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儿大步进入市舶司衙门, 并没有往前面办事的地方去,而是直接绕去后面薛庭儴办公的地方。
去了果然薛庭儴在。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看见招儿, 薛庭儴有些惊喜, 说着话就挥退一旁正与他禀事的吏目。
待那吏目走后,招儿望着他笑道“怎么你不想我回来”
“怎么会。”
他站起来, 来到招儿身边,就拥住了她。
“我就是有些诧异而已,外面的事都办好了”
招儿摇摇头,道“那宏昌票号的东家一直不愿见我,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宏昌票号乃是苏杭一带首屈一指的大票号,在苏州、镇江、广德、扬州等地, 皆设有分号。江南一带票号甚多,大小不一, 可若说最有实力还属宏昌票号,招儿倒想拿下对方, 可惜对方根本不接茬。
“这种大票号轻易不会和外人合作,且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江南一带恐怕很难办成,你别忘了那是谁的地头。”
谁的地头自然是吴家的地头, 这事之前薛庭儴就和招儿说过了,所以她还算有些心理准备。
“这么说就有些难办了。罢,不提这些, 我这趟回来就想歇上几日,理一理接下来的章程再说, 总不能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大不了我们就做两手准备。不过那宏昌票号却并没有回绝,只是说大东家出门去了,让我过些日子再去。”
薛庭儴点点头,正准备想说点什么,外面又有人敲门。
“我不打搅你,你继续忙,我去找个地儿睡一觉,你回去时叫我。”说着,招儿就往书房后面的小隔间去了。
这里的市舶司不同定海县那边,地方有限,所以房子建得极为紧凑。一切没有用处的地方都省略掉了,像薛庭儴堂堂一个提举,就只辟了一处书房办公,书房后面是一个小隔间。
地方也不大,供以休歇倒是没什么问题。
招儿车马劳顿,又是坐车又是换船,也累得不轻。脱掉外衫,又解掉绑在胸上的舒服,便倒头睡下了。
等薛庭儴处理完公事,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并不是每天都来定海城,但来了后并不会在此过夜,而是都要回去的。
毕竟弘儿还在家中。
从双屿岛到定海城最后一般的船在酉时,虽他作为市舶司提举兼水师提督,随便找搜船都能送他回定海,可薛庭儴并不愿大动干戈,所以他平时往返于定海和双屿岛之间,都是跟着货船走的。
他进了隔间,榻上的人睡得正熟。
发髻拆散了,乌鸦鸦的长发披散满床,她半拢着被子,一只手举在枕边,另一只手搭在被子上。她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眶下隐隐有些泛青,看得出是没睡好的缘故。
此时的招儿看起来格外有一种柔弱的气质,又哪里像平时行走在外,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脸,又忍不住抚了抚她的眉心,那微微的打结才平整了些。
“别闹我。”招儿闭着眼,嘴里咕哝着,伸手拂开他的手。
“我带你回家。”
他将她从榻上抱起来,连人带被子一同。招儿只挣扎了一下,可能这姿势太舒服,而她又太困,便沉沉又睡过去了。
薛庭儴掖了掖被子,确定都给罩住了,才扬声叫人备车。
外面夕阳日落,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薛庭儴抱着招儿快步从市舶司里走出来,上了车。
马车很快就动了,往前行去。
不远处街角,有两个人若无其事的走着,其实若是注意,就知道他们在此地徘徊了许久。见马车离开后,他们便转身隐入人群中。
位于定海城西,客栈、酒楼俱都建在此地。
别看定海开阜也不过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可实际上这里却生了许多许多的变化。定海是没有宵禁的,铺子、酒楼、客栈等均可通宵达旦。
酒色历来不分家,而大昌因为习俗很多生意都是在喝酒吃茶中谈成,所以这里自然也少不了有青楼勾栏。
不过却是独一份,所以生意非常好。每天到了夜幕降临,这蓬莱阁便是整个定海城最热闹的地方。
而莫伽等人落脚的客栈就在蓬莱阁旁边,也算是顶顶好的位置,大根和癞子头抬头贪婪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灯火璀璨,便匆匆进了客栈。
