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议会长桌。
选手两侧依次而坐, 左右泾渭分明。
烛光明晃晃自穹顶洒下,帷幔长达四米, 厚重的布料上银丝鸢尾绣纹光华流淌。一片寂静中, 巫瑾视线扫过六位抢到座椅的“议员”。
魏衍实力强劲,贵族卡牌在握。魏衍左手是宁凤北, 这位风信子红玫瑰同样可以依靠薄传火的主教牌晋级。再往后,是元帅身份的秦金宝。
三组都有充裕的贵族卡牌,晋级铁板钉钉,任何新选手授勋贵族都会被三组视为争夺名次的威胁。
而巫瑾一侧。除去大佬外, 平民凯撒还在砰砰敲碗, 明尧半边屁股贴着凳子, 一手卡着步枪鹰眼四处扫射, 表情略显焦躁
以明尧反应,左泊棠必然没有拿到贵族卡。
3对3。巫瑾微微眯眼。
长桌上首。
国王放下巫瑾递交的提案, 缓慢开口“爵位买卖”
路易十五比他的曾祖父太阳王更高, 更富态, 却面容疲倦。太阳王的丰功伟绩像是压在新王肩头的重石, 让路易十五一刻都喘不过气。他在尽全力模仿太阳王的装束,神态。哪怕记忆里的曾祖已经完全模糊。
提案被撂在桌边。国王秘书向几人递来羽毛笔与光滑的纸张“投票吧, 诸位阁下。”
六张信纸上缴。巫瑾仗着身高偷瞄,毫不意外明尧写了个大大的“yes”, 凯撒打了个勾
国王皱起眉头“票数一样”。
魏衍、秦金宝与宁凤北都无疑投了否决票。巫瑾看路易十五。这位国王罢黜了宰相, 内阁之中只有他有一票否决权。
“勋爵是法兰西荣耀的根基, 我想听到你们的意见。”选票信封在国王的手中扣合, 路易十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他用指节敲了敲桌“用你的理由说服我。”
视线却直直看向递来议案的巫瑾。
巫瑾向国王微微点头,语速缓慢有力“陛下,授勋是削减战争财务赤字的最好途径。资本家心甘情愿为您贡献资产,您得到的不仅是资本援助,还有他们的效忠。他们会和整个法兰西的贵族一样,聚集在凡尔赛宫,簇拥在您的周围。”
“这是一桩没有损失的生意。”
路易十五眼中微微发亮,却秉持国王的公平,看向长桌另一侧。
宁凤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
巫瑾身后,楚楚瞬间惊醒,赶紧用气声提醒“宁姐嘴炮从来不输,曾经开8个星博小号奋战两百黑子,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薇拉视线冷然看向宁凤北。
红玫瑰向着国王轻笑“法兰西的贵族一向减免税务,如果对大资本家授勋免税我来猜猜,明年的税收会减少多少一半四分之三”
路易十五陡然警醒,面色冷沉看向巫瑾。
“”巫瑾被墙头草国王的变脸速度吓了一跳,然而历史上的路易十五似乎的确将摇摆不定的性格发挥到淋漓尽致,并成功遗传给了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
巫瑾冷静听完宁凤北反驳“我赞同宁小姐的顾虑。不过,一旦资本家晋升为勋爵,”少年微微扬眉“国王以仁慈减免薪俸税。利得税却并不在减免范围。”
“好比银行家杜威尼先生,”巫瑾毫不犹豫拿大佬举个栗子“一旦晋升男爵,薪奉20法朗免税,名下烟厂、酒庄银行利得课税6000法朗不变,再加上工厂课税,杜威尼先生依然是法兰西财政收入的忠实贡献者。国王陛下损失的,仅仅是20法朗而已。”
宁凤北神色微变,路易十五却迅速被数字说服,再次发挥墙头草作用“原来如此,既然这样”
“等一下”宁凤北突然推开椅子,凤目挑衅,一字一顿上前“贵族生而血统高贵,如果平民授勋却为爵位蒙羞法兰西的名誉将毁在他们手里。”
路易十五面露迟疑。
巫瑾气势丝毫不逊,语速飞快反驳“以资本家的社交影响力,他们显而易见并不逊色于贵族。”
宁凤北勾唇,死死咬住论据“陛下,请您记住。您售卖出去的任何爵位,都是在消耗法兰西的名誉,也是您的名誉。”
