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李振大喊, 手一抖,作势要跳起来,手机差点掉进火锅里。
许烨家教严谨,平时出来从不喝酒, 在一群又抽烟又喝酒还喜欢开黄腔的乐队流氓里,能对着服务员说出“我喝白开水,没有白开水矿泉水也行,谢谢”这种话,看到乐队名字后竟也开了一瓶酒。
陆延怕他喝不了,试图拦他:“别跟着你振哥他们学。”陆延完全忘了自己喝起酒来比谁都猛,这一句话把自己摘了个彻底, “你喝点橙汁得了。”
“没事,一瓶还是可以的。”
许烨对嘴吹了一瓶。
大炮还是孩子心性, 心里雀跃,嘴上仍忍不住装逼:“振哥你悠着点, 不就是入围吗,小菜一碟,有我和我大哥在,这次比赛肯定直接杀进决赛。”
李振反将陆延一军:“你跟着你陆延大哥别的没学到,这闭着眼睛放狠话的本事倒是学得很到位啊。”
大炮一脸自信:“我会比他更强!”
李振无语:“你这倒霉孩子,学谁不好,你看看你振哥我身上有多少美德, 非得学陆延那个狗……”
陆延拍桌:“……你说谁,怎么说话呢, 就你还美德。”
肖珩担心他衣袖落在调料碗里,伸手帮他挽上去:“你这一天天的都教那黄毛什么了。”
“谁乱教他,”陆延说,“我这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
“比如打不过就跑”
肖珩见陆延没反驳,说:“你还真教了”
大炮刚进团当吉他手那会儿,找陆延单独吃过一次饭,大炮脾气一旦上来跟他名字一样炸,吃饭意外惹到隔壁桌。这里毕竟不是霁州那地方,无法无天,出了事都没人管。
下城区就算治安再差也是厦京市名下的一个区。
大炮想往前冲,被陆延勾着脖子拽了回去。
大炮咬牙切齿:“干什么拦着我!干啊!干他们!”
陆延给那桌人赔不是,扭头对大炮说:“干个屁啊,你还没开学就想在校外闹事你那德什么玩意儿皇家音乐学院还想不想上了。”
“不可以这么野蛮,”陆延又说,“我长大了,你也该学着长大了。”
陆延想起这事,有些心虚,他用几根手指拎着酒瓶,一条腿曲起,踩在身下坐着的凳子上,胳膊肘正好搭着膝盖:“也没有,就之前他刚来,想一挑六跟对面那桌六个光膀子的地痞打架……”
陆延说到这思索几秒,歪曲事实道:“我告诉他宽容待人,放那六个人一马。”
只要换了别人还有可能被陆延那看似社会大哥的范儿唬住,肖珩清楚这人的尿性,嗤笑一声,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延延牛逼。”
“这话我爱听,”陆延说,“就是语气不太行,珩哥,再来一遍呗。”
肖珩刚把他袖子挽好,广场上蚊子太多,加上风也大,陆延晚上穿的是件长袖卫衣。
然后肖珩抬眼看他:“别得寸进尺。”
陆延原先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也伸过去示意他挽,充分演绎什么叫得寸进尺。
肖珩松开手,表示不伺候。
陆延晃晃宽大的袖子,去蹭他的手背:“还有这只。”
“……”肖珩动动手指,拿他没办法,“伸过来。”
陆延这件衣服袖子本来就长,遮住半个掌心,只有拎着酒瓶子的几根手指还露在外边。
袖子被撩上去之后,男人纤细的指节,手背,突起的腕骨也露了出来。
肖珩挽好袖子之后竟不想松手,于是干脆把陆延手里那瓶碍事的酒抽出来往桌上放。
“怎么”
“没怎么,”肖珩说,“牵会儿。”
对面李振他们还在为入围比赛狂欢,许烨像被拧开发条的机器,一瓶接着一瓶地吹。
李振:“我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喝酒那么猛呢,你别喝醉了。”
许烨红着脸:“我不会醉。”
李振:“以前喝过你心里有底男人喝酒得有底线知道吗,差不多的时候就要适当收手。”
许烨连脖子都开始红了:“我有底。”
李振狐疑。
但许烨反应却是不像喝醉了,他便放下心,跟大炮继续聊那位3号美艳女选手:“好看,跳舞也那么好看,这会说话的大眼睛,我该怎么给她投票,我一定要送她出道。”
大炮正要说话,边上许烨突然坐着一动不动安静了会儿。
然后许烨开始打电话。
一声妈叫得全场人为之一振:“妈!”
