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楚蕾躺在床上, 床边摆了各式各样的玩具。

    这年头,玩具不好买,即便是供销社里, 玩具都不算太多, 毕竟如今即便是城里国营单位的职工月平均工资也不过三十块钱, 谁会浪费钱, 时不时给孩子买玩具呢

    不过, 楚蕾的父母和其他父母不一样。

    他们从孩子一出生开始,就死命宠着,只要是她想要的,都尽力满足。

    这一回, 楚蕾从文工团宿舍楼的楼梯上摔下来,摔得小腿骨折, 每天都疼得掉眼泪, 楚父和楚母心疼不已,甚至还托人从沪市给她买玩具, 只为了哄孩子开心。

    厨房里, 楚母正在炖骨头汤。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可孩子喝了几个月的骨头汤了, 看她都腻了。”她说道。

    楚父叹了一口气, 从兜里掏出几颗大白兔“我已经把糖果准备好了,她要是不乐意喝, 就喂她吃糖。”

    骨头汤不是中药,入口不涩不苦的, 但因为楚蕾爱闹,楚父就总是拿糖果哄着。

    有时候,她喝两口, 就要求吃一颗大白兔,对于这一点,她的父母总是无条件满足。

    “人人都说我们对蕾蕾太宠了,可自己生的孩子,只能自己宠着啊。”楚母拿大勺在锅里搅拌着,还轻轻舀了一口,试试咸淡。

    她还记得,过去,在楚蕾出生之前,家里几乎没有欢声笑语。

    那会儿,楚优已经十几岁了,不尴不尬的年纪,又太腼腆含蓄,即便是笑,都不好意思笑得太大声,耳根子和脸颊红红的,看着格外害羞。

    说起来,也不怪她,这孩子从小在爷爷奶奶家养着,虽说长大之后被接到了身边,可大多数时候,俩口子都觉得她和自己不亲。

    那时的楚父和楚母,偶尔也觉得自家的闺女乖巧可爱,可是这份爱意,在楚蕾出生之后,就全部被收走了。

    楚蕾小时候,看着就与其他小孩不一样,她白白胖胖的,只要一逗就乐,笑出咯咯声。

    这孩子性子活泼开朗,还爱黏人,又特别喜欢表现,平时和亲戚朋友们吃饭的时候,其他小孩扭扭捏捏的,她却能站出来唱歌。

    这样的小孩,怎么可能不讨人喜欢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楚父和楚母将全部的关注都放在楚蕾的身上后,慢慢地,就只能忽略了楚优。

    “楚优实在是太过分了,今天去岭市表演,自己收拾了行李,说走就走,她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吗”楚母说。

    楚父连忙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可谁知道,屋子里的楚蕾已经听到了。

    她“哇”一声哭出来“我也要去岭市我也要坐火车”

    楚母心疼地跑上前“蕾蕾不哭,你不是说再也不要跳舞了吗”

    楚蕾呜呜咽咽道“蕾蕾不跳舞,楚优也不能跳是楚优害得蕾蕾摔成这样的,为什么蕾蕾在家里喝药、喝排骨汤,楚优就能去表演”

    楚父知道孩子有多在意这场演出。

    她满心期待着,想要上台去表演,却没想到,被那疯子一把推下楼。

    那疯子是被抓了,可看见小女儿委屈的样子,楚父的气还是立马涌了上来。

    “楚优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楚父说。

    “肯定是姐姐让他把我推下去的。”楚蕾哭着说,“姐姐本来就不喜欢我。”

    “不能胡说。”楚母制止。

    这下楚蕾不干了,直接在床上打着滚儿闹,非要去文工团,把楚优拦下来。

    孩子的腿本来就受伤了,就该好好养着,这样一个劲打滚,要是影响骨头愈合怎么办楚父和楚母心疼坏了,满口答应下来,给楚蕾换上外出的衣服,抱着她出门。

    楚蕾好几个月没出门了,此时外头虽然很晒,但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她的心情也能好些。

