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帝登基三年了, 尚未采选过宫妃,于是在四月初的时候便向各州县下了圣旨, 采选公卿百官之女与家世清白的庶民女子入宫。
六月中旬的时候,百余位良家女经过层层筛选入了宫, 等陛下与太后御选。
御选那日,宋乐仪自是陪太后去了, 大殿下面美人如云, 各个姿色秀丽, 容德出挑。
高髻簪花的惠妃坐在下首强颜欢笑, 手里的帕子都快扯裂了, 丽妃干脆称病没来,一向低调素雅的玉妃难得艳妆盛装,凤梢深长,眉心花钿, 一眼惊艳。
连高位上的成安帝都难免多看了她几眼。
宋乐仪兴致缺缺, 素白的小手转着茶杯, 扫过神色各异的美人, 直到落在嘴角噙着浅淡微笑的玉妃身上,眼底燃起了几簇兴味。
上月时凌燕儿便进了位分, 由昭仪封妃, 往日惠妃与丽妃还能因着位分高,压凌燕儿一头,如今却要与她平起平坐了。
林惠妃的视线扫过一众水灵的小美人,心烦意乱, 捏着茶杯的手攥得很紧,她偏头睨了玉昭仪一眼,只见其专心的欣赏着下方美人,神色坦然,似乎一点也不嫉妒。
惯是会装模做样的。林惠妃平了心神,不咸不淡道“妹妹今日倒是好妆扮。”
玉妃柔柔一笑道“总不能让下面的美人们比下去不是”
林惠妃鄙夷,这凌燕儿到底是舞伎出身,上不得台面,如此庄重场合,竟也搔首弄姿。
宋乐仪听不见二人说话的声音,却能从表情上推测一二,她玉腕轻折,摇着团扇笑了下。
她记得在离京之时,朝野上下最津津乐道的,便是成安帝宠甚舞伎出身的玉贵妃。
当然,朝臣们私下打趣儿,不敢明面说的。
成安帝这人心思深,有没有立凌燕儿为后的心思不好说,但一直没有立后的原因,定然与凌燕儿有那么几分关系。
皇家选妃,自是要挑最美的女子。太后颇为认真,不仅打量容貌,更是考察了才艺与德性,虽非挑选皇后,但是在这群人中间,未来会不会出一个皇后,难以预料。
太后挑了几个稍微满意的良家子出来,笑问成安帝“陛下觉得如何”
成安帝点头“母后喜欢,那便留下吧。”
太后失笑摇头“我喜欢有何用,日后这些个美人,是要做陛下的妃子的,可不是我这个老人家的妃子。”
成安帝不置可否,随意地从方才太后选的那些个良家子中点了几个模样顺眼的。
下首的林惠妃扫过那脱颖而出的几位良家子,抬眼怨恨地看向太后,手指掐进了肉里都不自知。
这老不死的东西倒是会挑选,瞧瞧这几个良家子,各个容貌国色天香不说,才艺更是出挑,怕是日后得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太后这是生怕后宫不热闹呢
宋乐仪自是不掺和选妃,安静的坐在太后旁边,捏着一块点心小口吃着。无意间的一偏头,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身量娇小,容颜清秀,气质婉约惹人怜。
宋乐仪蹙眉,这不是上官江月么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成安帝,只见其神色淡淡,笑容温和,并无中意的意思。
宋乐仪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上官江月不能入宫最好,若是封了妃,以后在成安帝耳边吹吹枕边风,只怕上官晔在宣平侯府里的日子艰难不说,世子之位怕是也要丢掉。
然而不等她松懈一口气,就见文与德满面笑容地俯身在成安帝耳旁低语“陛下,这是宣平侯上官陵的三女儿,奴才听闻其自幼芳名远扬,弹得一手好琵琶,舞跳的也是极好。”
成安帝抬起漆黑的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文与德“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文与德笑得谄媚“奴才这不是为了陛下嘛。”
成安帝笑了笑,文与德自幼伴他,忠心自是不必怀疑。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身边人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他并不介意,有时候这贪心之人呐,比清廉之人,更好掌控。
他抬腕嘬了一口凉茶,淡看了上官江月一眼,温声道“既然如此,那留吧,就封为婕”
说到这里,成安帝耳边再次响起文与德的声音,十分的合时宜“禀陛下,上官姑娘是宣平侯继室之女,生母曾为外室。”
闻言,成安帝顿了顿,他拢了眉“那便封为宝林吧。”
以上官陵宣平侯的爵位而言,他的嫡女封了六品宝林,位分着实低了。
另一边,宋乐仪捏了捏手指,十分疑惑地看了眼文与德,他作为成安帝身边的大太监,说话自是有一定分量的,后宫多少人争着巴结他,也没见文与德如此直白的为谁说过话。
上官江月竟然搭上文与德这条线了
她眨了眨眼睫,扭头看向上官江月,两人恰好对视,只见上官江月慢慢扬唇,朝她弯出一个温软而得意的笑容。
宋乐仪看懂了上官江月的意思,颇为无言,便弯了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人人皆道天家泼天富贵,只是这入了宫,有没有命享还是另一回事儿。
她垂眸,细白的手指绕着杯沿走了一圈,就上官江月这愚蠢脑子,怕是入了宫没几天,就得被惠妃和丽妃教训得乖乖顺顺,服服帖帖。
毕竟,柔弱可怜这一手,只有成安帝受用。
早在六月初的时候,成安帝遣人去幽州视察河道,宋乐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动了心思,视察河道少则两月,多则三月,而蜀国太子最多在燕京停留月余,正好时间错开。
宋乐仪觉得赵彻与虞日州还是不见面为好,燕京就这么大点,两人难免在哪个角落遇上,她又不能日日跟在赵彻身边,万一呢。
于是她咬咬牙,便怂恿着赵彻去幽州,还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幽州的胭脂特别好,她慕名已久,想要一盒。又说幽州风光好,她心驰神往,让赵彻替她去看一看。
