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姜成说有事要对姜果说。

    姜果兴致勃勃“啥事儿呀好事吗”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爸妈离婚了,她多了个后妈。

    后妈聪明能干,虽然似乎跟她亲妈长得一模一样, 但就是比她亲妈好看。

    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 她还听后妈和爸爸说, 接下来爸爸的工作会调动, 说不定很快就越升越高, 去城里当领导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能跟着爸爸搬进城里的职工大院。

    不知道城里的职工大院是不是挨着百货大楼呢

    如果是的话,她要每天上百货大楼逛

    姜果想得越来越远,唇角也扬得越来越高了。

    “果果, 咱们回学校上学吧。”姜成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果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还夸张地拿手摸了摸哥哥的额头“你傻啦以前每天在学校上学受的苦, 你忘记啦”

    那会儿他们兄妹俩不单要上学,平日里还得住在学校, 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

    姜成和姜果不是同班同学, 但在学校,他们俩都受了不少委屈。

    “你们班的老师最凶的, 每次你和别人说话, 被罚站的就只有你他还说,为什么乡下人总爱把野孩子送到城里, 难为他们老师来管”

    姜果说起这件事,就一肚子气“还有我们班我们班的女同学, 可讨厌了,自己穿的裙子是从供销社买的,就笑话我穿的是灰扑扑的裤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呀, 我现在也有裙子了”

    她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去念书了。

    同时,想起当初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姜果甚至觉得连小笼包都不香了,赶紧去拿了一个勺子,尝尝晚上在国营饭店时她觉得最美味的蟹粉豆腐。

    见状,姜成有些为难。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哥哥,得承担当大哥的责任,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今,善善丢了,柚柚跟妈妈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他和果果了。

    妈妈虽然没有让他看好果果,但她说过,想要当男子汉,就要果断一点。

    要么就想办法改变现状,要是没办法,那就别磨磨唧唧的。

    要想办法,想聪明的办法

    “吸溜”姜成吸了一口小笼包的汤汁,又把姜果给自己拿的勺子给抢走了,尝了尝蟹粉豆腐。

    真好吃,都要鲜掉眉毛啦

    姜果没了勺子,也不恼,回头再去拿一个。

    她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都快要哼起歌儿来。

    好不容易,她回来了。

    只是蟹粉豆腐还没入口,姜果突然听见哥哥说了一句让自己瞳孔地震的话。

    “果果,你是不是黑了”

    姜果放下勺子,快速跑去照镜子。

    煤油灯的灯芯快烧尽了,屋子里光线昏暗,她一只手拿着镜子,一只手仰着自己的脸蛋,全方位检查。

    “黑了”她纳闷地自言自语。

    “可能是下地干活太辛苦了,这么大的太阳呢。”姜成心虚地看看一点都不黑的妹妹,轻轻咳了一声,“我听人说,就算是大冬天的太阳,都能晒黑人。”

    姜果的眉心拧了起来,心情变得伤感。

    大冬天的太阳都能晒黑人,那等明年夏天,她每天一大早就要下地赚工分,会不会变得黑黢黢的

    “对了,你认不认识隔壁村清清的姐姐啊”姜成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听说,清清的姐姐初中毕业后,就上百货大楼当营业员了。”

    “初中毕业就能当营业员吗”姜果一脸好奇。

    姜成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可不知道初中毕业能不能当营业员,他甚至不知道清清和清清的姐姐是谁

    他只知道,不管姜果惹得妈妈多伤心,打心眼里,妈妈还是希望她能念书。

    念了书,能懂得很多很多的道理,也许到时候,她就能懂事了。

    二妮的妈妈生前是教师,家里有很多课本。

    如今小学课程是五年制的,柚柚请二妮姐姐给她找一些简单的课本,她和妈妈要自学成才

    “先学认字吧”柚柚说。

    其实孟金玉是认得字的。

    毕竟如今的她拥有两世的记忆,上辈子接触的东西多了,大文盲也被迫学着看懂了一些简单的字。

    只不过,会看不会写。

    小学课本上的文章,写得密密麻麻的,她对着逐个字逐个字地念,如果有不确定的,就拿笔圈起来。

    柚柚站在一边,当严厉的小老师,不让妈妈打瞌睡,慢慢地,妈妈终于进入了学习状态。

    “找”孟金玉说,“这个字念找。”