“那姓薛的回定海县了,怀里似乎抱着个人,匆匆就上了马车。”
这房间位于二楼,临着街边有一排槛窗,此时全部打开,微微清凉的海风从外面吹入,一股属于大海的腥咸味道。
莫伽坐在窗前喝茶,闻言点了点,一旁的黑子就示意两人退下了。
“堂主,照属下看鲁堂主说的这事恐怕不好办,咱们行走这么一趟也能看出些端倪,就凭乱礁洋和咱们带来的人,根本动不了这里分毫。”
“我当然知道。”
“那您”
“不来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
莫伽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朝窗外看去。外面灯火璀璨,可远处却是一片黑暗,不过比起琼州却又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那里,像这种灯火璀璨,是绝然没有的。
“这鲁堂主也真是,他与那姓邵的眉来眼去也就罢,如今反倒把咱们使唤了出来。”
莫伽转头笑看着黑子。
他墨发披肩,穿一身黑色的长袍,身形挺拔修长。因为全身都是黑,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一双蓝黑色的眼眸,此时嘴角噙着点慵懒的笑,五分的尊贵,三分的不羁,两分的儒雅,恐怕任谁都不会想不到这样的人竟是个海盗。
“别这么说,鲁堂主也是为帮里办大事。这双屿岛抢了咱们多少买卖,自打这处开了阜,往南洋一带的东洋商船便少了,帮里指望着什么吃饭,不用说你也知晓。”
“那怎么办若不咱们就把姓薛的婆娘给抢了可帮里有规矩,凡事不牵连妻儿,若是让大龙头知道”
“这事你问我,我也不知,得去问问鲁岐。”
“那我们”
“急什么,这趟可不止我们来,别忘了还有他们。”
哪个他们,自然是幺爷他们。
玄字堂和地字堂分属不同堂口,鲁岐可使唤不动玄字堂的人,不过莫伽却同意来这趟,反正黑子是想不通堂主是如何想的。
“且静静看着吧。”
招儿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是被饿醒的。
让人备了饭食,饱饱地吃了一顿,才从薛庭儴口中听到沈平来了的事情。
“沈大哥来了他找咱们了”
薛庭儴摇了摇头,将沈平是自己来做生意的事说了一遍。
这双屿岛上极少有他不知道的事的,招娣找人去查沈平,招娣知道了,薛庭儴自然也知道了。
“照这么来看沈大哥脱离了沈家,且是孤身一人,处境有些不太好,我这就问问我姐去。”
薛庭儴拦下她“你可千万别去,这事让你姐自己处理。”
“你是说”
“你不是挺可惜葳哥儿没爹的事”
招儿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什么笑眯眯的,当即点点头“那我就不去。”
之后,招儿去见招娣,也没提沈平的事,混就当做不知道,就是看着葳哥儿的眼神笑眯眯的,越看越觉得合适。
葳哥儿和弘儿去书斋,走在路上两个小家伙说话。
“我觉得今天小姨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葳哥儿道。
“我怎么不觉得,我娘一向这样的。”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沈平整整又奔波了一日,终于找到一处铺子收他的货。
就是价钱压得极低,如果他答应卖掉,这趟他要亏上一半的银子。
沈平说要考虑半日,就出了这家位于边角处的店面,铺子里的掌柜眼含笑意地看着他,知道他还会再回来的。
市舶司的仓房保管费收得并不高,可这也只是对于那些大货商而言。对于这种小商贾,不过只有几车货物,算得上是一笔极大的费用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全部清明,这定海城如今有不少小铺面专门吃这碗饭。知晓这些小商贾耗不起,便刻意压低价格,低收高卖。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交易的时候签下契,连市舶司都管不着。
沈平回到落脚的客栈,这里吃住都比外面贵了几倍有余,所以沈平就要了两间房,一大间大通铺给伙计们住,还有一间小点的他自己住。