赵彻虽然觉得她鬼话连篇,但耐不住她嘴巴甜,一连串沾了蜜的话儿,到底还是被哄着去了。
一时间,燕京没了赵彻的身影,仿佛瞬间沉寂下来,挺无趣的。
天气渐热,宋乐仪整日窝在置了冰的屋里,不太想出去玩儿。
一连闷了半个月,到了六月末的时候,宋乐仪终于闲不住了,于是一日从明心堂下学之后,她便去了太液池。
正逢太阳西落,晚霞艳灿,烧的半边天际火红,湖风凉爽,水面金光灿灿,风光正美。
宋乐仪轻车熟路,绕了七拐八拐的假山就朝湖边而去,忽然一道清冷声音闯入耳中“何事”
很熟悉,是上官晔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嫌厌。
宋乐仪动作一顿,还不来得及思索,紧接着又传来一道软喃的女声,语调甚是可怜“四弟,如今御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陛下却还没有召幸过我。”
“”
“四弟,你可有方法帮我”
“没有。”
宋乐仪蹙眉,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下,随后踮着脚尖缓步循声而去,躲在一座假山后面,透过缝隙望去。
只能瞧见一道挺拔的青色背影,身躯挡了女子大半,隐约露出的几分容颜,正是上官江月。此时她脸上正挂着温软的笑容,仿佛只是与弟弟闲话一般。
宋乐仪扒着假山,耳朵一竖,一字不落地听着两人谈话。
“四弟,我与你至亲骨血,我若登上皇后之位,定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闻言,上官晔抬着凉凉的丹凤眼眸看她一眼,耐心已然耗尽,转身欲走,却不想被上官江月一把拉扯住了衣袖。
她压低着声音威胁“上官晔,你若不帮我,别怪我将那件东西公诸于众。”
上官晔垂下眼帘,勾出一抹冷笑“随你。”说着他便挥掉上官江月的手,大步离去。
上官江月惊楞,似乎没有想到他竟是如此回应,她怔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提裙小跑上前,拦住了人的去路,她不依不饶“你若真如此不在意,又何必前来四弟,你真的不怕别人知道你和徳王傅轩的关系吗”
上官晔眉眼间情绪很淡,语气不辨喜怒“我们什么关系”
上官江月一噎,直到望见那双冰冷的眼眸,突然双腿一软打了寒颤,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没有退路了。
于是她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语气也难免尖锐了几分“四弟,你不顾及自己,总要顾及你亡母的名声吧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青州刺史之女竟然是个荡”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上官晔单手掐着人的脖子,拎着人就撞在假山上,狠狠地一下,有碎石子簌簌落下。
他毫不怜惜,语调冷如寒刀“别人知道杀了你不就好了。”
说着,手上的力道便不断加重,勒得上官江月呼吸逐渐困难,眼角逼出了泪花“我若是死了,大大哥定然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有求饶,有威胁。
上官晔垂着眼眸,凝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手,他扯着唇角嘲讽冷笑,原来上官暄那个废物也知道啊。
钳制着脖颈的手掌离开,上官江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地滋味可不好受,她看向上官晔的眼神尽是恐惧,也不管什么帮不帮的了,狼狈地转身就跑。
踉踉跄跄地还摔了跟头。
目睹了一切地宋乐仪忍不住捏紧了手指,一颗心跳的怦怦怦,大气不敢喘,从方才的三言两语中,已经足够她推测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上官江月是怎么搭上文与德那条线的。又比如傅轩从江宁回到燕京之后,为何三番五次对上官晔下手。
她曾一直疑惑,上官晔到底和傅轩有什么纠葛,两人相隔千里,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今看来,怕是父母辈的恩怨。
男女之间,最易产生的纠葛便是爱慕之情,宋乐仪不自觉地开始多想。
慕盈盈是青州刺史之女,而青州地接江宁,两地经贸往来频繁,有运河相通,若是慕盈盈曾与傅轩见过,也不是不可能。
再大胆着想,估摸着年岁,上官晔与傅轩确实可以做父子了,难不成上官晔是傅轩的儿子
此念一出,宋乐仪惊出一身冷汗,她摇头,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晃出脑袋。
慕盈盈随父亲回京述职后,便嫁了宣平侯,离江宁十万八千里,不可能再与傅轩产生什么关系。更何况上官晔是足月生产,亦不可能是慕盈盈瞒天过海,带着怀孕嫁过去的。
宋乐仪正思索的入神,也没再去注意上官晔的动静。忽然,身边有袖风擦过,紧接着一只手掌紧紧的掐上了她脖颈,死亡与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力道不小,几欲碎骨。
宋乐仪双手扑腾着去锤上官晔的胳膊,断断续续道“放手啊”
“夷安”
等看清了眼前人,上官晔微怔,手忙脚乱的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赵彻等我从幽州回来,买一车胭脂把宋乐仪的脸擦成猴屁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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