    “找”柚柚也跟着学。

    只是,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孟金玉的眼神有了波动。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柚柚,家里有没有纸”

    “柚柚去借”柚柚说,“但是要做什么呀”

    这些天,孟金玉一方面忙着搬家离婚的事,另一方面,心中一直惦记着如何才能尽快将姜善找到。

    即便所有人都忘记了善善,她和柚柚也不会忘记。

    可是如今不是后世,没有网络,连电话都不常见,她想要借电话给派出所打电话都得走好几里的路去东里公社。

    出发的时候有多期待,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失望,公安同志查不到任何消息。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写一个寻人启事,去善善走丢的那条街问人,一个一个地问”孟金玉拉着柚柚的手,“我早怎么没想到呢”

    柚柚不懂什么是寻人启事,可只要有可能找到弟弟,就一定要试一试

    现在天已经黑了,可还不晚,村民们还没睡呢,小团子穿上外衣,就出发了。

    孩子在村子里找人,孟金玉是放心的,她琢磨寻人启事的内容,多了几分希望。

    同时,她忽然想起,之前柚柚给自己的小本子。

    小本子是阮雯雯的,当时看了小本子之后,孟金玉可以确定她与自己一样,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说不定还要被村干部们说是封建迷信,因此孟金玉一直没将这当成证据拿出来。

    现在,小本子倒是可以用来打打草稿。

    村子里,柚柚没有耽误时间,她按照自己对村民们的了解,上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家里去。

    不过,凤林村的村民们再有文化,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认识几个字,学历最高的,还得属她爸爸

    这样一想,柚柚直接回了姜家。

    房门没有上锁,小团子进来时,大家还没睡,但都已经回屋休息了。

    倒不是不够堂堂正正,只是她和全家人都不是好朋友了,不想特地去跟他们打招呼。

    柚柚现在可是妈妈那一边儿的

    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没有灯,摸着黑也能找着路。

    柚柚穿过堂屋,“哒哒哒”去了以前爸妈睡的里屋。

    本来以为会碰到爸爸和后妈,可谁知道,屋子里没人

    柚柚还小,不知道姜老太为了自己那最后一点可笑的面子与原则,愣是不让姜焕明和阮雯雯在正式扯结婚证之前睡一个屋。

    再加上今天姜焕明在自己原来单位的宿舍借住一宿,屋里压根就没有人,因此小团子这一路进里屋找纸笔,就显得顺利很多了。

    姜焕明的纸笔都在柜子隔层里,和他以前用的书摆在一起,整整齐齐的。

    柚柚一口气拿了不少,又随手拿了一本书,想带回家让妈妈学一学。

    不过她没想到,她刚用小胳膊夹着书呢,就见书里掉出一张照片。

    她瞄了一眼,一脸欣喜。

    是他们兄弟姐妹们小时候的照片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柚柚赶紧把自己找到的东西全部抱紧,迈着小碎步跑走了。

    阮雯雯追出门去。

    这些天,姜老太让她住在侧边间的屋里,就是为了老婆子出门和老姐妹闲聊时不让人看了笑话。

    阮雯雯觉得她自欺欺人,像是这样一来,她小儿子就变成正经人似的。

    不过老太太到底同意了他俩的婚事,阮雯雯也没计较这些小事。

    刚才她睡不着,又没别的事可干,就出来上茅房,顺便倒杯凉白开喝,可没想到,居然听见里屋传来一些动静。

    定睛一看,是柚柚来拿了不少东西

    阮雯雯不知道这母女俩是不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对付自己,就跟上去。

    她到了村尾的茅草屋门口,透过窗户,看见孟金玉和柚柚正在写字,眼底多了几分嘲弄,转身想走,可一不小心,却看得更真切了些。

    为什么孟金玉拿着她以前那本写着前世记忆的本子

    阮雯雯有些心慌。

    “姜善。”