他不是不知自己还有一条路可走,去找招娣,更甚是去找招儿或者薛庭儴,沈平如今已经知晓薛庭儴就是这定海市舶司的提举。凭着一份旧情,他们怎么也能帮他一把,可他却一点这种心思都没有,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这一路上他慢慢地往回走,其实已经打算好将货卖掉了,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沉淀一下有些低落的心情。
亏了就亏了吧,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谁曾想房里却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妩媚妖娆,勾魂摄魄。
这女人嗔瞪着他,脸上有些薄怒“我说,你就这么打算把你的货卖了找上门来就这么让你为难,宁愿吃亏都不愿我给你帮忙”
“素兰”
“别叫我素兰,我现在叫招娣”
“招娣。”
“我说你到底怎么打算”
沈平挠了挠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打算,其实也没有吃什么亏,就是不赚罢了。招娣,这事不用你管,我能办好的,所以才会没想找你帮忙。”
“一两一匹的布,你打算半两卖掉,你那六车货有五千多匹,你打算拿着折了一半的银子回去做什么”
“第一次没有经验,再说那土布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招娣冷笑“你怎么就会觉得土布上不了台面该不会是那些商铺都是这么跟你说的吧。松江的棉布甲天下,可不代表山西的土布就不好,都是棉布而已,就是名字不一样,差了一筹罢了。好布就好布的卖法,差布有差布的销路,洋人才分不清什么是好歹,只是松江棉布名头大罢了,他们是坑你的。”
沈平没有说话。
招娣又道“你知道他们是坑你的你知道他们是坑你的,你还打算卖给他们”
“招娣,不说这个好么,我有自己的考量的。”沈平低着头哀求道。
“你考量什么你考量的不过是不想来求我。”招娣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进,沈平因为她的步步紧逼,只能往后退着,直到撞在门板上,无路可退。
“沈平,我就这么让你怕”
“招娣”
“你到底怕我什么嗯”
两人的距离已是平生未曾有过的近,几乎是皮肉挨着皮肉,只隔了两层薄薄的布料,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度。
沈平感觉口干舌燥起来,心怦怦直跳,脑袋一片眩晕,口鼻里全是她身上的馨香。
他想多吸几口,却又怕自此以后再无此机遇,恐怕会让他深入骨髓,患了重病,药石罔效。可他又舍不得不去嗅,只能小口小口吸着,感觉自己被她的气息包围,心中一阵满足感。
直到,一只柔嫩的手抚上他的脸,他脸上的皮肉忍不住抖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怕我”
看着近在咫尺那张美好的脸,沈平眼波抖了起来“招娣,我不是怕你”
“那是什么喜欢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想娶我来着,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怕我”
可也仅只有那么一次而已,沈平苦笑。
他其实并不是怕,只是得不到就一直得不到最好,没有吃过肉的人便不会惦着肉的香。可但凡让不知肉味的人,尝到肉的美好,恐怕以后便会泛滥成灾。
尤其他对她
“招娣,你有没有感觉到热,我们去窗边坐一坐好不好”
“我不热,我冷,出门的时候,穿少了。”说着,招娣又往前挤了挤,沈平的眼睛再也无法忽视,落在近在咫尺那处高耸上。
烟霞色的布料,离得近了就能看出些许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下玉白色的肌肤,似乎穿着杏仁儿白绣大花牡丹的肚兜,露了点儿影子出来。那影子下便是被挤得微微有些变形了浑圆。
是被男人结实的胸膛挤的,沉稳如石的硬配合着让人销魂蚀骨的软和柔,沈平感觉鼻子一阵热。
这种感觉有些久远,但并不陌生,沈平下意识捂着鼻子,将她微微推开,就匆忙走到窗前。
胆小鬼。招娣心道,又说“别的就先不说了,你那批布我帮你找地方卖了。”
“招娣,这怎么好麻烦你。”
“当然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你就到铺子里给我当两个月伙计当做报酬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