    孩子趴在楚父的肩膀上,盯着周遭的一切看,直到公交车在文工团门口停下,她撅了撅嘴巴。

    文工团的门卫见到陌生人,立马将他们拦了下来。

    楚母也不是真要拦着楚优去岭市,这会儿便故作无奈道“蕾蕾,咱们进不去啊。还是不去打扰姐姐了,好不好”

    “我就是要去找楚优”楚蕾固执道。

    这下门卫大爷认出了楚蕾“你是上回那个摔伤腿的女孩吧你姐姐还没走,她们一帮文艺兵在前面的国营理发店做发型呢。”

    楚蕾嚷嚷着“去理发店”

    楚父和楚母拗不过孩子,只能带着她去找国营理发店。

    理发店就在不远处,他俩走了几步,就听见里头传来年轻女孩们的笑闹声。

    “楚优这发型可真好看”

    “就是啊,原来你的眼睛这么漂亮,以后可不能用刘海遮住了。”

    楚优笑着说“我很少剪头发,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顺着这声音的方向,楚父和楚母看见了自己的大女儿。

    她理发了,平时压在脑门上的刘海被修剪之后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水润的杏眼。

    她的嘴角轻轻扬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不再是过往那样阴郁的气质,而是变得温婉柔和起来。

    没想到,她有了朋友,和大家相处得融洽,居然还会笑了

    楚优的父母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楚优你害了我,现在怎么能自己去参加表演呢”

    “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

    “爸爸妈妈,你们让她回家”

    楚蕾闹腾着,直直地指着楚优,那不可一世的姿态,令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楚优在家里时,就是这样被她妹妹欺负的吗

    “你当我们文工团的表演,是说不去就不去的吗信不信我现在就立马告诉徐团长,请徐团长举报你们”

    楚父知道这事态的严重性,立马说道“蕾蕾说的是孩子话,怎么能当真呢”

    楚母也说“我们肯定不会拦着楚优去岭市参加表演的。”

    赵雅一听,都气笑了“拦着你们有什么资格拦着楚优表现好,受领导器重,得到这么好的演出机会,那是她自己争气。你们做父母的,不仅不为她开心,还一心顾及着小女儿的感受,说得过去吗”

    王琴也说道“从楚蕾来到我们团里排练开始,我就从来没听她喊过楚优一声姐姐这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精啊,知道见人下菜碟,平时在我们面前亲热得很,对着她姐姐,就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楚蕾在家里为什么能横着走路还不是因为家里有一对将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爸妈

    可现在,他们可不是在家里,文工团的这些个文艺兵们都不是隐忍的性子,三言两语之下,就骂得他们面红耳赤。

    楚蕾欺软怕硬,一下子就懵了,随即豆大的泪珠往下掉“要不是因为楚优,坐火车去参加表演的就是我”

    可谁知道,她话音一落,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就从理发店里走了出来。

    柚柚在理发之前有多委屈,现在理完发,心里头就有多美。

    刚才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新发型,齐耳的小短发,额头上还乖乖地躺着几根碎碎的刘海,衬得她的小脸更加圆不隆冬的,可好看,可飘逸了

    现在,她昂首挺胸地走出来,发丝都像是在跳舞。

    “楚蕾,徐团长说啦,她早就决定让我当咱们团里的小演员,去参加大歌舞表演。”

    柚柚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话音一落,还歪了歪脑袋,柔软的发丝随风飘扬。

    苏景景从理发店出来之后,才发觉楚父和楚母带着楚蕾来闹了这一场。

    也不怪她没注意到,士要是楚优和柚柚的新发型太令人惊喜了,苏景景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琢磨着要不要也理理发。

    “你胡说我们蕾蕾跳得这么好,徐团长怎么可能让你当小演员呢是因为我们蕾蕾受伤了,所以才”