    “今年三岁,聪明、不爱说话、胆小。”

    “走失在供销”

    紧跟着,阮雯雯听见孟金玉在自言自语。

    “这些字,我倒是认得,但笔不听我的话啊。”

    柚柚马上说“练习练习就好啦”

    “供销社的社怎么写”孟金玉在课本和柚柚从姜家拿来的各种小册子里找,“啊我知道了,是社会主义的社,先画下来”

    “是写妈妈,是写不是画”

    屋外,阮雯雯心跳如雷,拔腿就走。

    她们还在找姜善。

    而且拿着她自己的小本子。

    会不会是她们发现了什么

    应该不至于,当时姜善走丢之后,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到她头上,甚至是柚柚这么鬼精鬼精的一个小人儿,也不认为她是故意的。

    阮雯雯心烦意乱,一路走回姜家。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快步走着,去里屋找她们是不是又拿走了什么把柄。

    大晚上的,姜成和姜果听被这动静,出来看了一眼。

    “妈妈,你在找什么呀”姜果问。

    阮雯雯被吓了一跳,迅速说道“随便看看。”顿了顿,她试探道,“我想你弟弟了,果果,这两天,柚柚有没有说起你弟弟”

    “好久没和柚柚一起玩了。”姜果拍了拍脑门子,转头对姜成说,“早知道刚才给柚柚留个小笼包,她还没吃过呢。”

    姜成没出声,只是紧紧盯着后妈看。

    好奇怪,为什么她突然提起弟弟

    一个曾经试图将柚柚卖掉的后妈,真的会想念弟弟吗

    第二天一大早,姜焕明回来了。

    他昨天在国营饭店吃饱喝足,又回以前的宿舍和老工友们说说笑笑,喝了几杯酒,之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别提有多高兴。

    稀罕事这么一闹,也就一开始被人笑话得厉害些,可现在不也没啥了

    连法律都允许感情不和的两口子离婚呢,离婚证一领,他和孟金玉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往后,他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妻子,有一对能在事业上帮到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他心情好了,脸上就挂着笑,碰见正要去上工的生产队队员们,还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一个大娘见他笑眯眯的,就凑上前问道“焕明,你和金玉咋样了”

    “啥咋样啊,离了”姜焕明语气随和,“婶子,现在不兴盲婚哑嫁,城里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的,我和金玉早就没感情了,早离了早好。”

    大娘拖长音“哦”了一声,纳闷地问“那你和那个家里那啥雯,就是自由恋爱不过你们俩以前到底对不住金玉,将来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金玉和孩子们能好受啊”

    姜焕明一笑“婶子,这就是你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现在离婚的人虽然不多吧,但也不是没有,感情不好,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倒不如早点分开呢我们还有这么多小孩,就算离婚了,以后也是亲人啊。”

    姜焕明强行在给自己挽尊,不过大娘听不明白,她只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以前的俩口子,现在变亲人了,那关系应该也不差吧

    凤林村的村民们和姜家人一样,总认为学历最高、最有出息的姜焕明说出的话,就是至理名言,尤其大娘还是个墙头草,风一吹,立马就往他这边倒。

    这会儿她琢磨着在城里待惯了的人,思想就是特别进步,他们离婚又结婚的,自己也不当回事儿,那外人还有啥好说的

    说不定孟金玉心甘情愿地祝福前夫和阮雯雯呢。

    大娘心里有数了,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跟其他妇女好好说一说。

    人家孟金玉都不急,他们急啥呀

    姜焕明给人洗脑成功,心满意足,转身就要回家换衣服上班去。

    正好这时,他远远地看见孟金玉拉着柚柚的手从村尾出来。

    大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瞅瞅姜焕明,又瞅瞅娘俩。

    一些生产队队员也停下脚步张望。

    这就是能够证明自己的时候了,家丑不可外扬,既然已经外扬了,那离婚之后能和平解决不愉快,也不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焕明笑容满面,语气和善“你们上哪儿去手上拿着啥呢柚柚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进城吧”

