的刘氏,总共不过六个人,膝下也算得上空虚。
纵然在青黛看来,这已是极浮夸的配置,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算得上是个不花心不沉迷美色的好男人了。
且四福晋虽治家节俭,也不曾亏待了众人,一应的衣裳首饰、滋补汤品还是份例月银都不曾短了,日子过的也是闲适安稳的。
虽不能着正红配牡丹,但在黄氏看来,如今的日子已好过少年时曾经想过的未来生活的千倍万倍。
有些事情,看开了便好。
如今衣食无忧,四福晋一心向佛不着家,又并不是个苛刻吝啬的人,这样的主母已是难得的,虽然膝下空虚,但日后即便王府换了当家作主的人,即便为了个名声,还能亏待了一众庶母不成
从前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如今看来,反而使那时的自己痴了。
想开来,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日子,不说金尊玉贵也是锦衣玉食的,手头任一件衣裳拿出来已足够平常人家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的花销。
平日里的吃食也精致美味,哪里是未出阁时的日子能比得了的呢
早该知足了,知足者方能常乐。
四福晋这次在通教寺中带着二格格持斋戒做早晚课,住了近十日,回来带着一身檀香,依旧是眉眼平和的样子。
正院上房中已少有华丽装饰了,此时屋内垂着一色的雨过天晴纱幔,紫檀木的家私透着庄重,一进屋便是淡淡的檀香气的,抬头见的是观音拈花一笑的图画,为当代佛家大能所作,胤禛送与四福晋的生辰之礼。
不论笔触如何,总归那慈悲之意却是铺了满纸,四福晋是极喜欢的,如今已在正堂悬挂了许久了。
四福晋穿着一身烟紫色的旗装,挽起来的两把头上插着一支沉香木簪,手上捻着念珠,看来分外的平和宁静。
众人请了安见过礼,一一落座,已有了格格名分的刘氏笑道“不知福晋这一回在通教寺中斋戒,可有何收获”
四福晋笑了“有惠慈大师讲经,收获不小。”又道“虽地方不如广济寺,却更能看出苦修之意,寺内众尼皆是洗衣做饭自食其力,这次带着芷儿去,又领着丫头婆子们,倒显得心不诚了。”
黄氏笑着开口“诚与不诚本在人心,也在衬托。”
“这有理。”四福晋笑了“我与庄亲王妃约好十八日一处往广济寺斋戒七日,倒也可少带两个人,开通智慧。”
宋舒予眉头轻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所追逐者为何还看本心,只是修行如何实在不是尘心如何能够断定的,福晋要少带下人过去显是修行诚恳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福晋一身所系皆是王府颜面,纵然少带婆妇,护卫也是万万少不得的,何况还带着个二格格,多带些护卫也放心。”
她摩挲着腕上的玉珠,竟是难得开口了。
只是实在不愿见二格格因名声有损闺中待嫁直到十,才封了封号草草出嫁。
这既然是这世界的进程,却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是让德贵妃被宫嫔碎嘴多念叨两句,康熙盛怒罚了众人,显示了对德贵妃的宠爱,这反而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多嘴插上一句,天道还能为这个乖她不成
“此言有理。”四福晋对此倒是颇为赞同,道“是我着相了。”
刘氏又道“早听闻广济寺寂通大师之名,不知妾身可有这个荣幸随着嫡福晋一道去,瞻仰瞻仰,听两卷佛经。”
“这有什么。”四福晋笑了,道“不过是小事罢了,也不少你们两双筷子,只是本想着我不在家,你们能清闲清闲,你随我一道去,规矩可不多了”
“能贴身侍奉福晋,妾身是很愿意的。”刘氏笑着道,言语恳切,不见有半分的不愿。
四福晋喝了口茶水,大抵自己信奉的宗教能让旁人也被吸引,对她来说是件极开心的事,当下便笑了,道“那便整理行装吧,也没两日了,大后天便启程了,索性地方也不远,咱们娘儿三带着一对护卫和婆妇下人们走,庄亲王妃也不会介意这个的,她拜佛一贯都带着府内的一位庶福晋。”
“是,多谢福晋恩典。”刘氏喜不自胜地答应了,起身恭恭敬敬地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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