“……”肖珩捏陆延手的力度重了几分,“他干什么。”
许烨:“幼、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盆友都可以去院子里玩泥巴。我却得在家里提前背二十四个英文字母。” 陆延:“二十六个。”
许烨点点头,还跟陆延说了一句谢谢:“哦,二、二十六个。”
“上初中之后,你不允许我交成绩不好的朋友,让我多和好学生玩。”
许烨给妈妈打的电话打到半途,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下一秒许烨又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喂,老师你好,我是高三八班的许烨。”
“……”
陆延头疼:“电话那头到底是谁啊不管是谁,掐了吧,不然这孩子明天酒醒该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咱们乐队可能要为此痛失一名贝斯手。”
李振看一眼屏幕:“没人,压根没拨出去。”
陆延怀疑许烨脑子里简直有一本记仇本。
从幼儿园到高中,记在心里的事情简直多如牛毛。
许烨的电话对象一直在串场,到最后又回到了妈:“妈!我们入围了!”
许烨电话是打完了,这人喝醉酒之后的迷惑行为实在层出不穷,他紧接着开始喝火锅底料。
李振没功夫管3号漂亮小姐姐,从座位上跳起来,摁着许烨的脑袋让他远离那锅飘着红油的锅底:“我操!你清醒一点!”
由于许烨喝太多,聚会无法继续进行,大炮顺路负责送许烨回去。
许烨被拖走之前嘴里还喊着:“火锅底料!再来一锅!”
大炮服了,走之前说:“我真想录下来明天当你面循环一百遍,大哥我们就先走了啊。”
陆延其实知道入围的那一刻还没感受到李振他们那种激动的心情,散会后回到七区,洗过澡躺在床上再往翻那封入围名单,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浑身上下血液逐渐变得热起来。
已经接近十二点,肖珩还在敲键盘。
陆延看了会儿名单,又去看坐在电脑面前抽烟的人,想起来个事:“刚才名单出来,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肖珩抖抖烟:“有什么好惊讶的”
肖珩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能入围再正常不过。
陆延去海选比赛那天虽然说得自信,但多少也有几分‘万一选不上’的担忧,地下优秀的乐队太多,一点不敢自大:“就那么相信我”
“嗯,”肖珩隔着电脑对着他,在火锅店里警告他别得寸进尺的人这回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你不是牛逼吗。”
陆延在床上翻了个面。
“再说一遍”
肖珩重复一遍。
是刚才酒喝得太多了吧。
陆延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上头。
陆延心满意足躺回去,最后看一眼名单,在中间看到一个名字。
肖珩等半天,都夸他厉害了也没个反应,敲下最后一行,抬眼看他,发现陆延正躺在床上发愣:“傻了”
陆延视线落在入围名单上,一个叫‘风暴乐队’的成员栏:“……看到个老熟人。”
风暴乐队,贝斯手。
南河三。
南河三这个名字,和四年前霁州音乐酒吧迷离的灯光下,咬着牙签问他“玩什么的,吉他”的脸逐渐重叠在一起。
然后男人的声音又说:
“你是乐队第七个成员,就叫老七吧。”
陆延清楚记得男人眼下有颗痣,平时不上课,念得是专科学校、翘课翘得比他还夸张。不排练的时候就在酒吧打工,站在吧台调酒,有客人给小费时轻佻地往他领口里塞,他就笑一声,细长的眼睛眯起,反手就是一个酒瓶,生生往人脑门上砸。
肖珩关电脑中途问了一句:“老熟人”
陆延:“我原来乐队的……队长。”
肖珩对他原来的乐队有几分印象:“黑色心脏”
“嗯,”陆延盯着那行字说,“不过他换乐队了。”
不是以黑色心脏的名义参赛,而是以一个陌生的风暴乐队。
陆延当年退团退得匆忙,他从医院出来,带着车票站在火车站才给队友发短信,告知他们自己要去厦门市。他没办法面对面告别,没办法面对类似“为什么不玩吉他”的质问。
离开霁州之后,他换了号码,很长一段时间逃避作为“老七”的一切,和乐队成员之间自然也断了联系。
乐队解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陆延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当年说要冲出霁州的乐队,最后还是没冲出去。
陆延几人正式收到节目组的邮件是在第二天下午。
恭喜vent乐队通过海选:
请于18号下午2点前到达节目组指定酒店参加赛前会议,出于录制需求,节目录制期间为全封闭状态,为期两个月……
字数太多,陆延一眼看不完,大多都是些封闭录制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等等……封闭。
陆延又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这个封闭意味着要跟某个人分开两个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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