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争的剑快而狠, 朝着赵彻的脖颈刺去。
赵彻神色一凛,反应极快地推开宋乐仪, 另只手抬了刀去挡,只听当的一声, 利刃相撞发出争鸣,撞得两人虎口发麻。
宋乐仪身姿不稳撞上一旁的花丛, 衣衫勾住花枝, 刺啦一声割出一道裂口, 发髻也被够乱了几许。
好在赵元敏反应极快地拉住他, 这才避免了跌入花丛的惨状发生。
翟争后退几步, 眼底闪过兴奋的情绪,握着剑柄的手指缓缓展开又合上。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赵彻,将他一剑一剑削肉剔骨。
“杀我” 赵彻慢声重复了一遍,他松了松手腕, 换了个握刀姿势, 漆黑的眼底逐渐泛上层层戾气与杀气。
阳光半洒下, 他神色嗤嘲, 声音嚣张挑衅“来,先把你的脑袋砍下来踢两圈。”
随着话音落下, 赵彻便提刀朝翟争砍去, 心里的那团怒火已经压了许久,一劈一砍间,尽是锋芒毕露与汹汹杀意。
猝不及防间,翟争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鹰顶金冠亦是歪斜,而后随着他的动作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滚了几圈之后最终,没去入树丛不见。
翟争丝毫不在意身上狼狈,反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喉咙滚动“再来。”每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感觉,都让他为之兴奋,激起了心底最深层的血腥与残忍。
另一边,宋乐仪与赵元敏刚从突如其来的拔剑砍人中回过神儿来,慌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人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一招一式皆是毫不留情的杀意。
片刻的功夫,花园里已经一片狼藉,开得正盛的芙蓉花被刀锋剑气打落,飘飘洒洒零落一地,再无初见的艳姿风情。
赵元敏大气不敢喘,紧张不安地望向一旁的宋乐仪,小声关切问道 “夷安,你没事吧”
宋乐仪已经恢复如常,她摇头,撑着一旁树干站稳,抬眸焦急地看向纠缠的两人。
翟争是真的想杀了赵彻。
意识到这个事情,宋乐仪手指微微颤抖,她捏紧握成拳,强迫着自己快速冷静,乌黑的眼睛慌乱而着急的四下寻找,没有趁手的兵器,也没有人,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白衫男子的身影。
是上官晔与苏易。
苏易望着满地飘零的芙蓉花,又抬眼看了正在打架的两人,目瞪口呆道“那是子川和乌邪王”
他眨了眨潋滟的桃花眼眸,语气疑惑而惊讶“他们俩怎么打起来了”
上官晔抿唇,竟然还能情绪淡和气地点头,轻嗯一声。然而手指却已经扶上了腰间长剑,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翟离不能死,子川也不能死。
“这架势,不死不休啊”苏易咽了口唾沫,将目光挪向另一旁的两个女子。
敬和殿下倒还姿容完好,只是夷安郡主颇惨,发髻松散,衣衫残破,一张白皙的小脸此时血色尽无,盈盈可怜。
难不成翟离对夷安郡主下手了
苏易握着折扇,猜测着来龙去脉,一边观察着赵彻与翟离的架势,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难怪子川兄如此动怒,任凭哪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别的男人如此欺负自己的女人。
不过俩人若真有人死伤,当真不好交代,苏易望了望赤手空拳的自己,而后看向上官晔“你去把他们俩分开”
上官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乐仪,显然,他同苏易想的一样。
他垂下淡漠的眼眸,手指压着剑柄,语气沉静“再等一等。”等子川教训完翟离。
常言剑行王道,百兵之君,端的优雅自如;刀行霸道,百兵之王,端的勇猛狂放。古往今来,多为抬剑抑刀,可到了真正的战斗中,对于势均力敌的两人而言,手中兵器反而成了一决胜负的关键。
剑遇刀,往往不占上风。
素有好刀断名剑的说法。
然而宋乐仪却没有耐心等待,翟争那个人有多残忍嗜血没人比她更了解,每耽搁一息,赵彻的处境便危险一分。
她提裙小跑到上官晔面前,抬手去拔他的剑。
然而刚露出一抹银亮的刃面,拔出不到一寸,却被上官晔重新按了回去,锋利的长剑重新被剑鞘裹了个严实。
宋乐仪神色着急“把剑给我啊”
上官晔摇头“不行。”
难得他一改往日寡言,温和了声音“郡主不必忧心,若是子川有性命之危,我会前去帮他。”
“是啊,郡主放心,”苏易眼底染了几抹怜惜,语气宽慰,“如此孟浪不守礼的狂徒,子川定会替好好教训一番。”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宋乐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俩怕是误会了。