    “是你们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苏景景淡淡地打断了楚母的话,“徐团长早就说过,柚柚更有天赋,而楚蕾只是候选小演员而已。如果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直接去找徐团长,问问清楚。”

    楚父和楚母顿时愣住了。

    平时小女儿回到家,总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他们以为她真的很优秀。

    可没想到,她就这么轻易被这个叫柚柚的孩子给比了下去。

    “不早了,我们走吧。”楚优说道。

    苏景景点点头,挽住她的手“走了。”

    几个文艺兵也都跟上,与楚蕾以及她父母擦肩而过时,她们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护住楚优,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个人一下子扑上来,做出伤害楚优的事。

    楚优知道自己的父母虽然对妹妹过于溺爱,但不至于毫无底线。

    可即便如此,感受着大家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她的心里头,还是很温暖。

    只是,从岭市回来之后,她的家人大概还有得闹。

    她实在不想再被家人们当作牺牲品、陪衬品。

    如果有机会离开这个家,就好了。

    直到一群文艺兵和柚柚转身离开之后,楚蕾的脸色依旧难看。

    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但爸妈愣是不同意把楚优带回家。

    爸妈说,这事不能胡来,否则要被举报,那就得遭殃了,可楚蕾不管。

    她就是觉得委屈,凭什么楚优能去跳舞,她却不能呢

    “蕾蕾别哭了,你想要什么,爸妈都给你买。”

    “买糖果吃不好要不咱们去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之下,楚蕾止住了眼泪,她打着哭嗝,指着国营理发店的大门“我要去理一个像柚柚一样的发型。”

    只是,楚父和楚母刚带着她走到理发店门口,就见里头的老理发师“砰”一声,把门甩上了。

    “这孩子太讨人厌了,我不给她剪头发。”这是他在关门之前丢下的话。

    这年头国营理发店里的理发师,就和供销社、百货大楼以及国营饭店的营业员一样,牛气得很,被他们拒之门外虽然挺憋屈的,但楚蕾的父母也没办法。

    最后,他们只好满城找,又找到了一间理发店,把孩子送进去。

    只可惜进去的时候,孩子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出来时,她那头发,就跟被狗啃过似的了。

    这下子,楚蕾揪着自己毛毛糙糙的头发,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柚柚第一次坐火车。

    火车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可有节奏感了,小团子紧紧地盯着窗外的风景,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只是,苏景景发现这小不点看起来没有平时那样放松,再一定睛,柚柚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呢。

    “柚柚,你这是怎么了”苏景景笑着问。

    柚柚左右张望一眼,踮了踮脚,凑到苏景景的耳边说道“景景姐姐,我妈妈说了,小孩子一个人坐火车,有可能会被人贩子拐走。我得小心一点,跟着身边的大人。”

    车厢里的气氛热闹而又融洽,但小团子用气音说着这番话,莫名给苏景景增添了几分紧迫感。

    苏景景立马严阵以待,反手将柚柚的小手握紧“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之后,苏景景就一路护着柚柚,一刻都没有和她分开过。

    火车到站时,都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徐团长让大家清醒一下,先带着行李下车。

    柚柚睡得可香了,被吵醒之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楚优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出站。

    一行人先去部队招待所将行李放下来,又吃了早饭,这才投入到训练中。

    徐知兰将楚优和柚柚叫到一旁谈话。

    “楚优,咱们团里的其他六位同志都是有过表演经验的,只除了你和柚柚,是第一次登上这样的大舞台。不过,只要按照之前排练时那样,和话剧团的同志们紧密无间地合作,基本上不会出问题,我相信你。”

    楚优点点头“徐团长,我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徐知兰点点头。

    虽说这楚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但只要是安排给她的任务,她都能很好地完成,这一点,徐知兰还是放心的。

    于是,她又将视线落在柚柚身上。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小了,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像是什么都不懂似的,从下火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参观这地方,满脸新奇劲儿。

