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文与德已经将情况与宋乐仪讲了个分明。
说是昨夜林惠妃身边的的大宫女亲眼瞧见,她的侄子与一位身着大衫霞披, 脖颈上系着艳色丝带的女子离开,不过距离遥远, 没看清面容。
昨夜宫内如此妆扮的,只有敬和长公主与夷安郡主二人。
成安帝先行传唤了敬和长公主, 只是敬和殿下说她昨夜与永安伯世子谢施同在, 不曾见过林长安。
一时间敬和殿下与惠妃两人各执一词, 僵持不下。
故而成安帝又遣人唤谢施入宫, 另一边又命他来请夷安郡主。
听到这里, 宋乐仪哪里还能不明白,怕是林惠妃派人向林长安描述了敬和殿下的穿着模样,而公主冠服与郡主冠服本就相似,她们二人年龄相近, 又都在颈上系了艳色丝带, 而林长安初入宫, 分不清些这些细微差别, 故而认错了人。
至于林长安生死
宋乐仪拧眉回想,他昨夜被赵彻伤后, 慌不择路似乎是朝郁仪楼而去, 若是敏敏与谢施尚未离开,没准三人能遇上。
她捏了捏指尖,神色若有所思。
等宋乐仪到飞霜殿的时候,里面气氛很是紧张。
林惠妃正跪在地上, 手里捏着帕子轻点眼角,似乎是在抹泪。敬和立身在一旁,神态不尽自然,细看之下,眉眼间隐约可见几分紧张不安。
玉妃则嘴角浅笑,陪在成安帝一旁。一向温和的帝王此时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心情不愉。
宋乐仪甜软一笑,屈膝行了礼“夷安见过陛下。”
成安帝摆了摆手,示意起身。
“这是怎么了”宋乐仪明知故问,她乌黑的眼睛滴溜溜扫了一圈,在赵元敏身上停了片刻,最后落在林惠妃身上,语气惊讶,“惠妃娘娘怎么跪在地上呀”
林惠妃瞪了宋乐仪一眼,向成安帝哭诉“陛下,夷安郡主已经来了,你可要为妾身作主。”
赵元敏忍不住驳道“此事与夷安无关。”
林惠妃看了赵元敏一眼,眼底藏着不显的厌恶,她又拿帕子点了点看不见的泪花,哭声道“如今妾身的侄子如今生死不明,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还请陛下明察。”
虽未直言是她们二人害了林长安,却一字一句皆是诛心。
宋乐仪神情疑惑“昨夜我未见过惠妃娘娘的侄子呀”
她如此说着,迟疑了片刻“难道林大人的儿子,林长臣死了那可是件大事呀,得叫大理寺好好查查”
闻言,林惠妃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她手指发颤指着宋乐仪道“你、你胡言些什么”
林长臣是她嫡亲兄长的儿子,与她年龄相差无几,姑侄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林长安则和林聘婷隔了一脉,又是从江北长大,没见过几面,自然不是同种感情。
“不是惠妃娘娘方才说的么”宋乐仪无辜地眨了眨眼。
林惠妃咬牙“是我堂兄的儿子,林长安。”
宋乐仪“啊”了一声,她摇头“没听说过。”自然是应该不曾听闻,江北来的,她们这些自小在燕京长大的贵女们能有几个人知晓。
赵元敏反应很快,忙点头接话“是呀,若不是惠妃娘娘如此说,我也不知林长安是谁。”
林惠妃恨恨地看了一眼二人,扭头正欲对成安帝再说些什么,却不想让宋乐仪抢先了一步,她语气娇娇委屈“陛下,惠妃娘娘如此诬陷于我,你也要为夷安作主啊。”
“休得胡言我何时诬陷于你了”林惠妃绞着帕子捏得死死的,“我身旁的大宫女亲眼所见,林长安如今下落不明,定与你们二人脱不开关系。”
宋乐仪轻嗤一声“娘娘都说了是你身边的大宫女,那她的话怎么可信谁知道她是不是奉了你的命,诬陷我二人”
玉妃侧立成安帝身旁,十分合时宜的说了一句“陛下,妾身觉得郡主殿下言之有理,如今尽是惠姐姐一面之词,也不能尽信。何况林长安初次入宫,若是迷了路困在哪个角落,也说不定呢。”
成安帝手指摩挲着茶杯边儿,缓缓的嗯了一句。
闻言,宋乐仪扬了扬唇角,慢悠悠的瞥了林惠妃一眼,眼底嘲弄,凭一个林长安就想落罪她与敬和,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些。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靡靡慢吞的男音“臣谢施,觐见陛下。”
文与德闻声,顿时快步而出,将人引了进来。
随着两扇大门打开,一身着深紫常服的男子缓缓走来,他身量高挑,逆着光线,本就若妖的容貌愈发艷绝。