    话音落下,他还伸手,想要揉揉柚柚软绵绵的头发。

    然而,小团子动作灵活,脑袋瓜子往后一躲,“咻”一声,跳到一旁去了。

    姜焕明的手僵在半空中。

    “滚一边去。”孟金玉冷淡地丢下这句话,牵着小闺女走了。

    刚才的墙头草大娘看着这一幕,“咦”了一声“她让你滚一边去。”

    姜焕明吃了瘪,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刚才他侃侃而谈的那些话,就像是反过来,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生产队队员们看够了好戏,领工具上工去了,边走还边议论着。

    “哪有啥和平相处,姜焕明就是个负心汉,金玉才不原谅他呢。”

    “能干出刚离婚就要结婚的事,他可真好意思。还以为金玉要配合他做戏呢,没想到人家压根懒得搭理他,让他滚一边儿去”

    “不过,金玉带着娃上哪儿去今天不上工啦”

    “听说请了假,又要去镇上找娃了。她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娃,要赚工分,还要顾着孩子。要不是村长家好心,帮她照顾小闺女,估计这日子更难过了。”

    “她那个小儿子,都丢了十天半个月了吧派出所都上过好几回,连公安同志都找不到,她怎么可能找到呢”

    “估计早就已经被拐了,压根不可能找得回来。”

    一大早,阮雯雯抱着个大盆上溪边洗衣裳,远远地,就听见村民们的话。

    她抿着唇一笑,更加卖力地搓衣服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走过来。

    阮雯雯看仔细了,才发现是生产队副队长。

    “队长好。”阮雯雯赶紧站起来。

    “你来这么多天了,咋还不下地干活”副队长问。

    阮雯雯一愣,她不想下地,反正姜焕明能挣钱,她有吃有喝,为什么要下地干活

    她才不稀罕那几个工分。

    “劳动是最光荣的,我不管你是城市户口还是农村户口,只要来了村里,就得下地。”顿了顿,他指着不远处的知青点,“知青点里那些小知青也是被娇惯着长大的,而且他们还有文化,都是读书人你看,就算是读书人,不是也得撩起袖子挥锄头吗更何况是你”

    生产队里正副两个队长都是大老粗,每天拿着口哨,一片片田地逛着,盯着干活时磨洋工的队员。

    阮雯雯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会儿都没能偷几天懒,就被拉去地里干活。

    阮雯雯想着千万别分配她去玉米地,谁知好巧不巧的,只剩下玉米地缺人了。

    “副队长,能不能给我换别的地里去我碰了玉米穗,浑身都痒,好几天都好不了。”

    她以前在城市长大,没干过农活,前阵子假装是孟金玉时,倒干了一段时间,只是总爱偷懒。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没法偷懒了,就想着让副队长给换个轻松些的活儿,上回玉米穗戳着手那种瘙痒难忍的感觉,她到现在还记得呢。

    “你来了我们生产队,就得好好干活。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不愿意干的,人家也不愿意,可你看看人家,谁喊苦,谁喊累了”副队长没好气道。

    放眼望去,玉米地里确实已经有不少队员了。

    秸秆叶子已经干了,玉米粒颗颗饱满,看着黄澄澄的。

    队员们用力挥着镰刀将玉米杆割倒,一整排一整排摆着,一些在地里帮忙的孩子没这么大力气,就齐心协力,使尽吃奶的劲儿也要将玉米的皮掰下来。

    虽然很累,但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这样一相比,就显得阮雯雯的思想觉悟非常低了。

    “可是我”阮雯雯抿了抿唇,迟迟不愿意下地。

    听见动静的大队长走过来,沉着脸说道“收玉米是多难的活儿比起来都算轻省的了,痒点就痒点,咬咬牙克服一下不就好了”他皱着眉说到这里,又上下打量了阮雯雯一眼,“你这不是已经穿长袖长裤了遮着手臂和腿已经够了,难道还想穿上大冬天的厚棉袄去农村媳妇没这么娇气”