只是也不好解释,亦是没有时间解释,宋乐仪急得眼圈都红了,然而不等她再去拽上官晔的剑,身后突然传来“叮当”一声金属断裂的声音。
宋乐仪震惊,她浑身发颤地僵硬转过身,只见翟争手中的那柄长剑拦腰折断,剑尖一端斜插进泥土里,在阳光下照耀下反出一束刺目的光芒。
随着那柄熟悉长剑的断裂,心中那块压了她许久喘不过来气的大石头随之碎裂成末,逐渐消散不见。
手中没了兵器,翟争瞬时落了下风。
然而凭着多年来刀山血海生死间过的经验与气势,翟争很快地调整了攻势,一边闪避一边握着断裂的长剑当成匕首用,虽然不甚趁手,但总归手里有个物什,不至于被敌手完全碾压。
赵彻险险避开擦着脖颈而过的断剑,拼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提刀朝他胸口砍去。
翟争握着剑再挡,只是已经断了一半的长剑十分脆弱,而赵彻手中的刀却锋芒毕露。
转眼间,赵彻又将翟争手中断剑削了一截下去,直朝着人胸膛而砍。
那一击的力量,翟争握着的的断剑脱手而飞,在空出划出一道弧线,将一朵艳色木芙蓉从中间削断,插入了泥里。
生死之间,千钧一发之际,赵彻手中的刀转了一个方向,擦过翟争的胸膛,压上了肩膀。
直刺破衣衫砍进血肉。
仿佛稍稍用力,便可以砍下他的一只手臂来。
赵彻手上的力道不停,刀刃已经割破血肉压上了骨头,在这种情况下,翟争下意识地躲避他的力道,与之同来的便是身躯下沉。
直到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块石子击中他的膝盖,翟争左腿一软,狼狈单膝跪地。
苏易神色如常,悄无声息地把手背到后面,又觉得欲盖弥彰,十分不妥,于是重新抽出了腰间的折扇,颇为风雅的摇了起来。
然而指尖的一点泥土,却暴露了他投石的动作。
一连串的转变把宋乐仪惊得目瞪口呆。
翟争手中那把剑是不可多得的宝剑,削铁无声,吹毛利刃,穿透她身体时的锋利仿佛还历历在目,竟然这般容易就被赵彻的刀砍断了
果然,是她的刀好。
宋乐仪红润的唇瓣微微翕动,缓缓舒了一口气,一颗高悬不下的心也随之落下。
树叶挡住了半大阳光,细碎斑驳的光影下,赵彻眉眼冷厉,他提刀压上翟争的脖颈,唇角笑容嘲讽“堂堂一国之君,大名鼎鼎的乌邪王,朝我跪下作甚”
“怎么,求饶啊”
别说,赵彻这话真是挑衅至极,再配上他一贯嗤嘲的语调,明晃晃就俩字欠抽。
翟争眉眼间的神情愈发阴鸷,然而却并未狂怒,他一向不在意这些所谓折辱。
他偏头,也不在意赵彻的刀还抵在他脖子边。
随着他的动作,刀刃擦破皮肤,在脖颈割出一刀浅浅的血痕,有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
翟争神情阴晴不定,在一半的阴霾愈发扭曲诡异。此时的宋乐仪正神情忧切地看着赵彻,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眸里似乎除了赵彻之外,什么都装不下。
他的心底倏地涌上一抹难言的苦涩,既然重来一世,她为什么宁愿嫁给赵彻也不愿嫁他不过这种情绪很淡,很快被眼底疯狂的占有重新冲散。
翟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执拗与偏执,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便有错,夷安也只能是他的。
赵彻望见翟争毫不掩饰的炽热眼神,瞬时怒气填胸,腮帮微动,咬了咬后槽牙,眼瞧着刀刃就要砍断翟争的头颅,忽然出现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拽下了他的刀柄。
苏易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调节道“今日张大人喜得贵子,见了血腥怪不好的。”
然而不等赵彻说话,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翟争擦着锋利刀刃缓缓站起,几缕发丝黏着血液贴在了脖颈上,他仿佛不知痛一般,抬着右手推开赵彻的刀。
苏易瞧见乌邪王仍然一副不知死活地模样,颇为无言地眨了眨眼,这人怎么不要命呢
如此想着,苏易正要抬腿一迈,挡在两人中间隔了视线,却被翟离与赵彻俩人同时凉飕飕地一瞪,重新缩回了腿。
“你们聊。”苏易展颜一笑,十分识趣儿地让出三分地。
不远处地宋乐仪看得心间一紧,提裙就要往上跑,却被上官晔一手拽了回来。
不等她挣扎,上官晔已经从容地松了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郡主,子川无事的。”
“可是翟”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乐仪话音戛然而止,最终没有上前,只遥遥地看着两人。
身量高挑的俊美男子神态丝毫不见狼狈,他慢条斯理地俯身到赵彻耳边,低语了一句“赵彻,你可能不知道吧,夷安上辈子,就死在你的眼前,而你,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放手吧,你护不住她。”
闻言,赵彻握着刀的手指逐渐捏紧,眼底的情绪怒而压抑,漆黑的眼底仿佛淬了刀。
见到这副熟悉的眼神儿,翟争忍不住放声大笑,神情扭曲而疯狂。
还不等一旁的苏易感慨一句“乌邪王这时疯了吧”,笑声已经戛然而止,只见他被赵彻敲了脑子,身子一软,倒地昏厥过去。