谢施目不斜视,直奔主题“回禀陛下,臣昨夜确与敬和殿下同在,自游园开始后,便于郁仪楼一同赏月,至于林长安。”他顿了顿,摇头道“臣不知道他是谁。”
末了,谢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夜宴之上人流往来繁杂,臣见过他也未曾可知,可有林长安画像,教臣辨认一番”
宋乐仪“”不愧是成安帝盛宠的新臣,瞧这话说的,句句深意。
成安帝神色好看了许多,薄唇不再紧绷着,他转头看向林惠妃道“去拿林长安的画像,给谢施辨认一番。”
林惠妃愣住了,她眼底不甘,却也不得不应,便吩咐人去拿。
宋乐仪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模样,似是一点也不忧心,慢慢挪步到赵元敏身边,伸手勾了勾她的手心,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儿。
别怕
等待的功夫,林惠妃也没闲着,她扫了一眼赵元敏,又抬眼看向谢施,心底暗暗不屑。
庶子胡女,孤男寡女,同在郁仪楼待了那么久,指不定做了些什么,不知廉耻。
看着两人一副坦然的面容,她心里顿时生了给两人添堵的心思,这敬和不嫁林家也无妨,正好免得脏了她林家门楣。
若是
她嫁与一个庶子出身的老男人,性情阴晴不定,狼子野心,岂不更妙
林惠妃如此想着,眼底闪过算计的目光,当即清了清嗓道“敬和殿下与谢世子独处,在郁仪楼赏月半夜”
她说这话时,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打量,眼神暧昧极了,其意不言而喻。
闻言,成安帝不显地皱了下眉,望向林惠妃的眼神颇凉,却见她不知死活继续道“那请问谢世子,昨夜郁仪楼,除了你与敬和殿下,可还有其他人在”
她语不停歇“陛下,方才夷安郡主言,妾身只有红绡一个证人,一面之词算不得数,可是妾身瞧着殿下与世子如此情谊深重,相互隐瞒帮衬,也未必可信。”
情深义重
这个词倒是用得妙极,显然是想将两人名声绑在一起。
赵元敏一着急,正要出声反驳,却被宋乐仪拽了一下衣袖,给了她一个眼神儿不可。
这种事情,越道越难言清,虽不值一提,但架不住有心人愿做文章,不若交给成安帝。
显然,成安帝也不想听到如此话,一个是他提拔的新臣,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妹,无论二人谁被抹了面子,都是在打他的脸。
霎时间,成安帝稍缓的神色又冷了下来,转着手上的扳指沉默不言。
玉妃惯是会察言观色,她见此,温柔的眼眸转了转,正要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谢施挑着瑰丽的眼角,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林惠妃“自然是有的。”
他说完,转头看向成安帝,语气坦然“昨夜臣与敬和殿下在郁仪楼偶遇,见夜色清朗,月牙弯弯,星辰明亮,便一同在郁仪楼停留片刻。”
林惠妃忍不住冷哼,谢施倒是会说,瞧这一连串的描述,生怕别人不知他与敬和有私情呢。
“烟花绽放之时,上官世子也来了郁仪楼,臣与敬和殿下、上官世子三人,对月当歌,一同赏月。”
林惠妃上扬的唇角僵住,怎么又和上官晔掺和上了
宋乐仪也惊讶了一瞬,上官晔
她捏了捏指尖,昨夜的两桩事情似乎错综复杂的交缠在了一起,卷翘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情绪,思绪飞快地转着。
只是得到的消息太少,宋乐仪一时也不能推测出什么来,只觉得两件事隐隐相关联。
成安帝面色稍霁,他挥手“来人,传上官晔入宫。”
文与德不敢拖沓,忙吩咐了人快马出宫,去宣平侯府请上官晔。
一时间,飞霜殿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然而不等一会儿,便有人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太监,拖拽进了飞霜殿。
正是奉成安帝圣谕,前往彻查各宫首领太监的赵彻。
赵彻先是看了宋乐仪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这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他抬眸,凉飕飕地看了林惠妃一眼,而后拎着人扬臂往前一摔,将人砸在地板上,发出好重一声响。