巫瑾眼中光芒微闪。座首,路易十五再次纠结,比起财政赤字,他明显更在意一位国王的风评。
许久,这位国王终于拧起眉毛,似乎要一票否决提议。
台下瞬间哗然。
决断议题是否通过的是路易十五,宁凤北手段极高。她抓住的不是法兰西的赤字、经济甚至未来,她的论据只戳向国王的痛点。此时就连明尧都神色略显空白,明尧低声同队长交换意见,楚楚也不知道嗷嗷叫着什么,薇拉似乎在琢磨着把宁凤北一枪狙掉
巫瑾终于开口“爵位确实是售卖法兰西荣誉。但这种售卖限制在陛下约束之内,合情合理。”
众人齐齐看向巫瑾。巫瑾“资产家晋升勋爵,将名下资本与法兰西荣誉牢牢捆绑在一起,大幅度削减七年战事中频发的资本外逃几率。这是其一。”
“爵位等同领土授予、薪奉免税。”巫瑾顿了一秒“也就是资本家并非无利可图交易中,爵位就是集领土期权、免税红利为一体的混合金融产品。法兰西大胜,资本家分少量红利,即使战败,也有资本家扶助兜底。这是其二。”
“我更愿意将这类交易称作法兰西发行国债。将国运、国家荣耀和流通资本联系在一起,资产入股国债,削减赤字,前线作战而后方无忧,这是其三。”
一片寂静。
少年直直站着,像是牢牢抓住整座穹顶之下的光。路易十五在郑重思索,明尧砰砰拍桌给巫瑾竖起大拇指,卫时视线穿过人群,在光芒汇集处紧锁。
宁凤北已然眯起眼。
她突然开口,语气不善“资本家一次性买断爵位,却享有法兰西世代相传的贵族红利,未免占了太多便宜。”
巫瑾秒速回击“爵位世袭削减,红利也有穷尽。当然,国债也可以多次发行,多次购买,波兰王位战争国债、奥地利战争国债陛下甚至可以运用爵位贩售调控法兰西金融市场。”
宁凤北顿了足足几秒,做出最后挣扎“区区几个资本家的资产,并不足以支撑前线战事”
巫瑾静等红玫瑰说完,加上四个字“金融杠杆。爵位贩售只是第一步,资本家注资可以成为法兰西金融产业的启动资金。不仅国债可以贩售,殖民地战争得利也可以股份化。”
“如果一位资本家注资不够。那么两位,三位甚至全民入股。”
宁凤北神色再变,巫瑾所说的简直荒谬到极致,但糊弄个十八世纪孤陋寡闻的君王却又并不困难
巫瑾再无顾虑,把文件递给路易十五“以商养战,以战养商。以陛下英名,皆时,法兰西将是不能动摇的欧洲第一霸主。”
啪的一声。
路易十五欣然在文件盖章“你刚才说的,那位银行家杜威尼先生”
少年一秒抽出兜里揣着的大佬卡牌,往国王印章下一凑。
卫时随手签了张不可能兑现的十八世纪支票,路易十五笑逐颜开,当场为卫选手授勋。内阁会议结束,抢到资本家卡牌的红毛蹭的挤入,举了张空支票大喊“我也买我也买”
国王秘书迟疑“封地不够啊”
红毛大手一挥“要啥封地,你就给我绶个,傲天秋葵男爵”
凯撒赶紧汲取灵感,拍着手上那张卡牌“我要霸天幻影凯撒黑暗公爵”
小染忍无可忍“你傻啊你出多少钱能封你公爵啊男爵顶天了要公爵你出门左转买挂吧你”
身后,无数选手蜂拥而入,与此同时,凡尔赛宫几张最后的资本家卡牌使选手再次陷入胶着战。巫瑾护着薇拉掉头就走“魏衍刚才好像有点要动手的意思,人太多下不了手。还有宁凤北”
楚楚正竖着耳朵等巫瑾吐槽。
没想巫选手赞叹“她很不错。”
薇拉傲气道“她能搞事,就是打不过我。”
巫瑾弯弯眼角。风信子红白玫瑰各有所长宁凤北倒是像克洛森秀的巫瑾,装在小队里能当智脑,单打独斗也就是个b ,a。
巫瑾侧过脑袋,眼珠滴溜溜看向大佬。
新出炉的男爵身量颀长壮硕,英俊无俦。
男人伸手。
巫瑾把卡牌交给大佬,隔了一张身份牌的手掌猝然交握。卫时将人往自己拉去,巫瑾和大佬熟练撞肩“幸不辱命。”
男人嘴角线条松融。
养大的兔子不仅学会了蹦蹦跳跳,还能背着胡萝卜挑翻全场。
巫瑾突然想起,授勋时路易十五似乎被大佬要求的勋爵名号惊的一愣,问道“册封的是什么男爵”
卫时扬眉开口。
巫瑾瞬间宕机“什、什么”
旁边楚楚叽里呱啦凑过来“走走走去休整小巫你说的都是真依靠金融杠杆”
巫瑾赶紧摇头“杠杆也不能无中生有法兰西战败,霸主地位国家信誉同时下跌,萧条是必然。以商养战里的商指的是实业,不是歪门邪道”