    这么重大的演出,徐知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柚柚,到时候的表演,和我们在训练室的排练是完全不一样的。台下会有很多军人、领导以及观众看着,如果你紧张的话,就屏住呼吸,尽量不要看他们,知道吗”

    “千万不要在台上哭,那会造成重大的演出事故。”

    小团子眨巴着眼睛,轻声道“柚柚才不爱哭鼻子呢。”

    看着这孩子信誓旦旦的小表情,徐知兰哭笑不得,悬在嗓子眼的心,还没有稳当落下。

    明天晚上的表演,可千万得顺利啊

    此时谭桥村的村民们都赶去顾家。

    顾老爷子上回从医院出来,身子就不如从前那样硬朗,刚才他的唇色突然白了,整个人扶着墙,几乎要站不住。

    顾祈连忙去喊村民们,大家一起将老爷子送到医院。

    好心的村民还帮他的忙,跑了一趟周家,将这消息告诉刘安琴。

    刘安琴立马拿着荷包出门,可被她婆婆拦住了“那家人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先吃饭,不用特地赶过去。”

    可刘安琴没听她的,直接跑了出去。

    周鑫无奈地跟上前“你别着急,我送你去。”

    等到俩口子出了门,周父狠狠地摔了筷子“真是太离谱了嫁进我们周家,就是我们周家的人,操心别人家的闲事干什么你听听刚刚那农村人说什么说她公公住院了她公公我还好好的”

    “你先别生气。”周母赶紧安抚老伴,又叹了一口气,“不过,她以前那家里的糟心事真是多,想要好好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呢”

    刘安琴到了医院,一眼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顾祈。

    这阵子孩子又长高了,还瘦了不少。

    刚才的情况,着实是吓坏了他,此时他低着头,连睫毛都在颤。

    刘安琴看得心疼不已,将顾祈紧紧抱在怀里“小祈不怕,妈妈来了。”

    看见妈妈,顾祈才勉强回过神。

    他仰着脸,轻声地问“妈,爷爷会好起来吗”

    刘安琴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很难说,心脏问题可大可小,老爷子的身体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先去吃饭吧。”周鑫说。

    刘安琴看看顾祈,也知道他吃不下,就对周鑫说道“你去国营饭店买几个包子,不然一会儿要关门了。”

    等到周鑫一走,她搭着顾祈的肩膀,柔声道“小祈,爷爷可能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得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他。”

    顾祈点点头,望着急救室的门,一动都不动。

    爷爷可千万、千万不能出事。

    他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了。

    刘安琴何尝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

    她犹豫着,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小祈,这段时间,妈妈会找人照顾爷爷。至于你,就先到妈妈家住吧。”

    话音落下,她不由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她丈夫和公婆,能不能接受这个孩子。

    孟金玉担心了整整两天时间。

    现在不是后世,孩子到了岭市,也没法托人发条信息回来报平安。

    还是苏景景心细,等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想办法给公社打了通电话。

    只是孟金玉离得远,肯定不能跑去公社接电话,只好一天跑好几趟,问问公社办公室的同志,有没有柚柚的消息。

    对于她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意味着,一切顺利。

    “妈,你放心吧。这么多大人带着柚柚,而且景景姐又对她特别上心,一定会照顾好她的。我估计,柚柚这会儿说不定开心得不得了”

    姜果也说道“是啊,柚柚和我一样,特能随机应变。”

    孟金玉忍不住笑了。

    柚柚没她姐这么熊,不过俩人的机灵劲儿,倒是一个样。

    “行,我不操心了。今天晚上,柚柚就要表演了,明后天应该就会回来。”她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布料,“我去一趟村长家,和她们商量一下夏季的衣服样式。”

    这几个月,孟金玉她们几个已经给红星服装厂做了不少衣裳。

    上回制衣车间的士任说了,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一定要给她们包一个大红包。

    虽然没说红包里会塞多少钱,但是林莉帮她们打听了一下,少说也有两个月的工资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们几个就干劲十足了。