赵彻禀道“皇兄,昨夜将上官宝林溺死在太液池的人,抓到了。”
成安帝正抿着凉茶下火,被这么一声重响惊吓,差点呛到。
赵景呵斥“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赵彻忙认错“臣弟知错。”
俊俏的眉眼映着几缕光线,就像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无害极了。
认错认得倒是快,成安帝神色稍霁,淡瞥了他一眼,没再计较。
而后将目光挪到那被五花大绑的太监身上,待看清了面容,一双俊眉瞬时皱的很紧。而一旁的玉妃,却是忍不住的扬唇笑了。
林惠妃还保持跪坐的姿势,微微偏头,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霎时面色苍白,浑身忍不住轻颤,怎么会。
那是她宜春宫的首领太监进忠。
林惠妃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然,她声音抬高了几分,一双无泪的眸子瞬间泪光盈盈,她朝成安帝道,“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
赵彻嗤了一声,冷声道“惠妃娘娘,昨夜我持,射伤了贼人小腿。”
说着,他上前一步,将遮挡着太监小腿步的衣料掀开,露出一块狰狞的疤痕,此时小腿的肌肤一片青黑。
赵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惠妃娘娘的人倒是狠心,竟然用了火钳烫伤小腿,掩盖伤痕。”
“臣弟彻查时,见那太监不良于行,心下生疑,这烈阳盛夏,如何用得着火钳臣弟昨夜放出的那箭簇上有毒,若不服解药,四个时辰后,定然周围皮肤发黑,无法行走。果不其然,这名太监腿部也中了毒。”
宋乐仪恍然大悟“原来是惠妃娘娘杀了上官宝林。”
“你胡言”林惠妃神情慌张,她跪着挪步到成安帝面前,哭道,“陛下,妾身与上官宝林无冤无仇,何故杀她”
还不等她哭诉一番,外面通传上官世子到了,一身竹青衣衫的少年缓步入殿,淡漠的目光扫过诸人,而后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免礼,”成安帝摆了摆手,身旁的文与德十分有眼色地上前一步,问道“昨夜上官世子可与敬和殿下、谢世子同在郁仪楼赏月可曾见过林长安”
上官晔点头,声色冷清“我确与敬和殿下与世子同在,只是林长安他是谁”
清俊的少年眼底有恰到好处的疑惑。
文与德“”
他轻咳一声,回到成安帝身旁“陛下,你看”
成安帝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林惠妃身上,似乎在等她给个解释。
林惠妃此时也无暇计较林长安一事了,管他是死是活,如今连她自个儿都自顾不暇了。
她宽敞袖口下的素手捏着紧紧,狠狠嵌进了肉里,方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足够教她思绪回笼,分析情况。
林惠妃凭着对进忠的了解,虽不知来龙去脉,却也能推测一二,一口银牙咬得紧紧,暗恨这进忠坏她事儿。
听闻上官江月死时穿了一套宫女衣衫,而这进忠一直有狎玩宫女的癖好,想必色从心起,想寻了个宫女泄欲,却不想寻到了上官江月身上,等发现她是宫妃,进忠怕东窗事发,故而将其杀死。
想到这里,林惠妃不禁后悔,她虽知晓进忠这些见不得人的癖好,却因他忠心,办事牢靠,一向有分寸,没弄死过人,平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却不想,却不想他竟然杀了上官江月
还得尽快撇清关系才是,林惠妃如此想着,哭的梨花带雨更是可怜“陛下,一定是这奴才自作主张,妾身一点也不知晓,与妾身无关啊。”
闻言,赵元敏浅琥珀色的眼眸微动,小声嗫喏道“我与夷安也林长安无冤无仇啊,惠妃娘娘不也认定他如今生死不明,与我二人有关”
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寂静地殿内,正好叫众人听了个分明。
谢施瞥了赵元敏一眼,扬了下唇角,她倒是学聪明了。
林惠妃的啜泣声也停了那么瞬间,继而更加可怜“陛下,妾身代掌六宫,育有公主,何故和一个位分不高,又不受宠的宝林过不去甚至于痛下杀手”