楚楚依然不死心“如果在18世纪引入先进金融制度”
巫瑾思索“金融的基石是信任。大概率会资本信任、民众信任一齐下跌,大萧条下物价飞涨,被送上断头台的估计不是路易十六而是十五。”
薇拉宁眉“这场仗,法兰西赢不了”
巫瑾点头。
钟声响起,走廊上布景再换。当资本家卡牌差不多被掠夺一空时,腕表存活数字开始大幅度下降。
。
“还剩一百人。”巫瑾提醒队友“按照克洛森惯例不可能一路避战到尾。第三轮路易十六,会有硬仗要打。”
舞会还有半小时开始。
等巫瑾给枪支装弹完毕,擦亮刺刀,布景再换。墙上一副油画笔触匆匆,似乎是遥远的俄国冬宫。
“冬宫改朝换代,”巫瑾看向油画“是七年战争的转折点。法国盟友或者说,蓬帕杜夫人的盟友,俄国伊丽莎白女皇去世,继任者是个普鲁士控。”
楚楚“什、什么”
巫瑾视线微移,看向一副黎塞留将军击退腓特烈二世。
“腓特烈二世,普鲁士国王。”巫瑾说道“俄国新皇是他的崇拜者,疯狂迷恋腓特烈二世,甚至收集腓特烈用过的勺子,下令原本对普鲁士作战的俄军倒戈攻杀法兰西。”
楚楚“挖槽这什么操作然后法国就败了败了”
巫瑾“路易十五几次战略失误,心态崩了。”
路易十五优柔寡断,情绪脆弱,并不适合做一位铁腕国王。相比之下,曾经多次被法兰西逼入绝境的腓特烈要顽强的多。
腓特烈硬撑了整整七年。最失意时只有三千兵马,几次濒临战死才等到来自俄国的盟友。
“至于我,必须在沉船的威胁下,在遭遇暴风雨之际,思想、生活和死亡,都必须像一位王者。”
他打赢了一场近乎不可能的战争。
舞会前一刻钟。
一片死寂的凡尔赛宫突然有侍者匆匆奔跑“国王下令了,法兰西会在一周后投降。”
脚步声自远处响起,蓬帕杜夫人再次出现于走廊。
失意的国王向她走来,眼中带着后悔与迁怒。
楚楚作为蓬帕杜粉十分不满“本来差点要赢的,而且这场仗又不是蓬帕杜夫人打的开战也是国王授意呀喂喂,这位国王也太喜欢甩锅了吧”
楼下。
国王缓慢开口“印度、加拿大、密西西比河都要割让。基伯龙湾战役本来不该败。”
蓬帕杜夫人静默几秒,温声开口“我知道了。”
这位夫人从侍女手中取来一只眉笔,略显虚弱的手在纸张上浅浅画下作战地图“送到前线。”
国王看了她一眼,漠然离去。
楚楚“什么意思”
薇拉慢慢开口“基伯龙湾战役失败,国王不愿担责。蓬帕杜夫人用眉笔画的作战图出现在前线,民众会把矛头指向她然后归咎于这位平民情妇指挥错误。”
薇拉最后看了眼蓬帕杜。她静静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窗外出神。
她看过巫瑾那张卡牌。蓬帕杜夫人会在战争结束后第二年郁郁而终,国王会冷漠看着她的棺材被送出凡尔赛。
舞会开始前五分钟。
巫瑾火速把蓬帕杜卡牌交给薇拉,在看到薇拉被强行拉入更衣室时松了口气。少顷,大佬再次出现,马靴刺刀皮革好看的很。
走廊光线幽暗,路过的侍者交谈纷纷传来。
“新王总会比旧王要好。”
“路易十五陛下去世的时候,据说全身散发恶臭”
巫瑾迅速与大佬对视。
路易十六时代开启。
最后一道关卡。硬仗开打。
乐声自镜厅舞池响起,选手纷纷涌入
薇拉一身洛可可蓬蓬裙出现,高洁秀雅。红玫瑰美艳不可方物,薄传火主教长袍竟然穿的异常妖艳,约莫是眼线画太浓眼影没晕开。凯撒果然没要到公爵,因为出钱太少只给了个普通小贵族身份,此时正在和某个选手哔哔“注意你的措辞你是在和尊贵的红钻贵族说话”
第一支舞曲响起。
薇拉腰间卡牌微微一热。她立刻把卡牌递给巫瑾“你先去探地图,我还得脱个裙子”
巫瑾点头。
少年捻起卡牌,向舞池边缘走去。
路易十六时代的第一位领舞者走向他的舞伴。
楚楚刷的抬眼“卫神卫神小巫过来了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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