    还有,工厂的工人技术评比考核之后,孟金玉、宁兰和张晓春得到了一致好评,现在厂长似乎还一门心思想让她们直接进厂工作呢。

    孟金玉一到村长家,就提了这事。

    “我听说,张晓春好像想去红星服装厂工作。士任说了,虽然暂时没法给她转正,但只要她表现得好,到时候内部参加考试,转正是肯定没问题的”许薇薇说道。

    孟金玉知道红星服装厂未来的发展不会好,所以暂时没必要为了几个孩子们去城里闯荡。

    可是,张晓春不一样。

    张晓春是早些年下乡的知青,她家本来就在城里,如今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时不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肯定特别想回家照顾的。

    再说了,这一世,在她们的影响之下,也许红星服装厂不会面临倒闭风波呢

    因此,孟金玉并不认为她想要去城里的决定有什么问题。

    “那宁兰呢她去吗”孟金玉问。

    许薇薇摇摇头“宁兰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且,她父母还在村子里呢,她放心不下他们。”

    “也对。”孟金玉打开缝纫机,“宁兰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想要让她的双腿肌肉已经萎缩得越来越严重了,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不太可能。但是,只要她坚持治疗、锻炼,也许慢慢地,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偶尔走两步。到时候再攒钱买一台轮椅,她的生活质量会有大幅度提高的。”

    宁兰是一个懂得知足的女孩,有如今的一切,她已经无比感恩。

    许薇薇和孟金玉说着话时,元婶和宁兰也到了。

    “晓春还没来吗”元婶问。

    许薇薇与孟金玉相视一笑。

    “今天晓春她儿子来村里看她了,她在家里陪孩子呢。”许薇薇说。

    此时,张晓春正在灶房里给孩子准备晚饭。

    当年她前夫带着儿子离开凤林村之后没多久,就向她提出离婚。

    那会儿她天崩地裂,想要留住孩子,却也知道对于季小天来说,跟着爸爸生活,会过得更好。

    这些年,她统共也没见过孩子几次,眼看着母子之间的关系逐渐生疏,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小天,你最近怎么样”张晓春问。

    季小天已经十五岁了,前几年,他被带走之后,就很少与张晓春来往,偶尔碰面,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他随意说了说最近的情况,目光落向屋外。

    张晓春感觉到儿子的敷衍,心中有些怅然,但还是提起精神笑道“小天,妈能回城了。”

    季小天怔了一下“回城”

    “对,我得到了进红星服装厂工作的机会。”张晓春满脸喜色。

    季小天犹豫了片刻,想出声,却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问,妈妈回城之后,他能不能跟她一起住。

    只是,他开不了口。

    因为他爸和继母说,当年他不能留在妈妈身边,是因为妈妈不要他

    见季小天一直望着屋外,张晓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落在从外头经过的姜成身上,拍了拍季小天的肩膀“去玩吧,饭还有一会儿才好。”

    张晓春喊了姜成,让他带着季小天一起去村子里转转。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她才苦涩地笑了笑。

    平时看见孟金玉的几个孩子们和她这么亲,张晓春心中总是羡慕。

    她时常想,要是自己的儿子也能像小时候那样,总是依赖自己,那就好了。

    只可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小天望着她的眼神,总是会躲闪。

    有时候她觉得孩子心里头有委屈,可不管她怎么问,孩子总是不说。

    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张晓春继续拿起锅铲做饭。

    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她得想着法子多做一些他喜欢吃的菜。

    屋子里,张晓春正在做饭,而屋外,姜成已经带着季小天转悠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姜果也来了。

    三个人年纪相仿,凑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姜成笑着说,“咱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你还记得不”

    季小天点点头“那会儿我们去后山玩,挖节流鬼的洞。”

    想起儿时的事,姜果的眼睛都亮了“节流鬼的洞很薄,就跟高粱米差不多大,我们用手一抠,就能看见节流鬼的大眼睛露出来。用手抓不到的时候,你还会用干树枝去掏。”