    阮雯雯被一顿指责,低下头。

    地里其他队员早就知道要来收玉米,通通是全副武装,穿着长袖长裤就不必说了,还戴了帽子和手套,甚至连脖子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到底去不去”大队长说。

    阮雯雯很委屈,泪光闪闪,可没人怜香惜玉,最后就只好硬着头皮下地了。

    她伸手,一不小心就碰着了玉米穗,刚想要躲开,又不小心被扎到。

    她痒得受不了,眼泪一个劲往下掉,用手背擦了擦,眼底下立马起了一整排的红疹子。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连收好几天的玉米,阮雯雯更想哭了,颤抖着肩膀,眼泪往下掉。

    只可惜,她哭得再可怜,痒得再厉害,都没人搭理,大家都忙着收玉米呢。

    柚柚跟着孟金玉坐公交车去镇上。

    一路上,孟金玉拿着写好的寻人启事,心情焦灼,而柚柚则捧着自己昨天在姜家找到的照片,一刻都不敢松开。

    这是去年在照相馆拍的照。

    当时姜果在镇上念书,见同学都上照相馆拍过照,自己也闹着想拍照。

    孟金玉拗不过她,就同意了。

    当时,柚柚和善善比现在还小,孟金玉想着这么小的娃上公交车也不买票,就带着他俩一起来了。

    一张照片很贵的,要好几毛钱。

    钱都给了,那当然是能在相片里挤几个人,就尽量挤几个。

    因此这张照片,就是姜家三房的全家福。

    相片中,姜焕明和孟金玉肩井肩站着,看起来很不熟,还好有几个小孩在其中缓解气氛。当时,姜果做了个鬼脸,姜成正在制止,柚柚掩着嘴巴偷笑,而善善懵懵懂懂,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虽然照片中的姜焕明看着怪晦气的,可几个孩子笑容满面的逗趣模样,还是让孟金玉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母女俩到了镇上,就立马去当时姜善走丢的那条路找人。

    “同志,你看过照片里这个小孩吗”

    “个子大概到这里,话不多,眼睛特别大。”

    “照片里他才两岁,今年长开了一点,但五官变化不大”

    孟金玉一路走着,一路问,虽然她知道这相当于大海捞针,找到姜善的机会微乎其微,但不论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

    “妈妈,寻人启事呢”柚柚说,“我们贴在墙上,好不好”

    “不行,街道办事处的人会撕掉寻人启事的。”孟金玉说着,目光突然落向不远处的一些门店。

    那边上有一间布料店、一间馄饨铺,再往前几步,就是当时柚柚和善善跟着阮雯雯去的供销社了。

    孟金玉带着柚柚去了布料店门口“同志,这寻人启事能放在你这儿的柜台吗”

    布料店的老裁缝抬了抬眼皮,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什么寻人启事找人得去找公安。”

    “我们报过公安了,但是”

    孟金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我也没办法,我们这儿又不负责找人。”

    孟金玉捏着手中的寻人启事。

    正当她考虑说辞时,柚柚将寻人启事拿了过去。

    她走到柜台前,小脚踮着,将寻人启事和照片一起递过去。

    “老爷爷,我弟弟丢了。”柚柚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个放在这里,只要有人来,就让他们看一看,行吗”

    老裁缝正在干活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柚柚。

    柚柚的嘴角抿了抿,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这老爷爷看着好严肃,她有点害怕。

    但小团子想要找到弟弟的焦灼心情压过了恐惧,她做了个深呼吸,小小声道“老爷爷,等我们找到弟弟了,就来您这儿做衣裳,做好多好多的衣裳”

    老裁缝这才拿着寻人启事,看了一眼。

    “求求你了。”柚柚的两只小手合拢,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孩子的真诚与执着打动了他。

    “放这儿吧。”老裁缝想了想,又说道,“再冲张照片,一起压在我这玻璃柜下面。”

    “我去照相馆问问”孟金玉的眼中迸发出喜悦,她用力地鞠躬道谢,又赶紧拉着柚柚跑去找照相馆,一刻都不停。

    一整天的时间,孟金玉收获颇丰。

    她在照相馆重新洗了几张全家福,到处请店面里的工作人员将照片放在显眼处。

    国营商店的售货员总是要牛气一些,但好在大家的心都是好的,好说歹说,最后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同意了。