赵彻面无表情的冷声道“我的妻子,我自能护住。”
苏易面色一紧,立刻蹲下身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苏易刚要抬头喊赵彻,只见他牵了宋乐仪的手就转身离开,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好友熟悉的声音顺着夏风拂来,一如既往的清澈悦耳,又带着几分不显地嫌弃“岁初,劳烦你了,去知会于黑扬,把乌邪王抬回去。”
“”
这厮不要脸的在说什么,他就来看个热闹而已
苏易转了转眼睛,将目光挪向上官晔,只见他朝长公主礼貌道“敬和殿下,我方才在廊庑那边看见了谢大人,送你过去吧”
赵元敏抿唇浅笑,神情感激“多谢上官侯爷。”
苏易“”所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对吗
苏易摇头叹息,合了折扇别在腰间,认命似的捡了断剑和鹰顶金冠,堆到了乌邪王身边。
又颇有仪式感地摘了几朵木芙蓉,摆放在乌邪王身上与两侧,白赤皆有,白的皎若圆月探云,赤的艳似菡萏展瓣。
他嘴里碎碎念道“翟离啊翟离,先在这儿躺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于黑扬,抬你回府。”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道威武强壮的身影闯入后花园,他神情焦急,不忘大喊“王上王上”
直到在不远处望见一道熟悉身影,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双手安详交叠在小腹,脖颈有鲜血,身体两侧摆着断剑和鹰顶金冠,还有数朵木芙蓉,像极了草原丧葬仪式。
于黑扬痛哭“王上”
在他鬼哭狼嚎之下,翟争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不耐道“闭嘴”
另一边,宋乐仪的发髻散乱,衣服也破了,没法见人,两人便一转去了附近的一间屋子,又吩咐贴身侍女去寻一套干净衣服来。
一路上,赵彻捏着她的手的力道很重,甚至有冷汗沁出,隐隐发抖。
宋乐仪被捏得疼,拽了拽胳膊小声道“表哥,你怎么啦捏疼我了。”
赵彻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果不其然,白皙的小手上已经一片红痕,他眼底闪过歉意,两手捧着微微她的手掌轻轻揉捏,喉咙发干,说不出半句话来。
宋乐仪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微微磕巴道“你怎么了”
赵彻垂了眼眸看她,只见她正抬了一汪秋水似的眼眸也在看他,姣好的五官在阳光半洒的屋室内愈发白皙诱人,满满地鲜活与明媚。
他眼底的情绪复杂,沉声道“表妹,对不起。”时至今日,他才懂那一日宋乐仪所言“我和你回家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啦
宋乐仪眨了眨眼,刚要说话,目光忽然落在他腰腹上的一道伤口。
那里衣衫被划破,约摸一寸长,有鲜血浸湿了衣衫。
“你受伤了”宋乐仪神情焦急,伸了手去扯他的衣衫,“我看看。”
赵彻压住她的手,轻描淡写道“无事。”
说完,他随意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拽了宋乐仪抱在怀里,哑声道“让我抱一下。”
赵彻的下巴搭在她的肩颈,嗅着熟悉的甜香,心绪逐渐平静。
“好了吗”
许久,宋乐仪小声问了一句,生怕压着伤口,推着他的肩膀便要站起来“表哥,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此时赵彻已经理好情绪,又恢复了一贯颇为不正经的模样,他松散的靠在椅子上,忽然挑眉笑了一下。
他笑道“好啊。”
在宋乐仪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解开腰间勾带,本来挺正经儿的动作,在他浸笑的眼神儿和慢条斯理地衬托下,变得暧昧萦绕。
宋乐仪瞬时脸如红霞,目光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
许是嫌麻烦,赵彻解完了勾带,直接两手扯着裂开的衣衫,只听“嘶啦”一声便露出了整个腹部。
一道伤口在白皙结实的小腹上蜿蜒,血已经止住了,粗粗一看,虽然骇人,但伤口不深。
然而却把宋乐仪吓得不行,眼眶倏地就红了,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在伤口边缘摸着,声音软而心疼“表哥,你疼不疼”
赵彻摇头轻笑“不疼,多大点伤儿。”
末了,怕她不信似的,赵彻特意补充了一句“不必忧心,不仅能同你完婚,还能正常洞房。”
最后几个字,被他特意放缓,碾出唇齿时一字一句皆带了撩人的暧昧。
宋乐仪指尖一颤,压上了伤口,赵彻被突如其来的一下疼的冷嘶出声,咬牙磨出了一句话“你再按俩下,洞房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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