    季小天笑着点点头“小时候真好玩。”

    “现在也能一样好玩”姜果拉着季小天的手,往后山跑。

    季小天是早晨回村的,一到村子里,他就见到许多儿时的伙伴。

    但只有姜成和姜果,不会用羡慕的目光望着他,也不会觉得他现在是城里人,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三个人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在山上疯玩,一时之间,像是所有的烦恼全都消失了一般。

    季小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玩得累了,姜成和姜果带着季小天去河塘。

    前些年,每到夏天,有不少孩子们会去河塘玩水,姜成也是在那里学会游泳的。

    不过后来,河塘里出了不少意外,好些个孩子在里头溺水,于是慢慢地,家里的大人们就不让他们去玩了。

    “只能在这里洗洗脚。”姜成说。

    三个人坐在河塘边,脱了鞋,将双脚放进去。

    河水冰冰凉凉的,姜果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笑吟吟道“刚才在后山玩的时候,我差点觉得,自己变成了柚柚。”

    “柚柚是”季小天问。

    “我妹妹,今年才六岁。”姜果一乐。

    季小天也笑了。

    落日余晖打在他的脸上,小少年的面部轮廓也变得分明而又犀利起来。

    “好羡慕那些小不点们啊。”姜果说。

    季小天的嘴角也扬起“是啊,刚才回来的时候,一些村民拉着他们家的小孩,说羡慕我能在城里念书。可我倒是羡慕他们,能在田间无忧无虑地玩耍。”

    “就是。”姜果皱了皱鼻子,“在城里念书有什么好的我也在那里念过书,每一天都想回家”

    季小天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深了。

    “果果姐姜成哥”突然,一个小孩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这是村里头牛二婶家的孩子,叫大壮,姜成和姜果都认得他。

    “怎么了”姜成一下子就站起来。

    大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后头的河塘“那边没人的地方那边”

    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姜果更急了“你慢点说。”

    “不能慢”大壮用力摆手,“是永强刚才我俩偷偷去玩,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掉到水库里了”

    他边说,边拿出小伙伴的臭鞋子。

    “那你还愣着赶紧去喊大人啊”姜果大声道。

    “我这就去。”大壮哭着说,“你们在这里帮我看着,我马上让大人来救永强”

    “来不及了。”季小天说了一句,直接跳进了河塘里。

    紧跟着,姜成也跳了进去。

    姜果站在一旁踮着脚尖看,担心得不得了。

    别看这河塘现在看着风平浪静的,但并不浅,当初多少小孩子都在这儿丢了性命

    她知道永强,那孩子虎头虎脑的,一见到她就要咧着嘴笑,可乖了。

    永强可不能出事啊

    “哥小天哥你俩都小心一点”姜果高声喊。

    河塘里,季小天游得快,身姿矫健,急切地寻找永强的身影。

    而姜成,他跟在季小天后头,手用力勾了勾,浑身扑腾着。

    这是他前些年自己学会的狗刨式泳姿,虽然看着不美观,但是游得可利索了。

    姜果盯着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俩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了,就赶紧在岸边追。

    只是她还没追几步,突然听见身后又传来大壮的声音。

    “果果姐我找到永强了原来永强看我睡着了,自己跑回家吃饭去了”

    姜果懵了“那鞋子呢”

    永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故意脱下来放他鼻子旁边的,逗他玩儿呢”

    “这能玩吗你是不是欠揍了”姜果气得骂了一句,永强一点都不乖,她要收回对他的夸奖

    两个熊孩子一听,立马脚底抹油,拼命地逃。

    姜果又赶紧喊“哥哥小天哥人找着了,你们俩快上来”

    可是,空旷的岸边,就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姜果急了,快跑几步“哥哥小天哥”