    “找不到底片都能洗照片吗是重新拍下来再加急洗这价格不便宜吧”布料店的老裁缝推了推老花镜,说道。

    “攒钱本来就是给娃用的。”孟金玉笑着说,“不管付出啥,只要能找到娃,那就都值了。”

    老裁缝看着孟金玉,她不容易,折腾了一天,什么都不舍得买,连干粮都是带出来的粗粮饼,就着水凑合一顿。

    至于小丫头,她妈中午给她要了一碗热腾腾的大馄饨,吃得一滴都不剩。

    虽然她白白嫩嫩的,但衣服和鞋子都很旧,能看得出家里环境不算好。

    就这样的一对母女俩,为了找到家里走丢的小孩,不怕苦不怕累的,就算老裁缝的心是石头做的,也要软了。

    阮雯雯回家时,不管是脸、手、脖子还是耳朵根子,都起了一片片红疹子。

    这确实不是她娇气,从玉米地里出来的队员里,就她的情况最让人不忍直视。

    一些好心一些的妇女见了,教她回去之后用土法子处理止痒。

    阮雯雯痒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用手指甲轻轻挠挠脸,又挠挠脖子,恨不得跳到热水里泡一泡。

    “别挠了越挠越痒了呀”

    “忍一忍,明天就好了”

    阮雯雯哪还听得进这番话,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后世动物园里正在抓虱子的猴子,任人参观。

    她委屈得不得了,红着眼眶,跑回家去。

    阮雯雯一回到家,就见姜果跑上来。

    “妈妈你终于回来啦,我一个人在家都不知道干些啥,你回来就可以陪我说说话啦”姜果嘴角一扬,漂亮的小脸表情明媚,她笑容满面地上前,却在看见阮雯雯的脸之后,被吓了一跳,往后弹了一大步。

    “果果,你知道有啥办法让我不这么痒吗”阮雯雯抓着姜果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道呀。”姜果挠挠头,忽然地浑身颤了颤,把手抽回来,“妈妈,你别摸我呀,你摸了我,我浑身上下都发痒了。”

    阮雯雯的心都要寒了。

    她的嘴角无比僵硬,摆了摆手“你去玩儿吧。”

    姜果点点头“那我去啦”

    正好这时,姜焕明下班了,他骑着自行车回来,一到家门口,就将车停好,还拿抹布沾了水,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宝贝车子擦得锃亮。

    “爸”姜果跑上前,脚步轻快,元气满满,“妈妈去玉米地收玉米,全身都痒痒。”

    灶房里,阮雯雯正在烧热水,想要擦一把身体,恰好听见姜果对姜焕明说的话。

    她的鼻子微微发酸,等着他来安慰自己。

    可没想到,姜焕明进来倒凉白开喝时,只是淡定地看了她一眼,问晚上吃啥,和平时一样。

    阮雯雯一下子就委屈了,生气地跺了跺脚,跑出去。

    姜焕明赶紧出来追“这是怎么了”

    “我累了一天,浑身痒痒,你也不关心我。姜焕明,我跟着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心疼”阮雯雯的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见她这样一闹,姜焕明疑惑地说“下地赚工分不是很正常吗谁都要干的。”

    阮雯雯气得不得了,一下子就撇过脑袋,嘟着嘴巴“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了。

    姜焕明见阮雯雯这娇娇柔柔的样子,突然觉得还挺新奇的,心念一动,胸口就像是突然淌过一股热气。

    “你别生气了。”姜焕明说。

    “那你哄我。”阮雯雯的声音很轻,撒着娇一般。

    “哄你”姜焕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了,你不是说要分家吗我今天就跟妈说。”

    “她要是不同意呢”阮雯雯嗔他一眼,“要是不分家,我爸妈可不同意我嫁给你的,城里女人结婚后都单过。”

    “她会同意的,我妈听我的,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跟我妈说。”姜焕明心里也没底气,不过看着阮雯雯,他有些心痒痒,恨不得立马娶她回家。