成安帝没有马上搭话,指尖扣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每一下敲击,都重重地落在人的心房上。
玉妃忽然道“陛下,妾身倒是觉得惠姐姐言之有理,只是不知,这进忠为何要杀害上官妹妹其中可另有隐情”
林惠妃虽然不解凌燕儿为何要帮她,但此时却无暇细想,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什么都顾不得了。
成安帝神色不可琢磨,他抬了手腕,文与德会意上前,松开了堵着进忠嘴的绳子,厉声道“进忠,你为何要杀害上官宝林”
进忠抖如糠筛“我、我”
玉妃轻声道“你若说出背后主使,陛下或可给你一个痛快,不然便去大理寺受审吧”
林惠妃神色骤变“凌燕儿,你胡言些什么”
玉妃淡笑“惠姐姐,莫要着急,陛下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宋乐仪心神微动,这林惠妃的确没有杀害上官江月的理由,她将目光挪到进忠身上,怕是问题就出在他这里。
林惠妃狠狠地瞪了眼凌燕儿,扭头怒斥进忠“刁奴你怎么欺上瞒下,害人性命”
进忠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遍体生寒,若是让陛下知晓了他狎玩宫女的癖好,怕是得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他垂下脑袋“奴才知罪。”
文与德看了眼玉妃神色,又觑了一眼成安帝,当即喝道“犯了何罪”
进忠磕巴道“误杀上官宝林。”
“误杀”
赵彻从嘴边咬出这两个字,蓦地出声,正气凛然“皇兄,看来进忠想杀的另有他人,如此胆大妄为,为了宫中安危,当得严刑拷问,方能使其说出背后指使之人。”
宋乐仪“”真会扣字眼。
进忠没想到豫王会如此发难,当即颤声想要改口,只是他在人身上绑了石头,无论如何都不像失手误杀,嘴唇动了又动,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成安帝漆黑的眼眸盯着进忠,眼底尽是深思,若非林惠妃指使,进忠又为何杀害上官宝林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景修长的手指扣在椅子扶手上,半响,沉声道“来人,把进忠压下去,好好审问。”
顿时,林惠妃瘫坐在地,严刑之下,他指不定要说些什么,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行,不能如此。
林惠妃得告知陛下,告诉陛下进忠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纵然陛下责怪于她,也只能怪她管束无方,放纵下人。
她急切道“陛下妾身知道进忠为何杀害上官宝林。昨夜那上官宝林穿了宫女衣衫,而进忠向来有狎玩宫女的癖好,想必招惹了上官宝林,怕东窗事发,故而将其杀死。”
说完,林惠妃捏着帕子抹泪“陛下,此事当真与妾身无关。”
此时,进忠刚被拖拽到门口,闻言,一双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睁的老大。他方才还想着,这本是他一人的罪过,念着娘娘往日提携的恩情,若能忍受刑罚,他便一人承下。
如今
进忠当即扯着脖子喊道“陛下奴才也有话要说”
后续的发展自然是狗咬狗,一嘴毛。
进忠被处以极刑,而林惠妃则被褫夺妃位,贬为庶人,幽禁在冷宫,她诞下的大公主赵灵心,则抱到了太后的寿安宫抚养。
林长安的尸首当天下午,就在太液池找到了,经大理寺验尸,应该是酒醉之后,脚滑落水,自个儿淹死的。
宋乐仪却是不信,宴饮过后,林长安出现在她身边时,神情可是清醒的很,好端端的怎会醉酒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她却没提,因为此事十之七八与敏敏和谢施脱不了干系,
至于上官江月为何身着宫女衣衫,则被众人忽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话题讨论谁是林长安啊
宋乐仪不认识
赵元敏不认识
谢施不认识
上官晔不认识
赵彻别看我,我也不认识。
嗯,都是睁眼说瞎话的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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