    她越跑,心底越担忧。

    之前溺水的人里头,并不只有小孩,甚至还有二十多岁的大人。

    在河塘里,会遇到的意外情况太多了,因此村长才叮嘱大家,千万不要贪凉、贪玩,不要去河塘里游泳。

    刚才他们都以为永强出事了,过于着急,才直接跳下河。

    可现在

    姜果急得哭出来“哥哥、小天哥”

    天越来越黑了,照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有危险。

    姜果一个扭头,跑回去找大人来帮忙“出事了出事了”

    岭市的演出开始了。

    台下坐满了黑压压的人。

    后台,文艺兵们都已经化好妆,焦灼地等待着。

    只有柚柚轻轻拨开帘子,望着台下的观众们。

    她听说,看他们表演的,都是好厉害好厉害的军人叔叔和阿姨。

    那可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呀,是柚柚最崇拜的人

    “柚柚,你会不会紧张”苏景景调整着呼吸,想要尽量淡定一点。

    柚柚点点头,又摇摇头,用手揪了揪自己肉乎乎的脸蛋,扒拉下一块小亮片。

    小亮片闪闪的,真漂亮,小团子舍不得放在手上玩,又重新贴回到脸颊上去。

    苏景景被她这软萌的样子给逗乐了,连心头的紧张都似乎散去了一些。

    “如果紧张的话,上台后就看着景景姐姐,不要望着台下,这样就不会害怕了。表演的时候,我们要心无旁骛,才能呈现最好的作品,知道吗”苏景景说。

    柚柚似懂非懂,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景景姐姐,我看刚才表演的哥哥姐姐们,可以给军人叔叔和军人阿姨献花。柚柚可以给他们献花吗”

    苏景景笑了,点点头“可以的,而且,还可以跟他们合照呢。”

    柚柚的眼睛都亮了。

    这下子,她更盼着赶紧上台啦

    台上的演出,进行了一半。

    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徐知兰去了后台好几趟,检查大家的着装,顺便给大家伙儿打打气。

    只是到了柚柚面前时,她没有再重复之前的提醒。

    这孩子原本没心没肺的,平时将每一次的排练都完成得很好,这一回,要是盯得紧了,小团子有了心理负担,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柚柚就像平时一样表现就好了,团长阿姨在台下看着你,到时候一定给你鼓掌。”

    柚柚眨巴着眼睛“那团长阿姨可以请其他人一起给柚柚鼓掌吗”

    徐知兰忍俊不禁“当然。”

    柚柚跃跃欲试“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节目要登场的时候。

    这可是压轴的节目,自然受到了最大的关注。

    台下的人一看见出场的文艺兵们,立马坐得端正,想要看清楚一些。

    这是舞蹈团与话剧团共同排练的节目,舞蹈团里都是女文艺兵,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是精神抖擞,英姿飒爽。

    至于话剧团,他们的妆容则要夸张一些,其中有男有女,穿着整齐划一的军装,非常夺人眼球。

    只是

    “这里头怎么还有个小娃娃”

    “没听说文工团招了这么小的文艺兵啊该不会是谁家的小孩子,不小心混进去了吧”

    “肯定不是啊,这小孩子还化了妆呢,脸上的亮片和其他文艺兵脸上的是一样的。”

    “而且,你看她的发型这不是之前那个小烈士的发型吗她演的,该不会就是那个小烈士吧”

    很显然,柚柚的出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越是这样,徐知兰就越担心。

    她怕太多人将关注点放在柚柚身上,这样一来,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错漏,就会被无限放大。

    徐知兰的心跳越愈发快了,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只希望小团子能正常发挥。

    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所有文艺兵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柚柚第一个走上前。