    “今天提分家,明天分出去单过,后天咱就去领证。”姜焕明拽了拽阮雯雯的手,说道。

    阮雯雯抿着唇笑了笑,又摊开手“工资呢”

    “什么”姜焕明问。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呀,今天你们单位发工资。”阮雯雯努了努嘴,不乐意道,“你以前一发工资,就给你媳妇上交,二嫂说的。”

    “这个二嫂”姜焕明“啧”了一声。

    阮雯雯见姜焕明吃这一套,就轻轻地摇晃他的胳膊“我不管,我受委屈了,要买新衣服。布拉吉、的确良我好看了,你也有面子。”

    姜焕明笑了“好好好,都给你买。”

    阮雯雯唇角一抿,偷偷笑了笑,等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和布票。

    “我还要买雪花膏”阮雯雯又说。

    姜焕明哭笑不得,但他井不小气,干脆地答应下来。

    阮雯雯的心里头好受多了。

    漂亮的衣裳、昂贵的护肤品、国营饭店的大鱼大肉

    这才像是过好日子的样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然而,正当她的嘴角终于露出畅快的笑意时,姜果却突然跑了过来。

    “爸爸给我三块五”姜果摊开手,“还要给哥哥三块五”

    阮雯雯的嘴角一僵“加起来都要七块钱了,你们两个小孩,怎么要拿这么多钱”

    姜焕明一个月的工资也没多少,一口气拿走七块钱,还怎么给她买衣服和雪花膏

    她就是拼了这条命,都要拦着

    “我和哥哥要去上学了,这是学费。”姜果挺了挺胸脯,一字一顿,声音清脆,“爸爸妈妈,我懂事了,你们以后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姜焕明闻言,愣了愣,随即眼底的喜悦替代了诧异“好念书好,你们愿意念,我就愿意供。”

    姜果笑盈盈地,跑到阮雯雯身边,想要挽着她的臂弯,但又怕痒,便将双手背在身后,离她一米远“妈妈你也为我开心吗”

    阮雯雯

    开心,开心得差点要咬碎了牙。

    孟金玉和柚柚心里清楚,即便她们带来寻人启事和全家福,也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找回弟弟。

    这是一场长久战,她们不会放弃。

    “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孟金玉揉揉柚柚的脑袋。

    柚柚乖乖地点点头,去坐公交车的路上,每经过一间店铺,都要进去提个醒。

    “姐姐,你记得让人看看我弟弟的照片呀。”

    “阿姨,如果我弟弟来了,你能认得出来吗我们家住在凤林村村尾的茅草屋,你记得把地址留给弟弟哦,我弟弟记性很好,一听就记住了。”

    “老爷爷,我过两天还会过来的,你要帮我和妈妈盯紧了呀。”

    望着这操碎了心的小团子,老裁缝哭笑不得。

    等到母女俩离开时,他将柜台上的玻璃台面抬起来,轻轻地,将寻人启事和照片,一起塞了进去。

    这是最显眼的位置,只要来往的人,都能看见。

    太阳落山了,天色逐渐沉下来。

    老裁缝拿抹布擦了擦柜面,准备收铺回家。

    这时,一个女同志将自行车停在外边。

    下车之后,她进来说“有没有柔软一点的布料我想给孩子做一身衣裳。”

    “有的,同志,你过来选一选布料和花色。”

    女同志往里走去,她眼光好,选购布料也干脆,一眼望去,就挑了几个款式。

    “你拿出来,给我摸一摸料子。”她说。

    等到老裁缝去取布料时,她找了张高高的木凳子坐下,百无聊赖,胳膊肘撑着柜面,一只手托着腮。

    “同志,你是给男孩还是女孩做衣裳”

    “男孩。”

    “是你儿子吧多大了”

    “嗯三岁多吧。”

    叶美荷淡淡地回答着,忽然,目光落在柜台的全家福上。

    她一怔,整个人俯下来,紧紧地盯着全家福上,那个神情懵懂的小男孩。

    这不是他们家的小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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