    她踩着节拍,一步一步走着,动作有力,脸上的表情严肃却又生动,仿佛在这一刻,自己成为了真正的小小烈士。

    小烈士的舞姿,是有力的,一段开场之后,她融入到哥哥姐姐们的队伍之中,不管是动作还是走位,没有丝毫的差错。

    接下来的重头戏,就不在柚柚身上了。

    可她仍旧没有松懈,小脸蛋上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挂着甜甜的笑。

    她学着大人们到位的表情,嘴角紧紧抿着,将那小烈士视死如归的劲儿演活了。

    这场表演,让台下的众人惊艳。

    直到最后,台上的文艺兵排成两列,整齐地站定时,音乐声才慢慢停止。

    哥哥姐姐们不动,柚柚便也不动,她乖乖地站在最边上,小脚丫并得紧紧的,晶亮的双眸,则望向台下。

    黑压压的一片。

    好多人呀。

    柚柚的小脚丫都站麻了。

    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片刻之后,台下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掌声雷动。

    柚柚歪了歪脑袋,露出了欣喜的笑脸。

    这么多的掌声,是在夸哥哥姐姐们还有她的演出吗

    小团子好喜欢这样的舞台

    回到后台,柚柚乐坏了。

    同样无比欣喜的,还有徐知兰。

    徐知兰一过来,就立马给了自己舞蹈团里的每一个文艺兵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的表现太好了,比平时的任何一次排练都要优秀”

    最后,她甚至直接将柚柚抱了起来“你太棒了,在这样高压的氛围之下,居然还能超常发挥,真是天生的小演员”

    柚柚的小脸一红,嘴角一咧,脸上的小亮片,都没她的眼睛这么亮。

    演出终于结束了。

    苏景景没有忘记之前对柚柚的承诺,她请徐知兰给孩子准备了鲜花,特地拿去送给军人叔叔和阿姨们。

    小团子捧着鲜花,将小脚踮起来,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们。

    “咔嚓”一声,有人拿着相机留下了这珍贵的画面。

    “徐团长,张琳胃疼,我得陪她去一趟医院。”苏景景说,“昨天一整天饮食不规律,她坚持到现在,怪不容易的。”

    “柚柚也要陪张琳姐姐去医院”

    柚柚是景景姐姐的小尾巴,景景姐姐去哪儿,她都要跟着。

    而且,她还能帮忙照顾张琳姐姐呢。

    张琳这胃疼是老毛病了,去医院开一些药就好,因此,她们俩都同意带着柚柚一起去。

    部队派车,将她们送到医院。

    张琳进诊室检查时,苏景景就带着小团子坐在外头走廊的椅子上。

    这里的诊室和住院病房挨得很近,看着来往的护士手中拿着一个热水壶,柚柚就小声道“景景姐姐,我可以去要一杯水喝吗”

    “可以。”苏景景拿出自己包里的水壶,“我去帮你要吧。”

    “妈妈说了,出门在外,不要总是麻烦别人自己的事情,事情做”柚柚一本正经。

    小团子“哒哒哒”跑去护士台。

    远远地,听见护士姐姐们的对话。

    “八号床的病人究竟是哪个部队的,联系上了吗”

    “没有,你说那家人捡到了他,怎么不早点送到医院来呢人家昏迷了几个月,他们就瞎照顾了几个月,这不是耽误人吗也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醒来。”

    “谁知道呢听说被捡到的时候,他是穿着军装的,明知道这一点,那家人还不士动联系,真是太无知了。也不知道找到他的家人和部队没有,不说了,我先把水壶给他们送过去。”

    柚柚举着水壶,想要讨水喝。

    可护士台高高的,护士姐姐没有看见她,拿着水壶往病房走。

    小团子赶紧跟上,在病房门口,拦住了她“护士姐姐,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听见这奶呼呼的声音,年轻护士的心都要化了,笑着蹲下来“可以啊。”

    而就在她开瓶塞的时候,柚柚的余光,不自觉扫到了病房里。

    一个叔叔躺在那里。

    这就是护士姐姐们说的,八号病床的军人叔叔吗

    柚柚好奇地看了过去。

    却不想,这一眼,令小团子浑身一个激灵。

    她在梦中见过这个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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